「他这算是什么散仙啊!我看,他根本就是因为不认识回天庭的路!」
白漓侧过身,揉揉仍旧有些又涨又痛的肚腹,问道:「道长跟我说,他是你找来的,可是你怎么又会在这儿?」
「这事说来话长,那日我与你们分别之后回到洞里,就看见黑白无常那两个大笨蛋,抓了我娘亲的魂魄正要回地府……
喝汤。」(不要惊讶,黑白无常不是要拿狸妖妈妈做汤料~)狸妖少年递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给白漓,复又说道,
「我打不过他们,就偷偷跟着来了地府。结果谁知道,我刚踏进鬼界大门就被发现了。后来被牛头和马面带到了阎王殿
。阎王大叔告诉我,我娘亲本是阳寿已绝,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强留娘亲。」
「可是我舍不得娘亲,阎王大叔说如果我想留在地府继续陪着娘亲,就要答应做为他做事。于是,我就成了他手下的判
官。可是……」狸妖少年忽然愤愤不平地一捶桌子,好像那桌子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那个臭冰块脸阎王大叔,
居然嫌我样子长得太稚嫩,一点威信也没有,就许了我一千年修行,就把我变成了成年的外貌。」
「我在地府待了没多久,就听说你们被罚要堕入地狱和轮回。我再三请求大叔让我见见你。后来他跟我约法三章,警告
我不能太过得意忘形,我答应后他才终于派人去把你带上殿来。当时有好多鬼差们都在场,我也不敢太放肆,所以也就
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在地府工作的这段时间,已经将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叔整天缠着我说有很多事情要我处
理,我一时脱不开身,只能让人偷偷给你送些吃的东西过去。直到前几天上头来人召他去天庭,我安排好一切才敢跑出
来找你的。」
白漓淡淡一笑:「原来那个小哑巴,是你派来的……谢谢你。」
被白漓这一笑看傻了眼的狸妖少年,揉揉鼻子,抓头傻笑:「嘿嘿,没、没什么啦!这是应该的……」
回想曾经,救过他们母子俩的那个一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对谁都摆着『生人勿近』黑脸谱的白漓,如今竟是落得此种悲
凉的境地,狸妖少年心下也只剩叹息。
「不过我毕竟是修行尚浅的小妖,只有靠着大叔的法力才能保持判官的外貌。冰山地狱已是极地,连体质偏于阴寒的鬼
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们这种非鬼非魂一族的妖类。我进入冰山地狱一次就要耗去大半法力,像你如今的身子又怎抵得
过这般煎熬呢。」
白漓低眉敛去心中所想,手抚着已经成形六个月大的肚子轻轻揉摸。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他到底还能再支撑多久?
「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去求大叔让他减轻你的刑法……」
「不用了,这都是我自愿的。」
狸妖少年见他喝完了汤药,又递了些食物给他。白漓方才已经吃下不少,现在也实在吃不下了,便摇了摇头靠在榻上,
缓缓舒展开有些僵硬的四肢。
脚已经开始严重浮肿,偶尔还会抽筋,有时动也动不得,实在狼狈凄凉之极。之前孩子不算太大,一切还好,可是现在
因为身体越来越臃肿,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勾到腿部了。有时偏偏在脚抽筋抽得动不了的时候,肚里的小家伙还要兴奋地
在里面起劲打拳,让白漓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
记得有一次,那哑鬼来给白漓送吃的,正好撞见被孩子折磨得倒在冰河上的白漓。可是哑鬼他法力低微,根本连进地狱
都成问题。白漓见到他紧张地在地狱外转来转去,便扬声让他帮忙踢自己的脚心。哑鬼哪知其中原因,咬着唇泪眼汪汪
的拼命摇头,还一边往后退。白漓无奈,只能等熬过这一阵再想办法破冰出来吧。
一碗伸到他面前的粥终于拉回了他的神智,就听到狸妖少年还在说:「他是人,你是妖,这孩子也算是血肉之躯长的,
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啊!你这样下去,不用等刑法服满也会被肚里的孩子耗尽所有力量而死。」
白漓见拒绝不了,只好勉强撑着吃了些。刚咽了几口,胃中一阵翻搅,腥味已冲了上来,白漓强迫着自己吞回去,待缓
过这一下,才张着嘴大口喘息。看着他难受地捂着肚子蜷起身体,狸妖少年也不再逼他,只是讷讷地在一旁守着。
「我、我只是想你多吃一些。那个……你还好吧……」
「……」白漓倦怠地合上眼,额头上涔出细密的汗水,脸色比起之前,又更白了几分。
「你先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没有我带着别人是出得去进不来的。你不用
担心,这里的时间对外来说是静止的,你只要在这里安心把身体慢慢修养好就行了。我会继续让人给你送吃的,有机会
我还会再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狸妖少年也不敢再多留,心中默念一个咒语,变回红衣的判官便也走了。
******
在那以后,狸妖少年偶尔会来找他,每一次都把他带到这秘密处所呆上半日,然后待狸妖少年走后,白漓再自己回到冰
山地狱继续受刑。因为每一次要从冰山地狱里带出白漓,判官都会变回少年,如此反复,阎王也发现了。
但阎王对此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与狸妖两人独处的时候,会不动声色地悄悄渡给他些法力,
以补他所失的道行。之后狸妖便开始嚣张的频频去找白漓。
「大叔虽然总是不笑,但我知道,他其实很寂寞。他把我留在他的身边,还为我取了名字。以前我叫狸妖,来到这里后
大家都叫我判官,可是现在我有名字了,叫铭殊。你说好听么?」
「嗯,好听。」
「你别看大叔他总是摆着一张冰块脸,其实……他内心是很火热的!」
「我看得出来。」白漓含笑说道。
「啊?你看出来了!怎么看出来的?我一开始也还不知道,不过你才见过他一次,怎么就看出来了?」
白漓不语,只是看着他掩嘴憋笑。
狸妖不解地顺着他的眼神移到自己身上,细致白嫩的前胸,点着几朵淡淡的『梅花印』。狸妖一下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儿后,立刻扯紧领口掩饰,脸蛋红扑扑地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呃……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漓可还记得,方才他抱着自己跳出冰山地狱时,走路的样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铭……铭殊,」还不太习惯这么叫他的白漓,从榻上慢慢坐起身,「你可知道惠清的下一世是什么吗?」
「呃……这个啊……我听大叔说,好像是个什么国的太子。」毕竟是少年心性,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如果是太子
的话,那可就威风了。天下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放眼所及,哪里不是他的地方,你就不用担心啦!再说了,大丈夫
纵横沙场、马皮裹尸也是……呃,不是,我、我说错话了……」
白漓听着刚轻扯嘴角,笑还未在脸上成形,就被肚里孩子猛地一脚踢的面色青白。
「怎么了怎么了?」
见铭殊担忧地看着自己,白漓双手在自己庞大的巨腹上不停揉抚:「没事,只是感觉有些累了。」
狸妖少年也不再和他贫嘴,扶他躺下,让他好好休息。
******
在狸妖少年铭殊的照顾下,白漓勉强撑过了七世,可是日渐长大的孩子却再也等不下去了。等到第八世时,孩子已经九
个月了。
「嗯啊……啊……」空旷的冰河上只听到一个痛苦的声音在嘶吼,一声一声,凄厉如鬼。
眼看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达地狱尽头,到达奈何桥了。可是一连痛了三天的肚子,不仅没有消停的迹象,还越来越
嚣张的以胎儿为中心快速扩大痛楚。
白漓倒在冰河上,四肢和头都已经结出了厚厚的一层冰霜,可那个正在不停蠕动的巨大肚子,却有着与冰河温度完全相
反的热力在不断升高。
虚弱的身体渐渐现出了他身为九尾白狐的原型,两只被冰霜冻住的雪白耳朵不再灵动,因为仰躺着被压在身下了两条尾
巴也被冻得僵直,本来就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于是被垫得像是有两个怀着孩子的肚子那么高。如果此时有谁从地狱外经
过,一定会意外的以为冰山地狱里长出了一颗巨大的活动肉瘤。
因为尾巴垫在屁股下,腰部就一整个都被悬空了。白漓顶着腰,酸软刺痛的腰脊骨,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腰就要这么给
断掉了。
上天像是觉得他这样还不够凄惨,孩子在肚里踢打不休,腰腹处的坠胀感不断下沉,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直觉,哪知脚
心猛地一抽,竟还让白漓还能清晰的感觉到。痛得白漓连大张着吸气的嘴还未闭上,就直接晕了过去。
「喂,白漓!!白漓你快醒醒,不要在这里睡觉,会被冻住的,白漓!!!」
是谁?谁在叫他的名字?谁在拍打他的脸?惠清……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呵呵,怎么可能?惠清从来都只叫我『九
儿』的……
灼热的肚腹还在不断坠痛,但感觉肚里渐渐向下滑坠的物体快要落到出口处时,又被生生推了回去。
「呃……」白漓痛吟一声,渐渐清醒过来。
「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红衣的铭殊还保持着判官的模样,轻而易举着将白漓抱起就走。
「……铭殊?」看清楚是谁后,白漓心下安稳了几分。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刚从奈何桥过来,见到惠清的转世一动不动的在那等着,我就奇怪,你一般这个时候早就经过奈
何桥了,他不会还留在那里的。我觉得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抱着白漓飞快在冰河上奔跑,铭
殊看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脸色面如死灰,也急得不行。
「……不……呃……我也……不、不知道……嗯啊……」白漓拽着腹间衣服上的猛地手一收,青筋尽暴。
「喂!你别吓我啊!我带你去找那个臭老头!」铭殊纵身一跃,带着白漓跳出了冰山地狱。
******
「啊……痛……肚子好痛……孩、孩子……」几乎痛得想要满地打滚的白漓,紧紧抓着腹上的衣物,清醒的意识拼命阻
止他翻滚身体,以免伤到孩子。
「喂喂喂,臭老头,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变回狸妖少年的铭殊不停围着清渊跳脚。
清渊收回搭在白漓脉上的手,沉声道:「他要生了。」
「什么!!!!」铭殊大叫一声,两眼都瞪直了。
不是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旁人要做些什么,更何况现在是个妖要生孩子,最最最重要的还是他是个
男妖,呃,应该说是公妖吧……哎,反正都一样啦,这个不重要。
「……不……我不能……啊……」白漓忽然一把抓住清渊的袖子,「道、道、道长……求你……嗯啊……我不能、不能
让这孩子……我要……呃……我要见……惠……清……求你!」
白漓语无伦次的一番话,清渊却是明白的,但是……
「你当真不要命了?!」
「求、求你……只要能再……再见惠清一面……我、我……呃……」白漓的手愈发颤抖,话也已经说得不清了。
清渊不忍心看他揣着个还在剧烈躁动不安的巨腹,声声凄然地哀求自己。只能无奈地闭上双眼,黯然道:「办法只有一
个,就是镇压在血池地狱里的『锁命扣』。」
铭殊倒吸了一口气,把身后的桌椅都撞到了一地,呆呆地喃喃自语:「『锁命扣』……那个只会用在那些该受罚的妇人
身上,让她们难产而死的『锁命扣』。真的要给白漓……扣上么?」
不久之前,人界就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情。持着自己会通灵之术的年轻女冥术师,从地府偷走了『锁命扣』,然后将它
扣在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即将临盆的妻子身上。后来那个男人的妻子难产,黑白无常前去勾魂,却迟迟不归。铭殊被派去
处理这件事,却在到达现场时,看到黑白无常和一个怀着十个月大的肚子的年轻妇人打在一起。由于那妇人怨气极重,
连黑白无常都只能拼尽全力勉强应战。
铭殊穿进很多人匆忙进出的屋子里,一个躺在床上晕死过去的妇人,面色灰白,竟与那黑白无常正打得难舍难分的妇人
长得一模一样。铭殊这才意识到,刚才他所见的那个妇人,正是现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鬼魂。
正当铭殊醒悟之时,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却是那在地上抱着肚子翻滚的女鬼。屋里的人也立刻扑到床边,过了一
会儿就听到一个大妈长相的女人哭喊着什么「夫人和小少爷一并归天了。」
仍在地上不住翻滚的女鬼霎时鬼力大增,十指的指甲迅速生长,两眼深深凹陷下去,还发出幽幽绿光,披头散发,恐怖
吓人。最诡异的是,在她那庞大的肚子上渐渐显出一个婴儿的映像,那个婴儿的脸上带着邪魅恶毒的笑容,慢慢地竟与
那妇人的脸重合了。(-_-|||汗啊~我在写恐怖故事咩~还是算了吧……我害怕>_<)
鬼力已经暴涨数倍的女鬼,把黑白无常都吞进了肚里。当她看到了铭殊,又伸出爪子扑上来,幸亏阎王赶来得及时,不
然连铭殊也要被那女鬼给吃了。
最后,阎王将收服了的女鬼囚困在血池地狱的最深处,而『锁命扣』没有被再放回血池地狱,却是交由铭殊『暂为』保
管。
铭殊是见识过那『锁命扣』的厉害,决定不能让『锁命扣』再见天日,便丢到了一个他自己最不愿去的地方——阎王的
寝宫。
如果这已是唯一能救白漓的办法,铭殊就只能狠下心答应白漓最后的请求了。
第6章:魂牵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扣一旦扣上就再也取不下来,除非你能撑过这生产之痛、锁扣之苦,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可以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或者……我们还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或者让我去求大叔……」
「我不后悔……」
……
……
苍天莫笑无情事,谁道情字妖不识!
「啊——」
******
奈何桥上,前去投胎的鬼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有一只长相俊美、身着灰衣、手执七朵纯白木槿的鬼呆呆的站在桥边
,表情木讷,却不知他在等什么。如果你去问他,他就会笑着告诉你,他在等第八朵木槿花。
灰衣青年怔怔地不知站了多久,目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更远的前方。远远有一抹白正向他这边缓缓
走来,步履蹒跚,几次都想要摔倒,却又见那坚毅的身影挺直了背脊,继续向前。
听在这里看守奈何桥的鬼差说,每一个月总会有一只美丽的九尾狐妖从这里经过。每经过一次他都会自断一条尾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