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自己跑进永和宫,心跳硬生生漏了半拍,满脑子都是那人中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人的模样……也就没认真去想他那几日的反常,刚听他小声嘀咕,虽然没听几个字,却也不难猜到,这次中毒事件,二哥怕是又将所有人都算计了。
有了这样的意识,胤禛也不打算和太子说什么废话,直接了当的说道:“二哥!阿玛早些日子遣了额娘去宗人府。”
太子先是一怔,但是很快恢复平日常态,他装着很惊讶的样子,抬头看向胤禛明知故问道:“哦?是因为我中毒?”
废话,二哥这纯属废话,若不是他中毒,皇父怎么可能大发雷霆,连给额娘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她遣去宗人府?胤禛很想白他一眼,事实上他也做了,“二哥……”
到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储秀宫门口的小太监用着刺耳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赶紧起身行礼,“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弹下黄袍子,大手摆摆,叫起:“都起来吧。”
“儿子谢过皇阿玛。”兄弟两人说完连忙起身,安安静静的往边上垂手而立,那模样,那表情,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康熙往主座上坐定,抬眼往四周一扫,见桌上的饭菜才吃了一半的样子,又看了看两个才醒来的儿子,问:“可吃饱了?”
两人点头,高福赶紧叫外面的宫女进来帮忙收拾残余的饭菜,不一会儿功夫饭桌上便已干干净净,连地都扫的光光的。
又给康熙上了清茶,然后不用主子开口,高福便识趣的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康熙端着杯子嗅了下味道,觉得这茶不错,这才抿了口,然后转头看着两人问道:“身体好些没有,可有不适之处?”
这话虽然是对着两人问的,胤禛却觉得是问太子的,很明显,咱们老爷子不是傻子。
试探的话连自己都听的懂,二哥肯定也能听得懂,胤禛如是想,悄悄转过头,想看看旁边的人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太子无比淡定自若,他装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规规矩矩地答道:“回皇阿玛,儿子已经没大碍,无需担心。”
如此淡定的回答,让胤禛对自家二哥的自若深深钦佩,皇父的眼神都冷成这样了,二哥还能说出这话?他都替太子感到脊背寒颤……
康熙看着太子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情绪,那里的东西胤禛看不懂,不过他潜意识的不想懂,不对,应该说皇父的心思,他一辈子都不想懂……
又沉默了会儿,老爷子正要说什么,一直在外面伺候的梁九功小跑走了进来,先打了个千才说道:“万岁爷,十四阿哥在外面求见,说……说一定要见万岁爷,若万岁爷还不见他,他就在外面一直跪到万岁爷出来。”
康熙并没有感到意外,像是早知道十四会来,自从太子出事,宫女牡丹死了,德妃被请去宗人府,他就很少见这个儿子,怕自己会愧疚。
其实德妃对胤禛的态度他也不是不知道,佟佳走的时候也担心德妃会对胤禛生分,特意求过他多照看着这孩子,可自己想他们到底是母子,不至于闹多僵才是,可十四生辰那日,他这个当父亲的彻底难做了。
妻儿之间,他选择罚了儿子,本想就此没事了,可是胤礽在永和宫中毒了……
那之前,他本着只要两母子没多大问题,他都可以装看不见,可是——胤礽却让他明白自己这个当父亲到底有多失败……
这几日他也想了很多,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的,推脱只会让更多人难堪,所以……
“让他进来。”
50、一被兄弟
梁九功才出去一会儿,十四便小跑进来。进来就直接跪在康熙面前,什么礼仪什么规矩都没有了,他带着哭腔叫道:“皇阿玛,皇阿玛,您就饶了额娘,饶了额娘吧。”
“你这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给朕起来站好。”饶是自己非常喜爱的孩子,这会儿如此没规没矩,依然让康熙不自觉皱起眉来。
十四才刚满四岁,遇上这事那能镇定,德妃这一进宗人府他整个人都慌了,除了来求康熙,他都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其实他也想到找胤禛,只是这么多天胤禛一直在储秀宫陪着昏迷不醒的太子,根本没可能见到人,更不可能求他为德妃说说好话。
“十四弟,别哭了。”想是十四哭的太凄惨,胤禛最终不忍心,他走过去,伸手拉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孩子,到底整件事里十四没错,他是无辜的。
十四哭的更厉害了,他扑在胤禛身上大声哭,泪水汪汪的说道:“四哥,你求求皇阿玛,让他饶了额娘吧。”
胤禛被他抱着,衣袖上很快湿了一片,看得的人好不心酸。
不知是因为胤禛没说话,还是因为十四担心康熙要赶他走,他抹了泪又跪在康熙面前了,“皇阿玛,你看在额娘伺候你这么多年,又为你生了这么多儿女的份上,就让额娘回宫好不好。”
这句话说完,康熙才因为心软缓和的脸又冷下来了,怒斥道:“谁准你去宗人府的,朕不是说过,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去探望么?”
“皇阿玛!”十四面上一怔,小小的身体不自觉抖了起来,本是震耳的哭声也小了不少,他低垂着脑袋小声强辩道:“儿子……儿子没去。”
没去?没去宗人府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康熙的脸当即寒了,别说他不信,这个宫里任何人都不可能信,德妃这是在给自己下亲情棋。
在这个宫里康熙最忌讳的就是勾心斗角,现在见德妃竟然用十四说事,又见十四一副护母撒谎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一把拍在桌子上,怒骂道:“真是混账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长大了还了得。”
十四浑身上下抖的更厉害了,却依然强装,张嘴还想反驳。
康熙见状,火气更大了,“好好好,这……这就是德妃教的好儿子,从明天起,你给朕搬到敏妃宫住,好让敏妃好好管教管教。”
十四、胤禛、太子齐齐为之一振,没想到会变成这结果,个个怔在那里,最后还是十四先反映过来,只见他‘碰咚’一声又跪下,拉着康熙衣摆叫道:“皇阿玛,皇阿玛,儿子不要去敏额娘宫里,儿子再也不撒谎了,你别送儿子走。”
面对十四的痛声哭诉和发誓保证,康熙也真没面上那么铁心,可是他一想到十四跟着德妃会学的像她一般整日阴谋阳谋的,心就怎么也软不下来。
“梁九功,传朕旨意,送十四阿哥去敏妃宫里。”康熙怒气不减,对着一旁的梁九功就吼,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让十四跟着生母,“带走。”
梁九功领命上前,看着十四抱着康熙的腿哭的撕心裂肺,有些为难,却还是伸手去拉,想扯过已经成为牛皮糖的小主子。
“皇阿玛……皇阿玛……”十四死死抓住康熙的衣摆,怎么也不肯撒手,哭闹着:“儿子知道错了,我说实话,说实话,我去看过额娘,前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怎么都睡不着,很想很想额娘,所以就偷偷去看额娘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您别送我走。”
胤禛怔了下,他想起额娘走的时候,他也彻夜睡不着,总是不自觉往承乾宫走去,可是每次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宫殿,没有额娘,也没人会在哪儿温柔的唤着他,再也没有……现在听见十四这样说,他突然心里难受起来。
“阿玛。”胤禛上前跪在十四旁边,抬头很认真的说道:“请阿玛收回成命。”
十四泪眼汪汪看向胤禛,眼里满是感激和孺慕。
旁边的太子也看着胤禛,却他没感到意外,也没表现惊讶,像是早知道胤禛会这样说一般,“阿玛,敏额娘宫里孩子已经不少,这段时间十三弟说她身体不怎么好,开春就在卧榻,哪儿有多余时间教十四弟。”
这话明里虽然不是帮十四说话,暗里却也是投了反对票,很明显,他是站在胤禛这一边儿的。
太子这话让康熙一下想起,他上次下早朝去敏妃宫里看朝阳,她在喝药,当时她说没什么大事儿,自己便没放在心上,不成想真病了。
本来她宫上就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若再把十四送去,这到真累了她,康熙有些迟疑了。
胤禛见康熙有心软的迹象,张嘴就想求情。
这时太子走过去,按了按胤禛的肩膀,对豁然抬头看来的人儿轻轻摇头,示意先别求情。
胤禛想想便也明白,敏额娘身体不好,宫里身体好的娘娘大有人在,若他这时候替十四弟说话,怕是又无故加深了皇父的恼火,继而更坚定皇父送十四弟走的决心。
想到这儿,胤禛连忙伸手拉了把正要继续哭闹的十四,就怕他又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
就像胤禛能想到别宫娘娘身体好一样,康熙也想得到,他看了眼十四,正想说什么,太子先说道:“阿玛,儿子觉得您不如让十四弟提前住进阿哥所,跟着十三弟他们旁读,这样一来没有妇人胡乱教导,正好学学规矩,也学学圣贤之道。”
此话一出口,父子三人同时望向太子,面上均是诧异之色,像是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出这主意。
储秀宫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人说话,也没人乱动,十四跪在地上死死盯着康熙看着,眼泪也不流了,他已经四岁,不是没感觉没意识的小娃娃,他会介意生母是谁,会觉得寄人篱下,会感到心有不甘……所以他现在情愿一个人住阿哥所,也不希望被送别宫里的。
“阿玛,十三弟现今正和法海师傅上课,儿子觉得凭法海师傅的学识,教导十四弟再好不过,请阿玛同意二哥所言。”
不知怎么的,康熙突然想到胤禛的苦,这个孩子因为交由佟佳氏抚养,两母子之间硬生生有了成见,搞得母子不像母子,父子不像父子,难道他还想继续下个悲剧么?
微微叹气,康熙摆摆手,示意都起来,然后不容拒绝的严声道:“胤祯明日搬去阿哥所住,以后就和胤祥一起旁读。”
“儿子谢过皇阿玛。”十四连忙磕头谢恩,抬头看见康熙像是欲走,忙又说道:“皇阿玛,那我额娘……”
康熙脚步还是停了,他眼睛往太子看了看,好一会儿才说道:“胤祯入住阿哥所,德妃便回永和宫,没朕旨意不准进阿哥所。”
“儿子替额娘谢过皇阿玛。”虽然从明天起他可能不常看见自家额娘,但是十四还是很开心,额娘终于不用待在宗人府了。,
相较于十四的开心,胤禛心上有些慌了,皇父一直盯着二哥看,那眼神很像是……像是弃子的神情,这让胤禛很害怕。
他暗暗掐了掐手心,妄图镇定,然后从地上豁然站起身,两步走到太子身边,挡了康熙看来的视线,“二哥,你身体才好,去里面加件衣服吧。”
康熙没说什么,领着梁九功就往门外走。
眼看快走出大殿门,胤禛还没来及松口气,康熙豁然回头看来,盯着太子说道:“胤礽!这是最后一次,别再挑战朕的耐心。”
太子垂首,淡淡地回了四个字:“儿臣明白。”
胤禛突然觉得有些冷……
着人送了十四回去,胤禛回到太子对面的位子坐好,半眯眼看着面前淡定喝茶的人儿,等某人和自己坦白。
太子端着茶抿了两口,抬眼看胤禛这模样,说话了:“怎么?莫不是四弟也想喝,给你,这茶是好茶,喝了口齿留香呢。”
“二哥!”胤禛差点没吹胡子瞪眼。
眼看面前的人儿真的生气了,太子不敢怠慢了,他放了杯子,无奈的耸耸肩,然后才说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当事人愿意说话,胤禛也就没废话,直接问道:“阿玛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又和阿玛达成了什么协议……”
“阿玛的意思……是再有下次爷这位子就该坐到头了。”太子趴在桌子上,一脸无所谓,就好像他现在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胤禛大惊,猛的站起身来,问道:“这么严重!”
摆手示意胤禛坐下,胤禛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动,太子伸手拉下胤禛坐好,又耸耸肩,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他说:“阿玛是来真的,一朝君王,眼里总是容不得沙子的,你别看现在没什么事,那都是表面现象而已……我想要不到多少年,整个局势都会变的,但是不管这局势怎么变,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整个局势自始至终都在阿玛掌控之中。”
两人在一起很少谈朝堂之事,太子一般都不会和胤禛说这些事,按他想的,他情愿胤禛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朝堂上的是非,可是勾心斗角是在这坐紫禁城生存必须具备的法则,不接触,那只能自取毁灭。
再过两年四弟就会入朝堂,为朝堂办事,这些事让他知道也好了,太子突然有些想明白,“四弟,你想以后做什么?”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让胤禛一时反映不过来,“什么?”
太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的一遍,只是这次说的更明白了些,“我是说,过两年你就可以入朝堂了,可想过要什么没有?”
胤禛摇摇头,这些事他还没想到过。太子见他摇头,不知怎么的显得忧心忡忡的,他拉过胤禛的手握住,口气难得凝重的说道:“四弟!答应二哥,以后不管在哪儿办事,都不要在朝堂上结党拉关系。”
又是一怔,胤禛眉头紧锁,他发现太子今天很奇怪,说出的话更让他反映不过来。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事了。”太子伸伸懒腰,捂嘴哈欠连连的,转头说道:“好困,四弟困不困,我们一起睡会儿吧。”
两人都是刚吃的药,这会儿药效上来,倒是真有些困乏,胤禛便也没反驳,顺着太子的步伐走进了内室。
床榻上高福新添了被子,床下又放了暖炉,整个房间暖烘烘的,胤禛被推到床里侧,刚刚躺正,太子就拉过被子为他盖好,然后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含笑道:“盖好,快睡吧。”
胤禛恶寒,他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没好气的说:“二哥!你当我是小孩子哄呢?”
太子浓眉轻挑,笑的更欢了,他反握住胤禛的手贴在胸口,贼兮兮的说道:“哪儿有?爷当你是一被子的兄弟哄。”
这话有歧义,胤禛真这样觉得,但是他又说不出到底那里怪……
“二哥……”等胤禛彻底回过神来,想问清楚的时候,他的肩膀上已经传来阵阵呼噜声了。
他低头一看去,某人已经紧紧抱着自己睡着了,那张略显年轻有些英气的脸上——隐约、似乎透着一抹‘淫笑’?
胤禛觉得是自己困的眼花,闭了下眼睛,又张开望去,那儿还有笑,不知何时歪在他脖子边的大脸安静祥和,微张的嘴巴擦在他脖子颈脉上,缓慢的呼吸哈在上面,散发着暖暖的热流,竟让他浑身一颤,有种别样感觉在身体游走,那感觉从上至下游走,最终停留在下身……
心顿时慌了,胤禛想拉开抱着自己的人儿,可是还没动手,那人先将他抱的更紧了。
那感觉像是死也不撒手似的……
胤禛僵直着身子,任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默念静心咒,妄图平息身体的燥热,心里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