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情人 上——南枝

曲意一手提着电脑和装资料的袋子，走到林岚身边，一手就拍了一下他单薄的肩膀，林岚身体一颤，心想，他这是性骚扰吗，是吗？不是吧？

曲意却没管他在胡思乱想什么，道，“走吧。我顺便送你回去。”

林岚侧头看他，曲意的眼里带着一些笑意，实在是很难得见到的笑意，温暖的，柔和的，丝毫没有他平时让人感觉到的压迫感和威严感。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电梯里有摄像头，林岚站得离曲意远远的，曲意看他这样，就笑了，说，“你很怕我么？”

林岚看向他，他不知道自己脸颊已经红了，说，“大家都怕你吧。”

曲意愣了一下，“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为什么要怕我。”

林岚心里吐槽，心想你是妖魔鬼怪，我可能还不会怕你了，但是你这个样子，比妖魔鬼怪更让人摸不清头脑吧。

林岚的眼睛非常漂亮，双眼皮，眼睫疏朗，眼尾上翘，眼瞳是清亮的浅褐色，像是琉璃一般，他那么专注地看着曲意，甚至让曲意不得不转开了眼，一直到电梯到了一楼，两人都再没有说话。

走出实验楼，曲意却没有带伞，林岚撑开了伞，曲意顺手就拿过了他手里的伞，撑在两人头顶。

一起走去停车场的路很短，林岚却依然紧张得想要逃跑。每次碰到曲意的衣服，他心脏都要不规律跳动。

坐进车里，林岚才想到，其实曲意完全可以开车去他楼下等资料的吧，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冒雨送过来呢，他真的脑子没问题吗？

车从停车场开出去，行驶在幽静的校园道上，冬雨不断落下，落在车窗上，落在路上，落在道路两旁的树上，落在更远处静静伫立着的一栋栋楼的楼顶……

车里只有暖风吹出来的声音，沉默的尴尬环绕在林岚的周围，他不知道要如何度过这一段时间。

但是，当他发现车没有往自己宿舍的方向开的时候，他赶紧说道，“曲老师，这不是回我宿舍的路。”

曲意没有回答他，但是，车却慢慢停下了。

车里的灯光昏暗，曲意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眼神带着温柔的暖意，他对林岚说道，“和我一起去吃夜宵吧。”

林岚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忧伤的惶惶然，如果曲意不告诉他，是真的喜欢上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从初中开始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喜欢过那么多人，对那么多人全心全意地好过，但是，却从来不会有一个人会真正回应他，大家只是把他当成小弟，有了女人了，就见色忘义，把他扔到一边。

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坚持不下去喜欢别人，坚持不下去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却发现自己毫无希望能够有一个人真正和自己在一起。

曲意似乎能够明白他眼里的意思，他开了前面的车门下车，打开后面的门坐到了林岚的身边。

随着他打开车门，外面的冷风冷雨吹进来，林岚冷得颤了一下，而这时候，曲意已经伸手拥住了他。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以前面对曲意时那么紧张，此时林岚反而平静下来了，也许是心里太难过，反而有种什么都豁出去的悲壮的感觉，因为无论以后会怎么样，他都不想在乎了。

曲意看着他，非常郑重地说道，“你愿意跟着我吗？”

虽然这句话有很多种理解法，但是，在他抱着自己的情况下，林岚知道这句话只有一种解释，他抿着唇，还是有点发怯，蹙着眉，“但是，我除了知道你叫曲意，我并不了解你。”

第六章：失控

曲意没有过多的动作，他完全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是，却把一个自己的学生关在车里，对他说，“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用来了解我。”

林岚就是在这一刻沦陷的吧，他没有任何犹疑地望着曲意，看进他的眼睛里，说，“好。”

曲意也看着他，眼里全是带着笑意的温柔，林岚甚至以为曲意会在这时候吻自己，因为曲意眼里有这样的深意，但是，他却放开了他，他坐回了驾驶位上去，开着车出了校门，从滨江路一路开到了一座半山的隐蔽餐厅，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但是这里却依然在营业。

林岚虽然刚才答应了，但是此时跟着曲意进餐厅，他的心里依然是惴惴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吗，一个女学生和导师恋爱倒不是什么特别少见的事，但是自己一个男学生和导师恋爱，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吧。

学术界可说是最保守的圈子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会认可这种关系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又为曲意居然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而欢喜和紧张，他心里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只觉得这可能会是自己一生中最混乱的时刻了。

曲意走在前面，林岚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身后，他们要了楼上一间包厢，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林岚这一刻混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一点，觉得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乱想也没有办法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英俊的服务生将菜单递过来，林岚多看了服务生一眼，心想对方最多十九二十岁，而且长得这么好，比自己要嫩多了，他又看向了翻看菜单的曲意，想他为什么不对这样的服务生出手呢，比对自己这种名义上他的学生出手在压力上要小多了吧。

因为一直在乱想，林岚便也无心翻菜单，曲意点了两个菜和一个煲汤，又问林岚，“你喜欢吃什么？”

林岚赶紧道，“你点就好，我不挑食。”

于是曲意又点了两个菜，还问林岚，“要喝什么酒？”

林岚看向他，发现曲意眼里的笑意和欢喜那么明显，以至于让他脑子一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摇头，“我……不太会喝酒。”

曲意笑笑，点了一瓶红酒。

这里上菜很快，也正好避免了林岚太过无措，他平常从来不会这样紧张无措，每次都是曲意让他变成这样，他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曲意明显心情很好，还亲自为林岚夹菜，将陶罐里的鱼粥盛出来放到他面前，说，“这个时候了，吃太多不好，不过，这个粥可以多吃点。”

林岚以前从不曾想过曲意是这样细心而体贴的，他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曲意应该明白他一直在紧张，所以，也不逼着他做什么，吃完饭后，结帐离开，曲意没有问林岚的意见，就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他在学校里应该有房子，不过，他人是住在距离学校不近的一个新的小区里，是在二十九层和三十层的跃层房。

曲意开门的时候，林岚站在他的旁边，头低下去，略微有些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和耳朵，不知道在想什么，曲意打开了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很郑重地问，“你后悔吗？”

林岚声音非常小，却非常动听，就像是静夜里幽幽盛开的昙花，淡淡的幽香撩人心动，“没有。”

曲意于是把他拉进了门里，门关上了，曲意没有开房间里的灯，只有城市里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大窗户照进来，淡淡的幽光在房间里缭绕着，像是一只只精灵在这空间里飞舞。

在这黯淡的光线里，林岚甚至看不清曲意的面孔，当曲意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吻下来的时候，林岚只来得及伸手撑住了身后的墙壁。

林岚没有拒绝，这还是他的初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僵硬着身子，手撑在身后的墙壁上，墙壁是冰凉的触感，而曲意的吻却很火热，柔软的，湿热的，法式的深吻让林岚脑子里什么也无法作想，整个人一片茫然，曲意的吻技好得让他差点站不稳，通过唇舌撩起的色情意味让他头皮发麻，身体渐渐发热，就这样被曲意勾引起了情欲。

在林岚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曲意才放开了他，但是依然吻着他的脸颊，吻着他的耳朵，这样的亲昵，让方才陷入激烈深吻的情欲漩涡的林岚并没有那么尴尬和失措，他喘着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曲意还是抱着他，让他也感觉得到曲意的热情和失控，黑暗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在这时候，没有办法把曲意看成是自己的老师，只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喜欢着自己的人，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喜欢着他，让他心里有种酸楚的感激。

两人都没有说话，曲意又吻了吻他的唇，才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在昏暗的房间里穿行，林岚想说忘了换鞋，但是却没有时间供他说这句话，曲意已经拉着他走上了楼梯，旋转楼梯一直旋转向上，楼上要比下面更加黑暗，但是曲意一路都不开灯，到后来，林岚甚至什么也看不清楚，简直怕自己会撞到墙上去。

曲意拉着他进了一间房，这才按了灯的开关，房间里墙壁上的几盏小灯亮了，房间里的轮廓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显现出来。

曲意站在那里，回头看满脸绯红的林岚，林岚也望着他，曲意将他一拉就又拉进了自己怀里，捧着他的脑袋又吻了下来。林岚那带着惶然的害羞，让他完全无法把持自己的理智。

他的热情和激情让林岚总算是放下了所有的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他被曲意带着进了浴室，林岚觉得一定是之前喝了半杯红酒的关系，不然，他不会就这样任由曲意带他进浴室，不会任由曲意脱掉他的衣服。

浴室里的光线那么昏暗，那么暧昧，林岚想，曲意一定是早有预谋。

当光溜溜地被曲意抱着，头顶的温暖的水流洒下来，林岚才回过神来一般，开始感觉到了害怕，为什么会害怕，他也不明白。

他这算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洗澡，而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能够想象得到，他突然之间害怕了，恐惧让他身体发抖，曲意抱着他，感受到他的颤抖，怔了一下才拍抚着他的背，吻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怎么了？”

林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身体的颤抖却没法停下来。

曲意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问，“害怕吗？”

林岚闭着眼睛咬着牙，想要让自己停止颤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曲意吻了吻他的嘴唇，说，“没关系，我不会这么性急。”

林岚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他，曲意的面孔和平常看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让林岚完全无法将他和以前的曲意联系起来。

林岚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种可怜，曲意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以前一定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满满的柔情和爱意，让他不想再强迫他。

林岚一定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是起了多大的波浪。那该是林岚大四的上学期，他和钟书博一起到十三楼来，站在休息室的门口等钟书博，自己从他身边走过，林岚突然抬起头来，曲意就那么看到了他，那一眼便让他无法忘记。

这种莫名的吸引实在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只能说是爱神的恶作剧，不过，这却在曲意日复一日的死水般的生活里投进了一颗石子。

曲意爱怜地吻了他的额头一下，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洗个澡了，睡觉吧。”

他放开了林岚，自己扯过一边的浴巾裹了一下就出去了，剩下林岚一个人站在那里，直到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他又站了一阵，才摸过去开了浴室里的白炽灯，浴室里有一面镜子，他站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消瘦的身体，满脸绯红的样子，他虽然自恋，却也不觉得自己是帅得能够迷住曲意的人，不过，他却也实在找不到曲意看上自己的理由。

他心里乱糟糟一团，他走上了一条完全无法由自己控制的道路，一向懒散的他，此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把这条路走下去，等他慢慢洗好了澡，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弄湿了，只好找了一条大毛巾在自己腰间裹了，开门出去时，看到曲意已经在其他浴室里洗好了澡，身上穿着简单的睡衣，手里正捧着另一套睡衣过来，看到他出来，眼睛扫过他的身体，似乎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将睡衣递给他，说道，“穿上吧。”

林岚赶紧接过，退回浴室里去才把睡衣穿上。

穿好后出来，曲意已经一如平常地随和地和他说道，“用吹风筒将头发吹干再睡觉。”

林岚总觉得曲意变了一个人一样，和在学校里的样子丝毫不同，让他不知如何面对，只好按照他说的做，在床边有一个很软的沙发，他坐下后，曲意居然坐在沙发扶手上，拿着吹风筒就为他吹起头发来。

这样温情的事情实在让林岚觉得自己在做梦，不过，这又实在不是梦境，一切都真实得不行。

还是曲意的随意和平和态度让林岚放弃了继续紧张，曲意为他吹干了头发，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睡吧。”

当睡在一张床上，林岚赶紧用背对着了曲意，他其实知道一定有客房，但是，却不好提出要求说不想和他一起睡。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睡一张床，不过，却比第一次和一个暗恋对象同挤一张床还紧张。

曲意似乎很快就睡过去了，林岚却睡不着，他在黑暗里能够听到曲意清浅的呼吸，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只是不知梦醒是什么样子。

第七章：第二天

林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甚至以为自己依然在寝室里，在床上胡乱伸展自己的身体，当腿没有够到床沿，手向上摸到了不是平板而是柔软的垫子时，他才吃惊地睁开了眼睛来。

天已经亮了，房间里的窗帘关着，以至于房间里光线暗淡。

天花板上有一盏不小的水晶吊灯，对面墙上，有挂式电视机，有壁灯，墙纸是素雅的颜色，自己躺着的床也是非常大，林岚这时候已经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这不是在他的寝室里，这是在曲意的家中，这是曲意的卧室，这是曲意的床。

在昨晚之前，无论给林岚多大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睡在曲意的床上，但是现在，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从床上坐起了身，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柔软的头发，四处打量，房间虽大，东西却并不多，除了这张床，只有床尾的脚踏，还有一组柔软的沙发，床边有床头柜，对面墙壁上有电视，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而曲意也没有在房间里，林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乱跳，心想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睡着的，难道是酒精的作用，或者实在是太困了？

他紧张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除了他的心跳声，却实在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完全不明白昨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曲意在一起，这简直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了，如果这件事让任何别人知道了，他和曲意，恐怕两人都要完蛋。

他愁眉苦脸地想了一阵，觉得昨晚自己的脑袋一定是锈掉了才答应的，但是现在，不知道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他坐在那里又等了一阵，实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好下床来，这下看到了床头柜上用烟灰缸压了一个角的留言条。

他拿到手里一看，就知道是曲意的字，因为他看到过多次钟书博的表上的曲意的签字。

留言条上写道：“我有事必须早点走，看到你还睡着就没有吵醒你。你的衣服在烘干机里，你拿出来用熨斗熨过就可以穿。抽屉里有这套房子的钥匙，你拿了，可以自己过来。每周一三五下午会有阿姨来收拾房子。我要离开几天，我想，你也许会后悔，所以，这几天，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我不希望你后悔。”

林岚看着纸条，默默地看了很久，足够将里面的每一个字看穿，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答应他吗，或者不答应。

以前怀疑曲意看上自己时，每次的感受便那么惊心动魄，现在却被告知，他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而且，自己还在昨晚和他接吻了，还同睡在一张床上，在以后，还要继续将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林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到窗户边去将窗帘拉开，发现外面天气阴沉还在下着雨，因为这里楼层很高，看向下面小区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