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情人 上——南枝

房间里的空调和加湿器都在工作着，他的手机放在沙发边上的茶桌上，旁边还放着他的钱包和寝室钥匙，他拿手机到手里一看，已经是十点四十了，他自己完全没想到居然这么晚了，难怪肚子这么饿。

他知道房子里应该没有别人，所以到处看了看，打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是一间更衣室，里面有不少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挂着，看到这些，林岚就知道这里应该是曲意一直住着的地方，而不是随便哪里一个房子，曲意是将自己带到他家里来了，将自己带回家，这至少说明他不是随便玩一玩自己。

林岚是个很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他通过细节不断评估着曲意对自己的感情，来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去到洗浴室，里面也放着一套新的牙刷和杯子，毛巾，甚至连洗面奶和护肤露也有一套新的给他，连电动剃须刀也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还有个纸条写着这是给他用的，林岚摸摸自己的下巴，心想这么一天根本不需要。

他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又去找烘干机，走出卧室门，楼上居然有四间房间，两间主卧室，一间锁着门，应该是书房，还有一间健身房，下楼后，楼下便是客厅饭厅厨房，卧室，他在楼下的大卫生间里看到了洗衣机和烘干机，从烘干机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甚至连内裤也洗了，他红着脸将所有东西用装衣服的篮子装好，去到旁边的房间里用蒸汽熨斗熨衣服，等将自己穿好之后，他将睡衣折叠好，又上楼去将卧室收拾好，当一切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了，他没有拿那一串钥匙，只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曲意家。

在学校外随便吃了点东西，他才回去寝室，寝室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钟书博恐怕要更晚一点才会回来。

林岚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他的笔记本放在床上小桌上还开着，一边的书架上全是书，书桌上也是各种资料，地方不大，却很温馨。

他过去关了电脑，躺到床上，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熟悉，让他安心，他其实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而且也总是对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畏首畏尾，例如他从来没有敢对自己喜欢的人告白，虽然他总是喜欢上直男，但是却从来没有告白过，也实在是太可悲的一件事。

而现在面对着要选择曲意，还是拒绝他，林岚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如果是随便一个同学也好，或者是社会人士也好，都是比曲意更好的选择，至少不用面对学校里这么大的压力。

他正惆怅满怀，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他没反锁门，就说，“进来吧。”

钟书博从门外探头进来，看林岚躺在床上，就笑着过来拉过他的椅子坐下，说道，“昨天谢谢你了。”

林岚面无表情道，“谢屁呀。”

钟书博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碰了一拳，道，“带了菜回来，正好可以晚上热着吃。”

林岚说，“谢谢李艳，你帮我说一声。”

钟书博笑道，“她做菜可好吃了，这次是带菜回来，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她那里，她做给你吃。”

林岚道，“你傻不傻啊，我去她那里像什么话。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将好哥们过于热情地介绍给女朋友，也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怕李艳被人抢走么。”

钟书博神色果真变了变，道，“你不会这么没道德吧。”

林岚翻身趴在枕头上，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一条短信，他看了看发信人，没有显示，他打开内容，一看，神色马上就变了，因为里面内容是——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我离开时忘了告诉你，我是很认真的，也希望你认真考虑。

林岚盯着短信，想要删掉又不舍得，他看到这条短信，心里其实很感动，他知道曲意是不希望自己对他说不愿意的答案，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地来为自己争取可能。

钟书博看到林岚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发呆，就也凑过来看，“什么事，你愣住了。”

林岚赶紧将短信界面退出来，说，“没什么事。”

翻过身，推开凑过来的钟书博，“别离我这么近。”

钟书博赶紧坐直了身体，林岚又说，“你昨天让我送去的资料是什么？”

钟书博靠在椅子上，说，“是我们实验室和德国那边的一个合作项目，今天我们曲老大和刘老师就过去了，是去做结题方面的工作，然后讨论以后的合作。”

林岚点点头，也不知道早上曲意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们实验室是不是可以过去完成课题，你要去那边吗？”

钟书博道，“之前曲老师和我说过，我也答应了，但是现在……”

林岚看他犹豫，就问，“现在怎么样？”

钟书博说，“如果要过去的话，大约会推迟一年才能毕业，而且要出去两年，不知道李艳愿不愿意等，而且，我希望能够早点毕业工作，也就不用李艳那样辛苦了，我能工作养她，她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也行，她说她不是很喜欢在公司里尔虞我诈。”

林岚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钟书博，心里叹了口气，想，虽然自己每次看上的男人都是很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但是，无奈却总是别人的男人。

他拍了钟书博的肩膀一下，道，“你可以出国两年，然后推迟半年毕业，这样，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你有留学经历，对你以后找工作要好得多，你不要为了眼前的一点事，将前程耽误了。而且，如果李艳连两年也不能等，那说明她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好，你们两人才相处一个月，都不是很熟悉，你现在不过是脑袋发热陷入不可救药的热恋而已，等你们再相处一段时间，脑子就会清醒了。”

钟书博很不喜欢他这样说，就皱眉道，“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倒是每次都来说我这样说我那样，难道我自己没有想好和李艳的关系吗？”

林岚被他反驳地心里一堵，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不过，也不乐意和钟书博因为这么点事就闹矛盾，他眼神犀利地盯着钟书博，说，“你们做了吧？是吧！”

钟书博因他的话一愣，继而就满脸通红，道，“这又怎么了？”

林岚对着哼了一声，“没什么，恭喜你摆脱处男之身而已。看你在李艳面前沦为奴隶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是失身了，受不住诱惑的人啊……”

钟书博被他说得讪讪的，也不好反驳，只好道，“那你赶紧去找个女朋友不就行了，总是来说我。”

林岚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会找的。”

想到昨晚自己害怕得完全控制不住发抖的情形，林岚就有种十分气闷的感觉，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孬种呢，说不定曲意在心里笑话他呢。

第八章：生病

曲意出差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之后没有再联系林岚，林岚则是一直处在焦躁之中，他一直矛盾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实在的，单了二十四五年了，能够有个男朋友，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直渴望着的事，但是，这个男朋友却是室友的导师，就实在是太让他犹豫了。

林岚并不是个不想后果的人，平常看他对什么都很不在意，其实是因为他对他在意的东西从来都不会随便，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去做的，真正重要的事，他不会让别人来指点。

通过钟书博的嘴，林岚知道曲意是周二回来，到星期一时，林岚就完全没办法看书了，一直在想曲意的事，想从研一时候开始和他的接触，想他对自己是否有真心，想要是真和他在一起，以后会是什么情形。

他和曲意之间，他完全看不到前途，曲意作为导师，不可能让人知道他是同性恋，更不可能让人知道他和他上过课的学生在一起，他想，也许曲意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以后就要散吧。

对于一般人来说，好聚好散，这才是现实，但是，林岚却总有一些让人没办法的坚持，例如至今保持着童贞，例如至今不愿意随便和人在一起，例如从来不去网上约一夜情，也不和别人在网上打情骂俏，他冷静地看着一切，坚守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坚守的东西。

也许，大约是他知道，只要第一次随便了，以后心里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吧。

周一下午，他们实验室开完会，他导师又找他谈了他实验进度的问题，时间有点晚了，他才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吃晚饭。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正走在出校门吃饭的路上，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觉得这个电话是曲意打的，他拿出了手机来，一看，果真是之前给他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他犹豫了一番才把电话接起来，说话时，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喂，你好。”

曲意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有种比平常直接听到时更多的磁性优雅，他说，“你吃晚饭了吗？能够约你吃晚饭吗？”

林岚怔了怔，“你回来了？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曲意心情很好的样子，声音里带着笑意，“下午就到了，刚刚睡了一觉起来。你是从钟书博那里知道我明天回来？我是明天去实验室。”

林岚没想到曲意是个话蛮多的人，因为平时并不觉得他话多，只是觉得他喜欢沉着脸，和他有私交之后才发现对他的认识太狭隘。

林岚犹豫了一阵，说，“可是我还没有想好。”

曲意那边默了几秒钟，才说，“没关系，照样可以一起吃晚饭。”

林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曲意开着车在学校外面一条人少的林荫道上等，林岚裹着厚风衣过去，车门就开了，看到曲意在里面，林岚默默地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曲意多打量了林岚几眼，眼神里带着平常难得一见的温柔，说道，“你没睡好么？”

“？”林岚愣了愣。

曲意伸手过来碰了他的脸一下，让林岚一僵，曲意就蹙眉把手收回去了，说，“你有黑眼圈。”

林岚心想你不要看这么仔细不行吗，嘴里嘟囔道，“最近事情多，没睡好。”

曲意说，“那去吃点补脑安神的东西吧。”

车已经开出去了，林岚好半天才提醒曲意，“在外面吃饭，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曲意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眼，才说，“可也不能因此就不吃饭了。”

虽然曲意这样说，其实也是去了一个距离学校算远的私家菜馆里，菜馆里光线昏暗，只有每张桌子边上有落地台灯，台灯的光圈也并不大，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客人。

林岚想，其实曲意也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的吧，不然真的被认识的人看到了，那一定不会是好事。

他们在一个很隐秘的卡座里坐下，周围几乎没人能够看清这里，在这样的地方，林岚才感觉到了安全。

两人并没有怎么说话，吃饭时一直默默的，曲意毕竟年长很多，虽然在学校里时总给人很严厉不可亲近的印象，没想到居然意外地会照顾人，他会注意到林岚喜欢吃什么，对什么不怎么吃，舀养身的汤让他多喝一碗，吃完了饭，结帐后下楼去开车，坐进车里，曲意就问林岚，“愿意去我那里么？我看你没有把钥匙拿走，大约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吗？”

林岚心里乱成一团，其实刚才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没有胃口。

此时默默地看向曲意，欲言又止，曲意看他这样，就叹了口气，缓声说道，“我不会逼你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岚还是一阵犹豫，咬了咬牙才道，“曲老师，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要是被人知道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曲意因他这句话眼里突然闪过一阵恍惚，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已经又是他平常的平静和深沉，说，“的确是难为你了。我知道这有些勉强。”

林岚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便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我的，但是，你真的很受欢迎，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觉得压力太大了，我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曲意已经开着车从停车场上了主路，沿着河边一直开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灯光幽静地照在路上。

这条路是回学校的路，林岚知道他是要把自己送回学校去。

车停在了学校里很少有人出入的一个小门不远处，林岚要下车时又看向曲意，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突然特别不舍，这种不舍通过他漂亮的眼睛完全地传染到曲意的身上。

林岚小声地说道，“那天，嗯，有些抱歉，我那天真的太害怕了，所以……”

曲意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他伸手想拉住林岚的手，但是又只是抬起来放在了方向盘上，说，“没什么，也是我太唐突了，是我没有做好。”

林岚这下打开了车门，下车后没有回头飞快地走了，走进小门就消失在了曲意的视线范围内。

曲意沉默地又坐了一阵，看着那扇已经生锈的小铁门，爬在学校围墙上的爬山虎已经完全落叶，光秃秃的灰暗的墙壁，正像他的心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车离开。

林岚回到寝室，心里堵得难受，无法排遣。

钟书博回到寝室时，林岚正在洗澡，他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等他又和李艳煲完电话粥，要用卫生间，里面的水声依然在哗啦啦地响，他看看时间，已经半小时了，他不得不去敲了敲门，说，“林岚，你在里面干什么，半小时了还没完吗？”

林岚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流泪，也许这些都只是洗澡水而已。

他嗓子哑得厉害，关了水，擦干了身体穿好衣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过来开了门，钟书博进去就直接撒尿，还说，“你在里面干什么？大半天没动静。”

林岚说，“能干什么，你管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非常哑，有种让人可怜的意味，钟书博回头看收拾衣服的他，说，“你感冒了？”

林岚道，“有点吧。”

钟书博说，“要记得吃药哦。”

林岚说，“我知道，我那里有感冒药。”

第二天，林岚又在电梯里遇到曲意了。

感情没成仁义在，曲意看林岚蔫蔫的样子，就关心地问道，“你精神很不好啊。”

林岚哑着嗓子说，“有些感冒，谢谢曲老师。”

曲意一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忧虑，电梯里人不少，也不好多问，之后林岚也很快出电梯了，他则一脸深沉地再没有说话，电梯里他实验室的学生们朝他问好，他也沉思着没有应。

林岚吃了感冒药，以为自己的病很快就会好，没想到却越来越重，重到有一天在实验室晕过去了。

其实也不算是晕过去，只是眼前突然一黑就往下倒，实验室师弟师妹们一阵惊呼，赶紧过来把他扶住了，几秒钟之后，他就醒了过来，而且这几秒钟的短暂时间，他也不承认自己是晕倒了。

林岚实验室有和钟书博关系很好的女生，是他们的同年级同学，本科开始就是同学，还曾经说过钟书博和林岚是一对夫妻，她就给钟书博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交代他，“你这是怎么当室友的，林岚感冒这么重，都在实验室晕了，你平常也多关心关心他嘛。”

钟书博听到林岚居然晕在实验室了，也非常震惊，就急急忙忙要从实验室离开，在过道里遇到曲意，曲意最近在实验室的时间有些多，以前一周有两天在就不错，最近却总是在，他问钟书博，“这么慌张有什么事？”

钟书博只好汇报道，“我室友在他们实验室晕倒了，我回去照顾他一下。今晚上就不在这边了。”

他明显感受到自己说完这个话后，曲意的脸上神色变了变，钟书博以为导师是不希望自己因此翘了实验，就又说，“我和他是两个人住寝室，我不回去，他会没有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