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目光闪烁,犹豫起来。钱乐眨眼又道:“你关心自家兄弟,也一样,想想办法去,能救点是点,比什么都不做强。”
蒙面人双眼盯着钱乐,直看到钱乐头皮发紧,忽然笑道:“也好!我送你回去。对了,你叫什么?”
钱乐说了名字,反问蒙面人。
蒙面人笑道:“你可以叫我和六。”
蒙面人把钱乐放到饭庄侧墙外,钱乐转个弯就到前门。前一脚刚跨门槛,正正被里面跑出的人撞飞,钱乐一屁股摔到地上:“走路看着点啊!”
“哪个不长眼的……”撞钱乐的比钱乐还理直气壮,抬起手作势要打。
钱乐听出声音,正是白天那无礼青年。对方这时也认出钱乐,手停在半空:“喂,我爹不让你出去,你好大胆子!你撞了我,道歉!”
钱乐对青年的无礼越发无语,径自起身,拍拍衣服进了大门。
“喂!你这人真没教养!对救命恩人一点礼貌也没有……喂,走这边,我爹让我看着你,你晚上得睡我这……喂,你……”
钱乐进屋就关门,把紧跟身后的人撞得哇哇叫:“我的鼻子……喂,你关门干什么?我还没进去!”
钱乐看到青年眼睛泛泪光的揉着红鼻头,暗笑不语,找回点心理平衡。
“喂,本少侠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多大了?”青年坐在桌旁。
钱乐打量客房,头也不回:“这位少侠,你父亲只是救了我,我并不是你们阶下囚。你想审问,自己去抓个人!”
“你!”青年腾的站起。
钱乐拿起青年倒好还没顾上喝的茶,唆的吱溜响:“我要是你,这闲扯的工夫就问店家再要床被褥。”
青年本被钱乐堵得说不出话,瞪着钱乐。这一瞪,青年眼看着钱乐张嘴含上茶杯沿,红唇白瓷,又是红白对比,忽然心跳就快了几分。再听钱乐提到被褥,青年扭头,看到双人床上只有一套被褥,第一反应竟是自己将与眼前孩子同床共枕,随即全身热气蒸腾,顿时弄了个大红脸。
青年突然安静,钱乐心觉奇怪,抬眼去瞅:“诶?你脸红什么?啊,我知道了,莫非是看到双人大床,想女人了?!哈哈!”
青年耳朵、脖子都红了:“你、你,你别胡说!我、我去找被褥。”边说边往屋外走,走的急三火四,一脚踢到凳子,又在门上磕了一下。
钱乐轻笑摇头:“这不是小屁孩是什么?提到女人就这样?”钱乐捏着茶杯站到走廊上,左右看看没人,推门关门,钻进另一间屋……
青年慌慌张张带着小二回到房间,推门一看,人还在桌旁喝茶,这才松口气。家仆不在身边,青年不知道住店房间里的木箱都备着寝具,等从店家那里问知时,青年立刻想到钱乐耍诈,不禁紧张。
“……魏全,明明是双人床,凭什么让我睡地上?”钱乐之前能忍耐、无视青年的无礼,可看到青年指着地铺让自己睡,还是跳了起来。
青年目光躲闪,刻意避开钱乐赤裸的双脚、湿透的领口:“我是这间房的主人,让你睡哪就睡哪!钱乐,你别忘了,还欠着救命之恩呢!”
钱乐抱着枕头被子往床上扔:“救命之恩怎么了?救我之前条件都讲好的。再者谁救我我应的谁,你算哪根葱?!告诉你,我不欠你的,我今儿还非要睡床!”
钱乐拉被子的手无意擦过青年的手背,青年就像被烫了似的急忙收回手,转身给钱乐留个脊背!
钱乐撇嘴冷笑:“看你个头不小,脸面也就十六、七,其实脾性却只有七八岁!”
青年翻过身,脸上又是一片赤红:“胡说!下个月我就十八……”
钱乐对青年龇牙:“我怎么胡说?你就算二十八,也是小孩,反正你爹没把你当男人看,做什么都不带你!”
青年扑腾坐起:“怎么不带?!我爹做什么我都知道……”
“吹牛!你爹现在和谁在一起你知道吗?你爹和别人一起做什么你知道吗?你就一小孩……”钱乐说的飞快。
青年拉钱乐衣领:“我才不是小孩。我爹见的是萧将军,他们要策划一件大事!”
“大事?有多大?参加武林大会?竞争年度新闻奖?”钱乐抢道。
青年摇头,微微扬起下巴:“武林大会算什么?这大事可大了,做成了,不止江湖变天,就连……”
“吱嘎!”
走廊有人开门,声音惊动青年。青年忽然意识自己说多,急忙收口,再看钱乐,少年双眼紧闭,翘个嘴角,竟然一副睡着模样。
青年疑惑,仔细辨认钱乐呼吸,确定这少年真的睡去,才慢慢躺回。只是一双眼这时才敢大方落在钱乐的脖子,微微咧开的领口等处,徘徊不已……
天未亮,中年魏带上儿子等人,匆匆赶路。钱乐骑在马上睡眼惺忪,依稀听闻要去邻近泰江城,那里正举办四年一届武林大会的入会资格赛。
“我们去那里干什么?”钱乐对青年耳语。
青年只觉耳边酥麻,不加思索道:“几个江湖大人物都在……”
“咳!全儿,过来!”中年魏在轿子里重咳一声,唤道。
第37章
只一夜光景,自己的儿子好似被那少年勾去心魂,是中年魏所始料不及的。
中年魏之前认定惹众多杀手关注的钱乐是邪恶化身,现在更是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于是中年魏把儿子叫到身边,换自己亲自盯钱乐。
钱乐不知中年魏关心的要点,只当自己套话行为被发现,倒不太在乎,实在是那叫魏全的所知甚少。不过,就一句“几个江湖大人物都在”,也算给钱乐提个醒——穿越前看的众港片,常见大哥们团聚一堂开会的时候,便是有人要折腾的机会。
跟着中年魏一行人进入赛场,钱乐只听一片“魏盟主”的呼声,那中年魏对于到场的江湖人,竟是相当受欢迎的。
钱乐身前身后被魏家家仆围着,刚跟着一路走上高台,就听魏盟主父子致礼问候。钱乐仰头,看到众评委席、贵宾席上的一片袈裟、拂尘、长枪短剑们。
这高台搭在擂场以北,观场中情况,视角上佳。钱乐被中年魏拎在右手边站着,倒是把擂台上下参赛队伍以及观众群都看了个清楚。参赛队伍隐约分楚河汉界,大致与高台上各前辈高人位置对应,明显示出各自派属。中间零星模糊界限的人,听那聒噪魏全一番嚷嚷,便知道都是没有正规门派归属的民间武学散户。
钱乐视线落定在场中两人的拳来脚往上,耳朵却竖着关心中年魏的动静。
一番客套过后,中年魏起身向在座前辈高人抱拳:“各位,魏某此番前来,还为一事。四个月前,白家惨遭灭门,至今凶犯仍逍遥在外。魏某与白家家主白一命本是好友,因为避嫌,没有插手调查一事。此事众位当日曾许诺三个月内必查个水落石出,给白家和魏某等人个交待。然而时至今日,魏某仍未得到关于此事的任何说法。魏某斗胆,便亲自来问个结果!”
中年魏的目光最先落在海济寺方丈脸上,方丈老脸一红,咳嗽一声:“这个,南岛释禅大会为期三个月,老衲才回来没多久。”
中年魏看向逍遥山掌门,道长把拂尘换个手,目光左右躲闪:“师祖新谱的剑法,我被指定陪练,这几个月都很忙。”
道长一旁的都芙教道姑鼻孔朝天:“教中事务繁忙,白家那档子事,本教尚无暇顾及……”
中年魏把席上其余阁、庄、楼、世家等等势力上规模的门派代表全都一眼眼看过去,没得到一个正面回答。
钱乐心里明镜,这人死如灯灭,为一个被灭门的、再不可能有利益瓜葛的家族投入关注,谁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中年魏也是必然!钱乐眼睛转转,相信这中年魏此时提灭门一事,绝不会真的是在顾念昔日友情,肯定没安好心!要不然,为什么等到已经过去四个月,才来问……等等,四个月?这个时间,很巧诶,正是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
“既然如此,魏某有个不情之请!”中年魏没问出个结果,倒也不见着急,不紧不慢提了要求。
在座众人被中年魏那一看,不管自己之前理由如何充分,此刻面上都有些难看,听到中年魏有要求,反倒如释重负,松口气纷纷应了:“魏盟主请讲!”
“魏某以为,白家屹立江湖数百年,行事据理,处事公正。白家长于武学学术研究,这数百年为武学传承、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如此大家,惨遭灭门,是我们江湖人的耻辱!此事已经影响整个江湖的安定团结,败坏江湖行事规矩……不彻查,不处理,不只白家旧友,其他各大门派、家族等等江湖人,恐怕都会寒了心……所以,白家之事,务必查清,务必严惩!”中年魏义正言辞。
老方丈迟疑开口:“魏盟主的意思,是继续查灭门一事?”
中年魏摇头:“要重新查!”中年魏不理会在座江湖高层代表听到“重新”二字后的各种表情,顾自道:“据我所知,白家第一次遭袭,是四个半月前的白家主宅,连家主白一命等,共123口人被害。半个月后,东北元尤山上,自白家乡下闲庄逃出的白一命堂弟一家九口加上宁远镖局六人,又惨遭杀害。至此,白家132口人全部遭难。白家人两次遭袭,在少量钱财被盗之外,是大量的白家收藏的武学文献失散无踪。我想,如今行凶现场不保,凶杀痕迹难以找回,倒是这些失踪的武学文献,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线索。”
“魏盟主所言极是!一定要把那些文献找回。”逍遥山的道长第一个想起自己祖师早年曾给白家人送过一套七人剑阵及破解术。
“正是正是,一定要把那些文献找回……”
其他人也纷纷想起白家那丰厚的武学典藏,急切响应中年魏的提醒。
钱乐此时却有点发愣:为什么那么巧啊那么巧?!元尤山上被害的人原来是白家人。为什么就让自己撞上了?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现在发现,那现场还有个当时看着脆弱可怜、如今想起来其实格外诡异的少女莫虹?
“……据闻,白一命遇害前一月,刚刚集齐楚沙帮十五刀拳谱,当时就将拳谱一部分送到闲庄誊抄。而所有丢失的武学文献中,这一套刀拳谱原本以及誊写版,全套不见。若不是对此刀拳谱极为熟悉的人,恐怕不会拿的这么彻底。所以,我认为,这次重新调查,有必要从楚沙帮开始!”魏盟主说的头头是道,看样子他自己也花了不少时间调查。
不过钱乐越听越奇怪,魏盟主说“避嫌不调查”,却看似调查的蛮细致;说是来问这些人“要结果”,可听起来貌似更希望这些人答应他重新调查;说是“重新调
查”,可他一上来就明确指出重点嫌疑对象……
“魏盟主这是什么意思?楚沙帮也是响当当的江湖大帮,怎会对白家做出那等血腥残忍之事?!还请魏盟主仔细调查,证据凿实了,再说出来,免得自己失了威信!”贵宾席一白衣中年男子语带怒意。
中年魏笑得看似温和:“花当家,魏某知道,楚沙帮是你花家养的狗,按说该给你花家面子。可今儿个魏某是来为自己兄弟白一命讨说法的。我且把人证、物证给你拿来,请花当家看清楚了,看好了,咱得秉公处理。”
钱乐听到左右席上众人低声议论,嗡嗡咂咂,看到那白衣男子脸色瞬间从黑到白,有些坐立不安。中年魏抬手,有家仆递上一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书册尺高一摞,还有些散开的书页,文字图案并列,尚未装订。最显眼的,是书面上多见红色血痕。
花当家“啊”了一声,走下座位。
中年魏又一抬手,家仆步伐沉重,抬上两个半死不活、昏迷不醒的人。
花当家看清两人,抖手指向中年魏,满脸愤怒、焦虑,还有悲哀:“你!你,你坏我大事!你害死人了!”
中年魏对自己被指毫不在意:“大事?花当家自己也承认了。把白家的武学典籍收到自己手上,让江湖各大门派的绝学入驻花家,从此武林独姓花……”
“你不要血口喷人!”花当家红着脸直脖子吼:“这两人是我派出调查倭……”
都芙教道姑忽然甩袖站起:“花当家,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花当家脸上血色褪尽:“你……你不信我?你怎能不信我!”
钱乐瞪大眼睛,忽然闻出点火药味以外的味道。
中年魏继续笑吟吟道:“除了楚沙帮,白一命等死者身上,还有剑伤,多呈反撩剑锋所致……”
“胡说!”评委席跳起一老头:“我反撩剑纪尘子的门人,决不会做出灭门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
中年魏叫来家仆,亮出一沓尸身彩图,上面剑伤绘制细腻。
逍遥山道长一拍椅子扶手:“师祖当年传你反撩剑术时,就叮嘱你戒躁忌杀……”
钱乐皱着眉头看在场的人被中年魏一样样拿出的所谓物证或人证搅得气血翻涌,狼烟四起,意图从阴谋的味道中慢慢咂摸出脉络、走向。
便是这混乱中,早没人去注意擂台上的比试。所以当那一片如暴雨雨点般密集的牛毛针骤然扑向高台时,能及时反应过来并做出应对、保命之举的人,不过三分之一。
魏全被中年魏早早按到桌后。
魏全几乎同时伸手拉住钱乐,也拖向桌后。
中年魏看看自己儿子,再看向钱乐,眼底多了层寒意。
安然无恙的三分之一们第一时间冲向擂台,却发现暗器施为者只是普通参赛者。
此人自称,担心赛事中性命有危险,重金买了内甲,内甲不仅护命,还附有牛毛针暗器。参加资格赛的人,五花八门,如此这种作弊者,即使早早出局,历来也不少见。而适才此人被对手逼迫倒地,触发内甲机关,牛毛针便一股脑射出,正对高层的评委席、贵宾席……
钱乐当然不信,仔细看那参赛者。此人身材矮小,形容猥琐,后背却挺得蛮直。眼看那人因为只是一场意外事故,不受责罚就可以离开,钱乐忽然抬手一摆:“撒油那啦!”
那人笑着回头摆手:“撒油那……”标准的原味没说完,那人脸上好像突然涂了墨汁,黑沉的可观。
钱乐穿越前,与日本人打过交道,听闻那里的男子自幼受训,挺直腰背是必修课!眼前这人,钱乐只随便一蒙,竟蒙对了!
钱乐脑子转的飞快,隐约抓到点什么,魏全说“江湖要变天”……
“靠边!靠边!”
呼喝声,伴随着嚓嚓的密集脚步声。
钱乐眯眯眼睛,盔甲、长枪反光强烈,让他适应片刻,才看清闯入赛场的,是大量官兵!
骑马的尉官站在擂台前,高声呼喝:“这里的人听好了!白虎营办事,缉拿反贼。都给我老实呆在原地。乱动者,以反贼视之!”说罢,这尉官一抬手:“给我搜!”
钱乐站在高处,看清尉官后方,还有几个骑马的人。中间那人,头盔长缨,甲胄密实,仰头向这高台望来。那中年魏不着痕迹微微点头,手在胸前打个手势。钱乐凭玉菊身体的敏锐,竟感知到中年魏的那一点头,心里明白,马上那人,恐怕就是饭庄里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