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止了好几秒。
雷行的脸慢慢地扭曲起来,像个恶鬼。
「你说什么?」
可惜,江政佑再也说不出话来。
肋骨也说不定断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是谁!」
江政佑抬起头,是真的没看清楚雷行拿着什么东西砸下来。
(四十)
江政佑看见雷庭向他走过来,男人身上穿着好看的西装,走近了,便对他露出温柔有礼的笑容。
「你还好吗?」江政佑问。
雷庭的笑容他一向很喜欢,他忍不住伸手出摸对方的脸颊,摸到了,掌心传来温暧的热度。
「你怎么会问我有没有事?」雷庭这么回答着,「那是我要问你的话,你没事吧?」
「我?我看到你就很好了,就这样,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阿政好乖。」
然后,雷庭便抱住了他,他将头轻靠在雷庭的肩上。
鼻间满是百合花的香气,他闭上眼睛,摸着雷庭的背脊。
「你带着花,是要给谁?」
「傻瓜,当然是要给你啊,不然要给谁?」
江政佑震了好大一下,眼睛所触及到的视线仍是刚刚的那套西装,但是声音却不是雷庭的。他挣开男人的怀抱,看见的却是一
个载着眼镜的男人。
既斯文……又秀气……
「宇、宇捷?」
利宇捷无视于他的震惊,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道:「你真的是很喜欢玩躲猫猫吧?」
「什么?」
「我命令你,快给我醒来!」
说罢,利宇捷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吻住他的时候,他的右手不禁抖了起来……
「啊!他动了!」阿炮虽然鼻青脸肿,但是照顾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当他用沾了温水的毛巾擦拭着政哥的右手时,他清楚地看
见政哥的手抖了好大一下。
但,也仅止于一下。
「什么?」这时,利宇捷正在插他带过来的香水百合,花瓶是临时用保特瓶做出来的,在听到阿炮的惊喊声中,他连花与花瓶
都不顾了,直接丢在一旁,立刻来到病床旁边。
透过镜片,他仔细地盯着从急诊室转到加护病房过了两天都还没清醒的人。
屏息等了几秒,病床上的男人的眼睛依然闭得很紧,没半点醒来的意思。
重重地叹了口气,利宇捷拿掉眼镜,坐进椅子里,揉着额头。
阿炮在一旁非常紧张,「我、我没看错的、不可能看错……」
「阿炮。」利宇捷出声,「我又没怪你。若他的手真的动了,我应该高兴才对。」
阿炮站在一旁,抿起嘴,手里紧握着毛巾,看着他的政哥,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政哥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
当晚,阿炮明明知道叫服务的是雷小少爷,但他仍然没有拒绝,他向来秉持着有钱而不赚的人是傻子。他以前曾经听服务过的
姊姊们说过,只要服务的好,雷小少爷给的钱都不少。他还曾经羡慕过这行的姊妹们可以从雷小少爷身边多赚这么多钱,而他
却不行,暗地里想着要是雷小少爷也喜欢男人就好了。
所以,当他接到电话,说是雷小少爷要叫男人,他什么也没多想,只想到钱这个字,便开开心心地跟着雷小少爷到旅馆。
在进到房间之后,他放了音乐,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同时也将衣服一件件脱去。
而小少爷面带笑容,在一旁看着他,没有动作。
小少爷真的非常英俊,阿炮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他从来没有接过像小少爷这样,长得像明星一样的客人。走近之后,他摸向小
少爷的裤档,那里并没有反应。
他并没有很急,主动地蹭着对方的身体后,将对方身上的外套和衬衫脱掉。
精瘦的身体露出来的样子,让阿炮这个天生的同性恋者的心跳加快了。
这时,小少爷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力道不大,但阿炮将头往后仰。
小少爷这时突然问:「你跟着谁做事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心想若是他服务的好,那么政哥大概也可以得到称赞吧。阿炮无疑地回答,「我跟在政哥身
边。」
「这样呀……是江政佑吗?」
「是的,是政哥。」
小少爷的脸仍然是笑着的,却不由分说地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重,阿炮瘦弱得禁不起这样的力道,整个人跌在地上。但很快就被拉起来,推向床上,在微弱的挣扎之馀,一条皮
带瞬间抽了过来。
「啊!」当手臂立刻出现一条红痕后,阿炮整个人缩成一团,大喊:「小少爷!我、我不玩SM的……」
小少爷脸上因为激动而布满红晕,道:「是吗?可是我想玩呢!」
「我、我帮您叫另一个人吧?保证、保证让您满意!」
「不了,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像今天这样的好运气……」雷行的话才一说完,就连续在阿炮的脸上揍了好几拳,揍到室内不断有
哀嚎的声音。
阿炮挡了几拳,大部分都是没挡掉的。在那一瞬间,除了担心自己的脸被打伤,短期内没办法再出来赚钱之外,他不断地想着
,就算他穷,就算他卖身体,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没道理。被揍出心里的那把郁闷之火,阿炮硬着头皮大力地推开小少爷,一
切都是一瞬间的事,他赶紧跑到厕所里,抖着手将门锁上,在此之前,他还不忘将原本丢在房间地上的衣服全部弯身拾起,抱
在怀里。
就在门锁上的那一秒,外面同时传来剧烈敲门的声响。
阿炮吓得往后退了三步,之后急急忙忙地从衣服里找到手机。警察是不可能找的,找了不是直接告诉警方他是鸭,赶快来逮捕
他。所以,他想也不想地打给政哥,如果是那个愿意为自己的「员工」挺身而出的男人,绝对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果然,电话那一端的人要他冷静,说立刻来之后就挂了。
而他也真的冷静下来,但是手仍然克制不了颤抖,边抖边慢慢地将衣服穿上。
敲门声一直没有停过,谩骂声也不断地传进来,阿炮坐在冰凉的磁砖上,卷成一团,等待政哥来救他。
就在担心门会不会被撞破的时候,敲门声停止了,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阿炮站了起来,却不敢开门,还是等政哥来叫他吧?
正在犹豫的时候,外面的动静让他感到不安,他听到政哥的劝说,他听到小少爷的讥讽,他全都听到了。
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手里紧握着的手机也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急得跳脚之馀,尿意都上来了。
阿炮咬紧牙根,打开门,看见小少爷拿着床灯打着政哥的头,血都流了一片。
他大叫一声,将雷行撞倒在地。
或许小少爷被撞到头,昏迷了片刻。在这片刻当中,他拿起小少爷丢在一旁的皮带,将小少爷的手反剪绑牢了,还打了通电话
给芙蓉姊以及救护车。
小少爷醒来之后,大声地咆哮,威胁的字句似乎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死好几次,阿炮虽然抖着手,但都试着当没听见。
警察来了,芙蓉姊来了。
政哥被送上救护车,没人理小少爷,他仍然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说他要杀了每个人。
最后,警察走了。
那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一出现,雷行就立刻闭上嘴巴,双唇紧得像蚌壳一样。
芙蓉姊已经跟着救护车走了,阿炮因为脸上带伤,被怀疑是事件发生的关键者,被警察留了下来。但是,警察也已经走了。
阿炮看着那个男人,想着以前虽然只在远远的地方见过一次,但是玫瑰街里有关男人的传闻实在多到,多到只见过一眼便忘不
了。
雷庭冷着眼,看着旅馆内的一片混乱。
而雷行突然惊醒,酒意以及装疯卖傻的态度整个撤退。
这时,那个被玫瑰街上所有人视为伟大象征的男人说:「我要听事情的经过。」
只是这样一句话,阿炮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嘴巴自己动了起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出自己所发生所听到所看到的。在
说到小少爷的暴行时,他谁都不敢看,只敢盯着地板。
说完之后,室内安静了下来,几个跟在雷庭身边的亲信稳当地站在原地,没动。
只有雷行大口地喘着气,软声道:「哥……」
「想道歉?想赔罪?」雷庭的声音很轻,「雷行,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哥!我没有!」
「没有什么?!」男人散发着难得的怒气。
那样一触即发的怒吼让阿炮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快遭殃了,逃也不知道往哪儿逃。
「把他带回去。」雷庭说完,再也不看自己的弟弟。
「哥!你听我说……」
但雷庭没有听,漠然地让亲信带弟弟回去。尔后,他来到阿炮面前。
「伤得这么重,也没办法工作了。」
阿炮受宠若惊地,抖着肩膀道:「谢、谢谢大少爷关心!」
雷庭的脸上,仍是一派的温和:「不用担心,你去照顾阿政吧,我会给你看护的费用,一天算你以前薪水的两倍,好吗?」
阿炮点点头,宛如接过圣旨似的开始自己的「工作」。
之后,他便在加护病房照顾了政哥两天 。
大少爷天天都有来,来的时间很不固定,像是在工作之馀中赶过来的。
所有人都觉得,玫瑰街上的传言没有错,雷大少爷对信任又重用的人很好,好得让别人都不会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除了上属下
属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
但是阿炮不同,他在厕所里发抖时,雷行与政哥的对话,他可没有漏听半句。但对谈的内容,他谁也没有说。在玫瑰街里打混
久了,早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除了大少爷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天天来,和大少爷来探访的时间是完全地错开。
那个人自称是政哥的朋友,利宇捷。
(四十一)
利宇捷坐在病床旁,盯着床上毫无反应的江政佑。
阿炮说着要出去,应该是去便利商店买一些补充用品吧?
目送着阿炮的背影,利宇捷看着单人房房门被阖上的样子,然后视线又回到江政佑的身上。
「溜溜球,你逞什么强呢?」
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睡觉。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了他,手机萤幕上显示着雷行。
是很不想接起电话的,他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正指着凌晨五点半。
雷行这个酒肉朋友,什么都不会,就最会找麻烦。
接起电话,对方立刻向他求救。他当下就知道,雷行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以前会认识,也是因为祸这个字,现在熟了一点,
也是因为他曾帮过雷行处理过一些锁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不知道还要帮雷行擦几次屁股?要不是因为……
因为有顾虑,他揉着额头,道:「怎么了?」
「我哥、我哥这次肯定会杀了我的!」
「怎么会?你不是说你哥疼你入骨吗?」
「他、他肯定杀我了……」
雷行干了不少蠢事,但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绝望的声音,虽然是因为某个目的才结交的朋友,但利宇捷仍然耐着性子道:「
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先沉淀一下心情……」
「不!不!我……我动了我哥最看重的人……宇捷,这、这很严重吧?我哥他会不会就此恨我呀?」
利宇捷心中一颤,仅有一丝的睡意也都瞬间消失,急忙道:「什么?你动了谁?」
雷行将真相重新包装过后,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讲了一次。
越说,利宇捷的眉头皱得越紧。
他并不相信雷行所说的部分细节,比方说溜溜球骂雷行的部分。但是他听到雷行的描述,一点也不为对方抱屈,而是有股想杀
了对方的冲动。
克制住怒气,他向来最能够忍耐了……即使在这一秒恨不得揍雷行几拳,他仍静下心,问:「你说溜溜球是你哥最看重的人是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他仍是很坚持地想由别人的口中听见。一切都很明显了不是吗?但是听到电话彼端的人跟他说到
接吻的景象时,利宇捷的心脏紧紧地收缩了好大一下,呼吸都乱了。
随口说着「我会试着帮你处理。」利宇捷挂掉电话,想到的却不是如何帮雷行处理这件事。
从酒店妈妈桑口中得知哪一家医院,进到病房看见江政佑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雷行三不五时就给他打电话想办法,有时他接,有时他故意不接,利宇捷想,雷行或许不只给他一个人打电话。雷少这次可能
真的对自己的弟弟忍不下去了,毕竟,受伤的人是江政佑这个人呀,怎么可能跟那些得罪过的阿猫阿狗是一样的处理方式?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江政佑一点清醒的迹象也没有。医生说,在脑震烫和断了三根肋骨之下,复元可能要经过一段时间,危险
期也已经过去,现在只有等病人清醒,才能安排复建的疗程。
但是测心跳的仪器还在病房里,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伤势不妥。医生却说那是为了安全上的考量……
叹了口气,利宇捷握住溜溜球的手,温柔地看着彷佛只是睡着而不是昏迷的人的脸。溜溜球的脸上还有一些未消的瘀痕,却似
乎有股魔法般的磁力一样,逐渐释放能量将他吸引过去,而他也真的慢慢靠近对方的睡脸。
最后,两人的唇间几乎没有缝隙。
房门打开了。
利宇捷也没有像是贼被抓到时的样子,他偷吻了江政佑的嘴唇,再慢条斯理地坐回椅子上,看着来人的态度并不嚣张,但却得
意。
「雷少,你好。」
跟在雷庭身后的亲信并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幕,看到的人,只是雷庭。
除了瞬间闪过的一丝怒意之外,雷庭的脸上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光是这一点,利宇捷已经心生佩服。
雷庭抓住门,转身对亲信道:「你们守在外面。」
亲信们应答之后,雷庭踏进病房关上门,看了阿政一眼,之后将视线停留在利宇捷身上,眯细了眼睛。
「你刚刚是在吻他吗?」
利宇捷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雷庭走近了,来到床的另一边,与利宇捷对立着。
「他是我的男人。」雷庭如此说着,眉毛都没抖一下。
「是吗?」利宇捷站了起来。
身高相当的两个男人就此对看,眼里满是敌意,但是谁也没出手。
「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利宇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眼睛吗?溜溜球在你身边,他非常的幸福非常的开心,至于你,你倒
是表现得让人难以看出来,但他可就不同了,任谁都可以看出他正在恋爱。我曾想过,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们,即
使我想得到他,即使我想要他也对我露出像他对着你那样专一的笑容……」
带着略微激烈的情绪说到这里,利宇捷突然停顿,续道:「不过,看他这样开心,他幸福了,要我放弃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雷庭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阿政身边总是有个利宇捷,相反的,他在意极了,也曾私下调查过这个人,但得到的资料并不多,这个
男人将自己的资讯封得很死,富有人家的环境就是不一样,连最好的侦探都没有办法。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知道阿政与这个人的过去。他明白这两个人小时候有短暂在一起生活过,但是阿政后来为什么会在南部流浪,是什么
原因不再住在那栋豪华的别墅里?这些,他却查不出来,资料在这里便出现了断层。
当然,他也不会为了这个,如此彰显地去问阿政。
雷庭弯着身,摸着阿政的头发,动作相当轻柔。
「说归说,做归做,你看他开心,却放不下手是吗?」
利宇捷被激到似的,拳头握紧了,「让我放不下手的,可不是我自己,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