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情绪。
栈门稀从未听过这个姓,抬眼看他一脸认真,心中暗道:这姓果然配他。
妖颜盯着栈门稀,丝毫未觉如此大量有失礼数。这青衣公子仪表堂堂、玉面高冠、白白净净,妖颜看了,心生好感,冲他一笑
。
栈门稀被看得赧然,心头七上八下,硬着头皮道:“天气晴好,妖颜公子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我不叫公子。”妖颜奇怪道,这人和月析柝一个德行。
栈门稀愣了愣,见妖颜表情微讶,不像说笑,顿了顿,道:“这只是一种称谓,就像对东西的称呼。在下知道公子名字,妖颜
。”
妖颜转了转眼瞳,想不太通透,也就任由它去。他撑起身,支了下巴,说:“我走不动。”
“你受伤了?”栈门稀急问。
妖颜摇头,未及开口,屋外传来一阵声响。顾不得回答栈门稀,妖颜扒着木窗起身,弯了眉眼,转身急急忙忙地朝门口走。
栈门稀见他走得艰难,姿势怪异、腿脚发颤,整个人像是摇摇欲坠,蓦地想起些什么,当下一惊,慌忙跃下屋顶。
刚一落地,就被年轻弟子抓个正着:“师叔?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栈门稀分明看见门外一方鲜红衣角,心中绞痛,听得入室弟子点出他心绪,又惊又悲。甫一抬头,忽见一张雾蒙蒙的脸在不远
处一闪而过,没有五官。
栈门稀连忙去追,身后弟子摸不着头脑,也急急点足赶上去。
妖颜本不必去开门,匆匆去迎,脚步一虚,就软倒在才进门的阴辰邪怀里。
阴辰邪环住他腰,把人抱到床上,道:“你刚才和谁说话?”
“栈门……”妖颜这才发现那青衣公子已经不在了,又揉揉眼睛看了好几遍,才不甘心说,“不见了。”
阴辰邪低笑,拍拍他的脸。
“那不是一个门派吗?什么时候变成人了?”跟在后面的月析柝小声嘀咕。
离冷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你们明日就去找知府和原仆从,虽然怨魂已得了生魂,但还是要抓紧时日。”
月析柝大惊失色:“什么?!太师叔你说泪蓝又杀人了?!”
阴辰邪颔首:“是桃花坞知县。”
“她怎么,”月析柝气得直跳脚,“这还怎么轮回!多一条性命多一宗罪,她就快永不超生了!”
阴辰邪道:“我让她杀的。”
月析柝瞪大了眼:“太师叔,你……”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离冷也略带诧异地看了看阴辰邪,眼神闪烁。
阴辰邪不再理睬,最终,月析柝泄气似地叹了口气,扭头对离冷道:“师兄,我们赶快把老掌柜的日记看了,查查他究竟指的
什么。”语调颇为颓丧。
离冷点头,向阴辰邪微微致意,转身出去。
月析柝垮着脸,神色复杂地望一眼阴辰邪,也垂头丧气地跟了出去,连门都望了掩。
不一会儿,就听得他的声音在廊道上传进来:“师兄,亏我还当那知府是个大好人,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老掌柜有写
日记的习惯,我们赶快把他查出来。就算药方没有毒,剂量也是下重了,他绝对有不轨之心!”声调早已没有方才的丧气,片
刻又是生气勃勃。
阴辰邪浅笑一声,拢了妖颜垂散青丝,道:“我们去吃饭。”抱了妖颜下楼用膳。
第二十章
上
调查司空一案并不顺利。
离冷从邻县药房拿到档案保管的药方,单子药物并无任何不妥,只是剂量偏重。想来是司空二小姐习过武,身子骨比寻常女子
强健些,所以才稍改用量。离冷又将药方拿去桃花坞药房看,也得到相同回应。
不过,月析柝与药房伙计交谈时,得知老掌柜对邻县知府颇有微词,于是找新掌柜要来了日记。当晚,离冷便在书册中找出端
倪,知府曾派手下心腹找过老掌柜,让他延长治疗二小姐的病情,尽量拖个一年半载。
当年,老掌柜的妻子染疾在床,横竖缺了一味稀世药物。老掌柜家境拮据,买不起那味药,眼看发妻就要病重身亡,知府雪中
送炭,老掌柜才可妙手回春,妻子得以起死回生。老掌柜感激知府大恩大德,知府不要别的回报,只要求延长治疗二小姐病情
。老掌柜本欲拒绝,这事违背医德,思来想去,知府救的是妻子的命,也害不了二小姐性命,便应了。可是,二小姐回来的是
尸骨,他这一回报恩也没报上。
月析柝认定就是知府杀了二小姐,便去找旧仆从和知府。可惜岁月变迁、物是人非,原府邸下人一个不留,死的死,走的走,
知情人悉数不见。月析柝千方百计寻找升迁知府,却连一根毛发都找不见,好像人间蒸发了。
司空一案又陷入僵局。
月析柝气闷,惩治不了罪魁祸首,抑郁得几乎要打烂客栈的桌子,吓得小二慌慌张张搬出酒坛子。这下可好,月析柝喝醉了大
发酒疯,揪住小二又是抱又是亲,吓得他再也不敢喝酒了。
离冷思索良久,决定去找原司空府下人,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一名从前服侍二小姐的老妪,原是二小姐贴身侍婢。婚嫁不宜见红
,她当时正值分娩,司空泪蓝出嫁前夕便被辞退回家。老妪对后来之事知之甚少,不过透露的一点尤为重要,基本推翻了先前
的结论。
二小姐喜欢蓝艳时,早在画舫之上就对他一见倾心。可叹蓝艳时一颗心全在司空泪蓝身上,全然顾不到二小姐分毫。二小姐尽
管伤心难过,还是忍痛成全姐姐和心上人。
“小姐是真心想成全大小姐和蓝公子,却不想无意中泄露了私奔之事,才害得蓝公子重伤,大小姐整日以泪洗脸。她羞愧难当
,也不敢对大小姐说。这件事蓝公子是知道的,他原谅小姐,还安慰她。小姐一直很自责,觉得对不起他们。后来我回乡下了
,也不知小姐怎样了。直到大小姐坠楼我才知道二小姐死讯,公子可一定要帮帮我家小姐,不要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呀!小
姐是个很好的人,没有比她更好的人,她生前活得苦,死后也请让人得个明白吧。”老妪说得激动,离冷和月析柝也听得感慨
。
月析柝信心满满地分析:“看来这二小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事实不是泪蓝想的那样,蓝艳时没有辜负她,只是她妹妹
单方面喜欢。”
“那么,事情就明摆着了,”月析柝像个捕快似地抹一把没有胡须的下颚,跳上桌子大声道,“蓝艳时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那
个知府使的坏!他强暴泪蓝的妹妹,为了掩藏罪行,又指示毫不知情的泪蓝给她喝下毒药,一了百了。凶手就是知府!”
深夜的客栈被月析柝这平地一声吼叫得似乎颤了一颤,阴辰邪蹩眉走进来。妖颜经过几天修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神情颇为
困惑地跟着。
月析柝赶快手忙脚乱地从桌子上下来,垂首恭敬道:“太师叔。”
离冷平静地坐在案前翻看老掌柜日记,到此时才合上书册,站起身向阴辰邪微微弯腰。
“那我问你,”阴辰邪捡了块干净床沿坐下,揽住妖颜抱在腿上,挑眉道,“既然是知府杀的人,为何蓝艳时反要喝下毒药?
不解释清楚?他的行为更像畏罪自杀。”
这对师兄弟的房间乱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纸张、器物,想来必是月析柝杰作。
“啊?这……”月析柝倏然住嘴,睁大了眼,使劲抓了抓后脑勺,而后求助似地看向离冷。
不待月析柝,阴辰邪转而面对离冷:“你以为?”
离冷平声:“知府强暴二小姐应是事实,但蓝艳时的行为无法解释。”
“你们二人带上日记和药方,现在随我去一趟佛堂,”说这话时,妖颜忽然动起来,阴辰邪松手看他,“怎么了?”
妖颜眨了眨眼,碰碰阴辰邪手背,在他怀中忽地消失。
月析柝大惊:“太师叔,为什么现在去见泪蓝?还有,妖颜……他去哪?”
阴辰邪微眯起眼,直视月析柝半晌,勾唇笑道:“真相大白,自然要去告诉她。”
红黑异瞳瞬间阴寒,月析柝觉得阴辰邪的眼神突然冷得骇人,像掉进冰窖,他不由打个寒噤,好像触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离冷也微讶,上前一步,正好站在月析柝前面:“请太师叔赐教。”语调平平,听不出波澜起伏。
哗一声,妖颜乍然凭空出现,踩在摔碎的瓷碗上,晃了一晃才站稳。
“走。”阴辰邪一把捞过妖颜,掠出窗户,身形鬼魅。
离冷快步追随,月析柝愣了一下,才从冰窖爬出来,慌忙跟上。
几纵几跃,如若御风而行,不多时,就抵达山麓,进了寺庙。穿过荒芜前院,进得佛堂,里面一片漆黑,宝盖下隐约两盏模糊
的红灯笼。
尽管已有前车之鉴,月析柝还是吓得一哆嗦。
那红灯笼渐渐显出身形,先是十只朱钗般的纤纤素手,银甲长指尖尖的,左手么指、无名指纹着漂亮的浅紫花形,然后是一袭
染了大花牡丹的洁白长裙,再接着便是一张清丽秀颜,梳着高高的发髻,中间插支好看的碧玉簪子,荡下银钿坠髻。
黑洞洞的眼孔淌下汩汩鲜血,混合眼睑下淡淡泪痕,宛如一个惊悚绝艳的妆容。
“这么晚来找我,是准备把性命送给我了么?”泪蓝扬起下颚,十支长长的银缕甲套交叠身前,尖尖细细。
“不是,”月析柝急忙否认,恨不得马上把所有实情告诉女鬼,“我们查到——”
“让我们进壁画,你不能进去。”阴辰邪骤然打断月析柝,慢慢悠悠道。
“你们要进壁画做什么?那就是我的一些记忆,没什么东西。”泪蓝疑惑地问,转头去看妖颜。
妖颜连忙点头,期盼地看着泪蓝两只流血眼窝。
“笨妖怪,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泪蓝盯着妖颜,蓦地轻笑一声,“好吧,小美人,你带他们进去。”
妖颜怔了怔,试着朝月析柝身上施个法。中招的月析柝一头冲向墙壁,他一阵鬼哭狼嚎,直直扎进壁画。
妖颜笑弯了眸子,抓住阴辰邪的手,冲离冷点点头,走近最近一幅壁画。
烟雾弥漫,时空交错。
壁画中是富丽堂皇的正厅,一屋子珠光宝气,弥漫着淳厚的熏香。男男女女衣着光鲜、穿金戴银,围着狼狈不堪摔倒在地的月
析柝,还能听到窃窃私语:
“又扔了个公子哥进来,这么年轻就……唉!”
听到身后动静,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率先扭头,猛然尖着嗓子叫道:“是大哥哥!大哥哥回来了!”一边喊着一边就跑过来
抱住阴辰邪的腿。
所有人都转过头,个个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阴辰邪,再去看妖颜和离冷,还有地上趴着的月析柝,满脸不可思议。
“哎哟!”月析柝从地上爬起来,撞到桌角,痛呼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什么人?”
“年轻人,这么说,你们不是被泪蓝抓进来的?”唯一一个还坐着的老妇人开了口,厅内即刻安静下来。
“你是老太太?!你还活着?!”月析柝诧异地惊讶出声。
离冷细眉微动,走上前来,紧紧盯住老妇人。
“老身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我的确是司空家之主,”老太太一身五彩福寿花样织锦褂子,大下摆盘扣翡翠挂链,脖挂红珊
瑚念珠,高高的竖领,耳坠一对如意珍珠,“这些都是我司空府家眷奴仆,哦,这壁画中还有蓝家人,在蓝府住着。”
老太太又道:“阴公子,你又进这壁画做什么?”
小丫头还抱着腿,阴辰邪脸上颇为不耐,却没有一脚踹开,道:“告诉你们真相。”
妖颜不高兴地瞪着小丫头,终于忍不住,暗中用法术把人弹开。
小丫头摔得昏头昏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爬起来又要去抱阴辰邪,被旁边一个华服妇人拽住。
“真相?好啊,老身的确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大家都坐下来,别傻愣愣地站着。”老太太一抬手,众人都坐下
,只留阴辰邪、妖颜、离冷和月析柝四人。
“你们谁,把蓝家人叫来,尤其是蓝艳时,他一定要来。”
老太太派了一名侍女急急地奔出门,阴辰邪气定神闲地坐到老太太左手边,大厅空置的主座之一,又捉了妖颜悠闲地搂着。
一屋子的人都变了变脸色,但见老太太目不斜视,只得视而不见。
侍女气喘吁吁地进门,后面跟着个儒雅书生,风度翩翩,一袭蓝衫,正是蓝艳时。
蓝艳时满脸惑色,却仍是彬彬有礼地一揖:“晚辈蓝艳时,不知老太太请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阴辰邪道:“蓝艳时。”
“请问阁下是?”蓝艳时诧异地上下打量阴辰邪和妖颜,皱了皱眉。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阴辰邪慢条斯理道,“你只需回答我,你是否经常去药房帮忙?”
“呃……是的,在下略通医术。”蓝艳时迟疑地答道。
“把他带下去,今日不许踏进司空府半步。”
阴辰邪说罢,老太太便使个眼色,一干家丁抓住惊诧万分的蓝艳时,他一介文弱书生挣扎也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拖走了。
“故事从大小姐嫁去邻县开始说起,前面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阴辰邪顿了顿,环视正厅,一室家眷仆从神情各异,他
自顾自说下去,“二小姐前去小住,被知府大人强暴,并且有了身孕。”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连老太太都变了脸色,惊惧地看向阴辰邪。
“二小姐羞愤欲绝,誓死都不愿把事情告诉大小姐,倒让知府大人得了个便宜,但他还是担心。为防东窗事发,他给大小姐一
张药方让她去抓打胎药。药物剂量重些,但不致命,只足以让二小姐卧床不起,开不了口。为此,知府大人特意让心腹收买了
桃花坞药房老掌柜。有日记、药方为证。”
闻言,离冷取出日记和药方,递给老太太。
阴辰邪继续道:“阴错阳差,大小姐以为是蓝艳时非礼二小姐,抓药、熬药时都遇上他,更加让她相信是蓝艳时下毒害死二小
姐。二小姐的确死于打胎药,不过,与蓝艳时无关,那碗药并未被动过手脚,没人想杀二小姐。”
月析柝坐不住了,插口道:“那二小姐怎么死了?”
“是大小姐害死她。”阴辰邪冷冷道。
下
刚才还在小声议论的人顷刻全都怔住,满脸震惊地看向阴辰邪,身体僵在座椅上。
老太太更是使劲摆手,慌乱地道:“不可能!泪蓝她们从小感情就好,这绝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妖颜不安地动了动,离冷眼神闪烁,月析柝瞠目结舌。
安抚地捏了捏妖颜腰侧,阴辰邪又道:“二小姐之死,蓝艳时也有一定责任,所以他才喝下大小姐的砒霜。蓝艳时是学医之人
,虽然涉医不深,但足以让他知道红花汤不可给长期使用麝香的孕妇喝。红花汤中原就有麝香,但它和宫廷中使用的麝香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