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追寻——溯雪

夏永生只是苍白著脸，没有回应。

然後，问：「妈，你和阮家宝，是哪一年开始的？」

夏母见夏永生神思恍惚的样子，只道是他不相信他母亲曾有这麽绮丽的过往，便拉起夏永生，道：「上妈的书房去，给

你看看妈和他的照片好了。」

CH60

二十多年的老照片，早已褪色泛黄，相中男女各持酒杯，含笑相碰。少女明艳照人，脸若桃花，身姿娜妸，便是夏永生

眼前这富态非常、穿金戴银、脸上狠狠敷了层白粉的夏母了。

只是夏永生现在却无心感叹甚麽物是人非了，他定了定神，凝目端详她身边的十七八岁少年。少年儒雅，气质蕴藉，一

身素雅的灰色羊毛背心，米色麻质长袖衬衫，深灰色绒裤，显得乾净素淡，丰神俊秀，只是嘴角微翘，渗著一丝冷酷劲

儿。

这与平素夏永生所知的阮家宝有所不同，他和他六岁时相遇於英国的寄宿学校，彼此相守六年，一直是无话不谈的童年

玩伴，那时的他，如一般小儿般活泼好动，精灵有趣，及至他举家突然迁居伯明罕，彼此才失去联络。然後，二十三岁

时重聚於路加城，那时，阮家宝已是金融界的新贵，比年幼时持重不少，待人圆滑世故，气质虽与照片中相近，却并无

这股戾气，就是一方温润君子。

「妈，这是那儿啊？」夏永生好奇地问。

「这儿啊，就是雷家举办的酒会呗。」她不无眷恋地用手指抚著相中少年，说：「他啊，是雷家的亲戚，就一直寄住在

那儿，很得雷先生看重呢。」

「雷家？」夏永生皱眉，疑惑地问：「是在哪儿的？很有名的麽？」

「你看你啊，在美国待了这麽多年也不知道。」夏母只是宠溺地摇头：「二十多年前，雷家在美国东部，可是声名显赫

的家族喔，无论黑白两道，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麽？……」夏永生跟著感叹：「怎现在就败了呢？」

「就是……」夏母低头，说：「不知怎麽的，好端端就没了，而他也就这麽没了声气……」

「妈现在还爱著他吗？」忽然，夏永生有点唐突地问。

夏母蓦然一怔，然後娇嗔著笑拍了夏永生的头：「你怎这麽坑你妈咪啊？妈只是在怀缅过往啊……当年，我们也只是那

麽悄悄地约会了两次，我们家的家教都很严，不敢约出来相见的。」

「很封建的感觉呢。」夏永生笑道。

「呵呵，可不是，他大概也受不了这样偷偷摸摸的，也就不再理睬我了，後来，在纽约遇到你爸，就跟他一起到路加城

来。」

然後夏母便开始一个劲儿地说著她和夏老交往的事，夏永生只是微笑应和著，心里却在思量不休。

他跟他说，和他分别後，他一直在伯明罕求学，期间他的父母妹妹在往郊外游玩时遇车祸死亡，因为恰在参加课外活动

，他没有同去，才幸得保存，完成大学後，便於二十一岁时回到路加城，加入金融界。

很普通的覆历，和夏永生的也差不多，当然，夏永生也有追问为甚麽不给他联络，为甚麽离开得这麽突然，不曾留过信

儿，但都被阮家宝很轻巧地带过了。

而现在，却骤然知道了阮家宝一直都是住在美国的事实，其实他早就应该奇怪的了，不是麽？为甚麽，他，这麽多年来

，从没和一个故交相遇，他的过往，就可以这样三言两语地淡淡带过，直到现在，才遇到一个以往的恋人，说的，却是

和他所知的不同的过往。

阮家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或许说，他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他想起了那批一度流传在网上，令他自杀的照片，从十三四岁到十八九岁都有，这麽多年，他都是那样过来的吗？网上

的照片、和夏母的照片，还有他所知的阮家宝，全都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

夏永生开始冷醒过来，第一次想到，为甚麽自己不先去弄清这批照片的来历，弄清阮家宝的过往，才再去追查是谁放出

这批照片的呢？

适时，电话传来简讯到著铃声，夏永生终於得以打断夏母的追忆，打开电话查看。

是张令华：「回来做饭不？」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夏永生之前因为回来後太久没陪张令华，有点愧疚，便说今晚会尽早回来，一起吃晚饭的，

想不到张令华还真等到现在。

於是夏永生站起身来，跟夏母说：「妈，儿子先回去了，请代我跟爹说声再见，迟些再来看望您们。」

然後婉拒了夏母的好意，自行离开了夏宅。

十一月的冷风迎面吹来，夏永生终於自过往的旋涡中稍为回复一点神智。

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CH61

「喂！」夏永生才刚一开门，一直低头沉思著，冷不防被张令华一叠乐谱直拍到头上，吓得一下子就夺过乐谱，回身便

拍。直到张令华大叫出声，才怔然住手，笑道：「喔，你是啊？」

张令华抚著脑门，问：「这屋里，除了我，还有谁？」

「没。」夏永生微一摇头，说：「还没吃东西吗？」

「又是你说一起吃晚餐的。」然後，不满地瞪眼问：「怎麽，你先吃了？」又从夏永生手里夺回乐谱，就是准备待夏永

生答吃了的话，就……

看张令华的架势，夏永生当然不敢说吃了，於是转身入厨房，说：「正饿著呢。」

虽说饿，可是，对於做菜这回事，厨艺日益精湛的夏永生，更是马虎不得，反正，他也早在夏家晚宴上用了点食物，而

打量了正在边看电视边啃瓜子吃花生的张令华，看样子也不真的是会立时饿死的样子，於是夏永生也就很精细地做了四

道中菜：没骨鱼、骨董汤、鮆鱼糊涂、螃蟹面。

简单地说，大家吃的不是餸菜本身，而是晚餐的气氛，当中所花的心机，还有用以联络感情。

於是，一个很用心地做，一个很用心地等。

终於，到了将近凌零一时，四道菜才完成，夏永生一一端上饭桌。

刚翻著报纸的张令华一边收拾报纸，边瞥眼看夏永生逐一呈上的菜，皱眉，说：「深夜吃这麽多，会胖的。」

「我不介意。」夏永生淡淡道。

「我介意。」

「你介意甚麽？」夏永生惊讶地挑眉道。

「胖了的话不那麽好抱。」张令华很认真地道。

「……我还没介意你曾经是胖子。」夏永生切齿磨牙。

然後他立刻坐下，明明也不怎麽饿，可就是很风卷云残地吃著。

张令华看他狼吞虎咽地，细白的牙齿就这样咬著面，都有点呆了，明明肚子很饿的，就是，可是，看到夏永生难得地没

仪态的样子，想，不会是气著他了吧？

不过，这细细白白的牙齿，还满像小狐狸的。

被某人长久地注视，夏永生终於惊觉了，戒备地盯著张令华，眨了眨眼睛，拿紧了手中的鱼，迟疑地：「你想怎样？」

如果他有猫耳的话，现在说不定早竖起来了。

其实，本来，张令华本人还没想怎样的，可是，看夏永生这反应，反而令他真有点想怎麽了……

CH62

凌晨三时。

夏永生悄然地掀起被子，看了己憩然入梦，睡相很差的张令华一眼，无奈地微笑，然後取了外套，下床，到小厨房里调

弄咖啡，回到书房，坐下。

他睡不下，闭上眼，就是阮家宝那张温柔蕴藉，却透著寒意的脸。

夏母的话，不断反覆地在他耳际回蘯。

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他也真的不能不怀疑。

二十多年了，为甚麽他对他的过往只字不提？

以往，他一直以为，他爱的是现在的他，过往的一切，他无意，也无需追究，他愿意说的话，他也就愿意聴，如果他不

想说，那他也没必要深究。

原本是应该这样的，可是，当知道他的过去，和他所说的并不相同时，还是禁不住要追查，他苦笑，这大概也是人之常

情吧？

何况，这也说不定与谁散播相片的事有关。

以往，他一直相信，是自己的朋友出卖了他们，现在，他想，说不定其实是与阮家宝的过往有关，毕竟，那批照片是他

少年时拍下的。

如今，他窝在电脑椅上，披著外套，怕冷似地蜷缩著身体，眼睛紧盯著荧幕，在搜寻器上输入了相关的关键词。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那批照片也沉寂下来，再经过执法部门的著意铲除，已经很难再找到完整的档案。

夏永生很冷静、很专注地在茫茫大海里捞捕著，沿著各讨论区零星的碎语、连结、密码、暗语等相关讯息逐一检视，找

到的全都是些网址己不存在的留言。

终於，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在一个已荒癈的论坛里下了这批照片，然後解压。

当电脑传来指令完成的「叮」一声时，他彷佛受惊似地瑟缩，然後紧盯著那个资料夹的图示，让鼠标只是一迳地徘徊，

有点神经质地啃著下唇。

他只是反覆地想，不要看吧不要看吧，算了算了，甚麽也不要知道好了，有必要知道吗？知道来干甚麽？

还是将它湮没在过去吧……

……

不行！凭甚麽要遗忘它呢？

重生，我本就是为了理清这件事！

蓦地唇上发痛，他伸手一碰，细看，指上一滴宛红的血。

他就这样凝视著，然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用有点抖颤的手指双击了那个图示。

然後就一切就这样赤祼祼地陈列在他眼前，刺得他眼睛生痛。

共三百五十二个档案，三百五十二张照片，三百五十二个淌著血、痛苦地扭曲著的阮家宝。

那一日，当照片被放上互联网的那日，他接到麦雪盈的电话，立刻上网看了，一下子便被盖天铺地的虐照给吓呆，当好

不容易回恢神智，他便立刻冲往阮家宝的房间，死命地拍门，唤他。

可是，他早已将自己反锁在内，自杀。

接下来是一片黑沉的日子，他的回忆除了黑色，没有别的。

接下来，他的葬礼结束，然後，他也自杀了。

这些照片，他一张也没细看。

骤然，这些照片重现眼前，看到满荧幕，都是饱受酷刑的阮家宝，就那样了无生气地，宛如破布娃娃般无力地躺在地上

，流著血，被各色刑具折磨著。

夏永生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然後抽气低喃：「家宝……」

好一会，他才勉强定下心神，逐张细看。他看得异常仔细。照片是按时序排列的，他看到阮家宝渐渐长大，由略带婴儿

肥的小孩脱变为清瘦颀长的少年，身上的伤疤渐多，所受的折磨更可怖，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愈益淡漠，偶尔，苍白的

脸上甚至露出意昧不明的微笑，映衬著他身上的血，那些刑具，在这幽静宁秘的夜，看著逝去的恋人脸上的那抺微笑，

夏永生莫明地感到一抺寒意，只是强自镇定地伸手紧握著尚有馀温的马克杯，低头不看荧幕，试图冷静自己，从这批照

片中理出一点头绪。

那批照片的背景，永远是洁白的墙。

会是他长年被囚在那里麽？

不对，夏母的那张照片，便是他十七岁时在酒会上拍的，夏母还说，他很受雷先生的重视。这代表，起码，他还是会在

外活动的。

那批照片，露出样子的，永远，只有阮家宝一人，还有偶尔出现的狗、蛇，还有一些令人厌恶的爬虫类。当然，也有强

暴他的人，可是，只有背影、侧面。

夏永生不能透过这些确定他们的身份。

唯一详细的只有阮家宝。

十三四岁的阮家宝被折磨时会痛苦地哭喊、被人轮奸时会惊恐地发抖，被殴打时也会愤怒地反抗。

十五岁左右的阮家宝，只是一直如同木偶地躺著，张著黑沉沉的，如同枯井的眼眸，死气沉沉，彷佛那些趴在他身上的

，不是狼犬，不是毒蛇，只是无关痛痒的空气。

十七八岁时的阮家宝，会很温婉地微笑，替人口交，也会在被性虐时彷佛事不关己地闲闲笑著。

然後，夏永生总算知道一点点，就是，拍下这批照片的人，或者，主宰著阮家宝的人，逐渐地减少了对他轮奸、兽奸。

阮家宝的情况算是好转了吧？

或者说，阮家宝的地位终於是稍微上升了点点吧？

虽然这结论对整件事并不重要，可是，这却是夏永生勉强能安慰自己的事了。

终於，清晨六时左右，他看完了这批照片，再转存到手指里，加密，再删掉了电脑的档案，浏览记录，关上电脑。

看样子，他应该去美国一趟，查一查雷家的事。

CH63

不过，对於一个正如日方中的超新星来说，去一趟美国并不是那麽简单的事。

首先，《The Police Force》上映在即，他要出席无数的宣传活动。

其次，还有单曲《我们的爱情》的宣传。

然後，还有那些广告合约。

最後，重点是，他如何和张令华解释呢？

对於前三项问题，夏永生可以很任性地解决掉，譬如，要顾小铭或Clement向广告商提出延期，又或者直接赔款解约。

而《The Police Force》的活动，他可以只出席比较重要的场合，其他的则缺席，反正以投资者之一的范展晾对他的态

度，还有他与夏老的交情，制作方可能也会勉为其难地谅解。再而，《我们的爱情》可以直接改为网上发布，让人自由

下载，反正这支曲子的出现，从来都不是为了牟利。

可是，这样一来，一定会开罪很多人吧，对夏永生的形象也肯定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但，谁在乎呢？反正他进入娱乐圈的目的已达，和他前生的好友全都联络上了，其实也没必要呆在这儿吧？

他并不那麽喜欢这个圈子，而且，这样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处理阮家宝的事。

主意一定，他便立刻通知艺声，要求在完成《The Police Force》的宣传活动後，便退出娱乐圈。

或许退出娱乐圈，或和经理人公司解除合约对於别的艺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甚至可能会对簿公堂，可是，对於夏永

生这样的富家子弟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虽然艺声很不愿意放这会生金蛋的鸭子飞走，可是，面对一大笔解约金，他

们也别没他法了。

这时，夏永生真的非常感谢夏老的帮忙，这个父亲，对儿子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答应，就如这一次，当夏永生跟夏老

说要跟艺声解约时，夏老便呵呵笑著说：「是玩够了那些女星吧？」

夏永生只能无力地答：「我没有和她们任何一个发生过关系……」

夏老狭促地：「不是说要找Amy Chung的吗？」

夏永生沉默摇头。

夏老老成地说：「早就跟你说过，那些女星不怎麽样吧？别伤心，老爸迟些绍介更多美女给你。」

当父亲的对儿子任性的要求毫无原由的应允，这可算是盲目的溺爱了吧，不过，偶尔，夏永生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如

果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然後他就会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就是，事实上，他的年龄和夏老差不多耶……不过，夏永生前生是一个严重缺乏父

母关爱的人，六岁起便在异地求学，每年暑假回家，都陌生得不想多待，升上中学时，他的暑假便偶尔改为飞往美国小

姨家了。

无论如何，合约的事在夏老的大力支持下，毫无困难地得到艺声的应允，商定了退出的消息在发布《我们的爱情》时公

布。

接下来，便是张令华的问题了。

怎样跟他解释，退出娱乐圈，及前往美国的事呢？

想到张令华不甚精明，或者固执的脑袋，偶尔异常强悍的作风，还有在录音室时强大的气场和冷锐的眼神。

夏永生开始头痛了……

CH64

其实夏永生在与艺声商讨退出娱乐圈事宜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张令华。当时张令华只是听说了他要退出娱乐圈的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