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他醉醺醺的从酒吧出来,准备赏那个男人一拳,顺便甩给对方一张信用卡,然后以胜利的姿态彻底从这场
感情拉锯战中脱身。
可是,他还未将这一切付诸于现实,自己就已经在一场车祸之后变成了楚淮卿。
果然人间处处有惊喜。
穆远山一直静静的听着,时不时轻抚一下楚青的脸颊。
楚青很奇怪,这么长一段过去说完,他以为自己会伤心难过,会破口大骂,但他只是十分安静地靠在穆远山肩膀上说完
了,面无表情地说完了,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竟然都没流什么眼泪。
在说完的那一瞬间,楚青也发现,自己对这段时间的不正常也找到了一个答案。
他总是觉得自己在经历过这种事情以后会不再相信什么爱情,但是现在他发现,在穆远山面前,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
都要珍惜他们之间这份感情。
是以在穆远山忽然变得冷淡之后,他会无心乱想,会害怕,怕的不过是重蹈覆辙与失去。
他在穆远山胸口蹭了蹭,觉得有些冷,不禁也伸出手将穆远山抱住,抱得死紧,恨不得将两人的身子都嵌到一起。
穆远山也是第一次瞧见楚青这般脆弱的模样,远不似平常的精明干练。
“我真的,不过是一直在害怕,小山子,如果你有一天从我身边消失的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接下来的日子。”
“你想得太多了。”穆远山在楚青耳边轻轻笑,轻吻着他的耳垂,“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要你采菊东篱下,时时见远山
,待把这些破烂事收拾停当,你不喜欢浪迹江湖的日子,我便带着你去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上一片果园,一两亩
薄地,过一过隐居的闲散快活日子去。”大掌握住楚青的手,修长的十指紧扣, “我们一直会在一起,别再想些有的
没的,你现在是楚青,穆远山的楚青,而我只要你,独一无二的。”
楚青忽然轻轻笑了:“你从哪里看来的话,倒不像你会说出来的。”
穆远山也不懂诓人,便照实道:“前几日与你看的那个话本子,说的是书生与小姐的故事,里边有一段书生与小姐亲热
的话你还记得吧,我便是照着书生那般话说的。”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虽是照着话本子上说,但心里也是这样想
的,我穆远山这辈子,有了你楚青,其他人是不会再多看上一眼了。”
楚青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一段,倒遭穆远山背得丝毫不差,着实看不出这人记忆力如此好。他不再说话,搂住穆
远山的脖子,细细的吻落在他唇边,主动松出舌尖去,两人气息喷吐灼热起来,很快,便躺到了一处。
楚青一只脚勾上穆远山的腰,翻了个身,将人压在身下,舔舔舌尖,调笑道:“小山子,同你商量个事。”
穆远山双眼已被情欲熏得眯起,只道:“你说。”
“今天晚上让我主动,怎么样?”
他本以为穆远山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自己做下边那位做了这么久,两人换换也属正常。
可惜了。
穆远山闻言却仿佛突然被吓醒了一般,悚然睁大双眼。
51.一入京城深似海
这个世界上,楚青最痛恨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好奇心,因为这会让他失去最基本的理智;另一样是莫名其妙的善心,
因为这会让他没事都自找苦吃。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能在床上心软的人,可偏偏在看见穆远山那晶晶亮的眼神与满脸舍身赴死般的表情后,楚青忽
然就纠结了。
其实,小山子他也挺不容易的不是……
其实,谁上谁下也没啥大关系不是……
其实,其实躺在他下边也挺舒服的不是……
所以,在那至关重要的一秒,望着穆远山紧紧攥着被单的手和脊背上因紧紧绷着而显得过分僵硬的肌肉,楚青嘴巴十分
不经大脑地忽然说冒出一句:“小山子,要不……还是你来?”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而楚青自找麻烦的结果就是他前所未有的打破了午时未起身的记录,午时过去
俩刻了,还睡得半死不活。
相较而言,穆远山倒是身板极好的一早就在院子里同闫焕练起了武,两人赤着上身轮着宝剑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灿烂。钟
赛花架了一处躺椅在树荫下,边慵懒地吃着葡萄,边望着房门口打趣道:“今日当真奇了,午时都过了这般久,怎的还
未瞧见楚兄弟起身?”
穆远山本已占着上风,闻见此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立刻被闫焕逮住机会挥拳直击面门,吓得他脸色大变,急急朝后翻
了三个跟斗,才避开扑面而来的劲风,大嚷道:“闫大哥,你想毁了我这张脸不成!”
闫焕却理也不理他,扑哧急喘两口气,又朝他猛冲过去。
也不怪闫焕下手毫不留情,主要是这通练武从开始到现在,闫焕就因为个头太大移动不便加上功夫确实欠那么点火候,
一直被穆远山压着打,如今好不容易寻着穆远山一处破绽,怎能不好好利用,吐气扬眉。
钟赛花继续朝闫焕打趣道:“小焕焕,早知如此,昨夜我就该与你继续打赌,好歹也分个胜负出来不是?”
“远山小贼,休躲!”闫焕已没那个闲工夫应钟赛花的话,穆远山闪开的瞬间,他已惊天动地一拳砸在青石地上,一尺
见方的石板立刻尘土飞溅碎成好几块。
跃至半空中的穆远山朗声笑道:“这几日总听闻你二人打了数次赌,偏生一次都未分出胜负,到底是在赌个什么东西,
可否说与我听听?”
闫焕打斗的动作忽然僵住。
钟赛花也就着个捏着葡萄的姿势,凤目挑起,声音满带不可思议道:“远山,敢情我和你闫大哥这些天在赌些啥,你全
然不知情?”
穆远山落下地,眉头微皱道:“我该知道什么,莫不是与我和楚青有关?”
“没,没有的事,哈哈哈!”闫焕忽然走近了,重重一巴掌拍在穆远山肩上,“我和你赛花大姐说着玩呢,哈哈,跟楚
青一点关系都没有,哈哈……那什么,赛花,现在可否去用午饭了?”
钟赛花赶紧将手中葡萄放下,起身道:“对对,时辰都快过了,老看你们打打闹闹也乏味,吃饭去吃饭去。”也欺身上
前,两人扯了刚套上衣裳的穆远山便朝外走,全然不给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机会。
诚然有些事情既然人家主角都浑然不知,外人又何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摊开了说,免得害臊,还白白坏了兴致。
闫焕与钟赛花在心里默念着。
厢房的院子不大,三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远,四周便安静下来。此时院门边的转角处,才缓缓渡出两个人影。
庞充悄悄瞟了樊旸一眼,暗道不妙。
樊旸今日好不容易精神气色都好了些,特地出了房间溜溜弯,还兴致勃勃地想着顺道来看看楚青,结果连院门都未进,
就先莫名其貌听了一通墙角,樊旸本挂着淡笑的脸上,顷刻之间布满寒霜。
庞充心底暗暗念了一句:“完了,大灾难。”
樊旸在院门口顿了顿,朝庞充道了声“你在这里等我”便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听不出声音。雅致的厢房只虚掩着房门,
他一推便开了,午时的日光落进屋子,刚巧能勾勒出最里边床榻上侧躺的人影。
楚青背对着他睡着,锦被浅浅的滑落在腰部,脊背上细腻的肌肤透着浅浅的象牙白,与柔软垂落四周的乌发交错在一处
,刚巧能十分细致周到地突出了男子漂亮的身线。
樊旸身子晃了晃,一步步朝床边挪着,待看清了床上之人脊背上十分显眼的点点红痕后,不禁又晃了两晃,张开口涩涩
唤了声:“淮卿……”
过了一会,床上的人身子才微微震了一下,接着迷迷糊糊的声音传出来:“小山子?”
樊旸闭上眼,不说话了。
他明白,那隐藏在被单下的身体一定不着寸缕。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凌乱的被褥,男子身上完全无法忽视的印记。周围的种种痕迹,加之方才在院门外听见的哪些话,
丝毫不难看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楚青睡得半昏不醒,感觉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想起身,又因为腰部以下太酸痛着实是不想动。忽然又听见有个男人的
声音在唤他,恍恍惚惚还以为是穆远山进来了,便应了一声。
可他想想又觉得不对,怎么穆远山会管他叫淮卿而不是楚青,这个问题他脑袋里转了好大个弯还是没想出所以然来,瞌
睡倒先醒了一半。房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仅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不断朝楚青耳朵里飘,让人心中发麻,纵使楚青心里
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懒懒散散地撑起了身子。
“小山子,进来了就别傻站着,你好歹……”
嘴里的话尚只说了半句,他便与樊旸对上了眼。
樊旸那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当可用睚眦欲裂来形容。
楚青愣了愣,下一刻便急急扯起床上被单将自己光裸的身子裹了个严丝合缝,惊道:“樊旸!?”
他这么一叫,似乎也把樊旸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的魂给唤回来了。
“淮卿……你……你……”他话憋在喉咙口里,拳头紧紧捏在身侧,“我刚好今日精神不错,便,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也已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喘息声一阵高过一阵,忽然就红着双眼睛,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走到院
子中间,忽然一个踉跄。
“将军当心!哎哟,您倒是慢些呀!”守在院门口的庞充忙冲过去想要扶他,靠近了又被推开,樊旸独自撑着墙壁走到
院门口,便觉身子一阵发虚,只好倚在门拦上喘气。
“你是……樊将军?”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布靴,樊旸缓缓抬起眼,见穆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
神将他望着。
穆远山也挺郁闷,这樊旸不好好在屋里睡着,怎的跑到他住的地方来了?恍然间,他又猛然惊觉楚青还一丝不挂地躺在
房间里,目光越过院门见房门敞得打开,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惟恐他离开这短短片刻会发生什么事,也顾不得手里还端
着热气直冒的饭菜,拔腿就朝屋内跑。
迎面却横过来一个沙包大的拳头。
这拳头看似凶狠,但外强中干,软绵绵不带什么力气,穆远山脖子一歪便躲开了,但紧接着,对方又是一记扫堂腿直击
他的下盘。
穆远山忙跃起朝后连跳三步,落地之时手中饭菜依旧端得稳当当,他惊呼道:“樊将军,你打人作甚!?”
樊旸喝了好几天的粥,又才逢下床,本就没什么力气,拳脚一出,脸色更惨白一片,偏偏还咬牙切齿道:“你……你这
登徒子,竟然,竟然对淮卿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定要将你斩于剑下!”
穆远山眨眨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见着樊旸摇摇欲坠的模样,忽然笑道:“樊将军,你不觉得这话你说得十分没资
格么?”
樊旸表情一滞。
穆远山继续道:“将军你以前对楚淮卿做过什么事,自己该心知肚明,现在我既然不想与你计较,你也别出头装什么好
人,明显就是在自讨没趣。樊将军你怎么说都是朝堂之上有头有脸的人,论起自身认识居然还不如我这等区区草民,委
实可笑了些。”
见着樊旸脸色越来越难看,穆远山心里只是无奈。
在明白楚青不是楚淮卿之前,他是恨不得将这个始乱终弃抛弃楚青的家伙给宰了,但在了解了楚青并非楚淮卿之后,他
对于樊旸的感觉,倒是同情更多一些。被身边人耍得团团转,偏生还毫不知情,甚至差点送了命。
他觉得自己与楚青这样帮着一个近乎是不相干的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不到樊旸偏偏这么不识好歹,要不是顾忌楚青
还魂一事太过惊悚不可外传,他还真想大吼一句:“别再来缠着人家老婆了行不行,楚淮卿早被你给逼死了!”
樊旸像石化了般半天不动一下,穆远山看看手里的饭菜也有渐冷的迹象,怕楚青睡久了肚饿,便直接绕过樊旸进了院门
,没想到此时楚青也披上衣服步了出来。
“樊旸。”他唤了一声。
樊旸僵硬地转过头,见是楚青,灰败的眸子才亮起来些。
穆远山心中莫名一紧。
“有件事情我自来了洛阳便想告诉你,只是总没有机会,今日你身子既然好了些,我也就直接将话摊开了说。”楚青朗
声道:“白真有胆子刺杀你,是奉了京中乔宇桓的授意,你可以当我在危言耸听,但你若是不提高警惕,他们绝对会再
对你下手。”
樊旸漠然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但你决不能让你手下的十万镇东军成了王权争斗的炮灰,这是当将军的本分。萧晋
齐与我说了,如今长安城中波诡云谲,各派系争斗激烈,你手中又握有兵权,如果拉拢不成,他们必然会伺机除掉你,
好夺了你手里的兵符,你得立刻想个对策出来。”
樊旸却抬手打断楚青的话:“你出来,便是要同我说这些?”
楚青点头。
樊旸忽然轻轻笑了声,转过身。
楚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闷气:“你身为安国侯,怎的如此不知死活,你以为我是在诓你么!?”
背对着他,樊旸低哑的声音幽幽传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掌握消息很久了……白真对我下手之前,顾太
师和高太傅都派人过来问过我的立场,被我一一回绝。士兵,只可为守护家国而存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手下的将
士们因为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内斗而向天下百姓举起武器,他们的要求,我也万不会苟同和妥协。”顿了顿,他侧过脸,
继续道:“长安城里的事情,我作为军部大员,根本避无可避,这几日我也想了许多,若我猜得不错,过不了几日,便
会传来圣旨召我入京。
楚青面露惊讶:“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传圣旨的生死局,你还会去?”
“你忘了么,我可是一个军人,而军人第一信条,便是从令不贷!”
从令不贷,四个字,他近乎是靠低吼出来,字字掷地有声。
楚青一时竟然找不出言语来接下去,只好静静望着他,忽又听见他道:“淮卿,我原以为……有一天能求得你的原谅,
现在看来,却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顺着小路缓缓迈起步子,庞充回头看了楚青一眼,也急急跟上去。
楚青想喊住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穆远山挪到他身边,轻言道:“外边风大,快进屋吃饭,趁着还有一点热。”
楚青自言自语,“小山子,你说楚淮卿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大傻喜欢得死去活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以为他是武
松啊。”
“我倒是觉得他没别的选择。”穆远山道,“樊旸既然是个军人,军令如山,这个我是明白的。”
“只有冥顽不灵的将军才会把什么坚持,原则摆在嘴巴边上,是个正常人都会看清局势,选个好一点的靠山,死命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