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湖——水巷

安。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开快了些。

就当冯喜庆的无理取闹是个契机吧……他想见杜仰亭！

他将车开入一条小巷中，那附近都是旧式的公寓，长得都很像，他下车辨识门牌，冯喜庆则跟在他身边碎碎念地说：「

嗯嗯是这附近没错，我感觉到了，是这附近没错……」

「啊，是这间吧。」周百湖抬头看眼前的这间小公寓，正犹豫着该不该按门铃，冯喜庆就伸手一推眼前斑剥的红色铁门

，没想到那门竟然没上锁，「咿呀」一声就开了。

冯喜庆很开心：「喔！走吧走吧，我们上去。」

「咦……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快快快，你说他在几楼呀？」

「等等，」周百湖硬是拉住他：「这样不礼貌，我们至少要问一声才能进去吧！」

「问个屁！我说走就走——」

「你至少让我按门铃！」

「哎唷你干甚么扭扭捏捏的……」

一直蹲在不远处休息的青年终于看不下去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叹了口气走近，拍拍周百湖肩膀，慢吞吞地说：「我说

包子……你们在找我吗？」

第二十六章

原来杜仰亭那时候也正要离开苏亚卿家，还背着他的行李，只是他才刚要走出巷子，就看到有一台很眼熟的车开进小巷

，杜仰亭下意识就挑了个阴暗处躲起来，然后果然看见周百湖走下车，身后还跟了一个很眼熟的家伙。

然后他就亲眼看着周百湖跟那人在公寓底下拉来拉去，吵得好像这附近不是住宅区一样，他这才终于看不下去，出来制

止他们这笨蛋一样的行径。

杜仰亭很无奈，他原本想着他跟包子的重逢应该很感人的，可是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冯喜庆的表情表示他万分不耐。

周百湖家的客厅内今晚十分热闹。三个大男人各据一方，冯喜庆坐在一角，杜仰亭明显心情不好地坐在另一角。周百湖

则坐在离杜仰亭不远的地方，非常有兴趣地观察地上那四只独角仙（他以为），像小朋友看蚂蚁一样抱着膝盖蹲在那。

杜仰亭啧了一声。

冯喜庆拍桌而已，指着杜仰亭大骂：「你小子那什么态度！啊？」

杜仰亭别过头，用慢吞吞又口气差的态度说话：「你……来这干么？」

冯喜庆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你这是见了师父的态度！」

周百湖闻言回过头来：「师父？」

杜仰亭觉得好困好想睡觉，早知道就不要回来了，待在那里看情侣都比现在这个状况好！既没情调又遇到冯喜庆！

杜仰亭满脸不在乎：「喔，我没承认过。」

冯喜庆气得用力拧抱枕：「气气气气气气死我了！你那天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周百湖放弃观察香香一家子，窝到杜仰亭身边问：「什么的师父？学什么的？」

「我没有认一个师父。」

「杜仰亭！你小狗！」冯喜庆很愤怒。

「什么？哪里有小狗？」周百湖一头雾水。

冯喜庆大哭了。

「……」

杜仰亭按着额头表示很头痛：「包子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但是周百湖没回他话，他忙着去安慰冯喜庆。

「喜庆哥，你别哭了，你有什么困难吗？你慢慢说。」

「杜仰亭明明就答应要当我的徒弟了……」冯喜庆抱着腿哭。

周百湖回头看杜仰亭。「大哥？」

「我不承认。」

周百湖又回头拍拍那痛哭的大叔：「喜庆哥你也听到了，这可能是一场误会，大哥他并没有答应过你。」

「误会个屁！你那时候明明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杜仰亭不理会他。

周百湖决定要查清事情的真相：「这样吧喜庆哥，不然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说不定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

冯喜庆擦擦眼泪：「好吧，虽然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告诉你吧。」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

事情的开始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阵子冯喜庆一直在空中闻到一股味道，他觉得那味道特别奇怪，虽然嘴上叨念着空气

污染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什么的，但他敏感地感觉到这其中有古怪，让他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之后没过多久，那东西就来了。

那黑黑的，有六只脚，会飞，还会发出邪恶的「吱吱」叫声的东西……

一大群降落在冯喜庆家了——！

冯喜庆保证，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他都不怕，他最怕的就是虫子了啊啊啊管他是什么虫子！就算他会发光，看

起来一点都不像普通昆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精怪还什么鬼的东西，总之看起来像虫他就无法接受！

冯喜庆那阵子简直快崩溃了，大概有几十来只的香水虫占据了他家的客厅，最可怕的是他们看起来谦虚又友善，总是腼

腆地看着他，只差没有派个代表出来跟他握手说：「冯先生！你家真是太温暖了我跟我的同伴们商量之后决定要永久地

住下去。」

是的，他猜测那群虫子应该是长年迁徙，然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总之这次挑上他家当休息站，而且好像还感到十分满

意，一副不想再走的样子。冯喜庆每次一进到客厅就有新的惊喜……那群虫子把他家弄得非常干净，然后各个缩在角落

腼腆又善良地看他，一副「这是给善良人类的回报唷！」的样子。

回报个屁——！拜托你们快滚快滚快滚！

冯喜庆好害怕好无助，每个夜里他辗转反侧还偷偷在棉被里哭，他平常朋友不多，能在这时候大方让他借住的更是一个

都没有，他只能奢侈地跑去睡旅馆，可是睡着睡着他觉得这不是解决之道，他总不能把房子拱手让给那些虫啊！

冯喜庆告诉自己，身为一个男人，是时候该硬起来了！

冯喜庆是一个道士，说简单一点就是个有在修行早晚念经信仰虔诚而且有一点道行的人，他知道那些虫不是简单的虫子

，普通人可能看不见，也有可能是单纯看不见他们身上那耀眼的光芒……因此把他们卖掉这种念头是无效的，顶多看能

不能卖给喜欢独角仙的收藏家。

当然啦，身为一个道士，他还是比较喜欢用这一行的规矩处理事情。

冯喜庆决定回家谈判，如果谈判破裂，他就准备收妖！

只是他带着大把大把的符回家，一看到那成堆成堆的虫就腿软了，爬到角落哭到晕倒。

没办法，他真的很怕虫，尤其那些虫又这么多……他吓都吓死了还想施展什么道术长才。

于是这时候冯喜庆又想到一个方法：问神。

对嘛，早该问神啦！他真是被这些虫吓傻了才会失去正常判断能力。他开心地跑到自家神桌前点香询问这些虫的事情，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过去掷杯，第一个问题问这些虫是从哪里来的。

笑杯，笑杯，笑杯。

冯喜庆：「……」他心里奇怪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他怕都怕死了……

于是他又问，这些虫一定是邪恶的存在对吧？一定对人类有害对吧？

阴杯，阴杯，阴杯。

冯喜庆有点绝望：「意、意思是，留着也没关系吗？」

这次连续十个圣杯。

「不——我不要！」冯喜庆哭倒：「我真的很怕虫啊啊我不要！就算他们每天把我家整理的干净溜溜我也不要！整理的

这么干净干么啊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家的磁砖是白色的！我才不会感谢他们！不行——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该怎么把

他们赶走呢？有没有什么高人可以帮忙我呢？」

就在冯喜庆砌而不舍的追问下，他终于得到了几条线索。

东南方，不远处，学生，男生，去了就知道了。

冯喜庆大呼感谢，隔天一早立刻骑着机车往东南方去了。说起东南方不远处的学校，应该就是那所大学了吧？总不会是

旁边那间国小吧……

他抱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踏进那所大学的校园，走啊走到处都是男学生啊，什么去了就知道，知道什么啊？

原本有点沮丧的冯喜庆转念一想，突然想到大学生不是一整天都待在学校里的，也有可能现在刚好不在啊？他一拍脑袋

心想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太久没读书都给忘了！于是他想，为了自己往后看不见虫子的幸福，他要坚持下去，来几天都

无所谓，他要努力地找！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撞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哎唷地一声跌在地上，跟着衣服里也翻出两只虫……他看得眼睛都直

了，那些虫竟然跟在他身上他却完全没发现啊！

冯喜庆正准备昏厥过去，就见那虫子好像很害怕似的。

那刚刚撞到他的年轻人「咦？」了声，蹲下身来检视那几只虫，虫子更是被他吓得在地上抖个不停。

年轻人望向他，那双眼睛像是满载困意，声音也慢吞吞的。

他问他：「你怎么会有香水虫？」

于是冯喜庆就知道他找到人了。

「之后呢？」周百湖像在听故事一样听得很有兴趣。

冯喜庆摸摸手指说：「香水虫……会怕杜仰亭，他一去我家，说两句话那些虫就跑光了，可能是他杀虫杀太多，罪孽深

重啊。」

杜仰亭终于受不了地替自己辩驳，他小小声嘟囔：「我只是……小时候常常欺负他们，在香水湖的时候。而且是我爸爸

赶走他们的，他们当然记得我。」

周百湖看杜仰亭难得好像做错事很心虚的样子，人很好地给他拍拍肩，想说「谁没有过去」这样的话，然后果然还没开

口就被瞪了一眼。

冯喜庆继续说：「可是虽然大部分的虫都走了，却有几只没走。」

那时候，有三只香水虫坚决地留下来了，不管杜仰亭怎么逼近，他们就是死扒在冯喜庆身上不走。他们黏在冯喜庆身上

抖抖抖，冯喜庆也被吓得抖抖抖，本来就没有心要认真帮他驱虫的杜仰亭两手一摆，说他没办法了。

那时候杜仰亭说：「嗯，它们好像特别喜欢你。」

冯喜庆快崩溃了，拉着转身就要走得杜仰亭哭天喊地地求他再帮帮忙，闹了很久，杜仰亭觉得很烦很累很讨厌，做善事

什么的他又没兴趣，所以就随口呼咙冯喜庆说：「说不定找到最大的香水虫，它们就会走了。」

冯喜庆好像看到一丝生机，更激动地问：「那那种香水虫去哪里找？去哪里找？」

杜仰亭已经嫌恶他嫌恶到皱起眉头来，口气恶劣地敷衍他：「不知道，国外吧。」

冯喜庆一阵欣喜啊，连忙跟他道谢，道完谢看杜仰亭又要走了，他连忙又拉住他说：「年轻人，我看你资质不错啊！我

跟你讲，我很难得收徒弟的，可是我看你体质好，悟性应该也不错，不如这样吧，我收你当徒弟，教你一些东西怎么样

？」

「……不要。」

「别这么快拒绝我嘛，唉你是不是觉得有一个怕虫的师父特别丢脸？我告诉你，人的一生总有一两个怕的东西嘛，像有

人怕鬼，有人怕老妈，我不就是怕虫吗？我告诉你我是真材实料的绝对不是神棍，要不你看看啊你看看我这一招——！

」

杜仰亭不耐烦地别过头，正巧漏看了他那招。

冯喜庆乐陶陶地问：「怎么样？」

杜仰亭直接走人。

于是冯喜庆又开始哭闹了，闹到后来直接抱着杜仰亭大哭说：「要怎么样你才肯当我徒弟——！」

杜仰亭第一次被人这么折磨，早就困得脸色发白。

他保证，当下他真的头很痛，随便说一句「你现在立刻出国去找大香水虫我就当你徒弟」之类的话……谁知道他会当真

。

第二十七章

冯喜庆指着杜仰亭哭着怒吼：「原来你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吗！你知道我为了你那句话，这几年流浪在国外找虫还……

还交了很多外国朋友你知道吗！」

周百湖很替他开心：「那不是很好吗？」

冯喜庆擦擦眼泪：「可是因为钱花完就回国了。」

「所以你就一直带着这些独角仙吗？」

冯喜庆没发现周百湖好像还有所误会，擦擦眼泪说：「对啊，谁知道这几只香水虫见鬼的竟然能藏得这么好，轻轻松松

就过海关了。」

「香水虫？」周百湖一愣，指着地上那几只虫问：「它们是香水虫？」

冯喜庆也很错愕：「我都讲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吗？」

「不、我……我以为你说的是不一样的东西，我、我以为它们单纯只是……」

杜仰亭睁开眼看他一下：「包子你很笨哪。」

「不、我……」周百湖突然顿悟了：「难、难道香香也是？」

冯喜庆瞪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它不只是！还是最大只的那只！你看不出来吗！」他起身骂骂咧咧地将自己的行李

拖过来：「没想到我在国外流浪这么久，要找的臭虫子一直在台湾！太好啦——！这表示我从今以后就摆脱你们这些可

怕的东西了！」

周百湖还没从香香是香水虫的震撼当中缓和过来，一看他拖着行李连忙问：「喜庆哥，你要走了吗？」

冯喜庆眼里有泪水：「杜仰亭这混帐骗了我这么久，这些臭虫跟了我这么久，我终于能解脱了我当然要赶快走！我要开

始我新的人生！没有虫的人生！没有徒弟的人生——！」

「唔，」针对最后一句杜仰亭有点话说：「你一直都没有。」

冯喜庆瞪他：「你这臭小子我之后再教训你！别以为我冯喜庆是好欺负的！」

只是冯喜庆刚拖着行李要走，那几只原本一直在跟香香相亲相爱的香水虫突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冯喜庆停住脚步回

头警戒地看它们：「你们干么？」

小香水虫们停住不动，冯喜庆又走两步，它们又往前跟两步。

杜仰亭嘴边的笑容很幸灾乐祸：「喔……它们很喜欢你啊。」

「少来了！」冯喜庆指着香香：「你们不是找到老大了吗！快跟去啊别来烦我！」他往前跑两步，那些香水虫也急急地

向前跟。

周百湖一脸向往：「很感人啊喜庆哥，它们舍不得你呢。」

冯喜庆背对着他们沉默很久，突然转过头来大吼：「舍不得个屁！」但是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你、你们这些

笨虫！少以为这套可以感动我！我跟你们说我跟你们一点感情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我恨不得早点摆脱你们——！滚！

」

小香水虫们发出落寞的「叽叽」声，还有一只上前蹭了蹭他脚边。

冯喜庆：「啊啊啊臭虫你干么碰我！干么碰我干么碰我！走、走开……呜呜呜少以为我会舍不得你们，臭美，臭美……

！」

「呃，不是我要插话，可是喜庆哥……你那包饲料露出来了。」

冯喜庆刚刚拉开行李拉链之后没将拉链拉好，一包包得又漂亮又干净的干树叶跟果实就这么半露在外面，隐隐约约还能

看见里面有个像养着独角仙的笼子。

冯喜庆急得大吼：「这才不是给他们吃的！这、这是我吃的——！」

「……」

杜仰亭按按太阳穴，无奈地起身接过他的行李扔到沙发上：「你算了吧……要走天亮再走。」

他说完就疲惫地往卧房走去，周百湖一见他离开，连忙捞起香香也跟着往内走，还不忘回头对冯喜庆说：「是啊喜庆哥

你就休息一下吧，考虑一下要不要把它们带走，它们肯定都是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