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是一种单纯纯粹到了甚至不需要欲望或者任何类似物作为载体的透明美丽而又脆弱的感情。
有生之年,得一知己如此,虽死无憾。
古代的酸人这样说。
好吧,其实也不算很错,罗卿郁这样想。何况,我比他好。我有的,不仅仅是知己,我有的,是一个全方位鸡婆无敌啰嗦的大哥。
如果,一切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多么好啊!
可是,这也只能是如果。
一切,最终随着时间这个巫婆的冷笑,渐渐远去。
于是,在罗卿郁满足的站在原地时,李秀哉出现了。夏子常唇上带笑,他说他找到了一生的对手和朋友。那么,罗卿郁也只有自认倒霉。
他只能纠结于该选择安静的转身离开,还是该静静的在原地等待。只是,无论如何,他决不会选择上前纠缠。
因为,那会让夏子常为难。而且,会让罗卿郁无趣。
最最要紧的啊,就是,那会,完全无用。
夏子常不可能因为罗卿郁的纠缠罗卿郁的哭泣重新走回到过去的那个位置——即使他内心歉然,即使他依依不舍。
李秀哉不见得会比罗卿郁对夏子常更好。
然而,夏子常宠爱罗卿郁却爱着李秀哉。
所以,罗卿郁,已然出局。
就是这样无可奈何。
在夜风之下,罗卿郁终于明白了喜欢和喜欢的区别。
前进一步,就是恋人。
后退一步,就是朋友。
罗卿郁,正正站在了边界之上。
这是他的选择。
所以,他不能抱怨。
第30章:告白
甫一出门,李秀哉的肩膀上突然一沉。他侧过头看时,夏子常已经玉山倾颓了。
带着酒意的呼吸喷在颈边,让李秀哉无端心浮气躁。身上的重量却让他恨不得把这家伙丢到地上踩!
你再不减肥,别指望我和你去喝酒!
秀哉在心里恶狠狠的发着毒誓,完全罔顾对方瘦弱如竹竿的体型减肥的可能性。
月光下,两个人就这样踉踉跄跄的往前走。速度,非常之缓慢。
秀哉住的院落先到了,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立刻毫不客气的拖死狗一样把夏子常一起拖了进去,恶狠狠的丢在了地板上。
天可怜见,今天一晚上,他李秀哉只怕做完了一年的体力活!希望不要腰肌劳损影响后天的对局才好。
被丢在地板上的夏子常却摇摇晃晃坐了起来。他努力的凝聚眼神,一本正经却分外傻呵呵的笑着。然后,十分令人惊奇的是,夏子常居然端正的站起来,一丝不苟的进入了洗手间。
李秀哉等了半天,不见他出来。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洗手间里,夏子常斜靠着水箱,有些摇摇晃晃的。
他用一块手绢捂着嘴,静静的呕吐。
虽然狼狈,却绝不肯失态。
李秀哉看不下去,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他。
五分钟后,夏子常终于处理好自己,慢慢直起身子。
他眯着眼睛仔细的辨认眼前扶着自己的人。
好半晌,方才试探一样的开口问:“李秀哉?”
是我!秀哉没好气的回答,内心暗暗赌气:敢认错人就打死你!
夏子常却完全没有受他的情绪影响。
“太好了!”他喃喃:“还好是你!”
说完,就一袋土豆一样压在了秀哉身上,再不肯出一丝的力气。
李秀哉心下自然无比的愤恨,却还是拖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卧室走去。
而他身上的那个醉鬼又开始了胡话连篇:
“诶,你最想在决赛里遇见小猪对不对?”
“……”
“奇怪我怎么知道对不对?”见他不回答,夏子常开始吃吃的笑
“呵呵,人啊,总是想遇见以前打败过自己的棋手哦!”夏子常自言自语一样的喃喃着:“这样才能下出超出原本水平的对局啊!
所以,不好意思,你这次在决赛中,只能遇见我!”
秀哉侧过头看他。
子常的眼睛很亮,有一种高烧般的清澈。他的眉毛轻轻的上挑,说不出的神采!
久违了,那个被岁月藏起来的意气飞扬的少年!
秀哉在内心轻轻的叹。
子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把他凌厉峥嵘的一面露出来
虽然秀哉知道,他的这一面一直存在,却极少极少见到。
飞扬的少年只维持了片刻,便又被打回了醉鬼的原型,开始胡说八道:
“要是我死了……。”
“少胡说!”秀哉低低的骂他
“人总是要有一个先死的嘛!”夏子常不服气的顶嘴,以醉鬼特有的执着坚持着:“那,要是我先死了,你最想和谁喝酒下棋复盘啊?”
秀哉无奈,却还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大概是李诚熏九段吧?”
“如果他愿意和我下的话,当然。”他很快的补充了一句。
“嗯!”夏子常重重的点头:“你和他,绝对是好胜负!那你要记得把谱都烧给我……”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吉利。
秀哉内心不快,立刻就想打断了,却又被夏子常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说:“秀哉你别皱眉头呀!大家不是都假设嘛!”
顿了顿,子常的声音低了下去,几近耳语:
“想想看,不能和你对局,真的会很难过的……”
李秀哉的心,骤然一跳。
只是,看看身边的人,他依然是一脸高烧的表情。
秀哉,于是沉默了。
良久,他淡淡开口问:“那,如果是我先死,你想和谁天天对局呢?王立浚九段吗?”
子常歪着头仔细想了半天,终于困惑的摇摇头:“应该不是吧……”
“那,罗卿郁九段?”
“嗯?不要!小猪那个家伙哦,两天下一局还可以。你要是抓住他天天下棋,不是被他把慢棋下成快棋,就是他坐在你对面睡觉,根本就兴奋不起来啊……”
“所以,”夏子常突然摇晃了一下:“你不要死,好不好?”
“嗯?”不等秀哉回答,他自己又困惑的摇摇头:“可是,如果我先死了,你这家伙又不会照顾自己,又不会主动去和别人说话,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呀!”
“怎么办怎么办呢?”他双手抱着头,认真的苦恼着。
然后,一下子没站稳,“扑通”摔在了地板上。
接着,就睡了过去,再不出声。
秀哉愣了愣,慢慢的在他身旁坐下,确认他无碍后,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静静的发呆。
夏子常的这个毛病,除了秀哉少有人知道。
所有认识的人,都说夏子常的酒量大。
但从第一次一起喝酒开始,李秀哉就知道,夏子常只是能装模作样。
酒来碗干,绝不推拒!
然后离开时,偏又从容镇定,最多脚下虚飘一点。
这让人觉得,他的酒量,真是深不可测!
但事实上,眼前的这一位,酒量一般偏下,酒品更不能说好。一旦醉酒,就开始絮絮不已。但也不会涕泪横流或者大打出手罢了。
之所以夏子常酒量好的谎言可以维持这么久,完全是因为,他种种没品的行为,在且仅在李秀哉的面前出现。
秀哉不来,子常哪怕醉死,也是一副温厚老大哥的样子死。
绝不失态,绝不多话,反倒变得异常沉默。
子常清醒的时候,秀哉有一次问他:“你怎么醉个酒也醉得这么有个性?”
当时,夏子常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半天,终于支支吾吾的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很担心,所以不敢醉……。”
“那在太太面前呢?”秀哉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轻轻的问。
“我我,我怕衡姐担心……”
李秀哉于是默然,忍不住,有些替他难过。
夏子常却笑着说:“可是和秀哉喝酒就可以什么都不怕诶!一点都不用担心,安心享受美酒就好了。”
……
……
……
李秀哉坐在地板上,夏子常躺在他的身边。
月光透过窗户照下来,显得那张沉睡的的脸,无比的安详静谧。
秀哉用修长的手指勾画着那脸的轮廓,想着以前的种种,似喜似悲。
鬼使神差中,他突然伏下头,慢慢的逼近他的唇……。
“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夏子常九段知道李九段对他抱有的是这样的感情,他会作何表情?”尖刻而讥讽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秀哉身子僵了僵,慢慢转头。
另外一位李九段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秀哉淡淡的看了他一会儿,再转头,慢慢让夏子常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再淡淡的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我本人其实也相当好奇。所以,我不介意你明天去问问他自己。”
听着他的回答,对方沉默了。
他亦无意多言,淡淡的看着膝盖上的这张脸
逝水流年里镌刻在自己心板上的这张面孔。
突然压过的阴影,挡住了月光。
秀哉皱皱眉,抬头。
年轻漂亮的面孔上,有着他看不懂的表情。
“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聊!或者说,很无耻!”
无话可答,秀哉于是“哦”了一声。
“不是夏子常九段不行吗?我不行吗?”
年轻的面孔上,有着热切也有着苦恼
晴天一个霹雳!秀哉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这个人他……
李诚熏带着负气的表情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他说:“我发现的时候,只怕比您还要惊讶些!”
秀哉依旧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于是呆坐在原地。
李诚熏却冷静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我喜欢前辈,希望能够和前辈一辈子这样对局。比赛也好,练习也好,共同打谱也好。一直,在一起……”
这个,算是告白吗?
在最初的震惊后,秀哉的大脑终于开始慢慢的运转。
居然在近三十岁高龄的时候,被一个年轻男孩子告白。这事情,委实有些诡异。
如果不是现下气氛不对,秀哉觉得自己也许会笑出来。
而现在,他只是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向对面的青年,轻轻摇头:
“虽然很感激你的心意,只是我恐怕我自己没有办法接受它。非常抱歉!”
青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弯腰行了一礼:
“说出来前,我就有被拒绝的觉悟了。”
“那你还……”秀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比得上夏子常九段。即使我可以在棋赛上赢他很多盘。但是从某些地方上,我和他有很大的差距。
但我比他要年轻。我有很多机会去赶上他超过他!
我说出来,只是想要您也知道罢了!”
青年坐得笔直,带着某种无法模仿的骄傲神态。
李秀哉于是沉默了。
只是,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李诚熏很快的继续了下去:
“另外,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夏子常九段他,绝对不会回应您的感情不是吗?
如果夏子常九段出局的话,我比起其他任何人来都更有冠军相。不是吗?”
他仔细的倾听着,然后淡淡的回答:“但是,我,并不是奖杯或者奖品……”
“您当然不是!所以我的想法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或者有压力!”
李秀哉有些迷惑的看着青年人: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呢?
正确理解了他的目光,年轻人自失的一笑,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终有一天,您会把我放在心上的!”
李秀哉心里有着淡淡的不以为然,所以并没有回答这誓言一样的话语。
年轻人接着说了下去:“东洋证券杯结束后,我会去中国下棋,参加他们的围甲!”
这一次,李秀哉是真的吃惊了。他微微圆睁了双眼,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年轻人微微得意的笑,为了秀哉的动容。他的嘴微微咧开,牙齿白得好像荒野里的独狼:
“我想去见识那个出了很多了不起的围棋天才的国家!
我们这里,繁华正胜,却也隐隐颓败。而那里,一切都是新的!
我想见识更多的棋手,下更多盘棋。把我夏子常九段之间的差距,一点一点补回来……。”
说完这些话,年轻人点点头,出去了。
出门时,还很体贴的替他把他忘记关掉的门锁上。
留秀哉和子常两个人,在一地的月色里
第31章:复杂
天光大亮的时候,夏子常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宿醉导致的头疼,锥子一样扎着。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努力的揉着,聚集了目光,抬眼看。
模糊的视网膜上,重影渐渐散去。最先出现的,是一双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
夏子常吓了一跳,真的就跳了起来,然后把握不住平衡,跌倒在榻榻米上。
“你你你你昨晚没睡?” 他问。
随即,小心翼翼的咽口水,偷偷瞄着李秀哉:“我,我又作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吗?”
李秀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板着脸回答:“放心,什么都没有!”
“真的?”他一喜,眼见就要松一口大气。
李秀哉接下来的话又砸了过来:
“如果不算你哭着抓着李诚熏九段的手,拜托他娶你了你太太,以方便你驾鹤后照顾你太太和师弟们的话……”
夏子常脸色瞬间惨绿:“我我我我真的说了那么失礼的话?”
“假的。”
李秀哉没好气的起身,慢慢走向盥洗室。留着某个傻瓜一个人在原地垂头丧气,苦思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及待两个磨蹭鬼收拾好,出门,又是一场惊吓
李秀哉同学的房门面向庭院,庭院对面就是赵正呈先生的房间。
夏子常同学眼尖,甫一出门就透过庭院的树叶缝隙,瞟见对面房门口依稀仿佛正有两人在缠绵,动作还颇为火爆的样子。
他心头一囧,眼神一飘,马上转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然后,快速转身。一边利用身高差掩耳盗铃作若无其事状,一边拉着李秀哉鬼扯:
“你那里晚上是不是有跳蚤啊?咬得我一身的包……。”
李秀哉关好门,抬头奇怪的瞥他一眼:
“你又抽什么疯?怎么可能啊?这里的房间每天是专人来照顾的。”
“可是,真的是满身包啊,你看你看……”
夏子常指着一个脖子上的红点,做张做智,大惊小怪。
声音吼得震屋瓦,就指望对面那两位听见动静赶紧撤退,免得大家都不好意思。
李秀哉不知道他的用心,还信以为真了,眉头皱了下,问他:“你不是喝错了酒,酒精过敏吧?”
说着,凑上前来,撕开他领子仔细的看。
……
……
……
现在的情势,颇有点诡异。
李秀哉同学紧靠在门上,揪着夏子常同学的领带,撕开了他的衣领,正在仔细的观察,慢慢的考虑。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类似于对局之中的长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