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
这个反应,令我心情大好。
到达保育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原本预约的工作由另一个人代替,阿祖没什么具体的事做,便带我去看一个叫
Debra的小女孩。
“她是六个月大的时候被遗弃的,因为左眼没有视力。”阿祖带我走近一间门上带着玻璃窗的房间,房中一个顶多两岁
大的女孩正在堆积木,“我带她去医院做过检查,她脑袋里有一个很小的瘤,压迫了视神经,导致左眼看不见,随着长
大,右眼的视力也会慢慢丧失。”
Debra非常瘦小,金褐色的卷发很稀疏,但五官漂亮极了,尤其是眼睛,睫毛又密又翘。
“喜欢她的人很多,但两年了,始终没有人愿意领养她。”阿祖的语气有些伤感,“其实等她大一点,可以试着做手术
的,恢复视力的把握很大。”
“进去看看她吧。”我揽了揽他的肩,“刚才院长不是说她一直念叨你么?”
“她很孤僻,我比较有耐心,所以分外依赖一些。”阿祖微笑,推门进去:“嗨,Debbie。”
听到他的声音,Debra摇摇晃晃站起来扑到了他的怀里,含混不清地叫他:“Papa……”
“她叫你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有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她就非要叫我Papa,让叫Uncle都不肯
,纠正了几次也就随她去了。”
哈,这孩子有一套,粘起人来比我还不要脸……。
“嗨Debbie,我是Alex。”我试着跟她交流,她抱着阿祖的脖子跟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非常警觉地看了看我,然后示
威似的扭头在阿祖脸上“叭”地亲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Papa,Lollipop。”
侵略性很强的小动物呀。
番外二:聂辰·偷走永远
经过院长的允许,我们午饭后带Debra一起去逛波士顿。
这次换了我开车,因为Debra像小狗护食一样钻在阿祖怀里不肯出来,他只好抱着她坐在后面。
这孩子虽然视力不好,眼力却十分了得,一早就看出我对她有所不满,仗着体积小的优势一直粘着阿祖,不时还在他脸
上亲来亲去,弄他一脸的口水,让我郁卒的不行,偏偏阿祖又很维护她,连我叫他放下孩子系上安全带都不肯。
“这样很危险,万一遇到警察还要交罚单。”我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是车手么?波士顿的大街很平整,这个钟点又不会堵车。”他居然开始跟我抬杠,虽然很不爽他父爱泛滥,但看
着他恢复活力的样子我还是打心眼里高兴。
我们在市区里逛了一个多钟头,喝了下午茶,又买了些玩具和画报给Debra,晚饭前送她回了保育院。
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忙了一天阿祖明显体力不济,靠着座椅靠背上昏昏欲睡,大概是着了风,又开始咳嗽。
到家后我让他在沙发上休息,自己熬粥炒菜准备晚饭,只剩我们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安静而忧郁的状态,脸色也不好,
茫然看着电视里的自然频道,但我打赌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进去。
对这样的他我很心疼,但又束手无策,此时此刻,当着他的面我没有勇气把过去的症结一一剖开,破脓流血地弄个干净
,他脆弱的神经已经再也经不起一点刺激,而我,也是一样。
第二天上午我陪他去了一家心理咨询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因为这儿离住处比较远,我们便就近找了间餐厅吃
午饭。
他的情绪看不出什么波澜,我也不敢问他治疗情况怎么样,我们坐在餐厅角落一张不大的方桌边,刚点完餐就见几个年
轻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坐在了我们旁边的大圆桌上。
我注意到他们放在桌子上的书是医学相关的,这儿离医学院又很近,便猜想大概他们是医学院的学生。
我忽然想起当初送阿祖过来的时候给他办的就是波士顿大学医学院的留学签证,那一套文件可都是实打实办下来的,因
为时间紧,花了不少功夫。
让他一个博士再回去读硕士显然没什么意义,可休学最多只能一年,这一年里我不确定我搞的定M市的一切,大概他也
不愿意这么快就换个身份回去,到时候还得想办法办永久居留。
“有兴趣回去学校么?”我问他,“医学院的环境还不错,反正学业上没什么压力,上上课散散心,拿个学位也好。”
他嘴角上翘:“再难弄的证件你也办得来,我还需要花两年时间去念个学位给你?”
“不是。”我发现他白天的时候情绪能稍微好一点,便笑着说,“算了,论资历,你大概比导师还导师……”
他微笑摇头,我接着说:“不然我想给你办投资移民,等你身体好点,找个合适的地段开个诊所怎么样?”
他有点诧异,放下叉子抬头看着我:“要永久居留?”
我点头:“嗯。不是你一个人,我也要办过来,等国内的生意上了轨道,我可以两头跑。你的事业也可以重新开始,开
诊所也好,找个大医院上班也好……这么想的话,拿个学位比较好一点,执业资格也要考。”
其实当初选麻省还有另一个原因,在这儿我们可以注册结婚,虽然没有永久居留身份也可以注册,但拿麻省的结婚证在
国内认可起来很麻烦,涉及社会福利和财产共享什么的,最好还是移民。
他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没有追问什么,这些事在他心里得消化一阵子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过的很轻松,我陪他看医生,去保育院,还去剑桥那边玩了一次,晚上住宿的时候很自然地住在了一
起,好在这里是马萨诸塞,没有人觉得我们同居有什么不妥。
12月是国内的财年结尾,生意正在结算,13K所有的财务都忙的要死,阿蟹隔一天就催我一次,但我放心不下阿祖,只
能通过电话和邮件处理公事,假期一再延长,一直拖到了两周后的圣诞。
圣诞节前一天我们接了Debra出去灯塔公园玩了一上午,在一家法国餐厅吃过午饭后送她回了保育院,回到家的时候已
经是下午两点半了,门口的信箱里意外地塞着一张请柬。
“是Shawn。”阿祖说,“他一个人住这儿,三个孩子都在欧洲工作,好几年才来看他一次,所以他养了三只萨摩耶来
作伴,也是他介绍我去保育院做义工的,算是半个同事,我们很谈得来。”
原来是萨摩耶军团的主人,想起那个老头,我还真挺感谢他,感谢他拉了阿祖去当义工,对缓解他的抑郁症作用不小。
下午我们去附近的Mall买了果篮和葡萄酒作为回敬Shawn的礼物,他是个开明的老人,对我们的关系没表现出什么反感
和排斥。
“感情没有性别之分。” Shawn喝了点酒,话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听说中国人是很注重后代的吧?你们……这样的
话,John那你有没有想过收养Debra?她那么粘你,你也说过,她的眼睛还有救。”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动,领养一个孩子,对阿祖来说也许会比较辛苦,但Debra毕竟两岁半了,有个保姆的话,也不至于
太难带。
重要的是,我了解阿祖,他天生一副悲悯的心肠,习惯照顾别人,并乐于在付出的同时感受自身的价值,给予他一个责
任,比之于给予他爱与呵护,也许更能激发他的活力。
想到这个我转头去看阿祖,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但没有立即开口同意。
晚饭后时间还早,我们从Shawn家出来,社区的音响里放着圣诞歌,听起来又温馨又喜庆,见阿祖心情不错,我说:“
今天是平安夜,不如我们去市里逛逛?”
他想了想说好,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市中心吧,Boston Common附近有个Park Street Church,今晚那儿应该会
很热闹。”
车子驶近市中心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但气温并不比平时低,我们并肩沿着Park Street往教堂走,因为是平安夜,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唱福音的小女孩背着洁白的翅膀和圣诞老人结伴而行,远处教堂的风琴声隐约
可闻,令人感觉分外平和放松。
阿祖轻轻咳了几声,我将围巾给他裹紧了些,问:“冷吗?要不要回家去?”
他有点疲惫,但精神很好,摇头说:“不冷。”
“喝杯热饮?”我摸了摸他的手,感觉指尖冰冰凉地,便握在掌心搓了搓。大庭广众之下他有些不自然,想要抽回手,
我执意握紧了:“怕什么,这儿是麻省。”
难得他心情好,没有再反对,任由我十指交握将他的手揣进衣兜,跟我走在飘着雪花的夜街上。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生
活特别简单,也特别幸福。
到达Park Street Church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教堂里正在做平安夜弥撒,教众们唱着圣歌,安详肃穆。
我跟阿祖都不是教民,也无心进去做弥撒,便在教堂外站住了,静静听着他们唱歌。
万籁俱寂,路灯昏黄,只听得教堂里风琴悠扬。雪轻轻落在肩头,“扑、扑……”地轻响,像是神的心跳。
“John。”想了很久,我终于问他,“你恨我吗?”
他呼吸一窒,顿了顿,说:“没有。”想了想又说:“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眼眶一酸,掩饰地低下头,低声地,发自肺腑地说:“对不起。”
这是那件事之后,我第一次跟他说对不起,这句话我一直心虚的说不出口,我觉得我不配,但这句话又一直压在我心上
,山一般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Alex。”他握着我的手,语气平静:“就算你用枪对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恨过你,真的,我明白你的压力,理解你
的决定,也知道你想做的跟你父亲不一样,想把13K带上正行,阿辰……”他转过身来抚摸我的头发,哀伤而真挚地看
我的眼睛:“别为了我过分自责,你是13K的老大,这个身份注定你不能单纯地良善,也注定你要走的路迂回曲折,错
误在所难免。你这么年轻,很多人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的话让我无地自容,连呼吸都痛的扭到了一起,但心头某些东西,又像是正悄悄融化,挥发成雾,一点点散去……
“对不起。”忍了半天,我伸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终于掉下泪来,“我发过誓要爱你,保护你的,可总是一次次伤害
你……我爱你John,求你原谅我,试着像从前一样继续爱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这样要求你,可我不能……我不能失
去你,七年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在我肩头轻轻地抽气,声音沙哑:“别这样Alex,我……我没有恨过你,七年来我从没停止过爱你……我只是……只
是老了,经历了太多的事,心也老了,很多伤口,愈合的很慢很慢,需要时间……”
这句话如同神赐予我的救赎,虽然饱含着他挣扎的隐忍,以及痛苦的宽容,但对我来说犹如天籁,何其甘美。
无视路人的侧目,我孩子一样抱着他泣不成声,和他走过的岁月过电影般在脑海里闪现,二十岁,他亲手烤了蛋糕给我
庆生;二十一岁,他拿出所有的积蓄支持我,投入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私募基金;二十二岁,他作为唯一的亲友参加我
的大学毕业典礼……他陪着我度过了从少年到青年最任性最乖张的阶段,用他的成熟、包容和温柔默默支持我,伴我长
大,即使我让人将子弹射入他的胸膛,仍旧毫无保留地给我信任,给我宽容……
我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竟能拥有这样一份超出亲人、朋友和情人的毫无保留的爱!
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默默流泪,直到雪渐渐大了,融化的雪水濡湿了大衣肩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对方,手拉手往停
车场走去。
那晚我们一起洗了澡,而后躺在大床上抚摸彼此的身体,耳鬓厮磨,胸口贴着胸口,感受心跳,倾听呼吸,在对方身上
探求久违的快乐。
我轻轻伏在他身上,用舌尖舔舐他细腻的脖颈,抚摸他每一处敏感的肌肤,尽量让他舒适而不过于刺激,强忍着自己的
欲|望寻找他的节奏,一点一点地让他激动起来。
他的表情逐渐沉迷,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琥珀色的眸子迷迷蒙蒙地看着我,眼神矛盾而挣扎,有些愉悦,有些欲|望
,也有些淡淡的恐惧和忧伤。
他没有拒绝我的爱抚和挑逗,但至始至终表现的都隐忍而被动,虽然呼吸紊乱脸色潮红,激动得连脚尖都蜷缩了起来,
但直到高|潮到来的那一刻,眼底深处也仍旧忧郁。
他的表情令我难过,但我知道平复他的创伤需要时间,我愿意和他一起走过这个漫长的过程,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
救赎。我爱他,除了他,我不可能在别人身上找到快乐,只有他完全克服障碍,跟我共赴情巅的那一天,我才能找到真
正的快乐。
一周以后,我不得不离开麻省回国,大堆的报表等着我签署,快过年了,整个13K都等着分红,这对明年我的生意、收
益,以及我和阿祖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这段日子里,经过反复的商量,我们还郑重决定领养Debra,挂在我的名下,作为我的养女。
“以后我就是当爹的了。”临行前夜我们在客厅闲聊,我有点洋洋自得,“感觉辈分高了一大截。”
阿祖这几天情绪越来越稳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报纸,隔了半晌才抬起头瞟了我一眼:“有了孩子的男人等于二
婚,带着拖油瓶的话,其实你的身价应该是掉了的吧?真不知道你得意些什么……”
我气结,他顿了顿又轻飘飘抛来一句:“回去办好了领养手续,别忘了寄赡养费过来,作为你女儿的监护人,我现在还
是无业游民。”
“好好念你的学位吧林博士。”我丢给他一只洗好的苹果,“等你拿了硕士学位,我送你一座诊所,学好管理,以后回
去国内,13K的医疗板块就交给你打理了。”
“你要做医疗?”他有点诧异,我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没有告诉他关傲陷害他的事,这件事,我去处理就好,总有一天
,会把开了上百年的天佑交到他手上。
“随便你……你做生意真是天马行空。”他无所谓地摇头,窝在沙发上啃苹果,含混不清地说:“行李我都给你收拾好
了,机票和护照都在皮夹里……”
“我都看见了。”我坐到他身边,十指交握,用自己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摩擦他的,他感觉到了,淡淡笑了笑,将手里
的苹果递在我眼前。
音响里放着一首不知道是谁的老歌,唱的情深意重:“如已厌恶今天,你可忘掉昨天,偷走永远……”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甘甜从齿间一直流入肺腑,就像我们刚刚开始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