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他细心周到夸他大放体贴。李肖臣被吹得轻飘飘的,酒也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
放在平时祁云月一定要管他,因为他胃不好,不适合多喝酒,可是这会儿大家兴致来了,祁云月也就由得他去了。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这也是李肖臣喜欢他的地方。
一阵喧闹过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有的去游艇上钓鱼,有的去泳池游泳兼洗桑拿,有的去地下的小影院看电影,还
有的围在大厅里唱卡拉OK。
人很快散尽,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是一点没有天黑的气氛——草坪四周都是灯,连天上好像也都是灯,隐隐的有泳池也
不知道是卡拉OK那边的喧闹声传来,年轻而热力四射的。
李肖臣看看祁云月,樊虞和柯雪乔也没走,他们四个人互相望了一会儿。
樊虞问:“那么,接下来做什么?”
祁云月想了想:“吃太多,消化消化吧。”
柯雪乔说:“那么,去游泳咯?”
李肖臣耸了耸肩:“不去,那帮女人太花痴,你们一去,她们就都上岸了,盯着你们看啊看的……”说着斜了祁云月一
眼,“除非你们希望被参观。”
柯雪乔眨了一会儿眼睛,似乎在想象刚才那群和蔼可亲的姐姐们突然变身成两眼放绿光的狼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想不出
来,就作罢了。
樊虞和祁云月互相看看,大概是记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然后樊虞说:“那还是算了……要不然,去唱歌?”
李肖臣“哎哟”了一声:“你每天唱唱唱的还没唱够啊?而且……朱小萌也在唱吧?她那个麦霸,有她在,谁也别想轮
得到。”
祁云月看看他:“那到底干嘛?”
“要不要打网球?”宋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地瞧着他们问。
李肖臣看到他就乐了:“你舍得出来了?老板呢?刚才他们说要谢谢这里的主人,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们。”
宋琉笑笑:“凌说都是年轻人,他一大叔就不来凑热闹了,免得被你们嫌弃。那我总得陪着他呀。”
不知为何,李肖臣直觉地觉得他的笑和往常不太一样,有点虚,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又听到宋琉说:“问你们呀,要不
要打网球?后面有个网球场。”
“打啊,”李肖臣忙说,“干嘛不打?”然后回头看看祁云月他们,“你们打的哦?”
“打的打的,我们打的!”柯雪乔连连点头。
于是他们沿着花园里的碎石小径绕到屋后去。樊虞和柯雪乔走在最前面,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肖臣觉得他们
两个的关系最近似乎改善了很多。樊虞看柯雪乔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种礼貌性的冷漠。而柯雪乔也不再整天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人也开朗了。这让李肖臣觉得挺欣慰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樊虞肯定下心来,不再总是因为宋琉
的事情自暴自弃、放浪形骸,他这个经纪人都会轻松很多。
反而是宋琉,刚才他一出来,李肖臣明显得觉得他今天有事。若是换在往常,这么热闹的场面,他早就下来跟大家一起
闹了了。他跟Glaze Project的员工都熟,因为公司跟他同名,大家也很热情地称呼他为“公司吉祥物”。照理这样的
庆生活动他不会不出现。
可今天自从到了这里开始,就一直没有见到他。李肖臣知道他和宋凌前一天就过来了,直到现在他才露面,宋凌也没见
到。李肖臣知道,他们一定出事了。
于是他并排和宋琉走在中间,祁云月跟在他们后面。
李肖臣侧过脸看看宋琉,他的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透明的看不清什么表情。他拉了拉宋琉的手:“琉……”
“嗯?”宋琉也侧过脸看他,笑意盈盈的。
李肖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琉,你和老板真是好。好死了。”
宋琉一听,好像憋不住的样子,笑了出来,说:“像好的样子吗?”
李肖臣点头。
宋琉没有说话,扭头去看身边大房子的黑影。他们已经绕过了半幢楼,房子后面的停车场里停了许多车,有公司包来的
豪华大巴,祁云月载着李肖臣来的陆虎,樊虞也是自己开车来的,黑银色的奥斯顿:马丁,还有宋凌的劳斯莱斯,一排
名车停在那里,看起来来头很大的样子。
李肖臣也随着他去看那闪着橙黄色灯光的后门,后门后面像是晃动在酒瓶子里的厨房,以及厨房后面沉默不语的电梯。
宋琉突然说:“肖臣,你还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大家都传说琵琶湖附近有个老太婆,专门喝小孩子的血?”
李肖臣说:“记得啊。那年国庆节,明明在琵琶湖边有烟花,还有放灯,可我们班上没一个人敢去,都吓死了。就你兴
高采烈的,还嚷嚷着要去捉吸血鬼。”
宋琉笑笑,笑容飘忽,好像为了什么很沉醉:“可后来还是没去成……”
李肖臣点了点头,想起来好像就是那一年的国庆,宋凌和宋琉结束了他们之前既如父子又如兄弟的关系,而开始了另一
段征程。
宋琉忽然又问:“我们看上去真的很好吗?”
李肖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愕然瞪着他,瞪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和老板啊?”
宋琉说:“是啊。”
这个时候他们到了网球场。不知道是因为疏忽,还是刚才所有人都在前面疯,网球场居然没有开灯,一片黑乎乎的。宋
琉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说了一句“我去叫他们开灯”就跑开了。
祁云月走上来,看到李肖臣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悲伤。他有点心疼地把他额前一缕碎发拨开。
“宋琉他怎么了?和宋先生有事?”祁云月问。
李肖臣笑了笑,有些惨淡的样子:“你也看出来了?”
祁云月不响。
李肖臣又说:“这次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说着拉住了祁云月的袖口,“云月,我有点怕……琉这个人那么逃避,我
怕他又像十年前那样,突然之间说跑就跑了……”
祁云月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种事情,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停了停,“没事的,宋先生是怎
样的人,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是吗?”
李肖臣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啪”的一声,四周突然灯火通明——网球场的灯全开了,亮得好像白天
一样。
他们赶紧分开,祁云月有些尴尬地往左看——樊虞和柯雪乔背对着他们,压根就没有注意这边的样子。李肖臣往右看—
—宋琉从黑暗里慢吞吞地走了回来,他没有留意到有人看到自己,情绪在表情里得到完全的释放。
李肖臣被宋琉的样子惊了一下,眼光胶在他身上。他发现宋琉的脸非常苍白,白得有种透明的感觉,滑腻腻的,仿佛鱼
肚皮那种颜色,只有脸中间一长条是亮的,其他部分全部沉在青灰里。
祁云月也看到了,暗中捏了捏李肖臣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李肖臣知道祁云月的意思,可是宋琉这个样子,他实在不忍心放任不管。
他朝着宋琉强笑了一下,说:“琉,你怎么这么瘦?”
宋琉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换上了一贯的笑容满面的面具。他说:“真的吗?可能是光线的缘故吧。”
他走到李肖臣面前,去拉他的手,说:“真好,你手那么暧和。”
李肖臣抓着宋琉湿凉的手——祁云月已经悄然走开了——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白亮亮的整幢别墅——想起来了,大概是泛
光灯的缘故。
李肖臣突然心疼得想哭。他用力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没让泪水掉下来。
“琉,你是不是……你有事就对我说,我就算帮不到你,有个听众总比一个人憋着好……”李肖臣有点哽咽地说。
宋琉忽然一笑,面孔中间那一长条光亮晕开了一点,仿佛一阵穿堂风从他脸上吹了进去,把遮掩他灵魂的长窗帘掀开了
。
“我真的没什么……真的……没事的。谢谢你,肖臣……”宋琉说。
“没事的”——宋琉说出来的话和祁云月一样,他们两个都言之凿凿,却让李肖臣没有办法去相信。
“打球吧!谁先跟我打?”趁着李肖臣迟疑的空档,宋琉拿了球拍走到灯光下面大声问。
李肖臣向来对运动不太在行,他不打,祁云月也好像没有要打的意思,柯雪乔说他打不好,于是樊虞陪着宋琉打球。
网球场正中间的那一片亮着灯,在他们的四周,四面八方有黑暗包围着。李肖臣、祁云月和柯雪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柯雪乔很善解人意地刻意离他们稍稍远一点,让他们看得到他,又让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听到他们谈话。
祁云月看看柯雪乔,很温和地笑了笑。柯雪乔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一下,转脸去看宋琉和樊虞打球。
李肖臣笑笑:“你好像很喜欢雪乔嘛。”
祁云月点点头:“他不错,心眼实,对小虞也好,一条心。他比较适合小虞。”
李肖臣没有接话,他知道祁云月的言下之意——宋琉心眼多,对人又不是一条心。他不适合樊虞,李肖臣当然看得出来
。
他伸手拍了拍祁云月:“琉和小虞的事,已经过去了。”
祁云月略显勉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小虞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对他……连当初给公司
取名也要用他的名字。”
李肖臣笑了笑,扭过头去看球场。
场上的两个人都打得很好。樊虞打网球很有点专业的样子,动作干净洒脱。宋琉的姿态和樊虞不同,看上去非常踏实、
平稳,总是一种重重的样子把球拍挥出去,可是又似乎随随便便,抱着打到打不到球都无所谓的那么一种态度。
看了一会儿,李肖臣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你是没见过琉小时候的样子,那叫一个为祸人间……宋家上上下下
这么多人,哪个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可偏偏就是对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倒不是因为老板,那时候老板和他还没怎
么样。唉……就是他那个样子,叫谁看了都心疼。”
祁云月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小虞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李肖臣笑笑:“他当然不是。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命是琉救回来的。”
祁云月点点头:“我知道。他为了救小虞,自己也差点溺死么。小虞说过无数遍了。”
李肖臣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他不能告诉祁云月,因为涉及到宋家和樊家的隐私以及樊虞的身世。除非哪天樊虞
自己愿意说,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如今,他也只能保持沉默,让祁云月继续误会宋琉。
祁云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的手捏在手里:“放心,”他柔声道,“我对宋琉没偏见。你的朋友,我会认真从另
一个角度去看他。”
李肖臣有点感动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宋琉在场子里大声嚷嚷:“换人换人!小虞欺负人!我不打了!谁换
我?”
樊虞朝他们这边摊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可脸上却是笑着的。
祁云月看看李肖臣,李肖臣一脸怂恿的表情,于是他笑了笑,站起来说,我换你吧,就走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庆生会风波(下)
宋琉扔了拍子走过来,往刚刚祁云月坐的椅子上一坐,打算抹汗,翻了半天口袋发现自己忘记带手帕了。
李肖臣及时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宋琉皱了皱眉,有点嫌弃的样子。
“别那么挑,”李肖臣说,“正常人都用这个。不是人人都过你这样的日子的。”
宋琉笑了笑接过来:“我哪有你挑?手帕都只用白色的,有一块还是典藏版……”
李肖臣一愣——自从上次祁云月把那块白手帕系在他脖子上之后,他就一直把那块手帕带在身边。又舍不得用,只好买
了一堆一模一样的白手帕,轮着用,就是不用祁云月那块。以至于他身上总是带着两块白手帕。只是这些手帕都一个样
子,宋琉是怎么发现有两块不一样的?
转念之间宋琉已经抹完了汗,他眼睛看着球场,手上开始撕纸巾,把纸巾撕成细细的一条一条,很快在脚边撕了一堆。
“琉,”李肖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你和老板,究竟出什么事了?”
宋琉怔了一下,很快又开始继续撕纸条,一直撕,一直撕,没有回答李肖臣的问题。
李肖臣转头看他——他的脸飘浮在一片梦一般的光影里,一半暗,一半亮,有种非常凄楚的感觉。李肖臣把椅子往他身
边挪了挪。
“琉?”
宋琉忽然抬头笑笑,停止了撕纸巾的动作,他没有看李肖臣,而是朝着柯雪乔的方向,说:“雪乔,我忘记带饮料过来
了。你去里面拿一点出来好吗?”
柯雪乔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樊虞打球,听到这句话,很听话地站起来,说“好的”,就走开了。
“要水,不要拿可乐哦!”宋琉嘱咐了一句。
然后看看李肖臣,笑了笑:“这孩子真好。”
李肖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呢。”
宋琉问:“肖臣,有没有烟?”
李肖臣又是一愣:“你不是说老板不能闻烟味?”
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呆住了,后悔自己问得太快。可转头去看宋琉的时候,他好像完全没让这个问题上心的样子。
“问你有没有啦。”宋琉催促。
李肖臣摸摸口袋,发现真的有一包烟,下午和吴莞儿见面的时候抽了一根,剩下的还很完整地藏在那里。
宋琉从他手里接过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李肖臣想了想,自己也点了一根,陪他抽。
抽了半天无话,两个人都很闷,闷闷地抽烟,烟气在灯光里扶摇直上,好像燃着了两堆潮湿的稻草。
差不多半根烟抽掉的时候,宋琉终于开口了。
“我刚到德国那会儿,还在跟凌赌气。拼命读书,想快点长大。几天几夜的不睡觉,读书,自己折腾自己……”他的表
情在烟雾里有种莫名的悲伤,“十六岁就考进慕尼黑大学啊,多风光。国内读到初二出来,才两年时间……一开始一句
德语都不会说。”
李肖臣叹了一口气。
“谈不上辛苦,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只想多读点书,多长大一点。凌是嫌弃我吧,嫌弃我是小孩子……他有那么多情人
,襄蓝又那么好……”
听到“襄蓝”的名字,李肖臣震了一下——他一向以为,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让宋琉害怕,称得上是宋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