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敌”的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襄蓝。
这次的事,莫非和他有关?
“后来就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了,白天不抽烟看不了书,晚上不吃安定睡不着。后来为了凌戒烟,可没把我累惨了……
要不是遇到了仙水,我可能就一直这么下去了……二十几岁有着N个博士头衔,每天窝在实验室里,整个人就像个机器
一样不停地读书、读书、读书……就像是动画里天才疯博士的那种……呵呵……”
宋琉笑了笑,散落在夜凉如水的空气里,冰冷冰冷的。
“你想他吗?”李肖臣轻声问。
宋琉缓缓吐出一口烟:“想。怎么不想?”
“和老板在一起的时候也想?”
宋琉有些惊异地看看他,惊异了一会儿之后又温柔地笑了笑。
“你心里只有一个人,你懂不了吧。”宋琉说,“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何尝不在想襄蓝?”
李肖臣掐灭了烟头:“那不一样。老板对你不一样。你要我说多少次才相信?”
他有些急了——宋琉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他这个大亲友看得再清楚不过。明明是这么聪明优秀、又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偏偏要活在自己凄楚的自我诋毁里,他团团转地想把他捞上来,宋琉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这让李肖臣觉得既心痛,
又无可奈何。
“你说有什么用?他自己不说,你说一万遍也没有用。”宋琉的语声很轻很轻,轻得没有任何依附。
“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懂呢?”李肖臣无奈地说,“有些事,不一定要说出口的。”
宋琉垂了一下眼睛:“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肖臣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幽灵,好像刚才宋琉撕的面巾纸,一条一条薄的长的没有骨头的,在他们周围飘来飘去,地
上面树的影子,一条一条,游来游去。
场子上祁云月和樊虞还在打球,网球撞在球拍上发出空洞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掀起回响,很空很空的回响。
李肖臣突然在想,他好像从来没有对祁云月说过“喜欢”。只有那一天在祁云月小学的天台上,他说了一次之后,他们
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个词。“喜欢”啊、“爱”啊什么的,不用说,他们彼此心里都有着厚
厚、沉甸甸的认知。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说啊,他分辨得出祁云月看自己的眼神,跟看别人的完全不一样。这不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像宋琉这样敏锐的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在宋凌眼里是多么的不同。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他说出口才相信呢?
搞不懂。李肖臣搞不懂——他的人生中很少遇到过难题,即便是让全世界都闻风丧胆的哈佛商学院的考试,都没有让他
像现在这样困惑过。
有脚步声从小径那头传来,走得有些慢。李肖臣以为是柯雪乔拿了水回来了,扭头去看的时候却看到了宋凌。
“老板……”他叫了一声。
余光瞥到宋琉抖了一下,然后他掐灭了手上已经差不多要烧到滤嘴的烟头,笑嘻嘻地站起来。
“你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凉,吹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宋琉说着迎上去,又换上了平时那幅在宋凌面前人见人爱的样
子。
“出来看看你。”宋凌说。
他们面对面在一盏路灯下站着,相互之间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这让李肖臣觉得有点别扭。
李肖臣每次看到这两个人同时出现,总是像连体婴儿一样黏糊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宋琉提出过抗议
,说他太肉麻。而且,自己躲在房间里肉麻就算了,还偏要拿出来现。宋琉就说什么时候你自己谈恋爱了就知道了。可
事实是,现在李肖臣自己也谈恋爱了,可还是没有像他们那样。别说在人前了,即便是没人的时候,他和祁云月也仅仅
是手牵着手,最多拥抱一下……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接过吻……
李肖臣甩甩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在一片阴影里费力地去看灯光下的那两个人。如今,他们没有粘在一起,
反而让李肖臣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呆了半晌,宋琉轻轻说了一句:“我有什么好看的……”
宋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宋琉也不说话,目光有些虚浮地瞧着路边一株随风飘摆的车前草。
李肖臣赶紧走过去,笑容可掬地说:“老板,你来晚了几分钟。刚才琉在和小虞打网球,他打得可好呢。”说着在暗地
里拉了拉宋琉的手。
宋凌笑眯眯的,一副无限爱怜在心底的样子,说:“琉不论做什么都是很好的。”
宋琉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宋凌的笑容飘了一下,然后轻轻叹出一口气,说:“琉,你不要这样……”
宋琉突然从头到脚哆嗦了一下——他的身体对这句话的反应强烈得超出了李肖臣能够理解的范围。他抬起头,直僵僵地
瞧着宋凌,宋凌也瞧着他。
网球场上的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这边,樊虞停下来,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这里。祁云月看看他们,又看看樊虞,然
后很凌厉地发了一个高球,准确无误地打在樊虞身上。樊虞一惊,回头看看祁云月,祁云月又摸出一个球,再发。樊虞
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接,没有再看这边。
在泛光灯的渲染下,宋凌和宋琉两个人看着就像一对冰凉的鬼魂。宋琉的脸铮铮发亮,仿佛一面破碎镜子里的倒影。他
的眼神残酷萧索,望着宋凌就好像他站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他失去尽头地望着他、失去呼吸地望着他。
李肖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着宋琉的手,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滚烫——他从来没有碰过那么烫、烫得果真要烧起来
的手。
随后宋琉的神色模糊了,似乎他的精神一下子从冰山坠落到沼泽里。他整个人都掉了下来、冷了下来。他的肌肉松弛下
来,于是脸上糊里糊涂地出现了几许笑意。他依旧望着宋凌,但是眼睛已经灰了。
片刻,他说:“我没有这样。”说着笑笑,笑得李肖臣在一旁都要哭出来了。
宋凌的脸色也掉了下来,面孔又白又干,轻声叹着气,说:“你不要这样……”
沉默。
宋琉沉默。
宋凌沉默。
李肖臣也沉默。
只有球场上传来的网球撞击球拍的声音,“咚”、“咚”、“咚”,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只是所有的回响消失了,所有
的凉风消失了,灯光水一样的倾泄下来,四周是一团漆黑的,没有边际。
第二十四章:前因、以及后果
宋琉的手已经变得冷掉,他的手软得一点骨头也没有,李肖臣捏在手里好像捏了一团湿抹布一样。
过了一会,宋琉把手从李肖臣的手里抽出来,说了一句“雪乔怎么还没来?我去找他”,就越过宋凌走掉了。
李肖臣看看依旧立在灯光下面的宋凌——他的五官精致柔和,保养得极好,加上性格随意淡泊,平时看起来最多二十七
八的样子。可是这会儿,他忽然在宋凌脸上找到一份超越年龄的沧桑和落寞。
“老板……”他轻轻叫了一句,不明不白的青白色灯光让他忽然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宋凌看着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忧伤得让李肖臣心碎。
“我去看看他。”李肖臣说。
刚想走,宋凌却轻轻拉住了他。
“不,肖臣,”他说,“让我自己来。”说着即欲转身离去。
李肖臣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叫住了他。
“老板,”他说,“你不要怪我多嘴……”
李肖臣迟疑着,踌躇着,慢吞吞地说道:“琉这个人……有时候,他只是……只是想听你说出来而已……”
宋凌转回身,看着李肖臣笑了笑,他的笑好像月华一般的皎洁明亮,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他笑了笑之后没有说话,李肖臣正在纳闷,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让宋凌生气了,没想到宋凌上前两步,轻轻摸了摸李肖
臣的头,好像慈爱的兄长那样。
“你也长大了啊,肖臣。”宋凌说。
李肖臣脸红了一下——毕竟让一个自己一直崇拜、将之视为奋斗目标的人夸奖,是一件很得意,同时也很不好意思的事
。
宋凌说完这句,扭头去看球场里还在和樊虞打球的祁云月。祁云月很认真地在和樊虞对阵,你来我往打得相当激烈。
宋凌笑笑,说:“小虞可是个天才儿童啊,从小玩什么都好。你的那个小月月能跟他打得平分秋色,还真是不容易。”
“小月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祁云月,让李肖臣觉得又意外又好笑。要是让那个一向稳重又喜欢装老成的祁
云月知道有人这么叫他,一定会气得吐血三升而亡!
想到这些,李肖臣忍不住便“噗”地笑了出来。
看到他笑,宋凌似乎松了一口气,说:“你也是啊,肖臣。不要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以为有些话不说,彼此心里知道
就好……有时候,一些明明知道的话,说出来,他会很开心,也会更加爱你的。”
李肖臣呆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对宋凌说的那句话,他完全知道。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比自己透彻比自己深
刻——既然如此,他又什么不对宋琉说清楚呢?
宋凌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又是浅浅一笑,说:“你说我,可你自己又何尝做到?我也一样。”
说完这些,他又回身,慢悠悠地走进了黑暗里。
李肖臣愣了一会儿,回味着宋凌刚才的一番话,想了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再次回头去看球场的时候,只觉得那一
片白色灯光下的场地,变得明媚而无比灿烂。
******
——十小时前。
宋琉坐在海边别墅三楼的主人房里,正对着电脑发呆。
“琉,”宋凌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好了没有?好了就快来呀。”
宋琉一惊,回过神来,立即“哦”了一声,“哦”完之后说:“你先泡着,我这儿还要点时间,网有点慢,Google Map
调不出来。”
宋凌有点老大不情愿地抱怨:“肖臣也真是的,有什么事那么重要,自己不动手,反而要让你给他的秘书发地图……快
点,我等你呀!”
宋琉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继续盯着屏幕。
屏幕显示的画面停留在一封邮件上,是他刚才打算开自己邮箱的时候不小心开错的、宋凌的邮件。他们两个用不同的邮
箱,密码却是同一个——宋琉的英文名加生日。
电脑是宋凌的,默认的邮箱登陆名自然也是宋凌,宋琉忘记改用户名而直接输了密码,于是阴错阳差地打开了宋凌的邮
箱。
收件日期是昨天,邮件标题是“Re: Invitation”(回复:邀请信),信里用谦恭的态度和温和的语气婉拒了宋凌邀
请自己回到宋氏、担任北美地区总监的要求,并表示很满意自己目前在国际粮油组织的工作,短期内没有跳槽的打算。
另外谢谢宋凌的关心等等。
很平常的一封信,却因为落款的名字让屏幕前的宋琉心惊肉跳。
——襄蓝。
一个在宋琉眼里,噩梦一样的名字。
十一年前,如果没有这个名字主人的出现,他就不会逃到遥远的欧洲,逃开宋凌的怀抱。
其实那个时候,他只不过是想听宋凌说一句“不要走”。可宋凌最终是没有说,默默地把他送上了飞机。
在当时十四岁的宋琉眼里,这就是宋凌选择襄蓝最直接的凭证。于是强颜欢笑地走上舷梯,却在飞机起飞后哭得一塌糊
涂。
他以为宋凌做出了选择,却从来没有单刀直入地问过他真实的想法。
八年后,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离开宋凌,无法舍弃那个雍容而迷离的笑容的时候,他又回来,用尽一切手段让襄蓝被董
事局除名。宋凌无奈之下接受了襄蓝的辞职。襄蓝从此远走他方,杳无音信。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年多,离襄蓝离开,已有整整两年三个月零九天。他以为这个人早就走出了他们的生活,早就
已经消失。没想到,他和宋凌居然一直保持着联系。
心堵在喉咙口,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节奏迅猛地敲击着喉结,太阳穴一突一突,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宋琉费了九
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右上角的红叉叉,点下。
映入眼帘的是“已收邮件”里齐刷刷的一排、来自襄蓝的邮件。
两年多来,襄蓝跟着国际粮油组织走了很多地方,其中大多是非洲的一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国家。他们评估每个国家对
粮食的需求,从而进行支援和无偿供给。
每到一个地方襄蓝几乎都会发一封信回来,描述当地的风景和风土人情,有时候会提到一些工作的情况。他的文字很美
好,洋洋洒洒的数千字也能读得平静而舒心。偶尔还会附上一两张照片,拍的基本都是当地的儿童,瘦骨嶙峋的身体和
饱含期待的眼睛,叫人看了心生怜惜。其中还有一些他自己和孩子们的合影。即便在非洲腹地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他也
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初雪一样的笑容在一望无垠的沙漠尽头展开,灼热阳光下闪动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好。
宋琉看着那张照片,眼泪就掉下来了,空气里的氧份缺失,让他呼吸困难。
“琉,好了没有?”宋凌在浴室里催。
宋琉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强笑了一下,说:“我不洗了,下面蛋糕来了,我去看看。”
说着擦干净眼泪,匆匆关了宋凌的邮箱,做好李肖臣拜托自己的事,起身下楼。
两分钟后,从浴缸里出来的宋凌毫不意外地在电脑浏览历史里看到了那一排打开的来自襄蓝的邮件。
他看着窗外的海浪,轻轻叹了一口气。
******
——十小时后。
李肖臣和祁云月手牵着手走在海滩上,周围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一层一层接上来。整个空气里都是潮水的味道,咸
咸的,闻起来有些精神。月亮已经攀到西边去了,银白的光芒愈发的刺眼。
刚才时钟敲过十二点的时候,他们所有人又聚集到草坪上,倒数——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日
子里倒数。
其实说穿了,每一天都什么也不是,过年、过节、过什么都好,除了给商家更多的机会捞钱之外,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特别,所以每一天都可以倒数。
倒数的时候李肖臣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宋琉,倒是看到宋凌在三楼阳台上瞧着他们,背光的脸上看不清楚什么
表情。
他捉了好几个人询问宋琉的下落,最后朱小萌告诉他,宋琉想起来明天有个公开课的讲义忘记准备,说他先回去了。
李肖臣“屁”了一句,说,明天星期六,他上个鬼公开课。说完又想起来问,他又不会开车,大半夜他一个人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