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秋毫针’随身扑上,双掌齐出,显然想要立刻结果了黄芩的性命。

黄芩右肩中针,倾刻间,整个肩头已又酸又麻,右臂等同于废了,根本无法用来与人动手搏杀,哪里还能招架?若勉强出手相抗,一旦被‘秋毫针’缠上,就只有一只左手可以用来应付对方,而身体里还有两枚随时可能要了人命的秋毫针。到那时,可就彻底完了。

念头一转,黄芩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左手抽出铁尺,狠狠地戳了马肚子一下,那马儿又痛又惊,稀律律一声长嘶,只管撒开四蹄,飞奔了起来。

人的轻功就是再好,也不可能追得上马。

‘秋毫针’眼见马儿刚刚起步,心知若是让它如此狂奔,定会跑得没了踪迹,当下迅即反应,猛扎了一个马步,双掌掌力骇然吐出。

能将真气运于暗器之上,再以暗器伤人之人,内力、掌力必然独特、超群,否则也无法练成绝世的暗器。虽然未曾比试过,但‘秋毫针’知道,以他的掌力,想要胜过‘四柱纯阴掌’管通,是绰绰有余的。

当下这一掌,是他全力施展,威力实在非同小可。

这一掌,并非冲着黄芩,而是冲着马儿去的。

倾刻间,那马儿明明已远离‘秋毫针’足有三丈开外,可吃这一记劈空掌力后,竟立刻后腿一软,呜咽悲鸣了一声,就要失蹄倒地。

黄芩一见大事不好,连铁尺也不及要了,随手扔在了一边,忙从马肚下急急窜出。

紧接着,他人化作一阵狂风般,离开了官道,也不取水路,而是直掠上另一侧的野草丛中,隐身遁去。

‘秋毫针’施展劈空掌力,力毙奔马后,脸上突显出一片潮红,看来真力消耗巨大。他眼见黄芩逃遁而去,却因真气不及调和,而无法紧追,心头一阵郁闷。当务之急,他还是调息了一口真气,待脸上的潮红消退后,才飞身追逐而去。

旁边,目睹这一切的茶水铺子主人和一干旅客们都张大了嘴巴,短时间内是合不拢了。

此刻,黄芩的情况很是不妙。

一方面,他不得不聚起全身气力,全速飞奔,以期逃开‘秋毫针’的追击,避免死在他手上;另一方面,那两枚秋毫针在他的体内,正随着血液的流动,不断向心脏逼近。

任谁都知道,运动得越是剧烈,血液就流动得越快。

血液流动得越快,那两枚‘秋毫针’就会越快刺入心脏,黄芩也会死得越快。可目前,他为了逃生,只能无奈地全速飞奔,可这又无疑是在加速血液的流动,令得那两枚针更快地致自己于死地。

这一点,明智如黄芩,又岂会不知?

眼下的处境,他心中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凝神聚气,运功把钢针给逼出来,可是,刚才眼睛的余光已瞧见‘秋毫针’仅以掌力,就隔空击毙了马匹。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紧追身后,还能到哪里找寻安静的地方运功疗伤呢?幸好‘秋毫针’发力过猛,不得不停下调息,这才给了他片刻的喘息之机。得到这宝贵的片刻先机,黄芩才得以与‘秋毫针’拉开一段距离,不至于立刻被他追上。

不过,黄芩的优势也不仅仅是那段距离,更多的得益于他逃遁的身法。他的身法高明之极,连追击的‘秋毫针’也不禁惊愕。那身形看上去就象是被不可思议地拉长、扭曲了,远远望去仿佛不再是个人形,而等‘秋毫针’起身追他时,却已连影儿也瞧不见了。

过不多时,‘秋毫针’穷追不舍地追到一处旷野中,只见这里杂草茂盛,足有半人多高。

虽说瞧不见人影,‘秋毫针’还是很沉得住气,只将目光仔细扫过四周,试图查探到逃跑之人留下的蛛丝马踪,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

他一点也不慌张,是因为心里雪亮:黄芩已中了他的针,纵然逃的再远,也不过是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象黄芩这样急速逃遁,速度虽快,但是一路上必然经常踩断、碰折到各种草木,绝对无法逃过像他这样的追踪行家的眼睛。只要他紧追不舍,根本不怕人飞上天去。

其实,他并没有看见黄芩中针,但是,如果黄芩没有受伤,又何必如此逃遁?这一点,他早已想的明明白白的了。

忽然,‘秋毫针’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黄芩逃走的痕迹在这里中断了。

他抬起头来,瞧见不远处有一间小土屋,表面长满了苔藓植物,四周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年久失修,荒废不用了。

‘秋毫针’心道:人逃到此处,痕迹就突然消失了,偏偏多出这么一间土屋,那么,他定是逃入土屋藏匿了。

这种事,就像白纸上的黑字一样明白。

他眉毛挑了一挑,没有急急忙忙地冲进屋子里搜人,而是立于原地,背上双手,看似颇为悠闲的打量起这间土屋,以及四周的环境来。

打量片刻后,他开始围着土屋,绕着圈地搜索起来。

几圈下来,‘秋毫针’的圈子越绕越大,直到他确定四周再没有其他新的痕迹,显示黄芩可能逃往别处,而不在土屋中后,才再度慢下脚步,缓缓走向土屋的门口。逼近到一定程度后,他又站定不前,转而原地思考起来。

开始时,他是担心黄芩到了这里后,采用匍匐蹑足等手段,不留痕迹地走出一段,再快速逃离,从而布置出藏匿到了土屋中的假象。但当他绕了若干大圈,查看完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逃走痕迹时,才十分确定黄芩确实藏到了土屋里。

可是,藏进土屋本是非常愚蠢的决定,因为,一旦藏进去,基本上就没有再次逃走的可能了。也就是除非不被发现,否则就只有硬拼一途。这一决定分明对‘秋毫针’更为有利。

可当‘秋毫针’越是靠近门口,反而越是不敢掉以轻心了。他知道,如果在这种胜券在握的时候,一不小心落入敌人的算计,那才真是要追悔莫及。

思索片刻后,他提高了嗓音,说道:“我知道,你就藏在这屋子里面。堂堂高邮总捕头,平日里好大的威风,只怕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如果屋里有人,必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可惜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秋毫针’不以为意,继续道:“对黄捕头,我着实下过一番功夫。我知道,你武功了得,好象‘雷音神剑’那样的高手,在你手下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我还知道,在高邮,你周旋于众多江湖人中,从不落怯,智计更是高人一筹。可今日,你竟选择自入死地,藏身于这土屋中,想来必有深意,绝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屋里仍是没有任何声响。

“黄捕头还是无话可说?……也好。”顿了顿,他仍是自说自话道:“其实,你开不开口已无所谓了。我开口说话之时,就有了应对之策,不容你不信。”一边说着,‘秋毫针’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一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红色的小方盒。

他打开盒盖,捡出里面一枚如鸽卵大小的红色弹丸置于掌心。

如果黄芩能瞧见他手中的红色弹丸,一定会吓得跳起来。

因为,这颗红色弹丸并非一般弹丸,而是江湖上最为霸道的火器“地动山摇”。

制作‘地动山摇’之人,是‘神机营’里一位火药师的后人,名叫季无用,江湖上都尊称他一声‘雷师’。

神机营,是大明军队里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早年由明成祖朱棣组建,初建时最为艰难,是以网罗了不少精通铁器、火药的能人异士。季无用的祖先便是其中最厉害、也最传奇的一个。据说,他制出的火器,能撼天灭地,威力无比。

季无用,其实很有用,年青时也在神机营中任职,但后来不知为何离开军队,隐匿于江湖。自他擅离职守后,朝廷曾下公文缉拿他未果,大部分原因是不想制造火器的技艺流入民间,再后来不见他开作坊,收门徒,而是隐姓埋名,隐于山林,也就作罢了。

季无用虽然一点武功也不懂,却最擅长制造各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只是售价极高,大多数被江湖大豪、剧霸买了去,用以震慑对手。这种火器多少有些违禁的意思,是以很少真正被使用,而能在江湖上流传的,就更加少之又少了,被人们视为珍宝。

本来,这种情况下,或许会有人因为不曾见识过季无用火器的威力,而怀疑他有欺世盗名之嫌,但偏偏‘霹雳火印’重阔海和他关系极好,听说此人手上所用的火器均出自季无用之手,而且全是些被他视作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但仅凭着那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重阔海就已经独步江湖,可想而知,季无用制出的真正火器会有多大的神威了。

‘秋毫针’身上居然就有这等厉害的火器!

他满脸幸灾乐祸地贼笑,握紧住手中的红色弹丸,道:“你可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间小破屋里,会有什么样的机关,等着算计我。因为,我已有了最简单便捷的,扫除一切障碍的妙法!”

话音一落,‘秋毫针’的左掌疾速凌空按出,又是一记劈空掌。那间土屋早已破败不堪,半掩着的木门便应声而倒。接着,他右手轻松一挥,将那颗“地动山摇”扔向屋内,同时人迅速向后远远退去,俯倒在地。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当真是地动山摇,火光冲天。

烟雾弥漫中,那间小土屋的屋顶被炸得飞了起来,四周的墙壁也在刹那间坍塌崩碎,整个四分五裂开来。

谁成想那小小的一颗弹丸,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无论什么样的机关、埋伏,在这样猛烈的爆炸之后,只怕都要灰飞烟灭了。同时,这屋里当真有人的话,也再不用‘秋毫针’动手,就被炸成碎片了!

未等烟雾完全散尽,‘秋毫针’就急急窜入小屋的残骸中,想瞧瞧黄芩是否真藏在屋里。

‘秋毫针’心想:如果是,他必死在‘地动山摇’之下;如若不然,那便是他没有藏入土屋,也就要麻烦我继续搜寻了。

刚冲入烟雾逐渐散开的残垣断壁,‘秋毫针’迅即觉得全身冰凉。

因为,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双目光炯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黄芩的眼睛。

接着,他听到身后还没完全倒塌的土墙上“突”的一声闷响。

他好奇转头看去,只见一把匕首钉在了自己身后的土墙之上,刀柄还在震颤不已,好象是刚刚被谁射上去的。

匕首样子粗糙,毫不起眼,但是钉入的那块土墙的四周却是一片血渍,色泽鲜红而惹眼!

为什么匕首会钉到自己身后的土墙上?

‘秋毫针’想不明白。

突然,他觉得心口有点凉,低头看时,吓得血液似乎也在刹那间凝固了。

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而那把匕首,正是射穿了他的胸膛,才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意识到这点后,‘秋毫针’立即感觉到胸前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手捂住伤口,呻吟着倒了下去。

黄芩蜷曲着躺在地上新挖出的一个土洞里,鬼使神差地躲过了“地动山摇”的爆炸。

他伸出的左手尚未收回。显然,是用左手射出了匕首,射穿了‘秋毫针’的胸膛!

‘秋毫针’手捂胸口,两眼瞪得极大,喉头发出几声咯咯的声响,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遭此重创,竟还不死,黄芩也是暗自吃惊,心想:这厮功力如此精纯,我身上还带着伤,若非这一记攻其不备,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秋毫针’更是惊惧不已,心里疑团重重:

怎么可能?

匕首也能作暗器使?

难道是飞刀?

死也要死个明白,他念头电转,搜索记忆,却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不管是年轻一辈,还是上一辈,江湖上用飞刀的人都非常多,但暗器高手中,却很少有用飞刀的,而能达到如此境界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他猛喘了几口气,咧嘴厉声笑道:“居然是飞刀?好! 好!好! 好刀!…… 这飞刀,是以‘元神驭器’之法发出的。能栽在这样一等一的功夫之下,我还算死的不冤!”

黄芩从洞内出来,淡淡道:“你倒是个识货的。”

‘秋毫针’狞笑道:“小子,别太狂!你以为……你是世上唯一能够‘元神驭器’之人吗?”

黄芩皱眉道:“哪里哪里,‘秋毫针’名列三针之首,在你这样的暗器大师眼皮底下,我不过是鲁班门前弄大斧罢了。”

‘秋毫针’惨然一笑,道:“你休要埋汰我,我自家可没这等本事,说的是另有其人。我虽名列三针之首,却知另有一针,也有你这般手段。那人排名在我之后,却胜我太多。”

他叹了声,继续嘶哑道:“这该死的江湖排名,都是些无知之辈打嘴仗的东西,怎么当得了真?你这一手飞刀的功夫,别说三针,就是一钱,又能如何?试想,上一代的江湖暗器之王,‘紫电金针八面风’里的‘八方风雨’,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转而无比愤恨道:“可我怎么想得到,你一个高邮捕快,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的绝顶高手。早知如此,在凉亭那里,我就该用‘地动山摇’来对付你。怪只怪我一时心软,觉得没必要杀太多的人,用针就足以解决你了,却没想到……咯咯咯咯……我好恨, 我好恨!”

黄芩冷冷道:“别再恨了,你没多少时间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想些快活的事情吧。”

‘秋毫针’象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杀了我,也找不到宁王的那批货!”

黄芩道:“他的货与我无关。我杀你,不为宁王的货。”

‘秋毫针’莫名奇妙道:“不为宁王的货,还为什么?”

黄芩道:“老实说,如果你们只是黑吃黑,劫了宁王的货,根本不干我事。我杀你,是为林家无辜枉死的小娃娃讨个公道。”

‘秋毫针’的脸变得扭曲,表情象是要哭出来一般,道:“就为那个小崽子,你一直盯住我们不放?!”

黄芩道:“不错。”

‘秋毫针’又大笑起来。

这次,他的笑更象是在哭,有些癫狂道:“我不能死得如此不值!若是为那几十万金珠死了,倒也罢了,为了一个吃奶的娃娃……”

黄芩肃穆截道:“你不用觉得不值。这世上没有比‘人命’更不值钱的——————但也没有比‘人命’更值钱的了。”

‘秋毫针’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黄芩,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顿时毙命。

黄芩叹了口气,在原地盘膝坐下,全力运功。花了足足一个时辰,耗费了无数真力,才把那两枚秋毫针逼出了体外,但初时的伤口已扩大了许多倍。他稍做歇息后,扯下两片衣袍,匆忙包裹好伤处,又取回了自己的匕首,才离开了这片废墟。

这时,已是日头落山,风起南方。

一个不明身份的暴徒蓄意谋害黄捕头一事,茶棚里许多人都瞧见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秋毫针”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他为何要下狠手,杀死一名捕快,但由他们亲眼所见到的,可推知黄捕头是出于自卫,在避害无门的情况下,才情非得已击毙了此人。有了这些人的证言,黄芩便以不法江湖匪徒,胆大枉为,丧心病狂到光天华日之下袭击捕快,继而被当场击毙的说法,匆匆了结了此案。因为没有苦主,证人又极多,衙门内更没什么可深究的,自然让他轻松脱了干系。之后,他去了粮仓,打听到原本躲在粮仓里的江湖人几日前就跟随漕运的粮船南下了,至于去往何方,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事已至此,黄芩暂且没了主意,只好回到衙门的班房内,处理一些日常事宜去了。

推书 20234-01-05 :蝴蝶面具 上——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