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付天赐哼一声,道:“捕快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林文卿”道:“能把扬州渔鹰都搅的头痛不已之人,怎会没有几分本事?”转念,他又道:“不过,管他有无本事,我都要亲手做了他,才可安心上路。”

韦靖道:“头儿素来教导我们遇见公人,能避则避,今日怎的非除掉这名捕快不可?”

“林文卿”无奈道:“因为他不但盯上了咱们,还瞧见过我的脸。那日,在洪图家门前盘问我的捕快,就是此人。”

司徒势恨声道:“洪图那小子出尔反尔,差点坏了大事。好在头儿及时发现他不对劲,灭了这厮。否则,大家不但捞不着钱财,还要被组织怪罪责罚。”

韦靖道:“洪图那厮自从生了儿子后,不但胆子变小了,人也越发婆婆妈妈起来。当初定下此事时,我还曾建议别把那厮扯进来,偏你们就是不听。”

“林文卿”道:“算了吧,你是怕多一个分钱的,巴不得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可要做大事,没有人手怎么成。洪图对高邮及樊良湖的情况了如指掌,光这一点,就没他不行。缺了他,我们还不得抓瞎?”

付天赐道:“我不明白,先前一切如常,可东西一到手,他就要我们主动把财物上缴组织,并且向上请罪。难道他舍得不要自己那份?”

管通酸溜溜道:“你有所不知,洪图原本是江公门下,后来才入的江湖。人家是江公的嫡系,跟我们可不一样。”

韦靖道:“上缴组织?笑话!只要得了这票,要富贵有富贵,要女人有女人,几世都不愁吃喝,何等痛快。洪图也是,再嫡系不过别人门下的一条狗,竟会还想做条忠狗,可惜,死了也只能做傻蛋!”

付天赐道:“我估计这傻蛋多半是枕边风听多了,受了女人胆小怕事的影响,吃了大亏。”

“胆小怕事,原本不分男女。再说了,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真的不怕江彬?”一名微须老者从桌边站起说道。

这名老者腰间缠着条长绳,绳长一丈六、七尺,绳头挂着个形如小瓜的铁锤,正是极少见,也极难练的软兵器——流星锤。

司徒势瞧了眼他,笑道:“温老,你我也算做了件好事,让那洪图黄泉路上还有婆娘、崽子相陪,好生热闹。”

老者很瞧不起地瞟了他一眼,讽刺道:“我温长春哪敢和你司徒势相提并论?”

司徒势道:“温老这话怎讲?”

温长春鄙夷道:“那贼婆娘率先偷袭我,老夫才不能放过她。至于你,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个专捡软柿子捏的混账东西。那天居然捡个只会吃奶,哇哇叫的小崽子下手,你也算是个男人?”

他话糙,理不糙,其他人对司徒势例来的行径都颇为鄙视,心底反希望温长春多骂几句,是以没人上来打圆场。

司徒势面色一沉。

韦靖摇了摇头,插嘴道:“我一直搞不懂,论武功,你司徒势也算是我们中的头三名,经常被头儿带在身边,参加行动。可为啥不管遇上大战、小战,都要捡对方最差的那个过招相抗呢?”

“林文卿”手下人中,武功最高的是‘四柱纯阴掌’管通,其次是‘流星逐日’温长春、‘七煞袖箭’司徒势。司徒势的内力、硬功原本都十分了得,可偏要习练‘七煞袖箭’这种阴冷的暗器。虽说也练得神出鬼灭,杀人于无形,可一遇敌手,他还是会心怯,要迅速找出其中实力最差的,拿来作为自己的对手才算完。这个,仿佛已变成了他的习惯,也使得周围人既对这个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敢与对手硬碰硬的魁梧汉子,生出十分的瞧不起来,又心中疑惑,搞不懂为何他武功高强,遇上战事却象个胆小鬼。

其实,是持强凌弱,还是勇敢无畏,根本与武功高低、能力大小无关,只和人的品性有关。有的人,一介书生,无缚鸡之力,面对弱小却能扶持相助,面对强权,奋不顾身,以卵击石;而有的人,一身强力,只会对弱者横挑力压,对强人萎首萎尾。

“林文卿”忽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司徒势并没有做错,温老又何必多事。”

温长春打了个哈欠,道:“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这双老眼,平日里都闭着,只有见了真金白银才睁开,哪管得了别人的闲事。只求银子安稳到手,大家各奔东西。”

“别尽说废话浪费吐沫!头儿,什么时候才能分货?”一个粗鲁汉子不满道:“窝在粮仓里和老鼠、米虫做邻居,都要窝出病来了。”

“林文卿”道:“你们跟着管通上船,到了地方,卸下货等我,我一到,大家便可分了银钱,各自离开,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温长春笑得一脸褶子,道:“总算熬到头了。”

大家得知自己的那份就快有了着落,到手的钱财花也花不光,都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大好起来。

“林文卿”看向管通,悠悠道:“要是有人趁我不在,想先行打开粮袋,吞下我那份,哼哼,‘百里见秋毫’可不是拿来唬弄人的。”

原来,他便是“三针”中为首的‘秋毫针’。

“一钱,二圈,三针”是江湖上六个使暗器的绝顶高手,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但名气如日中天。

“秋毫针”这话显然是用来震慑管通的。

管通拱手道:“假使有人敢打头儿那份东西的主意,我第一个不饶过他!”

“秋毫针”点了点头。

之后,他打发众人各自回去休憩,等待第二天上船。

人和货同在一条船上的安排,在秋毫针看来十分稳妥,因为这样一来,一方面,他的同伙们能掩饰身份离开高邮,另一方面,也可暗中护送混进粮袋里的财物南下。

次日午时,三艘漕运的巨舶满载粮、物,准时出了码头,顺水而下,声势浩荡地驶离了高邮。

到了夜里,粮船上点起火炬,靠边停歇,一夜无事。

天色渐明时,粮船再次起航,船上的火矩也陆续熄灭。

没过多久,船行至一处河弯。

此段水路河水湍急,本来就少有船只停留,再加上漕运的船只到达前,早有警示出去,封了前后河道,禁止其他船只驶入,是以空荡荡的河面上,只有这三艘粮船霸道地行进着。

管通等人到底是在粮仓里闷了太久,上了粮船后,就在舱中呆不住了,除了吃饭、睡觉,他们都站在甲板上时而左顾右盼,时而走动走动,舒展心情。

曙光迷蒙之中,一声号角过后,离河弯不远处的浅水芦苇里,突然飞也似地驶出四艘长形的平底船。船上各有八九个或以黑漆涂面,或以油彩糊脸的可怕人物。他们不但背刀挟剑,而且持篙挥桨,向河中心冲出了四丈有余。

很快,这四艘平底船,一艘紧接一艘横拦住整个河道,挡在了第三艘粮船前,将它与前两艘船生生分开。

第三艘船瞧见若继续行驶,必然撞上来船,有船毁人亡之忧,于是紧急下锚停船,立于河心。

正当此时,那四艘船上各有数人点起火把,聚集在桅杆下。

火光映着曙光,令得船头挂着的丈许长的白布异常耀眼。

布上斗大的字迹鲜红如血,迎风招展,令人无法忽视。

写的是:“江湖寻仇,不劫粮船!”

这里并非饥荒灾区,而是鱼米之乡,最是富饶,平日间劫商船的盗匪不少,劫粮船的却从未有过。

粮船上押粮的众人瞧见此等阵仗,没有一个不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的,都萎缩不前,瞧向领头之人,以眼神征求意见。

领头的当然也瞧见了那八个大字,思考了一瞬,当即想到船上夹带的十几个江湖人。那十几人的底细,他并不知晓,只是碍于与粮仓管事的私交,所以应其请求,把人带上了。

他心下估摸着:真是江湖寻仇,八成就是找他们。

稍后,他将信将疑地把武器持在手中,一歪嘴,示意手下道:“先躲入船舱,看看形势再说。”

管通等人见了,倒没有太过慌张,而是聚集在船头。

付天赐道:“不为粮,那就是为货了。”

司徒势心中坠坠道:“这连环船截断了去路,头前两艘粮船会不会反回,相助我们?”

管通摇头道:“大白旗上的血字,就是警告粮船上人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对方若是硬手,就算他们回头,也帮不上咱们。押船的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真要指望他们,我们的货就完了。”

温长春将流星锤擒于手中,道:“怎么办?”

管通注视着对面的船,道:“不管怎样,都要保住我们的货。先确定对方的来路。”

说到这里,他们仔细瞧向各艘平底船上的汉子。

管通发现,这些人不但以乱涂乱画遮掩了面貌,而且手中的刀、剑均没有鞘,想是藏在了船舱里,那些刀把、剑柄上都密密地缠上了细纱布,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可以瞧得出他们的来路。

付天赐道:“江湖寻仇哪有不表明身份的?”

管通道:“他们这么做,是不想给粮船上的押船瞧出来路,牵扯上官府。”

正在这时,最靠近的那艘平底船上跃出一名身姿绰越之人。他的脸被油彩画得五颜六色,瞧不出容貌,可一双大眼睛黑多白少,神光炯炯,看起来年纪不大。

他厉声道:“正所谓‘六月债,还得快’,杀我兄弟时,你们可曾想过这句话?!”

他话音刚落,四艘平底船上的几十人同时高喝起来:

“天魁出,鬼夜哭。天魁现,阎王殿!”

声震河面。

管通等人顿时惊了一惊。

韦靖惊呼道:“他就是北斗会的‘天魁’?!”

紧接着,他又转向管通,不解道:“‘天魁’如此嚣张地暴露身份,又何必画脸藏刃?虽然说明不劫粮船,却也胁持了漕运,不怕官府通缉吗?”

管通想了想,道:“只是喊出‘天魁’,谁知道天魁是谁?而且,江湖上的名号一般都是假名,做不得数的。”

司徒势听言紧张万分,转头往船舱瞧了眼,庞大的身躯同时向后移开数尺,想是生出了躲进船舱里的念头。

温长春一把拉住他,冷声道:“这种时候,你想抽身而出?”

司徒势苦着脸,小声道:“现下连北斗会也盯上咱们了。他们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惹,我能怎么办?!”

温长春把他拉到前面,故意大声道:“你当初杀人时的得意劲儿,都到哪里去了?船上那八人,至少有三个死在你手里,今日,只要我等再次合作,区区一个天魁又岂在话下?”他说话的声音之大,令得平底船上的北斗会成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势知道没有其他退路了,只得紧了紧右手手腕处的皮套。这皮套中就藏着‘七煞袖箭’。

温长春也将腰间的‘流星锤’解了下来,持在手中,严阵以待。他口中喝道:“天魁出,鬼夜哭。天魁现,阎王殿!好大的气派。今日,老夫便要闯一闯北斗天魁的阎王殿。”

那五彩面庞的青年连声冷笑道:“只要把命留下,想怎么闯都成。”

这青年正是‘天魁’韩若壁。

管通一边暗运掌力,一边隔水高声道:“黑吃黑的事多了去了,只怕阁下也做过不少。江湖上的规矩,这种事,拼的是技艺。阁下的人技不如人,原该愿赌服输,今日却为何死皮赖脸,胡咬乱扯,揪住我们不放?”

韩若壁立于船头,恨声道:“你也知道江湖规矩。不错,黑吃黑寻常的很,技不如人的只好自认倒霉。不过江湖上还有另外一个千古不变的规矩,那就是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血债还需血来偿!”

他话刚说完,身后的倪少游便抛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块,掷于两船之间的河面上。

紧跟着,韩若壁“刷”地跃出,身形过处,仿佛一阵微风飒然,绝对是上乘身法。他脚尖一探木板,借力再次掠起,直向粮船扑到。

这一着棋,显然是凌空飞渡,欲强行登船。

管通等人哪里肯干。

倾刻间,管通的‘四柱纯阴掌’蓄势已久,隔空而发;温长春的‘流星锤’虎啸龙吟,直击长空;司徒势的‘七煞袖箭’机簧一弹,尽数射出,更有几人长刀横衔口中,抄起船上常备的弓箭,拈弓搭箭,嗖嗖嗖连发数箭,都是向空中之人而去。当然,韦靖、付天赐等人也没闲着,有暗器的发暗器,能隔空伤人的出招伤人。剩下的其他人则全面戒备,以期应对平底船上,暂无动静的北斗会成员。

所有的暗器,如密雨疾风,直袭向韩若壁!

所有的毒招,似晴天霹雳,也直击向韩若壁!

这一切,都为了能一举将这个江湖中无比神秘的‘天魁’,击杀空中。

在管通等人看来,‘天魁’再厉害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从这片暗器、毒招之下逃生。

暗日惨云之下,无法瞧的真切,但众人隐约可见,半空中的韩若壁身体一颤,仿佛受了一记重创,紧接着,极其不自然地骤然一坠,跌入河中。

管通等人齐齐奔至前面的船弦,低头探出弦外,望向水面,只见韩若壁身体落处的那团涟漪已缓缓消失,没了人影。

司徒势急喜道:“哈哈哈,想是沉到湖底喂鱼去了。还什么‘天魁’呢,遇上爷爷们,也变成软蛋了!”

他得意非常,整了整右手皮套,对准了平底船上的其他人。

倪少游站在船头,缓缓抬起手,表情不变,稳若泰山。

只听得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啸,一条人影夹着无数水花,象一支劲箭般,从另一边船弦,激射出水面。

射出之人竟是之前坠水的韩若壁。但他和刚才已大不相同。

只见半空中的他,面上油彩已被水洗净,是以早在水下扯了片块衣袍,遮住眼睛以下的脸庞,眉毛、头发尽数染上一层白霜,周身寒气凝结,冷雾迷漫,威仪绝世。更有无数水滴汇合成几十枚小冰珠,同他一起激出水面。

管通那伙人中,不及回身的茫然不知,已然回身的目瞪口呆。

实在没有人敢相信,韩若壁居然逃过了他们的天罗地网。

原来韩若壁及时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佯装中招落水,而恰好避开了那片急袭。而后,他泅水从船底转至另一边船弦处,飞身而出,偷袭管通等人背后。

那几十枚激射而出的小冰珠,晶莹剔透,华光闪闪,带着森森的寒气,和嘶嘶的破风之声,好象长了眼睛的尖刀利刃,直飞向粮船上的管通等人。

管通迅疾回身,施展出看家的“四柱纯阴掌”,用猛烈的掌风罡气护住全身,可还是有几枚冰珠穿透过他的掌风,打中了肋下和腿上几处不是要害之地,饶是他的护体罡气几乎已达金刚不坏之境,还是疼痛难忍,龇牙咧嘴,痛呼出声。而其余十人身手不及他,有的连转身都来不及,就纷纷哀嚎摔倒在甲板上。有的人身上要害处连中数弹,声音都发不出来,立时毙命。中弹少一点的,翻滚几下,哀嚎声渐弱,只伏在甲板上抽搐不已,显然也是活不成了。

那冰珠比强弓硬弩还要厉害!

谁也没料到“天魁”有此奇招。

‘七煞袖箭’司徒势、‘逐日流星’温长春、以及韦靖、付天赐等人,到死也不相信,他们居然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来不及施展,就死在了小小的冰珠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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