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畔，谁之伤——邈然然

我们三个人要生死与共了吗？

从我跟着他们，受到牵引开始，就是要来共同面对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的。

秦安，但愿你不孤单。

11、

秦安有一个小小的墓碑，这是他曾经也活在世界上的唯一的一点依据。天气陡然变得奇冷无比，早晨来临，太阳的光被寒冷削弱

，如果这样的阳光照在墓碑上，墓碑上秦安的笑容一定是苍白无力的。你会让我离开吗，秦安？

在离开之前，我不能去看你了，秦安。

孟乔生和炙骜在那辆黑色的轿车里等待我，我心里做着和秦安最后的告别，未来，不可知。而我，欣然前往。

秦安，就此别过吧，相隔遥远，以心为证，也，就此不再想念。

“不管你是无路可走还是另有目的，和我们开始这段旅程都需要很强的力量，你准备好了吗？”我坐在孟乔生的身边，孟乔生握

了一下我的手。炙骜一言不发。

秦安，我的过去，不值一提。

孟乔生似乎在确认一下我的信心。

我莞尔一笑，说：“人最大的支持者，永远都只可能是自己。拥有这样信条的我怎会没有一个强大的内心？”

孟乔生点点头，眨着眼睛说：“你不怕我们是勾魂的使者？也许现在其实是带你去一个叫做地狱的地方。”

“我害怕妖魔鬼怪，也害怕地狱的法则，但和你们一起我不怕。”我靠在他的身上，飞驰的行程，真的像是在逃亡。

“如果我们本身就是妖魔鬼怪呢？”孟乔生看着我的眼睛，想得到什么？

“那就，把我也变成跟你们一样的东西，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也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得到什么？

“假如我们是妖怪，你觉得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妖怪？吸血鬼还是僵尸？”孟乔生半开玩笑。

“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是心灵的魔鬼。”我闭着眼睛，不再去看他们的表情。

“嗯，我喜欢这个称呼。”过来许久，炙骜说，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我是一个容易招邪的人。也许，我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我咯咯地笑着说。

“容易招邪的人往往是最纯净的人，恶魔总喜欢吸食纯净的灵魂来达到永生。也许这就是你招惹麻烦的原因。”孟乔生动了动身

子，说。

我咯咯大笑。

但笑容很快凝固，灾难就在眼前……

前方几百米的地方，一辆同样黑幽幽的汽车横亘在路中间，身后，一辆同样飞驶的汽车正加足马力冲过来。

“冲过去！”孟乔生沉静地说。

我僵硬的是身体和思维，只使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即将发生的惨烈悲剧。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似乎，世界就要终结。

嘭！

一道闪亮的光，孟乔生把我压在身下，大地在摇晃，崩塌……我瞬间失去世界，孟乔生，抱我！

“你是谁！”好熟悉的声音，那个遥远的呼唤，刺破时空，到达我的耳边。

“我是孟乔生。”一个声音说。

孟乔生？

“孟——乔——生！”我重复这个名字。

“嗨，醒醒，芊年！”那个声音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芊年是谁？”我本能地问。

“醒过来！芊年！”

啊！

我突然惊醒，睁开眼，是一张好看的脸。

“孟乔生？”我试着确认。

“是，芊年。”他嘴角扬起宽慰的笑。我躺在地上，不远处是一对燃烧的废铁。

我还活着。

“你晕过去了，这很好。”孟乔生扶我起来。

“是很好。”我莫名其妙地笑。每当梦里恐怖的一幕要发生时，我总会醒过来，这种能力已经保护了我很多年。而现实中，可怕

的一幕发生时我就可以失去意识。可我，永远都不知道不逃避会是什么样子。我强大的内心，就是这样来的。懦弱，也可以表现

得很张皇。

“死了吗？”我指着燃烧的残骸。

“会死的，是我们。”

我姑且以为，只有我才会“死”。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什么怪物吧！”孟乔生舔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炙骜也受伤了。

“你们都受伤了！”我有些惭愧，我是多么完好无损！

“没事，你来了之后受伤已经成为习惯了。”炙骜有点冷。

责怪我的吧，我明白。

“对不起！”我有些难受，我希望痛的是自己。

“别啦！你怪我的吧！”孟乔生擦去炙骜脸上的血迹。

“我怕我保护不了你。”炙骜深情的眼里都是忧伤。

“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他也是，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不悦。

“那就请你把自己保护好！”炙骜恶狠狠地瞪着我。

“好了，关键的时候心会告诉我们怎么做。我们现在要团结起来面对将来的困难。”孟乔生充当着这阵无名火的灭火器。

“我们要去哪里？”前面是弯弯曲曲的林间路，我突然感觉茫然。

“我们的目标就是离开这里，离开他们的势力范围。”

“他们是什么？”我看着孟乔生，我需要知道想要吞噬我的力量是什么。

孟乔生显得很痛苦，和他有关，毫无疑问。

“走吧，你总有一天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孟乔生笑得很勉强。

炙骜自顾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桀骜又孤独。我无比清楚自己的可恶。

“走吧，他就是这样，一直都是，我很喜欢。”孟乔生摸着下巴，看炙骜的眼里都是笑意。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炙骜，享受炙骜

这种表达方式。

我苦笑一下，紧巴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声音：“我也，好像喜欢。”

“走吧，开始我们的自由之旅！”孟乔生拉着我的手，冰冷的体温，热情的声音，正如他自己。

12、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炙骜在我们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想理我们，也不能离得太远，这就是炙骜——一面恶狠狠地凶你，一面

誓死保护你的安全。

这样的旅程，不知为何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温暖，忧伤。内心充满疑问，却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

我想试着了解身边的这个人。

“是怎么做到的？”我突然问。

孟乔生知道我的疑问。他说：“哦，也许，有人不想让我们死吧。”孟乔生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带着异样的深沉。

“谁？”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但还是要问。

果然，他笑笑，摇摇头。

“你都上路了，就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总有一天你什么会知道你想知道的。”孟乔生勾着我的肩膀，邪邪地笑道：“有我这个

绝色男人陪你，你还罗里啰嗦什么！”

我顺势就贴在他身上，媚笑道：“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让人迷醉的香味，一点一滴地侵蚀着我的身体。

“是什么味道？”我低低地询问，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引诱的蚀骨之香，我要更多……啊，海水！火焰！云际的飘荡，这

些都扫去，我要安宁，沉沉睡去，在你微微发热的怀里，融进去，交织的是你我的灵魂，还有，痴生忘死的肉体……

“嗨！”孟乔生把我推开，又不舍站立不稳的我摔倒在地，正踌躇之际，炙骜窜出来，托住了我酥软的身体。我脸色潮红，天很

低，风悄悄地溜过，孟乔生，我要你！

我要你，孟乔生！这个越来越强烈的欲望来自哪里？像巨大的吸盘把我的心牢牢吸住，恐惧又悲伤。

“你是谁？”孟乔生脱口而问，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看着他的脸，想要告诉他，告诉他一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呼吸艰难。

炙骜大吼一声：“回来！”如惊涛骇浪一样，我被震出了那个旋转的世界。

我一片茫然，大脑空白，我想告诉孟乔生什么？为什么好像就在嘴边的答案却瞬间失去，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怎么了？”焦虑的炙骜，沉思的孟乔生，唯有我茫然。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一直都紧紧地跟随着我，牵引我又阻碍我

。

妖精抛弃了我，不知所向，也许她再也不贪图美色，在这一场诡异面前逃之夭夭。我这样想的时候，却不知道其实现在妖精就是

我，我就是妖精。

“好点了吗？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真不是一个好天气！”孟乔生跺了跺脚，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一样。

身体里的骚动暂时得到抑制，我轻轻拨开炙骜的手，刚强，有力的手，轻触不忍的温柔，我低眉巧笑。

炙骜走在我和孟乔生的中间，有意无意地成为一道屏障。我只看见孟乔生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子让我心神荡漾。

“喂！那个是怎么回事？”我隔空喊话，努嘴示意他那个不是我给的吻痕。我的心克制不住的妒忌，占有欲就像一条美丽的毒蛇

，令人害怕和着迷

“这是我被出卖的灵魂。”孟乔生抚摸着那个痕迹，我错误地认为他迷恋那种感觉。

恨意油然而生。

这是一条林间路，弯弯曲 ，每一个拐角我都有点担心跳出一个惨白的怪物。我无比坚信他们以前也是美好的人类，只是不知遭

遇了什么才变成这副模样。他们的眼神充满怨恨，那是对孟乔生的眼神，太多的怨恨。

然后用疯狂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我是猎物，他们的猎物。而这一切，应该和孟乔生有关。

天色开始黯沉，黑夜，很快又要降临了。我们默默地走着，想着各自的心事，逃亡。恐惧悄悄蔓延。

我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寒冷的风钻进身体，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里太安静了，除了我们自己，还没有感觉到还有那种生物。

我不知不觉地靠近炙骜，他能保护我。

不只是错觉还是真实，我听到骇人的尖笑，一阵风就过去了。我埋着头，贴着炙骜，心里在呼唤孟乔生。

孟乔生，我怕！

“快走！”孟乔生仿佛听到我的呐喊一样，及时地搂住了我，和炙骜，把我围护在他们的中间。

我需要的，就是在这样！

赴死的路上，有人紧紧相陪。我紧张的身心得到了放松，我不再害怕，甚至希望劫难来临。最大的支持是自己，那是因为，有爱

的心无所畏惧。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孟乔生看着灰暗的天空，搂紧了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幽灵。”孟乔生这样忧伤地开始他的故事。

我跟随他，穿梭的身影，在他的悲伤记忆里穿行。

13、

孟乔生带着自己被灼伤的身体，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他茫然无知，只知道走，走，走……

在模糊的意识里，剧烈，灼热的汤药像燃烧着的火焰滚入喉咙，身体像要炸裂一样难受。心在撕裂，两个声音在争吵，他要逃离

，越来越清晰地要求，离开，离开，逃走，逃走，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说一句话。

他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一个俊美的书生，白皙的皮肤，健康的身体，孟乔生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他是幽灵，寻找栖居的身体，被剥离过的灵魂只剩下自私和贪婪，他要所有美好的，补偿自己的空虚和饥饿。

儒雅的书生，纶巾翻飞，一纸折扇扇出万种风情。他要重新找回失去的东西——生命，灵魂，还有他渴望的那个人。

那一半善良和美好已经留在那个没有阳光的地方，这一半贪欲和丑恶却在阳光下做着罪恶的勾当。

一副好身躯，在这个世上就是所向无敌。人们善于被表象欺骗，不是不知道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而是不想去抗拒。人性始终是

浅薄和贪婪，为了一时的欢愉，死生都是暂时可以抛弃的事。他也是在扑进那个书生的身体，吞噬，占据的过程中明白这一点。

他，就是只有欲望的恶兽。

他狂怒，饥饿，凶猛，但同时他也很茫然。

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那是一个怎样的目的？可以让他在吸食别人的灵魂时充满惶然和怨恨自己的情绪。

美丽的，丑陋的，高贵的，平庸的，这世上的人总是被书生迷倒，那双勾魂的眼睛，眨眼间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心搅得沸腾，一个

微笑就可以把贞男烈女变成淫娃荡妇。孟乔生一边占有这些人间的肉体一边吸食他们的灵魂，他要活，以饕餮之形。

他嘲笑着这些虚伪的人，无论看似多么的坚定，在他面前都会放下伪装，对他趋之若鹜。是他和人间男子结合的神奇魅力，还是

，他的出现恰好引爆了人们身体里的潜藏欲望？孟乔生看着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他们的脸上是满足和达到极乐世界的舒畅，

为这一刻，死而无憾。就此死去的人，不会再有任何痛苦和快乐，不需要投胎重生去受人间的煎熬。人类，捆绑着自己，就像要

用厚厚的衣物遮挡自己的身体一样，为了掩盖自认为的丑陋。然后，却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被束缚的所有的感觉如洪水猛兽，

决堤，汹涌。就像，在深夜里，掀开层层衣服，陶醉在自己美妙的身体里一样，忘乎所以地奔腾。

他要为自己的罪行受到惩罚，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身体也吸收了精气变得可怖，再有新的生命注入，书生的身体将会反噬灵魂，成

为主宰，那时，世上就多了一个恶灵，完全没有控制的恶灵。但他不能停止杀戮，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失败，回到地狱，永远堕在

那个黑暗里。

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炙骜像一个救世主凭空而临，压制住了开始邪恶的身体。

“是你！”炙骜身上的气息，让他一下就明白了。“你为什么来？是她要你来的吗？”

“当然，回去吧，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哼！不要！你也不要回去了，听话！不要成为傀儡，成为工具！”

炙骜微微一笑，说：“我不回去。只是因为，你现在更需要我。但是，始终，我们还是得回去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他最终都厌恶了这个身体，这个沾满太多妖异之气的身体，越发显得令人恐怖。在炙骜的帮助下他一点点聚集起自己的形状，从

已经腐朽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他是全新的自己。

给自己一张魅惑的脸，依旧喜欢消瘦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再来一头枣色的飘逸的头发，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打造一个全新的自

己。

他是男人，风华正茂，美而冷傲。任你世间沧桑，惟我容颜不变。

他记得那种喷薄而出的感觉，自由的空气，自由的身体，自由的灵魂，飞翔吧，心脏！

即使他什么都没有，但他也喜欢这个世界，重新生活在阳光明媚，空气充足的人间。

孟乔生没有问炙骜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来，为什么不完成自己的使命。

炙骜是无可怀疑的，他就是信任，就是承诺，他是要陪自己走完一个又一个时代的忠实伙伴。

他在逃往自由的路上，孟乔生丢失了他的初衷。当初的不顾一切是为了什么？

要活，这是唯一的理由。在阳光灿烂的世界或许才能遇到阳光灿烂的爱情，可以自由奔放地放飞自己，至于那阴霾的无间炼狱，

身体没有重量，情爱无法生根。他孟乔生，是来寻找一样东西的——也许是一个人，有爱的眷恋和恨的痛楚，也许是一件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