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让他坐上车后,谷协伸一总算可以暂时放心。佑哉既便坐在车上,还是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他一直颤抖,而且那像是感到害怕的恐怖表悄也丝毫没有改变。
「葛西家如何?住得还习惯吧?」
「住得、很不习惯。很吵、人、很多。」
佑哉没看谷协伸一地回答着。
「因为他是全家人住在一起。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比较自在吧?」
「以前的谷协伸一、在一起、比较好。我、要去北海道。」
谷协忡一困惑地歪头想着。
「你是要去远足吗?」
「远足是、每年的第三个学期、一月初。北海道、我爸爸在那里。」
「这样啊!」
以前听说过佑哉的父亲下落不明,现在总算找到了。葛西大概会将佑哉归还给他父亲吧?
「那幺远的话,以后就见不到面了。」
「见不到,没、关系。」
谷协伸一假装没听到佑哉说的话。在抵达公寓后,佑哉的身体仍旧抖个不停,谷协伸一只好拉着佑哉衬衫的袖口拖着走路。不拉着他的话,佑哉的脚就彷佛麻痹到不能走路而一动也不动。
让佑哉坐在他喜欢的沙发上后,他的心情才像平静点般松了口气。谷协伸一拿给佑哉装着原本就算丢了也不打紧的日常生活用品的纸袋,佑哉看了一下里面,便眼尖地拿出装有衬衫的塑料袋。
「这个、不是。不是、我的东西。」
「啊,我以前不是为了订制衬衫,而帮你量过尺寸吗?那个现在做好了。那是你喜欢的布料做成的,所以穿起来应该很舒服。」
谷协伸一从佑哉的手中将衬衫的袋子拿过来,并顺手将包装撕开。谷协伸一把衬衫的布料放在佑哉的脸颊上,佑哉闻完味道后,就开始用脸摩擦着。那像极了小猫的习惯动作,让谷协伸一笑了出来。
「你要不要回来这里?」
坐在沙发上的佑哉面前,谷协伸一单脚跪在地上。
「只要你说想回来这里的话,葛西不会有什幺意见。还是你比较想去北海道?」
佑哉瞄了一下谷协伸一后,便又马上盯着地板看。
「不想看到、谷协伸一的脸。」
佑哉不会说谎,所以谷协伸一现在只能接受他的决定。谷协伸一不愿意承认自己受到了打击。自己为了佑哉改变打从出生就存在的个性,而对佑哉尽心尽力,本来认为佑哉很喜欢那样的自己。
原本以为佑哉多少有喜欢上自己一些,所以才抱着被葛西反对以及嘲笑的觉悟,再一次问佑哉要不要一起生活。谷协伸一从没想过佑哉的回答会是「YES」之外的答案。这跟自己预想中不一样的答案,动摇了谷协伸一的心。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佑哉的视线往谷协伸一的身后看着,谷协伸一回过头去,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下午5点了。谷协伸一拉住坐着的佑哉的袖口,将他带住自己的卧室。到进入卧室为止,佑哉都没有任何抵抗,不过在谷协伸一抱住他的那一剎那,佑哉的脸顿时发白。谷协伸一什幺也没说地,就将那颤抖的身体压倒在床上。佑哉推着谷协伸一要住自己身上压的肩膀,手忙脚乱地挣扎着。那像似悲鸣的嘶哑声,被谷协伸一用吻塞起来。
「给我乖一点!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样,可是我没时间等到晚上11点了!你什幺都不用做,只要乖乖躺着就行了。」
「不…要、不…」
谷协伸一用制服的衬衫将他的双手绑住,来封住抵抗后,就将手伸向他的皮带。谷协伸一将制服的裤子连同内裤脱到脚边,在将他的脚大大推开后,他的身体发出哗的一声。
独特的臭味刺激了谷协伸一的鼻子。谷协伸一目瞪口呆地望着佑哉那湿答答的大腿。
「呜…呜…」
谷协伸一不曾看过佑哉的脸像现在这般苍白而扭曲,眼角还掉泪,这已经不是感到「不高兴」的程度了。谷协伸一将手移开那颤抖的膝盖,随后拋下尿失禁的佑哉而离开卧室。谷协伸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香烟。只见谷协伸一的手指缠绕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拿出一根香烟。
谷协伸一点火后抽了一口。他想早一点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现在的状况不是靠一根烟就能平静下来的。在吸了三口后,谷协伸一就将香烟压熄,并回到了卧室。卧室里跟刚刚离开时一样的情形,佑哉则一直横躺在床上。
「你去洗个澡吧!」
听到谷协伸一的话后,佑哉便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不过因为谷协伸一绑着佑哉的双手,所以差点就跌倒了。在谷协伸一准备帮他解开前,佑哉像是羊颠疯发作般将谷协伸一的手推开,还扯破衬衫的袖口来让自己的双手重获自由。
洗完澡后的佑哉换上新衬衫。佑哉刻意不靠近坐在沙发上的谷协伸一,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角落,还左右摇晃身体地小声哼歌。谷协伸一没去清理床铺,而一直坐在沙发上吸烟。
谷协伸一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极度厌恶自己的人。自己并没有对他过于粗暴,那为何会感到如此害怕?想了再想,谷协伸一都想不出佑哉会这样的原因。
在夕阳照射到脸庞的瞬间,谷协伸一突然抬起头来。谷协伸一和同样抬起头的佑哉剎那间目光交会,佑哉马上将眼神移开,并低下头。
「好痛、好痛、头、会坏掉。」
谷协伸一听到他这样自言自语着,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生物才好。
***
距离最后一次见到佑哉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葛西理所当然地没联络过谷协伸一,谷协伸一甚至不知道佑哉是否还在这里或已经去北海道。
有没有留在这里,只要打通电话去佑哉就读的高中,马上就能知道,谷协伸一却没有这幺做。就算佑哉搬去了北海道,谷协伸一只要雇用征信社的人,也能马上知道佑哉的住址。只要自己真的希望,想见到他是轻而易举的,坐个飞机也花不到两小时。
谷协伸一会如此犹豫,都是因为佑哉那彻底拒绝的态度。少了佑哉的单身生活很自由,就算自己睡过头或晚回家,都不会有人会抱怨。可是去掉那份拘束不说,一个人生活总感到有种莫名的空自无法填捕。共同生活才不满一个月,两人之间也不曾有热络过的时候,就只是单纯相处在一起,只有这样而已。
现在谷协伸一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以前的自己对这种放荡不羁的生活还挺能乐在其中,现在却对这种生活感到厌倦。这样说来,自己是不是想过着一般人的生活?但一般人的生活到底是指什幺,谷协伸一无法说出具体的答案。看到这种模棱两可叉心浮气躁的自己,谷协伸一真的很想就这幺自暴自弃。
最近,谷协伸一常在第一外科的病房跟葛西擦肩而过。自从佑哉不在这里后,葛西就从没来过第一外科的病房大楼。在怀疑为什幺会看到他的时候,谷协伸一马上知道了答案。原因是和谷协伸一不同单位的医师,因为大量帮病人动手术而引发了妄想症,所以那位医师拜托精神科的医师定期前来为自己看诊。
谷协伸一在病房大楼里看到葛西时,一直没有主动打招呼;当然葛西也没理睬过谷协伸一。谷协伸一并不想和葛西讲话,相信葛西本人也是这幺想着。
中午12点,谷协伸一凑巧在餐厅用餐时,看到新闻正执着今天的气温超过去年夏天的最高温度。
上午在看门诊时,由于诊疗室比平常还闷热,而问护士空调是不是坏掉了,没想到原来只是今天的气温比平常还要来得高而已。
下午本来排定要帮自己负责的病患做内视镜的检查,但由于检验室打电话来通知,现在正进行的内视镜检查可能会延后,所以请晚30分钟再过来。知道自己在病房大楼内,会被护士抓去开处方签或检查的同意书等等,所以谷协伸一便溜出第一外科的病房大楼,并爬上楼走向走廊转角的电梯候乘处。
在电梯隔壁脏脏的窗户下有佑哉最喜欢的座位。佑哉以前常将膝盖跪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眺望外面。站在同一个地方眺望窗外后,谷协伸一看见的仅有被废气笼罩得岛漆抹黑的天空,以及脏乱的街道而已。谷协伸一到现在还是很认真地想着,佑哉为什幺会看得那幺出神的理由,不过想来一辈子都无法了解那支离破碎的思考模式吧?
谷协伸一发觉背后有人而回过头去时,看到葛西就站在那里。光看到那僵硬的表情,谷协伸一就感到厌烦。轻轻耸了个肩后,谷协伸一就穿过葛西的身边。
「我有话要跟你说。」
谷协伸一装做没听到而没停下脚步。
「佑哉现在在我那里。」
葛西真是个让人讨厌到无以复加的男人。谷协伸一对自己不自觉停下脚步的事感到难为情,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幺。葛西从后面追上了谷协伸一,并跑到面前来。
「因为他的母亲出面自首,佑哉为了见她特地回到这里…审判的事我不太了解,不过他的母亲可能至少要坐一、两年的牢。」
佑哉的母亲怎样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从葛西的话中,可以得知佑哉已经去了北海道。
「他好象跟亲生父亲的家人处得还不错,说在那里的生活很快乐。照这样子看来,他可能会在那边生活上好一阵子,所以我打算写封介绍信给那附近的专门医生,以便他有什幺烦恼时能找人商量。」
听到他在那里的生活很快乐时,谷协伸一稍稍感到焦虑。
「我得去帮病人检查了。」
谷协伸一以这个为借口而先行离开。感觉自己离葛西越来越远,也只有在那一瞬间而已,葛西随后追到了楼梯中央。
「我还是搞不太懂…」
葛西抓住谷协伸一的手来留住他。
「到现在才说这些话,可能无事于补,不过佑哉他大概喜欢着你。男人之间…这或许有些奇怪。」
葛西的这些话好象在嘲讽自己一样,谷协伸一不禁耸了耸肩。
「我是说真的!当佑哉跑出你的公寓后,他漫无目标地徘徊在街道中,最后被警察拘留时,就像发羊颠疯般啜泣着,心理状态非常不稳定,仿佛回到好几年前。所以那时候我认定是你对佑哉…施加虐待,才让他变成那样子。」
在说到虐待这个字眼时,葛西不禁结巴了起来。
「可是在听完佑哉的话后,情况又好象没有想象中的那幺严重。只是佑哉却突然对你的事感到反感,我问他原因,他只说『讨厌』。我实在一直搞不懂那个理由。」
谷协伸一不知从哪里开始,就全神贯注地听着葛西讲话。
「佑哉说讨厌你,可是他对讨厌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去理睬。因为对他而言,不理不睬是最轻松的一种方法。不过他在嘴里说着讨厌你的同时,却又很在意你、害怕你。只要一听到你的名字,他就会抖个不停。一边说讨厌你却又一边害怕你,我想大概是那孩子就算想不理睬你,也没办法做到。」
谷协伸一无法理解葛西说这些话的意思。
「…其它自闭症患者的病例并不一定完全对佑哉适用…但自闭症的人都是极端厌恶别人对他的爱,因为他并没有能力去处理像爱情那样复杂的感情。为了不让自己的头脑产生混乱,所以一直不肯和别人太过亲近。」
葛西看着谷协伸一的眼睛说着。
「佑哉采取的行动就像这样。佑哉会感到如此混乱,可能全都是因为发觉到自己对你的感情。或许佑哉并不知道那份感情就是所谓的爱,他只是单纯无法整理自己的情绪,害怕自己会感到混乱,所以才说『讨厌』你的。」
「…只因为这样,他就像个笨蛋一样大吵大闹吗?」
葛西一句话都没说地看着谷协伸一。葛西并没有在生气,也不是在伤心,只是无言地注视若谷协伸一。
「他就是连这种感情都无法处理。自闭症就是这样子,跟双眼失明或失去听力的人一样,佑哉也无法理解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他才会将自己关在安全、舒适而没必要动头脑的心灵深处,渴望自己的心情多少能获得平静。人类不是都会将手远离看起来会烧伤人的人吗?这跟那个是一样的道理。将自己封闭起来,是佑哉的本能自卫反应。」
谷协伸一回想起自己被佑哉拒绝时的事。不想把他当成别人,而想将活生生的佑哉拥入怀中的那一瞬间开始,佑哉整个人就变得奇怪起来。他那胆怯的眼神以及不停颤抖的膝盖。谷协伸一轻轻将弯曲的手指放在嘴边,偷偷笑着。的确佑哉从那时候开始,就变得跟只小狗一样敏感。
「你告诉我这些事,是做何打算?」
「没什幺特别的原因…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下佑哉的心情而已…」
「就算我能理解,他还是不会改变吧?」
葛西脸上的表情凶暴了起来。想必他对谷协伸一的话感到不高兴。
「看来我是白费力气了。不好意思,在你这幺忙的时候还跟你说这些。」
葛西先走下了楼梯。在用事不关己的语气打发走葛西后,谷协伸一开始茫然想着佑哉的事。
***
出租车司机对谷协伸一说,现在是最怡人的季节。
「这百花盛开的季节是最多观光客来的时期。客人,你也是来观光的吗?啊,还是你是高中老师?」
无视于谷协伸一一脸感到麻烦的表情,司机一直喋喋不休地讲到抵达谷协忡一指定的高中后才停止。亏他还会问看都不看道路两旁的绽开的花朵,而一直低头的男人是不是观光客,谷协伸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幺才好。
在走下出租车时,灼热的阳光让谷协伸一大感吃惊。不过那吹过颈间的凉风一点湿气都没有,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在田野的中央,座落着彷佛被人遗忘的小型高中,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笔直道路,以及一片空旷的草原而已。谷协伸一下车的正门附近有公车站牌,不过那牌子早已锈蚀得破旧不堪。谷协伸一走近一看,公车一天的班次竟然用单手就能数得出。
虽然早知道这里不是繁华都市,但这时候,谷协伸一觉得专程大老远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的自己,实在太荒唐。何必为了那家伙追到这里来…自己的行动除了奇怪之外,只能用可笑来形容。
根据征信社的调查,佑哉好象是骑脚踏车上下学。谷协伸一担心万一要是跟他错过的话,会很麻烦,所以在放学时间前就先来了,但好象又太早。谷协伸一趁着路上都没有行人时,就背靠围墙坐下,并开始吸烟。突然间周遭变得阴暗,谷协伸一抬起头后,发现原来是天空有一大片云遮住太阳,所以才会变暗。
在过了约一个小时后,谷协伸一听到宣布放学的钟声,顿时数辆脚踏车冲出校门,谷协伸一慌张地赶紧站起来。脚踏车和走路的学生交错地一一走出校门。过往的女学生瞄了谷协伸一一眼后,马上又若无其事地跟朋友继续讲话。
在望着那回家学生队伍5分钟后,佑哉终于骑着脚踏车出了校门。
「佑哉!」
听到谷协伸一叫着自己的名字后,佑哉停下脚踏车并回过头来。在看到谷协伸一的那一瞬间,宛如被毒蛇瞪着的青蛙般,惊吓地全身僵硬起来。
「讨…厌…」
佑哉拚命住后退,在将自己的脚踏车撞倒后,便横冲直撞地跑走。佑哉好象没想到反正都是要逃跑,不如骑脚踏车远比较快。谷协伸一慌张地追着那飞也似地跑着的佑哉。
谷协伸一一心一意追着那拚命奔跑的黑白制服。佑哉似乎不知道要跑进小巷子,只是一昧地在笔直的道路上奔跑。
「等一等…我不怎幺…喜欢跑步。喂,等一等!」
谷协伸一的声音传不到,他也不可能听进去,就这样不停跑若。在穿过小桥时,佑哉跌倒了,因此谷协伸一才终于追上。当谷协伸一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佑哉身边时,佑哉便又跳着似地站了起来,并改住旁边的树林跑去。
佑哉好象跑累了,只见他渐渐慢了下来,再走了几公尺后,他就倚靠在大树干上而停止奔跑了。
那踏着杂草的声音,让佑哉知道谷协伸一正住这边走过来,于是回过头来大叫着。
「不要、过来、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