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店小二

我冲上前去，抱着赵雪卿，“你这个怪物！你要吃就吃我好了！不要伤害他们！”

徐老板嘿嘿一笑，“季公子，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你乖乖地当祭品，这位赵公子也不会白白流这样多的血。”

赵雪卿拉着我道，“别犯傻……就算它吃了你，它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也不知流了多少血，面色苍白得吓人，那一向娇媚的红唇，此时早已失去了鲜艳的颜色，显得干涸不已。

血魔芋继续向我们逼近，我拖着离尘和赵雪卿到角落里。云陇开始有点维持不住人形，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

东西！血魔芋吃了我们，它就不再需要你了，你以为它会放过你？”

徐老板脸色微变，后又镇定下来，笑道，“你不用吓唬我，血魔芋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可是它的主人，它不会攻击我。

”

“哈！”云陇冷笑，“这种怪物根本不会认什么主人，它以吃人为生，哪会有什么情义可言？它吃了我们，妖力大增，

根本不需要再依赖你，到时拿你做饭后点心，我想它是不会介意的。”

徐老板犹豫了一会儿。血魔芋的花开得更艳了。随着血魔芋的接近，那血色红花的香气越近，离尘的气息越发微弱，脸

上也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我仓皇地看着赵雪卿，他倒在地上，却也是不能动弹了。我看着离尘，又看着赵雪卿，只觉

心痛如绞，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血魔芋畏惧着赵雪卿，也不敢靠得太近，但它身上渐渐生出一种类似藤蔓的东西，试探着想要伸过来。那些藤蔓身上长

着刺，趁着赵雪卿无法动弹的状态，不断地朝我探身过来。赵雪卿不知哪来的力气，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挡在我的身前

。

徐老板笑道，“你们不需要再挣扎了，也不需要说些危言耸听的话。过了今晚，我就能长生不老了，哈哈哈……”

“愚蠢的东西……”赵雪卿暗骂。“真以为这个东西可以帮你长生不老……”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全身都被汗浸湿了，我知道他一定很疼，也很虚弱，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挡在我的身前

，不愿意让那个怪物靠近我半分。

如果不是因为有我这个负担，赵雪卿一定可以一个人逃走的。我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雪卿，你流了好多血……你

不要管我了……”

赵雪卿却只是笑了一下，眼看着血魔芋还是不断接近，那些藤蔓越来越多，他忽然手一抬，把刀狠狠扎在自己大腿上。

血顿时不停地从他身上涌出来，云陇尖叫一声，“赵公子！你疯了！你现在不过是凡人一个！你会死的！”她尖叫着想

扑过来，无奈被过多的藤蔓挡住了去路。

我惊慌地看着赵雪卿，他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我想帮他止血，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按住了我的手，艰难道：“不

用担心，你不是总说我是蟑螂么？我不会死的……”

“流这么多血就是真的蟑螂也要死了，你这个蠢猪！”我大哭起来。他苦笑了一下，伸手为我擦去脸上的泪，血沾到了

我的脸上，“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知道对不起我你就不要死！听到没有！赵雪卿！你不要死！”

血魔芋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生气，赵雪卿的眼神却越发涣散，就连他耳上的桃花耳钉，也仿佛失去了光彩。他挣扎着伸

手摸着我的脸，他的眼睛已渐渐失去光彩，他似乎已经看不清我了，却仍努力着想要看着我。血魔芋的藤蔓纠缠了过来

，身上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叫声。赵雪卿用力抓着我，沙哑着嗓子，用尽全力道：

“灵萱……快逃……”

十五

又是……灵萱……

那个夜晚，赵雪卿口中也是灵萱。我茫然地看着他，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不再言语，只用力地推我，想把我推走。

灵萱……灵萱……

是在……叫我吗……

血魔芋身上露出了许多人的肢体，他们拼命地伸向我，似乎想透过把我吞进腹中让他们获得拯救。那个曾经那样年轻美

丽的小娘子，也以一种非常可怖的，扭曲的面容盯着我，他手中的婴儿，呈一种诡异的紫色状，看起来非常吓人。

赵雪卿坚持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可他越是坚持，他就越是虚弱。云陇满脸心疼地看着他，又冲着我尖叫，“你这个惹祸

精！你这个麻烦鬼！你看看你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你要把他害死多少次你才安心！你这个挨千刀的家伙！都是你的错！

”她满脸是泪，哭得不似人形。

我沉默地看着赵雪卿，是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把离尘害成这个样子，不会把赵雪卿害成这个模样……

得到镇龙玉的血魔芋，是具有惊人生命力的怪物，他渐渐不再畏惧赵雪卿的血，朝我们越来越近。

我用力把赵雪卿藏到我的身后，顾不得赵雪卿震惊的眼神。他似乎没想到一向怕死的我竟会这样做。血魔芋身上腐败的

气息迎面扑来，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它吞咽粘液的声音。赵雪卿拼命想挡到我的身前，被我按住了。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就先于理智行动了。

不想让离尘死，不想让赵雪卿死。

血魔芋接近我，把藤蔓伸到我身上，藤蔓上的刺刺进我的皮肤里，尖刻的疼，那些人脸发出“啊……啊……”的愉悦的

声音，我简直可以听见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可以感觉到温热的血流出身体，然后身体慢慢变冷的感觉。

人脸在我的耳边发出笑声，甜美的，恶毒的。

徐老板站在一边，眼睛发亮地盯着我。

云陇在此时冲了过来，把赵雪卿拖离我身边，虚弱的赵雪卿想要反抗，可是丝毫没有办法，他以一种我所未见过的惊慌

看着我，他的眼神是那样痛苦，仿佛我的死亡，是比让他自己死还要痛苦的一件事。

他拼命地想要挣扎，他越是挣扎，血就流失得越快，云陇一掌把他拍晕了，他才在她掌中软软地倒下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赵雪卿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一向天塌下来当被盖。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有办法的那个人，所以他总是很从容。人们都说，赵雪卿是个长袖善舞

的人，无论面对谁都能保持从容的微笑。我从不知道，这样的他也会有如此惊慌的表情。那样痛苦的，哀伤的，不知所

措的。

赵雪卿一向是美丽的。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骨节分明，那双手会弹琴，会画画，会写诗。美人如玉，说的就是他吧

……冬天的时候，我的手总是很冷，那个时候，他就会笑着用他的手温暖我的手。那是一双如玉般美丽而温暖的手。大

学士点墨看过他的手，曾用诗“一双十指如玉笋，不是风流物不拈”来称赞他，可见他的手多么美丽。

我总觉得，他前世该是天上的凤凰，如若不然，怎会如此骄傲而美丽。

可是那双手，如今血迹斑斑，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和力度，苍白得吓人，上边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痕，因为过分用力

，甚至有指甲翻了过去，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模样？

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我看着赵雪卿，按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心会痛呢？我还以为，我只会为离尘心痛。

藤蔓缠着我，一步步把我送到血魔芋的跟前，藤蔓上全是恶心的粘液，蠕动声，笑声，弥漫耳际。想到被吃一定很疼，

我紧紧闭上眼睛。

可就在此时，声音停止了。

所有的声音，包括肉团移动的声音，人脸尖叫的声音，粘液蠕动的声音，都没有了。一瞬间，地窖变得十分安静，空气

仿佛都凝固了。不止声音，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可以感觉到，地窖里多出了一个人。

我睁开眼睛。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站在我们面前，在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与黑暗中闪着寒光的剑。血魔芋畏惧着他，或是他手中的

剑，竟不停地往后退，身上的人脸发出呜咽的声音。

黑衣男子手中的剑闪着嗜血的光，那个血魔芋退了几步后，竟倒在地上，作出类似人五体投地匍匐下跪的姿态。

徐老板瞪大了双眼，“五皇子……”

“没用的废物……”黑衣男子阴沉着声音，“我让你动他们了？”

是那日我们见到的脸上有麒麟刺青的那个男子。他脸上的麒麟，在这隐秘的夜，显得越发阴冷。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

气，徐老板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不起……五皇子……我是见那季公子生辰八字非常特别，对血魔芋很有

益处……有了他，绝对事半功倍……不需要等到一千人，也可以得到长生果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黑衣男子喝道，“你知道他是君凰的什么人吗？！如果君凰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五皇子饶命！饶命啊！”徐老板几乎要抱着他的大腿，抖得越发厉害，几乎要哭出声来，他不住地磕头，“小的再也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麒麟男子厌恶地看着他，“没用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还有用处，我早就要了你的人头！”

“是是是……小的知罪……”徐老板汗如雨下，“小的知罪……”

麒麟男子厌恶地看他一眼，又转过身来。他绕过了我，走到赵雪卿面前，他弯下身来，看着早已失去意识的赵雪卿道：

“你现在不过是凡人，在血魔芋前逞什么能？”他伸出手来，轻轻摸着赵雪卿的脸。

“如果你真的死掉就麻烦了——”麒麟男子嘴角噙了一抹笑，吻上赵雪卿失血苍白的嘴唇，“我还需要你辅佐我呢……

”

十六

他吻着赵雪卿，眼神如同猎人看着猎物，让人不寒而栗。

云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是黑麒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麒麟男子笑了笑，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我现在是五皇子……”

赵雪卿足足昏迷了一日一夜，一直没有醒过来。

回想起那家店里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离开那家店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横倒在店前的小伙子。他枯瘦干扁，看样子死前还经历了一番挣扎。他没有被血魔芋吞

下肚腹，却终究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而最终，他终于是追随他的娘子以及他未出世的孩儿而去。

我知道，血魔芋和徐老板都没有死。那个长生不老的梦，还在继续。只是，如云陇所说，镇龙玉乃天神之物，那个无论

怎么看都不过是山野小民的徐老板，如何会拥有它呢？五皇子的出现，徐老板的畏惧，代表着这件事与皇家脱不了关系

。只是圣意难测，这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事到如今，我们也无心再去查探了。

离尘在一边静静地沏茶。“喝杯茶吧。”他对我淡淡道。

我看着他，淡定的手势，恬静的面容，他已从镇龙玉的损耗中恢复过来，又恢复了那副清淡无尘的模样。

真难以想象妖可以优雅到这个地步。我想我终究是眷恋他的。云陇说我生生世世地恋慕他，大抵是没有错的。只是，他

心中何曾有我？他总是那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来到我的身边呢？

云陇坐在床边，握着赵雪卿的手，脸上满满都是担忧。

我看着赵雪卿苍白的脸，不禁问道，“云陇，赵雪卿就是君凰，对么？”

云陇惊讶地回过头来，“你想起来了？”

“不是的……只是那日听那个五皇子说起……其实是我太迟钝。其实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你为了君凰痴等了五百年。痴

情如你，又怎会爱上别人。”

云陇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不愿意让你知道，但我知道，你终究会知道的。”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摸着赵雪卿的脸

。“是的……他就是君凰……”

她顿了一顿，“五百年前，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上仙了。那个时候的他，是天庭的宠儿，不知有多少人倾

慕他，他却从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心上人。只是，虽然知道他早有心上人，我还是痴心妄想，

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云陇……”恍惚间又想起那个梦境，美丽的桃妖，遇上了那个青衫华美的公子。

云陇神色有些迷茫，“我知道的，他当初会来看我，不过是因为那个人喜欢桃花。只是，我真不明白，有那么多人可以

给他爱，有那么多好的选择，他为什么偏偏要爱上那个白痴！那个白痴根本一无是处！除了做梦别无所长的家伙，究竟

有什么值得爱？！”

她绞着自己的双手，说“白痴”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充满厌恶，简直是刺骨的憎恨与不甘，眼泪却缓缓地流了下来。

我不禁吞了口口水。“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现在，无论怎样看，也不过是个凡人。”

云陇笑了，笑得有点扭曲，“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呀，竟然违反天律，爱上了一只妖，被贬落凡间。他为了追随他，自愿

贬为凡人，只愿能一直陪在那个人的身边。那个人被罚堕入红尘轮回十世，注定终生为情所苦。君凰就那么一直跟着他

，每一世每一世，都一直在那个人的身边守候。如今算来，已是第十世了。”

真是痴情啊……我不由感叹。可是看着赵雪卿的脸，想想他平日的行为，只觉得真真是难以想象。

我不禁问道，“那君凰爱的人，叫什么名字？”

云陇刷地转过头来，瞪着我，眼里满满的全是憎恶。如果眼神能杀人，我一定已经被她杀了无数次。我的心忽然跳得很

快，像有一个被遗忘的真相，如今逐渐被人揭露出来。我想避开云陇的眼睛，却发现我根本动弹不得。

云陇阴狠地笑了笑，“那个人——”

她直视着我，目光怨毒，仿佛要把我剥皮拆骨。

我隐隐有某种预感，她即将说出的那个名字，该会是我曾经听过的。

果然她咬牙切齿道，“君凰爱的那个人，叫做，灵、萱——”

一字一顿，锥心刺骨。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十七

今晚的月光很好。我和离尘到外头去散步。离尘的心情似乎不好，总是微微蹙着眉头，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我犹犹豫豫问他，“离尘，那个灵萱，是我的前世么？”

离尘转过头来看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他问得淡然，我却微微一怔。

离尘道，“你自己都没想个清楚，就算让你知道了，你又要怎么样呢？何况，这个答案，本不应该由我来回答你。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