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明吃力地睁开眼,眼前景物难以焦距,只能以一种模糊的眼神盯着齐飞一:这样你满意了吧,齐大少爷。然后晕去。
齐飞一狠瞪着那过于骄傲的男人,宁可让自己一掌打死,也不肯半句歉言,而自己竟拿他无可奈何。
「可恶!」我不会原谅你的!
第十章:模糊
东山山顶,东芝宫内。
齐飞一坐在阶梯上,遥望远山,满脸郁闷,想起这几日种种,一张脸更为阴郁。
他不禁心问,这就是江湖?一堆麻烦事?
那日,齐飞一将西川明打个吐血后,心想不能让这家伙就这样死了!也想起东荷给他的承诺,有事就上东芝宫找她,她定会帮忙。
于是,他一路踏着轻功,厚着脸皮就上了东山顶。
但门口的护卫,也就是那日来接东荷的领头,一见他那张桃花脸又来二小姐,就满脸厌恶,好说歹说,都不给通报。他那时抱着一具血淋淋快变尸体的男人,心里急疯了,当场就破口大骂。
「你给本少爷通报去!」
「不去!你才给老子滚下山!」
二个臭男人眼瞪着眼,气氛一触即发。
忽地,齐飞一冷笑一声,将尸体似的男人负于背,抽出了腰绳,狠狠地将二人的腰束紧,一副同生共死之样,唰地抽出腰间的软剑。
「不给通报,本少爷就硬闯!」
「你敢!」领头大喝。
齐飞一不再言语,一个踏地,人如流星地向东芝宫大门飞去!那领头岂轻易让人过?一发瞬间,抓住齐飞一的踝,使劲甩了出去!齐飞一身法灵敏,空中几个翻滚,安然落地。他心中暗骂,若不是身上这一累物,这一跃岂会被抓?
乘此机,众门卫将二人围着水泄不通,双方互瞪对阵一会儿,门卫突然冲了上去,齐飞一大喝一声,身上罡气迸发,竟震倒了好几人!
他心想再拖下去,身后的男人就要归天,使了几个绝招,一下子放倒好几人,但门卫人数实在太多,他心一横,将一身之气灌注剑尖,一口气向前射出,果然这一剑威力奇大,众门卫无人敢挡,各各不自觉向旁躲开,在拥挤的人海内竟让开了一条路!
齐飞一见机,向前奔出,几个飞跃,逃出门卫的追击,从旁边的小墙翻了进去。
「可恶!快追!」那领头气得摔刀。
这厢,齐飞一抱着西川明躲进了东芝宫,不敢走廊道,延着草丛间的小路乱窜,也不知闯入何地。突然,远处传来群众的脚步声,齐飞一心惊,连忙闪进一处偏院,背靠着墙,躲入草丛,静待众人离去。
因快速奔跑和紧张,让齐飞一的呼吸失稳,微微地喘着气,他低头看着那张微红的脸、紧皱得眉间、干燥的红唇,知道男人正因内伤而发高热。齐飞一抱紧了怀中的男人,泪水忍不住蓄满了眼眶,他握紧了拳,全身微微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自己会躲在这里哭?为什么西川会被自己打到重伤?他知高烧后若不处理,身子会逐渐冰冷,然后死去……
他……不想失去西川!
就算他将自己变成兽,就算自己无法原谅他,他也不想失去这位冰冷孤傲的师傅!
泪滴了下来,他第一次感到失去西川的危险,不是那种离去可以再见的师去,是那种会永远的失去!
他该怎么办?
「是谁躲在那儿?」一个轻脆的女音说。
齐飞一紧张,握紧拳,随时都会挥出,抬头一瞧,不是东荷吗?
「小荷,帮帮我!」齐飞一眼神一亮急道。
那女子淡淡一笑,蓝色的眼珠透着温柔,笑道:「你说的是我的孪生妹子东荷吧?我是东莲,是东芝的天女。」
「是你!」齐飞一脸色一变,又红又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不会还记仇自己毁婚这事吧?她会帮自己吗?
东莲微笑,挥挥衣袖,道:「那男人伤得很重,随我来吧!」
「多谢!」这女人……似变了许多,以往那羞怯不语的模样,完全看不见了呢。
东莲将二人置于一处清静的院内,也请了大夫来看。所幸那拳只使了五分力,西川明本身内力也不弱,大夫说只要开些补血散瘀的药,加以多日静养,身子无碍。
听大夫如此说,齐飞一心中暗暗松口气。
他不会让他这么好死的!
回忆结束,看着远山的天色渐暗,齐飞一起身进屋。
点起了蜡烛,搬了张小凳,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那张如惨白的脸,偶而帮他擦擦汗,拉拉被子。
老实说,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男人。
该气?该冷脸?亦或是就这样算了?
自己的性子一向是气过就算,狠狠打了那家伙一掌,还打得他吐血,这已经不是让他气消的程度,而是惊吓的程度了!
反正那家伙作了都作了,自己还能对他怎样吗?也不想像个女人般计较这么多,五年来,二人也是糊里糊涂就这么不清不楚地。
或许,比起养兽之事,他更在意那家伙居然在自己年幼时便被他吃干抹净!更在意那家伙跟半兽的自己做得不亦乐乎!
毕竟他早知体内的诅咒还在,兽化或许是场意外?
但他是不会这样原谅他的!
冷哼一声,狠狠瞪住床上那人,故意捏紧他的鼻,想不到那人十分倔降,并没有张口求气,反到皱紧了眉忍耐。
齐飞一眉一挑,有几分力道地拍拍那人的脸颊,恶狠狠道:「醒啦!」
那人没醒,只是下意识将头别过,躲避扰人的捏鼻攻击。
「连睡觉都这么傲气,真不愧是西川。」撇撇嘴,齐飞一放了手,但心又有不甘,不想这样让他好眠,嘿嘿一笑,故意用手指不停地轻点那人的脸,额、眉、颊、鼻,那人果然被扰得难以安稳,松开的眉和鼻紧皱起来,就像个小孩生气般可爱,齐飞一乐得上瘾,更加放肆,加快了速度。
「谁让你平日吃我吃得死死的!嘿嘿。」指尖滑过那人的唇,突然,那人张嘴咬住,就死也不放开了!
「痛!」齐飞一大叫一声,又惊又疼。
那人缓缓睁眼,仍然是一双过于寒冷的眸子,道:「没规矩。」
见那人一醒来就斥骂自己,齐飞一小怒,抽回手指,故意冷着一张脸,平声道:「醒来了?瞧你睡得不是很好?」
「自然,有人扰乱。」撇过头,淡淡回话。
「我还没气消。」齐飞一怒道。
西川明转头看着一点也不可怕的齐飞一,摸摸他的头,说:「回去教你新的剑谱。」对付小孩就要用糖。
齐飞一心中一喜,突然又惊觉:不对,这家伙是把自己当小孩哄吗?
他甩开那人的手,气得跳起来大吼:「我体内那只兽你最好说清楚!」可恶,他才不要老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才想问你,为何兽化时可以保持自我。」西川明反问。
对于自己的问题彻底被无视,齐飞一的理智终于爆开,指着西川明的鼻,大骂一连串难听的话。
西川明眼神盯着齐飞一,简简单单抛出一句:「我饿了。」
二人相瞪许久,似要到天荒地老,齐飞一又骂了句难听的,转身出门去,一路边念,东芝宫哪才有吃的?
淡笑地目送齐飞一远走后,西川明收起笑,冷冷一句:「不知东芝的天女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果然,门口一抹淡淡的影子逐渐实化,一位佳人俏生生地立于门前。
东莲笑了笑,随意踏入了房内,说:「久仰大名,西川少主。不过,这是东芝宫,我一向来去自如的,也不算大驾光临。」
「天下间有何处你不是来去自如?」西川明轻讽一句。
「说的也是。」东莲掩嘴偷笑。
哼,这女人。西川明无言。
东莲自在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状似随意问:「这样好吗?不跟他说明白。」
西川明低笑几声,回道:「他那傻子,跟他说他会懂吗?」
「起码他可以选择,是否要这样的后半生,远离人道,并非人人都愿,即使有什么好处。你应该清楚阿。」东莲轻声回道。
「他没得选,被我所救,命就是我的!」西川明狠戾道。
「真是霸道阿,幽山鬼子。」不说西川少主,反说起另一个称呼,东莲有丝讽刺。
「他少了一魄,这般作,也是不得已的。」西川明淡淡回道。
东莲轻笑几声,摇摇头道:「你想欺我吗?他身上有一半我的术力呢。我若是那兽的生母,你便是养父了。」
西川明打量着那女人,不可置信道:「你与我所听闻的不太一样。」
东莲眼神暗了暗,轻快说:「人是会变的。」她花了大把的心力,才让自己从「开口成咒」这事儿中解脱,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二人沉默一阵。
「东芝的二小姐,究竟偷了何物?」西川明突然一问。
「月明珠。」东莲爽快回答,不打算隐瞒。
西川明身子一震!
难怪,飞一居然能在兽化时保持意识!莫不是吸收了月明珠内储存的力量!
「齐公子是天赐奇缘,十分难得,我派多年,没有能与月明珠共鸣者,连我也无法与月明珠共鸣。」东莲微笑说道。
「那是自然,月明珠根本与东芝的金乌之力相异,一者在夜,一者在日,如何共存?东芝根本不该拥有月明珠!」西川明直言不讳。
「那谁该拥有月明珠?有鬼之力的西川族吗?」东荷反问。
西川明冷笑一声,道:「起码比东芝相称。」同是夜里出现的东西。
东荷轻叹一声,温和笑道:「西川少主,你我二派素无仇恨,东芝对于西川族未来的发展不会阻挡,甚至会献上祝意。我二人不需如此针锋相对。」
西川明不语。他知道东芝的天女言之有理,他也非为二派对立的立场而带刺,只是心中暗怨,那恼人的东芝二小姐。
飞一碰到东芝就没好事!
「那么告辞了,西川少主。」东荷起身,就要离开。
她踏出门之际,转首一笑道:「对了,作为我收留你的报酬,你和齐门大少就参加东山比艺大会吧。没有高手,主办的东芝也会没面子的。」说完,飘然而去。
「……」真不给人回驳的机会。
过了不久,齐飞一怒气冲冲地从外回来了。
「喂,帮你找到一碗粥了!」
西川明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能动。」言下之意,要人喂食。
还有脸皮支使本少爷?这家伙脑子内没有耻字吗?齐飞一怒想。
他额角青筋爆出,咬着牙,看似粗鲁却又小心地将那男人扶起,替他垫好了靠背,拿起碗,僵硬地吹凉一匙粥,递到男人嘴前,粗声粗气地说:「张嘴。」
西川明似笑非笑,乖乖做了。
中间,二人并无说话,静谧平和的气氛在彼此间缠绕,偶尔视线相对,一者含笑,一者冰冷怒然,一碗粥很快就见底。
「吃完了就快睡吧,重伤的人要休息。」冷冰冰地,齐飞一起身要走。
突然,西川明伸手捉住了他的袖。
齐飞一头也不回,拍掉了他的手,冰冷说道:「我救你,喂你吃粥,并不代表我原谅你。」回首,双目含火地瞪着那人道:「今天起,不要随便碰我!不要随便跟我搭话!」言毕,转身离去,独留一脸不以为然的男人。
就这样,在齐家大少用心的冷漠下,二人陷入了冷战。
齐飞一依然照三餐送食、送药,每次相见不过短短数十分钟,二人都无说话,待西川明将东西吃完,齐飞一将碗筷收回,这一次见面就结束了。
偶而,东荷也会来探望,但嘴里说是看明大哥,事实上却和齐飞一亲亲热热的说话,西川明在旁瞧了,面无表情,但伤势却更加严重,一切只因郁闷导致的气滞让体内的淤血更加纠结,正所谓气到内伤便是如此。西川明第一次有了这番领悟。
待西川明伤势好些,可起身活动后,二人变会常在除睡房之地外碰见,但情况并无转好,只是更多的眼神交错,擦身而过,更让人黯然与焦虑。
终于,东山比艺大会到来。
东芝宫也热闹起来,客院无论日夜都十分的喧哗,处处有饮酒高论,或砸桌大骂的情形,让守卫们十足头疼,常因劝事把自己搞得全身是伤,东芝宫的伤兵越来越多。
而齐飞一为远离西川明,便要求住进了客院。
这夜,隔壁的房间又是一阵吵杂,齐飞一躺在床上,睁开了眼。
他搔搔头,心里咕哝一声:这么吵,怎么睡阿?叹口气,跳下床,打算去外头晃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虽然自己是很喜欢这些江湖汉子豪爽的性子,但这净是酒味而已!
出了房门,左右看了一下,甚觉吵闹,自己的房间离院门还有段距离,干脆发懒地翻过旁边不远的小墙,打算在东芝宫内随意逛逛,就当春日夜游。
正好,走到一处小花园,有假山假水和小凉亭,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下意识闪进假山之后。
「到手没?」甲黑衣人说。
乙黑衣男子摇摇头。
「该死!已经行动这么多次,难保教主……不会怪罪下来。」甲黑衣人急道。
齐飞一挑挑眉,心道:这么巧,坏人谈话都要在花园内吗?
不过,齐飞一已非五年前那不自量力的小孩儿,一身内力在西川明积极的「调教」之下,大有长进,只要调好呼吸,普通好手不会轻易发现他的躲藏。
「怎办?再去一次?这样下去,今晚是三回战!」甲说道。
「那人太强!我教的暗探全都不敌!」乙咬牙。
「可恶!想不到东芝派这样的术者守在宝库房!」甲拍了石桌一下。
喔,看来这次不用自已出头阿,东芝自己派了好手。
不过,那术者是谁?跟师父比,谁强谁弱?
黑一人一提到术士,齐飞一直觉就想到西川明,随即发现自己竟如此懦弱地思念着他,暗骂自己一声,心中怒火大起,眼前二名黑衣人顿时让人不爽到了极点!他冷笑几声,决定发泄一下,将手指关节扳得喀拉作响。
「是谁!」甲、乙二人异口同声。
齐飞一缓缓从暗处走出,露出一口过于洁白的牙,阴森笑道:「是你家大少爷!」
没两下,那二人又被打个落花流水,还被捆得五花大绑,嘴上给塞了布团。看着自己的杰作,齐飞一反倒烦恼起来,可以借故发泄是很好,但这人要送去那儿阿?
想了想,他拉开了嗓子:「阿,我们要偷东西啦!东芝的守卫实在太松懈啦!」
果然,瞬间一小队门卫聚了过来,带头的正是那日在门口阻挡自己的男人。
「又是你这个家伙!」那领头指着齐飞一骂。
「别对我指手划脚,我可是帮了你们。」指指地上二名黑衣人,说:「我听见这二人说要偷东西,正好路过,就帮你们绑起来了!」
领头暗自叹息,这家伙真是多管闲事,都不会动脑子,这下白忙了。
「我们并无此意!我们是来参加大会的,不过夜里出来逛逛,在这儿花园聊了几句,就被人胡乱打了一阵!」那二人反咬齐飞一。
齐飞一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这二人光明正大撒谎,这也是江湖吗?
「我明明听见你二人说要去盗东芝的宝库,还说失败了教主会生气,今晚是第三次夜袭宝库!」齐飞一一口气将所闻之事托出。
「没有,我二人没有这么说。」对方自然是死不认帐。
「我二人是在谈论这次比艺大会出胜者的奖励,听说可得一块东芝玉牌,持令者可求助东芝一事,不知真假。」甲黑衣人说道。
领头双眼一闭,打算装做无此事,挥挥手,就要让手下解开绳子。
在大会期间,东芝宫龙蛇混杂,任谁都来去自如,自然是难以对人人都加以详查,弄不好,还会传出东芝宫不懂礼数的臭名,那下届大会也不用办啦!
「慢!」齐飞一出声阻止,他转头对领头道:「今晚守库房的是谁?让人去问问今晚是否有人试闯宝库间,便知分晓。」
领头挑眉,心道:没料这少爷脑子还挺灵光,只是缺少一点江湖经验。
但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宫内守卫之事乃宫内机密,凭你这毛头小子也想知道?别来防碍我守卫就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