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残留著被那气息拂过的微痒感,而这次安丞远没有再被如此般不合常理的举动惹怒,反而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收回了手,沈
静了一会才轻声道:“回去吧。”说罢,转过身慢慢迈开了步子,没有回头。
但他知道,海棠这次还是会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即使他什麽也没有听进去,什麽也不懂。
“皇上,海棠好像很排斥喝药……”几天後,安丞远再度进宫面圣,禀告这两天的事情。而皇帝似乎对海棠的事情十分上心,每
次都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到来一般。
“不要勉强他。”皇帝摇了摇头,接著愤愤道,“一定是辰王做过什麽事情才会这样,一定是。”
明明在自己质疑为何不追击辰王的时候说顾念亲情,却在海棠的事情上,一副对辰王十分不满愤恨的样子。安丞远不解,便又张
口问道:“皇上,那海棠究竟是——”
“丞远,朕现在还不能说太多,但有朝一日定会向你说个清楚,现在只要让人在你府邸待好便可。”没待安丞远问完,皇帝便打
断了他,神色教往日更增几分严肃。
“是。”
“他不喝药就算了,让朕再想想吧。记住,有什麽情况,都要这样及时告诉朕,知道吗?”
“臣明白。”
看皇帝一脸凝重,安丞远愈发肯定皇上也是喜欢海棠的,心中也不禁对他们还有辰王三人的关系,以及皇帝以後要告诉自己的事
情感到好奇。但至今还是不明白,反正如今辰王早已败退离朝,皇帝定是好不容易找回海棠,为何还不把人留在身边呢?
总不至於是担心什麽……後宫问题吧?
罢了,既然皇帝暂时不愿告知更多,他也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便是。
待回到府,从管家那里得知海棠又跑回辰王的府邸了。自从那天的事情後,这几天海棠经常回回去,不过安丞远一直让两个护卫
跟著保护他,便也没有太过担心。
说起海棠回去的这件事,安丞远之前并没有告诉皇帝,他觉得皇帝一定会让自己看好海棠,但他却觉得给海棠一些自由,说不定
会对他的病情好转有好处。
尽管那也并不算什麽自由,只不过是从一个被禁锢的地方,换到了自己熟悉的场所罢了。
但安丞远能感受的到,在辰王府的海棠,明显要更加不受约束一些。
第六章
这般平静的度过了一些日子,安丞远也渐渐习惯了海棠的存在。加上他把一切看做是自己多年征战的休息,心里开始接受照看海
棠的事情。
不过,海棠的状态倒是没有任何长进。喝药的事不了了之,海棠花都谢了还是喜欢隔三差五跑出府回到辰王的宅邸。虽然安丞远
自以为有用地放任海棠两处跑,但时间久了,安丞远发现海棠还是没有什麽太大的变化。面无表情的脸,偶尔的傻笑,如小孩般
任性的举动,抑或是一个人发呆一整天。加上海棠口不能言,一切就显得更加安静。
虽然没有战事,但安丞远手握部分兵权,平日需要操心的事还是很多,自然不会时时刻刻都跟著海棠,便放心的把人交给其他的
侍从。
这日回到府邸,又不见海棠踪影,想著肯定又是在辰王府那,见天色不早,他准备过去带海棠回来一起吃晚饭。
陆山陆成同往日般为了不打扰海棠而守在院门口,见安丞远来了一起行了礼。安丞远刚走入院子,却见海棠正蹲在地上,手里居
然捧著一只灰色的鸽子。然或许是自己的脚步声惊动,那鸽子倏地拍打著翅膀从海棠的手中逃开飞了去,不见踪影。
海棠从地上起来,愣愣地盯著鸽子飞离的方向,往常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似乎竟露出了一丝不舍。安丞远见状有些不好意思
,走过去轻声道:“抱歉,进来时没注意,把鸽子吓跑了。”
海棠还是望著天空,没有理他。
“你喜欢这些小东西,那给你养几只怎麽样?”
海棠依然没有反应。
安丞远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海棠的背脊,“好了,回去吃饭吧。”说罢转身走开,然走得太快,并未注意到身後的海棠睫毛微颤
了一下。
果然第二天,安丞远便带回来两只漂亮的白鸽,都是驯养好的,站在支架上偶尔打打翅膀,温顺乖巧的模样甚是可爱。安丞远带
给海棠看,海棠虽然不会说话,但能看出他见到鸽子时眼眸中闪著光芒,双唇微张,就差笑出来了。安丞远非常高兴,怎麽早没
有注意到海棠喜欢这小玩意呢?说不定能让海棠高兴一些,对他的病也有好处。
安丞远把鸽子放在庭院里的小石台上,这回海棠倒是不敢接触的样子,连伸手去摸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在旁边紧紧盯著,
有几分打量的意味。
只见鸽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海棠竟也跟著嘟起嘴,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模样却像是在学鸽子鸣叫似的。
而一旁的安丞远也打量著海棠,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禁心中一暖,觉得这时候的海棠真是更显几份纯真可爱。
“看你喜欢,那就养起来吧?”知道海棠肯定不理会,安丞远还是像说给自己听一般继续著,“我让春蓉那丫鬟给它喂食,你无
聊了就可以和它玩,而且不会飞走的。”
海棠抿起双唇,微微弯腰,居然跟鸽子对视起来。安丞远有种被彻底忽视掉的感觉,但也觉得有趣无比,自己也就不多作“打扰
”,微笑著摸了摸海棠的头发便径自离开了。
几个下人见状不禁窃窃低语,最近将军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还这麽宠著这位小公子,将军府还真是比以前改变了许多呢。
可是没过几日就出了状况,安丞远去找海棠时竟发现鸽子不见了。匆匆找来丫鬟春蓉询问是怎麽回事,春蓉也有些慌张道:“将
军,奴婢早上才添过食料呢,可午後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鸽子不见了。”
“海棠呢?”
“公子在屋里。”
安丞远赶紧进屋,却看见海棠正坐在桌旁吃著一大盘水晶酥,神色看不出什麽异常。安丞远这才转头悄声问春蓉:“他不知道鸽
子不见了?”
但见春蓉神色有些犹豫,想了想才小声答道,“这……其实今天奴婢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公子还在跟鸽子玩呢。後来公子进来了
,奴婢也收拾完了,退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鸽子已经不在原处……”
闻言,安丞远皱起眉头,听春蓉的意思,鸽子直到消失前都有海棠在一旁才对?可是看海棠这副安静正常的模样,又不像是发现
鸽子消失了的反应。
但那驯养有素的鸽子怎麽就不见了呢?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安丞远又有些发愁海棠现在到底知不知道鸽子不见了这个情况。万一不知道……
再望了一眼正在津津有味吃著东西的海棠,安丞远暗暗退了出来,决定明日先重新带两只鸽子回来再说,反正海棠又不可能发现
什麽不同。
一转念,安丞远忽然发觉,他似乎把海棠看得太正常了,简直就是当做一个小孩对待一般。可事实上,海棠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
……
次日,安丞远果然又带了两只白鸽回来,放在同之前一样的位置。海棠走出屋门看见了,小跑著过来,脸上的表情就跟第一次他
带鸽子回来时一样,场面相似地令安丞远有些恍惚。
这人果然还是……痴傻的可以,莫说没有发现鸽子不一样了,连鸽子消失又出现这一点似乎都没有丝毫的察觉。不过这样也好,
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因为喜欢的东西消失而弄出点什麽状况,就当做重来一回,也落得轻松。
但令安丞远没想到的是,一切还真像是重新上演一般。
因为就在几天後,鸽子再度消失了。
这下安丞远又惊又恼,训斥了春蓉和几个下人,责问他们为什麽没有多注意鸽子的情况。然而来来回回调查几番,却没有任何线
索。
但安丞远发现海棠也跟上次一样情绪没有任何变动,简直对鸽子的消失无动於衷,连出了房门也不会朝鸽子的方向看上一眼,恢
复到最开始的生活。
安丞远想著这一切,除了对鸽子消失本身感到疑惑,心里总觉得还有什麽地方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是哪里让他感到
奇怪。但既然海棠没有太大反应的话,他也不准备继续养什麽鸽子了。看出海棠根本就是病的不轻,折腾这麽些天也没有太大意
义。
第七章
海棠又跑去辰王府了。
安丞远刚回来就听到下人的回报,令他再度想起鸽子风波。花也谢了,鸽子也飞了,为何还是不好好待著?
是了,那里毕竟曾经是他生活的地方……就算海棠是个傻子,在他的记忆中,一定还是把那里当做他的归属罢。
这回安丞远不准备接海棠回来,就随他喜欢好了,反正也有护卫跟著没必要担心。然而他刚准备回屋,却见一个男仆跑了过来,
神色慌张道:“将军!皇、皇上驾到!”
“什麽?”安丞远一惊,皇帝怎麽心血来潮出宫造访他将军府?不待多想赶紧冲出去迎接,却见皇帝已经走了进来,只是身著便
服,身後只跟了一人,看起来就像是微服私访似的。
“参见皇上!”安丞远和众人都赶紧跪下行礼,“可是皇上您怎麽来了?还这麽……”。
“这麽随便是吗?”年轻的皇帝一笑,上前把安丞远扶了起来,“呵,朕是偷跑出来的。”
安丞远见状微叹一声,又赶紧冲周围张罗道:“都还愣著干什麽?赶紧上茶!”接著领皇帝去了正堂。待皇帝坐下来,看安丞远
又要招呼,便摆摆手道:“行了,朕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海棠,他人呢?”
安丞远一愣,忽然有种苦笑的冲动,敢情皇帝终於耐不住了,居然专程跑到将军府见人来了?然不敢多嘴,只照实道:“海棠他
现在在辰王府。”
“什麽?”皇帝脸上的笑容一僵,仔细看那表情竟微微有些扭曲,安丞远也怔住,忽然想起海棠总回辰王府的事情他可从来没向
皇上提起!心下一慌,这才赶紧把实情道出。
皇帝愈听便愈眉头紧锁,待安丞远说完了,他才喃喃重复道:“你说……他经常往那边跑?”
“是。”安丞远应道,不过见皇帝这副模样,他反而有点摸不著头脑,从他来看海棠跑回以前生活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麽奇怪才
是,怕是皇帝担心海棠,又补充了一句自己有派护卫之事。
但皇帝似乎并未在意这点,也没有责怪他为何一直未提此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脸上的深沈神色丝毫未解。
良久,皇帝忽然张口,声音中充满了冰冷之感,“丞远,你当初说的对,朕为什麽没有追击龙宣泽呢。”
这话一出,令安丞远有些惊愕。龙宣泽,便是辰王的名字。可皇帝怎麽突然一改称呼,连名带姓这麽说出来,而且为何到了今时
今日,才忽如此般说出自己的……悔意?
“罢了,朕要回宫。”皇帝忽然起身,打断了安丞远的思绪。
“呃、是,臣……”
“不用送朕了。”皇帝没有多说,径直离开,走的也有些匆忙,只留安丞远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堂内。又想了想,安丞远才觉得自
己是否应该早些把海棠去辰王府的事情告诉皇上,也就不会弄的这麽突然。
而且皇上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他认为皇帝是不愿海棠跑去那边的。哼笑一声,是啊,对这种简直就像是不忘旧情的举动,同样
喜欢海棠的皇帝怎麽可能会高兴?
看来得管管海棠,不能让他随便再过去了,不过当下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安丞远每次走近别院门口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喜欢抬起头看,大概是看那些海棠花罢,明明早已凋谢,却改不掉这个习惯。
可是这回,他再度习惯性地抬起头,却眨眼间看到什麽东西忽闪而过。
安丞远立刻停下,皱起眉头思索。他没有眼花错看,真的是有个什麽灰黑的影子闪了过去,虽然从他站在院外这个角度看去,刚
才的影子刚好被树枝挡掉了一点点,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之所以这麽在意,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东西十分眼熟……飞过去……
——鸽子?!
刚才那是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进去了?
想到鸽子的一刹那,脑中先浮现的便是最早那日看见海棠和一只鸽子的画面。
安丞远心中一跳,不知为何他一时间忽然有些紧张。真巧,又是灰色鸽子,还直飞入这麽偏僻的院落。
虽然理不清头绪,但安丞远忽的极其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时,又对陆成陆山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麽,又想探查什麽,只是这样轻轻地一步步迈到院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屏住呼吸,偏过头偷偷看向院
内的情景。
他看见海棠坐在地上,而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在海棠面前的空地上。
还真像上次的鸽子!安丞远愈加惊疑,但依然没有出声。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令他不止是惊讶可以形容。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海棠冲那鸽子的爪子周围伸出双手,好像拿过了什麽东西。
一张……纸?
——信鸽?!
他绝对没有看错,那是一只信鸽,腿上缠著的分明是一张小纸条!
安丞远死死咬住下唇,忍著不发出惊呼。他看见海棠打开那张纸条,又迅速地把纸撕了几下揉成一团,扔进了不远的池塘。接著
捧起鸽子,再没有做任何动作。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海棠的一举一动,都那麽安然自若,纹丝不乱?
而海棠捧著鸽子的动作,倒是和那日一模一样!安丞远调整呼吸退後几步,故意如往常般踏著步子走进去,便见海棠一抖,那鸽
子再度从他手中飞走。
呵,自己真是疏忽了,当日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擅自认为什麽鸽子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而吓得飞走。这回他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海棠手上一个小小的动作,才让那鸽子飞走的。
“咦,怎麽又有一只鸽子?”安丞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便如平常与海棠说话般平常。
海棠则是毫无反应地坐在那儿,还一脸落寞地看著天空。
然而再相似的画面,此时此刻对安丞远来讲都成了讽刺。但他沈住气,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揭穿,不能质问,一定要弄清
楚——海棠到底在搞什麽鬼!
第八章
安丞远佩服自己还真耐得住性子,居然一直忍住没有在海棠面前表现地有丝毫不同。
海棠还是一副痴呆样,但已经无法再打消安丞远的怀疑了。他越是表现地神志不清,在安丞远看来越是可笑之至。
虽然他也曾猜测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海棠只是对信鸽好奇,所以才打开那张纸,才毁灭证据,放走鸽子——到这份上,连自己
都说服不了!
好大胆子,居然敢装疯卖傻。
安丞远甚至有冲动上去撕掉海棠的那层面具,让他露出本性,却又怕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这海棠还有什麽秘密!
安丞远下令,要陆山和陆成近距离保护,或者该说是监视海棠,不许让他脱离视线。至於海棠还是要去辰王府或是怎样,他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