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的小奴仆,又望着空空如也的餐桌。
秋海人的脸色顿红,一阵尴尬,小声说道:“少爷,小的……这就去拿早点过来。”
该死,刚刚才记着要去拿早点呢!秋海人暗骂自己。
齐逸笑笑,轻快地跳下床,挥挥手说道:“别忙了,反正今日睡晚了,你去厨房给我拿个包子馒头来书房,我先走一步啦!”
“是。”点点头,目送齐逸充满活力的背影,秋海人急走至厨房,要了几个包子馒头装进食盒,连走带跑地赶至书房,但书房门已关上,夫子的朗读声从里头传来。
居然让少爷空腹上课,给总管知道会扒层皮的!秋海人皱眉,想了想,决定大着胆子敲门。
“进来。”齐逸清脆的童音传来。
“少爷……,小的给您送早点来。”秋海人推开门,低声说道。
“齐逸还未吃早点阿。”夫子略略惊讶。
“是阿,夫子,我饿死啦!不如咱们边吃边上课吧?”小少爷的眼睛眨呀眨,笑出小梨窝。
夫子挣扎一会儿,谁能拒绝这可爱的人儿呢?只好叹气,点点头。
“你也还没用早点吧?一起吃吧,海人。”回头对他的小男仆笑道。
秋海人犹豫了会儿,见夫子已经开始讲课,不禁有丝心动:若顺势留下,便可以听课呢!
又想起还有成堆的衣服该洗,他眼神暗了暗,反正他只是个小奴仆,做好本分即可,自个儿犯错被罚就算了,万一累到妹妹就不好了……
“少爷,小的还有事忙,不打扰您上课。”低下头,转身跑了。
齐逸盯着秋海人的背影,小嘴慢慢嘟起,很是不悦。
不会买了个愣木头回来吧?特地给他机会听课呢!
结束课后,齐逸鼓着粉嫩着腮帮子,逢人就问,秋海人呢?有个女婢给他指点去路,原来是躲在自个儿住的逸闲居内。
齐逸疾走如风,赶回院内,就见秋海人在晒衣,那副老实的模样,哪有他当初见着的那份杰熬不驯?真是气死人啦!
“秋海人!你给我放下手上的垃圾!”小小的个儿,以千军万马之气势指着那人。
秋海人一愣,不明白他的少爷在发什么疯,死板板地回道:“少爷,这不是垃圾,是您的衣服。”
“我说给我放下!”小少爷不满了。
“……”沉默地看着少爷,那件华丽的长挂半垂于地,他不想真放手,湿濡的衣服若完全黏上泥沙,清洗干净得费一干功夫。
见此,齐逸气得小脸红扑扑,三步并二步,去抢那长挂。
“少爷!您干啥呢!”秋海人大声喊道。
二人死命拉锯,齐逸年幼又力弱,那拉得赢大他二岁又做惯粗活的秋海人?只见他拉得气喘呼呼,秋海人仍不动半分。
“我……叫……你……放手!”齐逸挤出声命令。
秋海人双眼微眯,自见到齐逸后,他就有股自卑,不敢与之相抗,但毕竟他天生倔气,此时怒气暗生,故意突然放手。
齐逸失了平衡,跌个一屁股痛,金枝玉叶的嫩屁股没受过如此疼痛,小少爷嘴一瘪,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何时会流下。
秋海人居高临下,心中冷笑,长得俏又如何?也只是个爱哭的小鬼!
齐逸回瞪着秋海人,用小小的袖子胡乱抹脸,自己站起,可爱的哭音混着高傲,说道:“你……不要这么没志气!夫子说,男子汉大丈夫,要立志于高山之上!我让你留在书房,你怎能不偷偷留下听课?反而心想着这堆脏衣服!难道,你就这点气度?”
秋海人愣住,心中异样感渐起。
他还以为齐逸要耍赖、打骂他呢!怎知齐逸却是来劝自己的。
他不过是个小小奴仆阿,少爷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要认命,他能妄想有什么志节吗?
“少爷,小的不过是个奴仆,就算认得了一些字,懂得了一些道理,也不会改变什么……”秋海人小小的头垂下。
啪!齐逸一个小掌,狠狠地地打断秋海人的自怜。
他目光笔直,气势凛然,说道:“就算是奴仆,也是我齐逸的奴仆,什么都不懂只会让我丢脸!我买下你,你要让我丢脸吗?”
秋海人摸着脸上刚印上的火红,眼神微愣,瞧着眼前年纪比他小、身子比他矮,但充满高洁光辉的少爷,再次被眩昏了心神。
他……跟了个大气的少爷呢!秋海人茫茫然想。
“你忘了吗?为何要唤海人?我买你,不是要你是当个普通奴仆阿,你不多懂些东西,以后怎么帮我?”见那人仍是呆愣,齐逸撇过头去,生气。
不是只要你当个普通奴仆……不是只要你当个普通奴仆……
这话儿在秋海人耳畔不停回响,他心里一时激动,红了眼,双膝忍不住就跪下了,低着头,低声地喊了声:“少爷……”
齐逸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拍拍那人的头,又轻抚那片被打得微红的脸颊,有一点抱歉,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转身,潇洒地走了。
秋海人望着那背影,脸上被抚过的地方,如凉玉贴过,本一点热辣的疼,消失着无影无踪。
他垂下了眼帘,暗自握拳。
他……一生都会跟着少爷……
那日后。
秋海人每日跟着齐逸上书房,在旁伺候着墨水,一边听着夫子上课,夫子的每句话都让他有所体悟,仿若进入一处大千世界,。
夫子自然知道齐家小少爷有意让他的奴仆学课,偶尔也会若无其事地考察秋海人的程度。
秋海人记心极好,脑子也聪慧,不论是默书或是问答,皆答得头头是道,夫子心中既欢喜又叹息。欢喜的是,他算是有个聪慧的,叹息的是,秋海人只是个奴仆,未来若想上京科举,若不是齐家少爷慈悲,可需有一番际遇。
某日,夫子在廊道上,独走自喃:“海人天分之高,可能高过齐家的少爷呢!真是可惜!”
“这个自然!海人可是我千挑万选呢!”清脆的童声在背后响起。
夫子吓得连忙回头,见齐逸小少爷笑地开心,秋海人安静地待在主子身后。
“你都听见啦。”夫子搔搔头,笑得尴尬,但也不怎么慌张。
“他是我的人,若这点本事都没,怎么可以!”齐逸小颔一抬,十足骄傲。
“喔?这么大气?真不愧是小齐逸阿。”夫子与齐逸平日交好,说说笑笑惯了,这会儿忍不住逗着他玩。
“当人家主子的,自然是要大气些。”齐逸脸上微微一红,是被人称赞的小开心,想起等等的事儿,对夫子行个小小的道别礼。
夫子笑眼眯眯,也回礼道别,齐逸领着秋海人快步通过夫子身旁。
秋海人走过时,抬头瞧了夫子一眼,一句低声:“厉害的是少爷。”
夫子微微睁大了眼,看二人远走的身影,抚额笑道:“看来主仆二人感情不错阿!”
廊道上,主仆二人继续走着,目的是齐家的东院——十堂轩。
十堂轩乃齐家招待一干食客的地方,是齐家最龙蛇混杂之处,齐逸平日被告诫不可独自前去。当时,齐家已有许多食客,但都非真心与齐文豪来往,多半是冲着昔日的江南名妓—-香兰夫人。
为留住一班食客,以示齐家的强大,香兰夫人每几日就会到十堂轩抚琴,而不知是相信自己的妻子,还是怎样,齐文豪居然默许这大胆的行为。
其中有三位食客,堪称高手中的高手,分别精通医、武、术,对香兰夫人十分依恋,在香兰夫人未嫁时,就频频光顾香兰夫人的划舫。
香兰夫人嫁后,又厚着脸皮跑来,说是要当食客。本以为,齐文豪对这无赖般的三人会找借口拒绝,毕竟是昔日情敌,没料他竟爽快地答应!三人虽为香兰夫人而来,对齐文豪如此宽大的胸膛也默默地佩服。
而这会儿,说曹操,曹操就来。
齐逸与秋海人一进庭院中,就见那三人各占一角,互不相让。
“嘿嘿,说什么武圣!都是狗屁!今日就来一分高下!”一名穿着道袍的男人大声说话。
“你这个死老道,还不是号称白山仙人,根本就是贪恋小香兰的色老头,说什么仙人!”被称做武圣的人怒骂回去。
“二位,别让我从你们口中说出香兰的名,简直是污了我的耳!”一旁,一位悠闲的老人,手执一本医书,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
“你也给我闭嘴!”正在对峙的二人异口同声,回头指着医者。
这三人起了疙瘩,自然又是为了“香兰对谁比较好?”这个万年问题,其馀食客避免被波及,早逃出这院,所以平日吵杂的大院特别安静。
秋海人看三人这气氛,暗暗心惊,万一波及到少爷就不好了!
“少爷,您躲我后面。”秋海人挺身,将小小的少爷置于自己的身后。
齐逸瞧着秋海人,心中微微一笑:他的小奴仆也越来越有样子呢!有保护主子的自觉。
齐逸走出秋海人的庇护,向三人去,甜甜一唤:“江叔叔、柳叔叔、白叔叔!”
本争锋相对的三人,见齐家少爷可爱的小脸,好似当年香兰对他们笑,凶神恶煞的脸都化为一张张讨好的笑脸。
“哎呀,不是小齐逸吗?”柳生;五结术派第一高手,双眼冒出爱心。
“是不是想通啦?想跟江叔学武功?”江一郎;武圣搓着下巴猛笑。
“学医术也可以。”白圣手;圣手回春是他的称号,在旁默默地插话。
“不是我啦,江叔知道,齐逸不喜欢学武。”半撒娇道。
“小齐逸阿,你知道江叔叔盼你这个徒弟盼了多久,居然这么狠心拒绝我!”江一郎摆出一副心痛样。
“柳叔也想要你这可爱的徒弟阿!”柳生忍不住捏捏齐逸红扑扑的嫩脸。
“我知道阿,所以今儿,不就给您三人带了个徒弟人选吗?”笑得甜蜜,齐逸努力挣脱柳生的搔扰,连忙将秋海人推向三人面前。
“他?”三人异口同声,六只凶神恶煞的眼瞪着面无表情的秋海人。
这张冷冰冰的脸?如臭石般,不喜欢!三人互看一眼,同时下了结论。
“不收!”又是异口同声,三人同时将脸别过。
被人看轻,秋海人心中倔气又起,握紧了拳,双眼直视江一郎,熊熊的火焰燃着曈。
“小子,眼神不错阿,但是有勇无谋。”江一郎搓着下巴,打量着秋海人,口中不屑,但眼神有那么一点有兴趣。
“试试就知,有没有资格当。”压抑怒气,秋海人冷冷挤出这句。
“小子倒狂妄!小齐逸,你收了个有趣的小仆呢!”柳生也有点兴趣,不过他可不打算轻易收徒,学术法,是讲天份的。
“不如叔叔们就试试海人吧,瞧瞧他是不是有本事当你们的徒弟!”齐逸与白圣手不知何时坐于一旁的凉亭内,笑眼眯眯地喝着茶。
“既然小齐逸都这么说了”江一郎小孩似地嘟嘴,叹口气,冷不防一个直拳击向秋海人!
秋海人早就全神贯,反应奇快,身子微蹲,双手交叉挡架,挡了一拳,但江一郎还有后着儿,下腿猛然踢出,秋海人无法逃过,只得整个身子缩成一球,护住要害,虽被踢飞出去,落地滑了一尺远,看似狼狈,但只有皮肉伤。
江一郎眼神一亮,快步将秋海人拉起,在他身上东摸西摸,心中暗道:骨架结实匀称,身子反应极快,是练武的材料!
秋海人全身被摸了一轮,十分尴尬,暗红着脸就要挣开江一郎的怀抱,突然身后一股冰凉的气袭来,他一阵抖嗦,心中涌起恐惧。
这感觉他非常熟悉,幼年的夜,一家子住在偏僻的山林时,那飘飘的人影常在他的窗前游晃。但今日不同,还夹着一股令人作呕之气,他下意识捉紧江一郎,回头狠瞪向柳生。
柳生不知何时手上托着一个小瓶,高深莫测地对秋海人笑。
“你瞧见什么?”柳生淡淡一问。
“快将瓶子收起!别将那东西对着我!”秋海人大吼一声,跑向齐逸相反之处,不欲将灾祸带给主子。
柳生微微一笑,将瓶子收起,心想:这孩子肯定瞧得见,而且极其敏感,他才将瓶子撕开一道封印,就抖成那样,肯定是有慧根!就不知道悟xing如何?
江一郎与柳生不自觉盯住秋海人,脑中思虑万千,越想越觉得这孩子资质极佳,赫然发现对方也打这孩子的主意,又同时互相瞪,二人哼一声,竟双双奔向秋海人,一人拉住一只手。
“是我的!”又再次地异口同声。
齐逸在一旁拍手大笑,觉得十分有趣,说:“江叔叔、柳叔叔,怎么啦?到底是谁的?不是都不收吗?”
“哼,大丈夫说不收就不收。”被人一激,江一郎嘴硬起来,柳生也松手,头别向他处。
但谁不巴望有个资质高的徒儿?教起来不仅成就感高,资质上好的还有望光耀门派,无论各大门派,都极重视徒弟。
二人的目光不时偷觑着秋海人。
“不如海人自己说吧,想跟着哪位叔叔呢?”齐逸问。
秋海人目光在二人间来回,突然哼了一声,淡淡一道:“都不跟。”
“什么?”江一郎马上张牙舞爪,指着秋海人大声怒骂:“小子,你是瞧不起我们的武功跟法术是吧!”
“哼哼,好大胆的小子,在吾等面前,敢说个不字!”柳生冷笑道。
秋海人裂嘴一笑,学着刚才三人对他做的事,猛然将头撇去一旁,十足轻蔑不屑,平声道:“二位武功、术法如何,小的不知,但二位大爷做为师父的品xing如何……,可让人瞧得很清楚。”这等会轻视人的师父,他才不要!
“你你你!气死我!明天开始,你给我来,我非要让你知道本大爷的手段!非要把你教成高手不可!”江一郎气得忘了自己说过不收。
“若是胆敢不来,就诅咒你,让你夜夜不成眠!”柳生跟着发狠说道。
齐逸见江、柳二人都被激下海,剩白圣手一人没有动静,正坐于自己身旁,悠哉品茶,齐逸拉住白圣手的袖子,半哀求地瞧着他。
白圣手淡淡一笑,拍拍齐逸的小头,说道:“不需这样,白叔叔啥时不答应你的要求?”又转头对秋海人道:“医药之术不太讲究天分,只要肯用心学便成,我也非小气之人,你若不喜认人为师,咱们不论师徒,就当是白某交个小朋友。”
秋海人眼中绽放出希冀的光芒,暗自握紧了拳,忍住嘴角的欢欣。
他明白,他正踏入过一条线,将来再也非不懂一事的奴仆,终有日,他可以挺直背脊立于他的少爷身后!
秋海人的目光紧紧地跟着他的小少爷,心情激动。
第三章:学艺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柳、白三人越发觉得秋海人天资聪颖,不论医、武、术都有慧根,一教即懂,一点即通!三人自是心头大乐,更用心教导,但秋海人到底是谁的?仍是无解。毕竟,高手出口的话如同复水,名义上,三人死都不认秋海人为徒。
十堂轩人多口杂,本身就是个小江湖,八卦流传的速度异常快速,又江一郎xing子爽朗直率,喝完酒后,就会大肆炫耀自己有个天资极高的“未来徒儿”,将秋海人形容得宛如神童,引来十堂轩众人的好奇与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