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花费了很长时间，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拿枪的右手没有松懈过。

他闭上眼回想着走过来的每一步，跟好哥们出来混，到小有成就，然后建立JY帮，最后称霸一方。当初小小的梦想实现了，现在却面临帮中内贼的背叛，而流落自此。

这时，他突然想到当时跟好哥们出来混时，他们在天台上喝酒聊未来，他们聊着聊着，便在天台睡着了，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某帮派的老大，叱咤风云，后来……这个梦后来怎么了？他怎么记不清，好像被追杀，还是一生平安？

他托着迷糊的脑袋，怎么都想不起那个梦具体是讲什么。

……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暗中有人在叫他，他努力睁眼想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双眼的焦距却怎么都对不上。

这次，他挺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了，“你有梦要卖给我吗？如果有的，我可以帮你做你现在想做的任何事。”

“放你妈的狗屁。”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

看到卧室内熟悉的摆设，洪伟强摸着额头的汗，重重地喘着气，他又在奇怪的梦了，梦里的人要跟他买梦，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想到隔壁西饼店的老板，那只笑面虎欧阳。

大概因为常做这个梦的缘故，加上看不惯西饼店的欧阳长年一副淡定的模样，他才会那么看不惯欧阳。

洪伟强从床上下来，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

天蒙蒙亮，街上冷冷清清的，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抓来闹钟，一看时间，他恨不得将闹钟砸了，现在离他正常起床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洪伟强将闹钟扔到床上，抓起烟盒和打火机，站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抽了起来。

看着烟从指间绕过，洪伟强不由得笑了，他想起以前经常跟在身边的小唐，那小子很喜欢学他，连他抽烟的手势都学十分像。

当洪伟强将烟掐灭，随手把烟蒂扔出窗外，准备转身回床上继续睡时，看到隔壁西饼店的门打开，欧阳一身轻松打扮，看样子是要去晨练。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欧阳消失在晨光中。

欧阳真的不是出现在他梦里，跟他买梦的人吗？洪伟强疑惑地想着。

随后他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脑后，躺回床上，闭目准备再睡一会儿。

欧阳将西饼店的门半掩，他微抬着头，没注意看隔壁的楼房，但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然后，欧阳低着头，沿着平日慢跑的路线，离开西饼店。

洪伟强，看来当时应该将你的记忆清理干净。

欧阳回来，王铭宇笑着跟欧阳打招呼，“欧阳老板，早。”

“早。”欧阳看向厨房的方向。

王铭宇像知道欧阳要问什么，他立即反应，“丹尼斯已经在里面忙了。”

“哦。”欧阳淡淡地应了声，说，“有事叫我。”

说着，欧阳转身上楼。

王铭宇目送欧阳上楼，不知为何他老有种奇怪的感觉，欧阳像准备把这间西饼店交给丹尼斯……王铭宇马上将这个想法甩开，不可能，欧阳对这间店投入很多心血，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欧阳上楼，他进卧室时，元宝叫住了他。

欧阳回头看着元宝，问：“有事？”

元宝走到欧阳脚边，喵叫着，你是不是有事埋着我？

“怎么说？”欧阳反问着，他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躲不过元宝的嗅觉。

不要我点破，你心里明白。元宝有些愤怒，它知道欧阳做的事自有欧阳的道理，但这件事实在太没道理了。

欧阳蹲下，抚摸着元宝背上的毛发，微笑地说：“你是在问为什么我没清掉隔壁洪老板对买梦人的记忆？”

元宝见欧阳自己道破，它将头撇开，你现在要怎么办？我就觉奇怪，为什么你跟隔壁无冤无仇的，对方一直对你有意见，原来当时你并没有完全清掉对方对你的记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出这种没道理的事？

“你不觉得，当时买下他的梦时，有异象吗？”欧阳边抚摸元宝，边问。

听欧阳这么一说，元宝诧异地抬头，它喵叫着，你想怎么做？

欧阳淡淡地一笑，说：“如果当初买他的那个梦是引子，那么不久之后，我们还能买到第二、第三个梦，还会有人送梦到我们手中。”

我明白了。元宝低下头，它不由得赞叹欧阳的远见。洪伟强的那个梦不算珍贵，可跟洪伟强有关系的某一位的梦，很少见的。如果那位自愿将梦卖给他们，那他们就不算违规。

买梦人守则之一，只向有缘人买梦，若无缘，而对方自愿将梦卖于买梦人，买梦人可接受，若无缘强买，买梦人重新收集一百个梦与之相抵。

强买，是徒劳无功的，还有延长任期。它垂涎过那个梦，可惜对方到现在都是无缘人。

欧阳轻挠着元宝的头，说：“这件事，你知我知，若让第三者知道。我们也只是做无用功。”

元宝从欧阳的手中挣脱，它背对欧阳，喵叫着，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欧阳看着元宝跑向楼梯口，然后他笑着走回卧室。

欧阳走到衣橱旁，拿换洗的衣服，转身入浴室时，他回头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昨天他打电话给沈易，沈易手机关机，他又打给Tony，Tony手机占线，不知道他离开后，沈易怎么样了，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他的电话——还在生他气吗？

想着，欧阳走进浴室。

他快速洗完澡，换上衣服从浴室出来。

欧阳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拨沈易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听着电话里礼貌又疏远的话语，欧阳微微皱起了眉。

欧阳放下电话，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

这是这些年来，沈易的电话第一次拨不通，即使之前沈易到荒山野岭拍戏，沈易走前都会给他发短信，让他不要担心。这次，他从姜晟口中知道，沈易拍戏的地点不是什么荒山野岭，而是偏僻的小镇，即便这样，沈易的电话也不可能接不通。

昨天看娱乐新闻时，没看到沈易，以及他们剧组相关的信息。

一种莫名的不安在欧阳心中散开，这时他第二次如此关心一个人。

连接上网，欧阳打开游览器，从收藏夹里找到沈易的博客，虽说这个博客是沈易公司的人帮他打理的，但沈易有时也会上来回一些影迷的问题。

欧阳在看着最新的那篇博文，这是前两天的消息，跟沈易接拍的新戏有关，还贴了几张沈易的照片。

在沈易的博客上找不到沈易昨天或今天的动态，他在网上搜索沈易的新戏，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突然，欧阳想到他手机里姜晟的电话，他起身准备给姜晟电话。走到半路时，欧阳停在原处，低着头，莫名地笑了。他用手扶着额，如果当年沈易离家出走，他用这份心去寻找沈易，那沈易就不会那么怨恨他了。

人总要经历了，才知道自己珍惜的是什么。

想着，欧阳快步过去，拿起手机，打电话。

连续拨了几次都没人接。欧阳这才想起现在才六点半，以姜晟的性子，不会这么早起来的。

当欧阳要挂上时，电话接通了，“喂，哪位？”

“姜老板，是我，欧阳。”欧阳自报家门。

姜晟有些意外，“欧先生，你这么早打我手机，什么事？”

欧阳深吸一口气，说：“我想问小易最新工作情况。”

“沈易？”姜晟反问着。

“是的。”欧阳应着。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姜晟的笑声，“欧先生，你真的很关心小沈。他们坐昨天的飞机去XX了，你知道的，这部戏有些赶，导演想让这部戏参加OO电影节……”

姜晟十分热情地将沈易最新情况跟欧阳汇报了一番，最后还不忘关心关心欧阳。

“姜老板，下次你来的时候，我请你吃饭。”欧阳知道沈易的最新情况后，心里的不安慢慢散去了。

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沈易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了。估计这次沈易走得急，没跟他说清楚。

“姜老板，再见。”挂上电话后，欧阳回想离开时沈易的不舍，那孩子明明就想跟他撒娇，要他留下，却一直不肯说。唉，说了，又不会笑话他。

第60章

丹尼斯不善家事，欧阳不在这段时间，家里的必需品消耗差不多。回来第二天，欧阳决定外出采购。

欧阳刚走出店门就被何南叫住，“欧阳老板，你回来时帮我带点东西。”

欧阳回头看着何南，微笑地问：“要带什么？”

“OK绷、云南白药之类的。”何南迟疑了会儿，回答说。

欧阳顿了下，说：“是要卖给你弟的？”

何南听后，笑了笑，说：“他最近跟同学打篮球老受伤，我买点药给他备着。”

“欧阳老板，拜托了。”说完，何南转身回店里。

欧阳看着何南的背影，然后低着头笑了。他转身离开西饼店，没走几步，看到一个人站在小巷的转角，那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当欧阳过来时，那人转头看着欧阳。

欧阳停在原地，直视对方，然后欧阳笑了，“好久不见。”

朱叶青回了欧阳一个笑，说：“自从岭南相别，我们便没再见过。”他的视线越过欧阳，落在西饼店的招牌上，“这是你开的店？”

欧阳点了点头，说：“是，这个一直都是我开的店。”

朱叶青听后，笑了，“你倒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镇定。”

欧阳轻叹着气，问：“你找我有事？”

朱叶青收起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严肃，“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见你这招牌上的字眼眼熟，多留了心。”

说着，朱叶青抬头看向天空，“没想到真是你。”

欧阳走到朱叶青身边，他看着朱叶青的侧脸，“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欧阳往前走，前面有一家咖啡厅，沈易回来时，有几次喊着要喝咖啡，他就到这边买咖啡，说起来，不喜欢咖啡的沈易，那段时间怎么想喝咖啡。

欧阳的思绪随着咖啡飘走了，飘到沈易的身边。

朱叶青跟上欧阳的脚步，“你这个人一点都没变。”

“我应该有什么变化？”欧阳反问着。

朱叶青听后，不禁笑了，“你就当我没问。”

突然，欧阳停下脚步，朱叶青疑惑地回头看着欧阳，“怎么了？”

欧阳抬头看着朱叶青，幽幽地问了句，“寄放在我这儿的那半颗内胆，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朱叶青听后，愣了愣，良久他笑着回答道：“我已经把它送人了。现在它不是我的所有物，我没有资格要回去。”

对于这个回答，欧阳一点都不觉意外，反倒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个东西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只是帮人保存，待它的主人出现，要将它还给它的主人。”

朱叶青深吸一口气，说：“欧阳，你不要一直戳我的痛处。”

欧阳淡笑着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然他不要你的东西，你为何不打算拿回自己的东西。我只是个中间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真的打算一直放在我这儿吗？”

听着欧阳的话，朱叶青很想让欧阳闭嘴不要继续往下说，在岭南发生的事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他明明能救他，而他却宁死不屈，这可恨的骨气让他更加为他着迷。

看着朱叶青脸上浮现的悲伤，欧阳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朱叶青，他只能简单地说：“你还好吧？”

朱叶青从回忆中醒来，他撇开，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说：“我一直在人群寻找他转世的踪迹，却每次都寻觅不到。欧阳，你说我该不该放弃？”

说完，朱叶青转头看着欧阳，他想从欧阳的口中得到一点线索，那人不是罪恶滔天之人，为何他会寻觅不到那人的转生，这是为什么？

欧阳听了，笑了笑，说：“你跟我来，我就告诉你我的答应。”

朱叶青看欧阳转身走向西饼店，他急着想知道答应，跟随欧阳而去。

欧阳站在他的座驾旁，等朱叶青过来。

朱叶青看着车，问：“要去哪儿？”

欧阳打开车门，他没有回答朱叶青，而是说：“上车。”

朱叶青带着疑惑坐上欧阳的车。

欧阳将车驶入车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朱叶青绑好安全带，又问了句。

欧阳瞥了朱叶青一眼，说：“欧家老宅。”

这是朱叶青没听到的地方，但欧阳带他去，自有欧阳的道理。

从新城区到老城区，朱叶青见识了欧阳居住的城市的风光。

欧家老宅是欧阳带沈易回到这里，居住的地方，那是在这座城市的老城区，最近听说老城区要翻建，欧阳并不担心欧家老宅被拆，他只是担心沈易没了年少生活过的地方，会埋怨他。

沈易，比他还念旧。

欧阳将车停在小巷子的入口，然后下车。

朱叶青跟随着欧阳，下车。

小巷子很破旧，周围的房屋很多是土木结构，墙角的青苔十分葱绿，有的房子塌了，露出房子里的破败的景象。一个银发老人坐在房子前的门墩上挑着豆子，朱叶青见了老人一眼，迅速将视线收回。

朱叶青看到欧阳停在一栋有点规模的老房子前，他快步过去，“欧阳到了？”

欧阳回头看着朱叶青，他点着头，说：“进来吧。”

说话间，欧阳掏出一大串钥匙，里面有几把钥匙很特别，是古老样式的钥匙。

欧阳将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朱叶青惯性地捂住口鼻。

欧阳带着朱叶青来到他跟沈易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很少人有来，他跟沈易一些无法带走的物品在他们决定离开前，转移到觉明寺，让缘觉师傅帮忙保管。

朱叶青站在天井中，等欧阳。

他环视着四周，天井里的景象保持着古朴的模样，墙角边的石墩，绽放的紫色野花，盖着铁盖的水井，还有茂盛的野草，这里的一切跟他记忆的某处相重合，让他的心一下子放松了。

欧阳从里屋出来，他看到蹲在水井边的朱叶青，轻咳了一声，说：“青竹，过来。”

朱叶青听到欧阳在叫他，他回头看着欧阳，他的注意力被欧阳手中的锦盒吸引了，他起身，走过来，“这是？”

“给你的。”欧阳微笑地说。

“给我？”朱叶青重复着，他疑惑地接过欧阳手中的锦盒，当他打开看到锦盒中的物品时，他怔住了。

朱叶青的声音在颤抖，“他没有进入轮回道？”

欧阳解释着，“鸣溪将你的半颗内胆交给我时，说了这么一句话，身为葛家人，他应该为民除害。他拒绝你的好意，不是因为你，而是敌人将他逼进绝路，他那个时候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屈服，另一个便是死。你比我更清楚鸣溪的为人，他到死都不会屈服的。”

朱叶青握住锦盒中的逍遥巾，这是当初他与鸣溪相遇时，鸣溪戴着头巾，“他选择与对方同归于尽，所以不需要我那半颗内胆。”

“是的，他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欧阳轻声应着。

朱叶青将逍遥巾收好，“欧阳，谢谢你把他的东西交给我。”

欧阳看着朱叶青，问：“青竹，你真的没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