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朱叶青听出欧阳话外有话，他直视着欧阳，问：“欧阳，你这话什么意思？”

欧阳从朱叶青的眼中看出朱叶青没说谎，他淡笑着说：“没什么。”

朱叶青更加疑惑，“欧阳，你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欧阳听后，夸张地笑了，“你觉得我在算计什么？”

朱叶青看着欧阳，他就是看不出来，才开口问的，过去的欧阳如此，现在的欧阳他依然看不清。当初遇到欧阳时，欧阳说他是个普通人，但跟其他人比起来，他有一点不普通，那便是不老不死。欧阳说他是个旁观者，人也好，妖也罢，神也好，鬼也罢，他是不会插手任何族群的事。

但现在看来，欧阳插手了葛家的事，就像欧阳答应帮鸣溪一样。

从那一刻开始，旁观者的欧阳变成了局中人，只是，欧阳搅入的是谁的局？

欧阳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第61章

朱叶青将鸣溪的逍遥巾收好，然后把锦盒还给欧阳，欧阳拒绝了，欧阳说：“这锦盒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收回不合适。”

朱叶青看着欧阳，许久不说话。

“算了，只不过是个锦盒，放在谁那儿都无所谓。”朱叶青笑了笑，说。

欧阳点着头，应着，“放在谁那儿都合适，就是不适合放在我这边。”

朱叶青不再去揣测欧阳的话中话，他将锦盒拿在手上，对欧阳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青竹。”欧阳叫了朱叶青一声，但没了下文。

朱叶青回头看着欧阳，问：“欧阳，还有什么事？”

欧阳收回停在空中的手，淡笑着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提防身边的小人。”

听到欧阳的话，朱叶青笑着应道：“多谢提醒。”

然后，朱叶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阳站在石廊上，看着开启的大门，许久没回过神。

在欧阳发呆之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欧阳被手机唤回了现实，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他笑了，“喂……”

他刚开口就被等得不耐烦的沈易披头一阵臭骂，他没有反驳，而是任由沈易骂个够，当沈易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时，欧阳轻叹着说：“骂够了？”

“姓欧的，你不要太嚣张了，我已经掌握你的弱点，总有一天，我一定强过你。”沈易又嚷了句。

“是是是，我期待你强过我的那一天。”欧阳笑着，接沈易的话往下说。

这时，电话那头的沈易气已经全消了，他用手指敲手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入欧阳耳中，欧阳诧异沈易情绪的变化，他急忙关心问候，“小易，你怎么了？”

沈易酝酿了许久，慢悠悠地说：“亲爱的，我已经从邋遢姜那里知道，你昨天找我的情形，邋遢姜说你找我找得很急，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他还说……”

听完沈易的话，欧阳抬头看着天空，笑了，“我只是想改变一下我们相处的模式，之前一直都是你打电话给我，讲你的近况，说你身边发生的一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以前我只是静静地听，没有发表过言论。”

随后，欧阳的声音变得低沉，“小易，我知道作为恋人，我不合格，但你从来不会在这些方面跟我提意见。在去机场的车上，你是不是想开口留住我？”

听到欧阳的话变多了，沈易开始莫名的紧张，欧阳能听到沈易的呼吸加重了，他将刚才的问题再说一遍，“小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想留住我？”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连刚才深重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这下，欧阳急了，“小易，说话。”

过了许久，沈易的声音再次出现，只是这时带着淡淡的鼻音，欧阳听后，欣慰地笑了，他的沈易从来不会开口倾述对他的不满，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他只会一个人默默地藏在心底，直到忘了对他的不满。

但有些东西藏再久，都不会轻易地忘记，而有些东西藏越久，他们之间的距离便会越来越大。原本，他只是这段感情的接受者，不考虑过多的付出，而现在，他想做这段感情的付出者，让沈易不再那么不安，对他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

“亲爱的，我对你坦白，你走的时候，我确实想把你留下，但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从前是，现在也是。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从一开始想你表白，我早已将你我之间的差距牢牢地记在心底。”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我的感情，但我知道我很感激你接受了我。真的，我很高兴，刚开始的时候，我连做梦都会笑。”

“但我们之间不仅是情人的关系，我们还隔着你养育我的这一层永远不可能磨灭的关系。我不知道你对这段感情付出多少，对我又付出多少，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的改变和努力。”

“亲爱的，我不明白你的突然转变，但我很高兴你对我说这些话。真的，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

听完沈易的话，欧阳沉默，是的，他接受了沈易，却没有完全打开自己的心让沈易住进去。即使在床上做再多那种事，心灵的磨合，还是没能增进多少。

这样的他，给不了沈易多少安全感。他真的该检讨了。

“小易，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欧阳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样的他像羞涩的小男生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却不知道对方同不同意。

“啊？”沈易很惊讶欧阳会这样说，很快地，他声音开始跳跃，让听到他声音的人知道他现在很高兴，“好，我们重新开始。”

听到沈易的回答，欧阳笑了，“小易，谢谢你答应跟我重新开始。”

“亲爱的，是我该谢谢你，当初是我任性要跟你在一起，你不答应，我赌气离家出走。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真的很幼稚，我明明知道你不可能那么容易答应，我还是一头热地跟你表白，希望你立即同意。”沈易的笑通过电波传入欧阳耳中，令欧阳觉得耳中痒痒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很生气，生气你这个孩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如果不是元宝提醒我，你不是我的孩子，而是我故友的儿子，原来除掉这层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脆弱。我不可能将绑在我身边一辈子，更没有资格要你留下。关系的转变，让我有留住你的借口。”

理清自己跟沈易之间的关系后，欧阳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顽固不化，要不然现在他跟沈易不知在什么地方，还会不会在一起。

突然，电话那头的沈易发出质疑，“亲爱的，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欧阳回着。

沈易迟疑了会儿，说：“我好像听到蝉鸣。”

欧阳仔细听，确实有蝉鸣，“我在欧家老宅。”

“啊？”转即，沈易笑了，“我好久没去哪儿了，你今天怎么会去老宅？”

“有个朋友过来，我带他来老宅子取东西。”欧阳解释着。

沈易继续质疑，“什么朋友，你居然会带他去老宅？”

“你别想太多，一个老朋友。”欧阳笑了，听出沈易话中的小小醋意。

“你这样说，我越想知道了。快说，什么老朋友，我见过吗？”沈易很讨厌欧阳话说一半，留一半然跟他去猜。

“你没见过。”欧阳回着。

这下，沈易不高兴了，“喂，姓欧的，你不是要重新开始吗？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要跟我重头开始谈恋爱的。”

听到这话，欧阳忍不住笑了，“你啊。”

然后欧阳将朱叶青的情况跟沈易说了遍，沈易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等会，我好像听到你说鸣溪？”

“嗯。是的，鸣溪。”欧阳应着。

“鸣溪道长？”沈易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欧阳记起来，他之前在葛家的时候，跟葛老爷子说起来鸣溪和青竹，那个时候，沈易也在。沈易记忆很好，连这种细节都记住了。

欧阳没有理由再对这个话题闪躲了，“就是鸣溪道长。”

“亲爱的，《葛氏家书》是他写的。”沈易给了欧阳一个明确的答应。

沈易的话引起欧阳的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这本书快被我翻烂了，里面每一处，我都知道在讲什么。但这本书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它后面的书皮有个夹层，里面是一个署名鸣溪道长的人写的，我记得他是写给一个叫青竹的人。”沈易将知道的情况说给欧阳听。

“那封信，还夹在书里吗？”欧阳问着。

沈易肯定地说：“在。”

“小易，我私自碰这本书，没事吧？”欧阳询问着，沈易说的鸣溪写给青竹的信，那大概是鸣溪决定与那妖怪同归于尽前写的，他知道自己活不长，又见不到青竹，只好借由为家族编写《葛氏家书》时，将这封信藏在书皮中，希望葛家中的有缘人能将这封信转交给青竹，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很冒险。

青竹是妖，不是人，而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葛家是不会与妖共存的。而家族中发现与妖做朋友，不论是好妖，还是坏妖，这个人都将被家族除名，而且永世不能回葛家。

鸣溪啊鸣溪，你为了青竹，甘愿冒这么大的险。

“亲爱的，亲爱的……”沈易见欧阳没了声音，他连声唤着欧阳。

“我在听。”欧阳应着。

沈易迟疑了会儿，说：“亲爱的，既然你认识这位青竹，那请你将这封信交给他，让他知道鸣溪祖宗不是不守约定，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末了，沈易淡淡地说：“亲爱的，你说葛家人为什么要压制自己、折磨自己。”

欧阳沉微笑着应道：“我不知道，但我认识的葛家人并不全是你说的这样。小易，你觉得你过得压抑吗？”

欧阳的问题，让沈易沉默了。

“我不知道。”欧阳叫了他快二十年的沈易，他都忘了自己原来姓葛……

听沈易的声音低沉下来，欧阳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对沈易说：“小易，对不起，我不是想勾起你的回忆。”

“没，没事。只是太久没人叫我葛睿，我都忘了我也姓葛。”沈易笑着应道。

“小易……”欧阳轻唤着沈易的名字。

突然，电话那头一阵吵杂，沈易抱歉地说：“亲爱的，对不起，我该工作了。晚上我们再谈。你记得把那封信交给青竹前辈。”

又是一阵吵杂，最后只剩一片嘟声。

欧阳将手机收起来，葛睿，是啊，他也忘了沈易原来叫葛睿。

第62章

欧阳刚进店门，走在小院子时，何南从店里出来，他笑着问欧阳，“欧阳老板，我拜托你帮忙买的东西呢？”

欧阳抬手，看着空空的双手，他迟疑了下，然后往后退，“小何，对不起，我刚才没去超市。你等等，我现在就去买。”

“哈？”没等何南反应过来，欧阳已经那个退到店门外了，他只能挥着手，说，“欧阳老板，没事的，等下我下班再去买。”

“答应过的事，怎么能反悔。我现在有空，而且家里东西缺了，也要去买的。”说完，欧阳消失在店门口。

何南看着店门外过往的行人，心中有些惆怅，到底是什么样的老朋友能让欧阳忘记去超市的事？

有个客人走进来，何南立即丢下脑子里的想法，他笑着说：“欢迎光临！”

叶灵站住玻璃窗后，看着何南将客人引到店里，奇怪小何怎么跑到小院子了。然后，叶灵耸耸肩，转身去厨房，继续将包装好的糕点端到外面摆正。

欧阳没走几步，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回头一看，是隔壁饭店的杨顺义，他停下脚步，问：“大顺，有事？”

杨顺义小跑到欧阳身边，他气喘吁吁地说：“欧、欧阳老板，问、问你个事。”

“什么事？”欧阳微笑地应着。

“怎么从公安局保释人？”杨顺义直勾勾地盯着欧阳。

欧阳看到杨顺义眼中闪烁不明液体，还有一种叫悲伤的情绪，“大顺，怎么了？你慢慢说。”

杨顺义调整者情绪，说：“欧阳老板，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老板刚从菜市场进货回来，那个时候八九点，我帮老板卸货时，来了几个警察，老板支开我，我没听到警察跟老板说了什么，然后，老板就跟警察走了。”

末了，杨顺义补了一句，“老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着急，怕老板惹了什么不好的事。”

听完杨顺义的话，欧阳轻轻点着头，说：“大顺，你不要太担心。可能他们只是请洪老板过去了解了解情况。”

“可……”杨顺义看了欧阳一眼，瞬间泄气了，他呢喃着，“可老板去了也太久了。”

欧阳拍拍杨顺义的肩膀，笑着安慰他，“你们老板是什么人，他可是洪伟强，宝丰街这一带谁不敬他三分。”

杨顺义听欧阳这么说，他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不，应该说自从老板所谓的那些过去的兄弟出现，他觉得事情变奇怪了，平时本分开店做生意的老板会一再地出面替那些人说话。上次，老板那些过去的兄弟出事，老板也替他们出面了，虽然他知道老板这叫讲义气，但在他眼里，这是傻子的行为。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友善之辈，如果真的跟那些人有关，下次他让见到那些人一次，他就赶一次。

欧阳见杨顺义还是一脸的担忧，他安慰道：“大顺，你先回去，我帮你问问洪老板是什么情况。”

杨顺义抬眼看着欧阳，良久，他才应道：“欧阳老板，谢谢。”

说完，杨顺义转身，走回去。

欧阳看着杨顺义的背影，他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说实话，杨顺义身世挺可怜的，如果没有洪伟强，可以说没有现在的杨顺义。

洪伟强刚开店那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洪伟强没也请人帮忙，也没想过要招人。就这样，过了小半年。他记得第一次在洪伟强的店里看到杨顺义时，洪伟强是这样告诉他的，这孩子可怜，他就收留了杨顺义。

话说，那是个冬天，杨顺义是流浪到他们这边的，洪伟强不嫌弃地收留了杨顺义。后来，洪伟强也收留其他流浪的孩子，但这些孩子留留走走的，最后只剩下杨顺义一人。

杨顺义把洪伟强当成自己的父亲。他有时过去洪伟强的饭馆，他笑着跟洪伟强说，干脆收杨顺义当干儿子得了，省得以后没人给他送终。对此，洪伟强淡淡地讲一段他的过去，来反驳他的观点。洪伟强说，他以前也收留过像杨顺义这种可怜身世的孩子，但那时，他当那孩子是弟弟。后来，那孩子离开，他觉得难受。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变成亲人一般，在其中一个人离开之后，另一个人会很难受。

他听后，笑话洪伟强说，没想到硬汉也有如此柔情。

洪伟强就喷他，柔情是懦弱的象征。

之后，他就没再跟洪伟强聊过相关话题，他对洪伟强一直深深挂念的那孩子没什么兴趣，但他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让洪伟强挂念至今。

突然，欧阳低着头，笑了。这样的洪伟强不就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吗？

欧阳边走边嘲讽自己，难怪他们相见甚烦，原来两个人有这种相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