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纯生命 下——至纯

其实远远看起来，这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条巨型毛毛虫有了人类的上半身。

但这种令人作呕的模样显然没有吓到人鱼，她围着这个男子所在的水箱游来游去，理也不理身后的司明睿与布鲁诺。

就在人鱼眼泪摇摆着漂亮的蓝银色尾巴要更加接近一点时，她痉挛一般缩紧身体，在水里挣扎的同时双手扯住脖子上黑色项圈，满脸痛苦的表情，龇着牙不住翻腾，嘴里不断冒出气泡，看起来是在水下尖叫着。

也不过就是短短几秒的事情，等翻腾的浪花消失后，人鱼也不再那边游荡.

，反而回到了布鲁诺身旁，探出水的面孔上一脸木然。

司明睿恰好和对方的眼睛对上，乍一看到那种全无求生意志的眼神，心里忍不住一酸。而被叫做眼泪的人鱼慢慢侧头也望向司明睿，本来空虚的神情似乎有一丝改变，但再仔细一看就又消失不见了。

想也知道是这个狗屁的布鲁诺弄得鬼，司明睿接触了他喉咙的禁制，对方发觉自己可以说话后立即开口：“你到底是谁？”这句话问得倒有些心虚，看来他终于发觉司明睿不好惹了。

“我不想节外生枝，要不马上启动这艘航迹船，要不你死了以后我自己想办法。”司明睿这是最后一次这么说了，他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对方玩什么花样手段，要是接下来对方再不合作，司明睿也不介意自己拿一些特殊的方法解决问题。

“我死了就不能陪着眼泪和……”布鲁诺喃喃自语，最后下定决心般回道：“好，我答应你，你要去哪？”

“我……”也不多想，就当司明睿开口时，布鲁诺插话道，“你总让我先可以活动吧，放心，连眼泪都伤不了你，我的实力也只是如此了。”没有什么考虑，司明睿接上了被自己一刀切的体内神经元。

布鲁诺觉察自己恢复正常，嘴角立刻弯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看向司明睿的眼神不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司明睿心下暗叹，看来果然还是出手制住他比较保险。

就在他计划动手的那一刻，意料之外的情节接二连三展开，一直温驯地飘荡在他身旁的眼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伸手，就这样把布鲁诺整个人拖进了水里，用双手牢牢按住布鲁诺的肩膀，然后甩着巨大的尾巴朝下游动，一直把人压到了池底，然后狰狞地张开嘴巴，露出了犬齿处尖利的獠牙，朝着对方的脸上就是一口，居然一下就把布鲁诺右边的整只耳朵咬了下来，在嘴里嚼了两下吐掉后又是一口，这回是半个鼻子。

司明睿看着不断从下方涌上的红色浪花不说话，不一会，鲜血便四散开来，这时水下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司明睿知道是武器发射的声音，而血水扩散的速度再一次加快，附近已经的水面已经带有淡红色了。

还没等司明睿展开意识探测，水面一阵波动，露出一个脑袋，棕色的卷发，却是人鱼眼泪的脸庞。

司明睿怔怔地观察了一会对方的表情，然后半蹲下身，“我怎么才能救你？”说罢目光落到了对方毫不掩饰春光大泄的胸前，那里有一个血洞正在不断涌出鲜血，看来那一枪正好命中目标，只是位置偏了一点。

听完司明睿这句话，眼泪咬着下唇摇摇头，继续用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司明睿心弦一颤，那种眼神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经历了最深的苦难后依旧拥有一颗单纯的心，眼泪笑着俯下身张开嘴，一把钥匙从她的嘴里掉出来，拌着血水掉在司明睿脚旁。

看也没有看那把钥匙，司明睿再度开口：“我能帮你什么。”说话之际他已经帮眼泪止住了胸前伤口的血，要是救济及时对方还是能活得好好的，但眼泪的反应却是摇摇头，她似乎想开口说话，却无法吐出一个字来，只能痛苦地再度摇摇头，接着就直直注视司明睿，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

仿佛不用语言沟通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司明睿半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他抬起手摸了摸眼泪的脸颊，眼泪探出手也轻轻放在了司明睿手上，侧着头似乎是想要深深感受一下这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诱人温度，轻轻闭上眼睛的她泪水突然从眼角大滴大滴地滑落，司明睿也不抽回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巧地解开了眼泪脖子上的项圈，紧接着就将它扔得远远的。

也不睁开眼睛，眼泪似乎沉浸在那种温暖里，司明睿面无表情地抚上对方那头湿漉漉的长发，下一秒，原本还紧紧握住司明睿的白皙双手无力垂下，眼泪的呼吸停止了，摆动的鱼尾此刻也耷拉下来，整个人慢慢往下沉去。

司明睿原先下意识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可是几秒后却又放开了，人鱼眼泪的身体再次开始缓缓沉入水中，浑浊的池水成了她的墓地，也算是她通往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变成这个样子，死去是最好的选择了吧，不自由，宁毋死，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天地之下这些拥有巨大权力之人呢？”司明睿在这个只有他的房间里开口说道，声音回荡在四周，多少显得寂静。

'好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明白自己的重任了吗？'自从上一次交谈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金发男子冒出来大赞一句，一派强势的态度在司明睿的脑海里以声音的形式再次登场。

没有去追问对方是否能窥探自己所做的一切，司明睿只是把目光一个个扫过那些奇形怪状，不知道生前受过多少苦才死去的“标本”，心底居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好像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在被改造时的愤怒、无措、绝望、恐惧以及对生的渴望，没有人想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因为被一个脑袋不太好使的科学家认为是下贱、卑劣的物种，所以要遭受这种可怕的苦难，但问题是什么才算得高贵上等呢？而这又是谁说了算呢？拥有财富之人？拥有权力之人？还是实力超然之人？

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恐怕是一个永远也解释不了的问题了吧。

一百一十八、莉娜的忠告

这个莫名的感慨来得快去得也快，司明睿在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捡起还掉在脚边的那枚钥匙，也不理会脑海里男人的问话，纵身一跃来到了生物电脑前，随意在键盘上摸了两下就找到了藏在隐蔽之处的一个锁孔，看起来确实和手下的钥匙是相配的。

说来也真的有意思，在布鲁诺这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看来，使用末时代的古老钥匙作用最重要的一道开启程序反而是一件有档次的事情，挺是引以为豪。

'小子，你真的没什么话想说吗？'

也许是司明睿的沉默让对方有些摸不着准头，金发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回倒还带上了两分试探的意味，司明睿还是不回答，不知道为何，他现在有些意兴阑珊，根本不存在任何同这个神秘家伙搭话的欲望，反而心底颇为不耐。事实上要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整日就待在你的脑袋里，没事还突然出现说两句，恐怕是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吧。

'你以为不说话就意味着一切都过去了吗？要是你不认真去面对，这种事情放在以后还只是小问题，想想看，那些变基体大军攻入占领普通基命类体的居住地，那些手无寸铁的平凡人该拿什么来抵抗，血肉之躯吗？说不定，人类流传到现在的血脉就要真正断绝了！'听起来义正言辞，金发男子浑厚的嗓音说起这种话来还挺会让人产生热血沸腾的感觉，'身为基命类体其中的一员，难道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吗？也许不久以后我们就要成为那些怪物的口粮了！那些该死的东西是不通人情的恶魔，他们只想着杀戮，吞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无论男女老少，身份高低，都逃不过这次劫难，只有你……'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司明睿平平淡淡的八个字就让对方哑口无言，'既然变基体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自有它们存在的道理，就算基命类体也不过只是生存于这个地球上的一支物种，你无法否认，他们既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管理者，如果放在整个地球看来，说起来也不过只是两个对立种族间的厮杀，你看到苍鹰叼走畜羊的时候会去可怜那头羊，从而认为它没有任何被之视为食物吃掉的理由吗？'

司明睿这一番话要是放在别的物种身上看还有几分道理，可在金发男子心目中，司明睿本人完全就是地球本源选出来作为解决这次大灾难的救世主，更是基命类体的同类，可现在这位救世主居然满口认为这个灾祸是一件正常事，要是基命类体没有本事，活该给变基体吃掉的论道。

一直认为自己是司明睿带领人，让他明白是何等重任在肩的金发男子要是现在有身体的话，怕是会被生生气得吐血。

当然，司明睿这番话也不是全然真心实意的，如果是在两千年前的世界遇到这种事情，拥有力量的他肯定义不容辞，管着谁来想毁灭人类，他都会尽自己的努力上去干一架，反正本就光棍一个，也没什么好怕。

扪心自问，司明睿对这个时代的基命类体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感觉，但既不拥有强烈的归属感，也不存在什么对立的立场还是事实，要不是黄泉带给他的影响，他恐怕还会在这种茫然的游离感里多待一段时间。

但黄泉在司明睿感觉世界里到底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是很难下定义，司明睿会对变基体不假辞色固然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对方想法的缘故，但也正因为黄泉将司明睿牢牢放在自己身边，或多或少让他几乎没有和普通人正常相处的时间，造成司明睿自身情绪到现在还是不能很好地完全融入这个时代。

更重要是的，两千年后的今天，这里没有国家，本来就心无所处的司明睿一开始更是连寄托都没有了。

当然，说出这些话的司明睿并不打算真的冷眼旁观，他只是对那个男人的口吻很不爽，半刻意地这么讲罢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基命类体的外表还是和以前的人类几乎一模一样，也确实是人类的后裔。

而一些不可琢磨的深层次因素则是当初2012年时在那个基地里经历的一切，跟现在的情形多少有一些微妙的重合，存在吃人为生的可怕家伙，可悲的是世间上的大部分人还蒙在鼓里，面对这一切，司明睿心底有想法也不足为奇。

总觉得脑海里那个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霸气外泄的男人有些悲观，似乎认为事情到了除非大战就没有任何旋转的余地。事实上，如果变基体真是一群没有理智只懂得杀戮的野兽，司明睿绝不相信基命类体会被它们消灭，就像两千多年前一样，人类还不是在各种危险的条件下生存下来，更成为某种意义上最强大的种族。说厉害，恐怕前人还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基命类体，这个时代的异能者数量虽然不多，但毕竟也到了可以成立组织的地步，还要加上那些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可怕武器，最后谁消灭谁还不一定。

但问题是地狱那群高级变基体的存在，让司明睿颇为忌惮。

从上次跟那个所谓的陛下交谈过后，司明睿就觉得一切不简单，而且他也有一种直觉，自己当时能够带着久艾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肯定不是偶然，一定有人在帮他们俩，或者说就是幕后之人故意这么做的。

他敢下包票，那些地狱总督完全没有表面上展现出得那么无用，但对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却是司明睿也无法知晓的秘密了。

心思转了一圈，突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情绪冲击着自己的意识，预料到是金发男人打算波口大骂，司明睿在下达完空磁船启动命令后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有把握我就一定是拯救所有人的家伙？'

'你是地球本源的选择，单单冲这点我就可以确定！'不容质疑的口气。

'你确定，可我不确定，我还是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够做到你口中的拯救基命类体。'司明睿一边无心地应答，一边乘着空磁船飞往目的地的几分钟时间内好好搜查一下电脑里有没有存着什么重要文件。

奇怪的是问出这句话后只闻得对方一声叹息，'这是星球意志的安排，我亦无法得知，不过到了关键时刻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把一切都推到了虚无缥缈的星球意志上，也难怪司明睿嗤之以鼻，'你要在我脑海里待到什么时候？'

'该离开我自然就会离开，既然我还存在，那说明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司明睿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呵呵，除了这个以外，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吧。'

也许是默认了司明睿的话，这个一直没有说出过自己名字的男人安静下来，好似自己从未出现过一样。

在先前那段小插曲过后，港口恢复了之前忙碌喧闹的样子，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卫兵有些不爽，没想到对方居然在人群里好像一条游鱼一样，一下子就溜得不见踪影了，这对于自认为身份实力不一般的他是一个打击。

“好了，四号，你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幸好没有人趁乱袭击胜利号，不然你一百条命都不够补偿过失。”像一道标枪一样笔直地挺立着，站在他左手边的中年人一双鹰眼一样锐利的眸子直视前方，嘴里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虽然语气并不强烈，但四号知道对方确实有些动气了。

“可是……”原本想解释，可回想起这位同伴发起火来的脾气，四号蠕动了两下唇瓣，最后还是说不出辩解的话，“对不起，是我的错。”

“哼，要是有人故意惹出乱子，然后趁机偷袭，你就算道一千个歉，一万个歉也没有用。”

“好了，三号，别得理不饶人，现在是任务要紧。”站在稍远处一位最边上的护卫插了一句，大概是想当当和事老，“四号也是为了任务好，都给我看紧了。”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是这儿的领队。

有几人的老大开口调停，情绪有些浮躁的三号和四号都乖乖静下心来，再度把心神放在任务中。

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了，原本因为三号一席话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四号看看周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终于放下心来，就在他大呼幸运的同时，脑后一阵凉风，然后就看到港口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后，心中咯噔一下，他也立刻转过脑袋查看背后的情形。

什么都没有。

脸色苍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睛，他瞪大眼珠巡视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胜利号不见了？！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这艘巨型空磁船神秘的消失了。

四号当下两腿一软，饶是他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但一想到胜利号空磁船是在自己的看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脑袋就一阵阵发白，不是因为惧怕受到惩罚，只是他自己对于裁决会所的感情就不容许这种意外发生。

在场几人全都失魂落魄的样子，幸好领队反应迅速，急忙和上级取得联系，通报了现在的情况，请求支援。

港口上，有些脑袋机灵的旅客或者小贩远远瞄到脸色异常的裁决会所人员，赶紧脚下抹油，一个个悄悄挤进人群里，走了几步确定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便飞也似的向外逃窜去了。过了几分钟，更多的人得到模糊的消息后，也学着赶紧带上东西向港外移去，可没想到一跑到门口就只看到一排排穿着红色制服的威严队伍将航空港团团围住，严密地连一个苍蝇也逃不出去。

先头一个俊朗的男子赫然就是刚开始从空磁船上下来的那位，“我是裁决会的伊西斯裁证官，非常抱歉，这里已经被我们封锁了，请你们马上回到港口内。请放心，我们不会找无辜者的麻烦，但如果有谁玩什么小心思……”

唉，这回督济显灵得也太过了，这下确实晚上不用和那家伙拼酒了。

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年轻人复杂地叹息。

收起心思，安排好外界部署的青年直径奔向港口内，来到了胜利号原本应该停放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虽然离去的半路上突然接到消息的时候万分惊讶，不自觉地有所怀疑，可看到现在的情景，他是不想相信也必须得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