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无尘——牧秦

01.

伏野尘一（Fushino Jinichi）从没想过安定下来，流浪是他的宿命。自从四年前做了一件与心意相违背的事情之后，他就不再指望自己的心能找到归属。

「喂，新来的，轮到你出场了。」

简陋的休息室里，等待的众人或坐或站，斜倚墙面沉默不语的伏野尘一闻言走向房里唯一的一扇门。那昂首阔步、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神态，彷佛对于即将面对的挑战司空见惯、稀松平常。这份少见的自信引来其他人注目的眼光，纷纷在心里猜测他的来历。

对于一个没有东西可失去、对世间毫无眷恋的人来说，死亡已经不足为惧。讽刺的是，正因为他不怕死，反而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伏野尘一走出休息室，眼前横着一条通道，左边通往这座建筑物的出口，右边则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

伏野尘一习惯性一手搭在剑上，慢条斯理走向右边通道的尽头。还未走近就听见群众的鼓噪声，那是一种期待的喧哗，流露着对暴力的渴望，却不能使伏野尘一的血液跟着沸腾。

与帝王交手过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激起他心中的野性。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当你尝过世上最美味的料理，吃其它食物便再也没有味道。

现在的伏野尘一便是同样的情况。

既然已经与世界第一的强者打成平手，并因此明白自身实力到何种程度，以后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对手都只会是他的手下败将。这份认知使他失去挥刀的动力，如今的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战斗的意义。

走出通道，伏野尘一踏进另一个房间──室内竞技场。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他站在一个由护栏围成的圆形广场中央，广场四周围绕着逐层往上延伸的座椅与高耸看台，房间的整体构造类似小型的罗马竞技场。

今晚观众爆满，有八成以上的人是专程为他而来。他的出现引起一阵更大的騒动，群众的情绪升至最高点，呐喊声几乎憾动整座建筑物。

「浪人、浪人、浪人……」

「哦，我们高人气的浪人武士出场啦。」一个麦克风放大的男人声音说：「九胜零败前所未有的纪录是否会在今晚终止？我们来看看他的对手。」

主持人转向竞技场另一边，隆重介绍：「这位身高两百二十八公分、体重一百八十公斤的大块头，相信很多人对他并不陌生，他就是在美国地下格斗界颇有名气、拥有零败战绩的『杀人机器』弗格尔！」

那个名叫弗格尔的男人简直就是一座肌肉小山，伏野尘一当场成了小矮人。观众们开始议论纷纷，一大票原本支持浪人武士的粉丝立刻改变心意，下注赌杀人机器赢，一赔二，稳赚不输。

「哦，开始下注了。」主持人看着墙上大萤幕显示的赌盘笑道：「赌杀人机器赢的赔率一赔二，浪人武士赢的赔率是一赔十，看来今晚大家都不看好浪人。」主持人边说着边退出场外，并高举右手，「好，现在我正式宣布……比赛开始！」

主持人大手一挥，观众的情绪再度沸腾。

伏野尘一刚刚有些心不在焉，对于自己居然连续十个晚上在这儿哗众取宠浪费时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不像他，不像平常的他，他不禁深思，最近自己的反常真的是因为失去挥刀的目标而对打斗冷感，并因此消极地参加无聊的格斗比赛吗？

他看了一眼今晚的对手，体型几乎是他的两倍大的肌肉男正谨慎地回望着他。

「你不出手吗？」伏野尘一淡然问。

弗格尔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长刀上，「虽然这场比赛不限制使用武器，但我认为你并不打算拿它对付我。」

「确实，你还不够格让我拔刀。」伏野尘一扳着手指，「你再不攻过来就换我先出手了。」

弗格尔不禁犹豫。他在地下格斗打滚多年，可说是「阅人无数」，自然能够一眼就看穿对手的实力。

「你比我强得多，这场比赛毫无意义。」弗格尔坦言：「但投降不是有荣誉感的战士会做的事，不战而降是耻辱，放马过来吧，浪人。」

伏野尘一眼中光芒一闪，「那我就成全你。」

观众们想要的，无非是寻求刺激，打斗中惊险博命的过程犹如兴奋剂，暴力血腥的画面更加强了这种效果，催化着血液沸腾。

于是，想速战速决的伏野尘一，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冲向弗格尔，几个箭步便来到对方身前，握紧拳头击向下腹。

弗格尔只微愣一秒就反应过来，即便伏野尘一异于常人的敏捷速度教人吃惊，但他地下格斗冠军的头衔也不是假的。弗格尔浑身坚硬肌肉宛如铜墙铁壁，伏野尘一的拳头结实打在他身上，却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哦，我有点低估你了。」

02.

伏野尘一往后一跃，跳至弗格尔的攻击范围外，重新评估他的对手。弗格尔有体重优势，自己一旦被他抓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果不其然，弗格尔似乎也想到同一点，低吼一声朝他猛冲而来。那并非盲目冲撞，而是算准伏野尘一会与他正面对决而采行的策略。

以体重优势冲撞对手是摔角招式之一，伏野尘一双手握拳疾步奔向对方，打算正面迎敌，破解对方的招式，却冷不防弗格尔抬脚踢向他的头部。

是十六文踢！

千钧一发之际，伏野尘一立即停步稳住下盘，双手高举身前，交叉护住头脸。弗格尔一脚踢中他的右手前臂，疼痛超乎伏野尘一的预期。

菲利克斯留给他的伤口緃使表面已经结痂，但仍不时隐隐作痛，彷佛提醒他，因为他的自傲与轻敌，差点害得自己的右手被废。

拥有「帝王」名号的世界第一杀手菲利克斯·欧柏雷，在那场连生命都豁出去的死斗中，教会他明白的不只是用剑之道，还有骄傲必败的道理。

「唉，我不该忘了之前的教训。」伏野尘一眸中燃起斗志之火，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这种感觉。「是该使出全力了。」

弗格尔使出全力的奇袭，伏野尘一轻易地挡了下来，那东方人独特的墨瞳，此刻正如野兽盯着猎物般紧盯着他，弗格尔很罕见地感到背脊发凉。

伏野尘一眼神一凛，像是注意到什么，突兀地开口：「你有一双灰眸。」

弗格尔不明所以后退。「你究竟……」

斗气转眼变成杀气，「老子心情不好，你倒霉了。」

话刚落，伏野尘一已经近在眼前，拳头在握，弗格尔却无法动弹。

那双凌厉的黑眸是猛兽的双眼，震摄他的灵魂，正常的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弗格尔僵立着承受拳头打中胸口的冲击，力道之大连带影响心脏，庞大身躯立时跪地，弗格尔双手按着胸口露出痛苦表情。

伏野尘一甩甩头，握着拳头的双手在颤抖，好似压抑着什么。最后，他选择以一记手刀朝对方后脑重击，当弗格尔倒下时，也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

伏野尘一把满场的鼓噪喧闹抛在身后，大步离开。

他差点就拔刀对付一个实力远不如自己的对手了。

伏野尘一对自己很生气，他的自制力不如从前，这是个危险的警讯。

该离开这里思考下一步了，伏野尘一在心里打算着。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流浪的原因。

即使能够打败世上所有的高手，却不能阻止某双灰眸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刚走出竞技场便有人挡路，伏野尘一心情正坏，二话不说就要揍人。

「等等，先别动手，我没有恶意。」

来者是个理着小平头的年轻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伏野尘一仍紧握铁拳。

「有话快说。」

对方流下冷汗，「是我们老大久仰你的大名，希望你能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员。」

「没兴趣。」伏野尘一绕过他往外走，一点也不给面子。

离开AH之后，他待过黑道组织、暗杀组织和佣兵集团，全都是些不入流的组织，跟AH相比格调差太多，以致于没有一个能让他待超过十天。现在的伏野尘一最不需要的就是加入某个差劲的组织来折腾自己。

「等、等一下啊。」

年轻人在后头追他，边流着冷汗边喊着：「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接受委托也行，我们老大想杀一个人却难以下手，假如你能除掉他，我们老大愿意付你一大笔钱。」

伏野尘一停步，回头。

「多少钱？」

钱够多的话，偶尔赚个外快也无妨。

年轻人也跟着停下脚步，「呃，价钱请你亲自跟我们老大谈。」

伏野尘一突然问：「在哪里？」

「啥？」

「你的老大在哪里？带路。」

原来伏野尘一一时兴起参加的非法地下格斗赛是黑道经营，这位黑道大哥每晚都会来观看比赛，并从参赛者之中挑选强者加入组织。

伏野尘一被带到竞技场楼上的贵宾室，所谓的黑-帮老大不外乎是个被众多保镳围绕保护、自大狂妄，实际上没什么本事的家伙，眼前这个也不例外。

「你就是浪人？」

说话的男人脸上神情有着这个行业的人一贯的自大，穿着黑西装，理着平头，手里捏着一根雪茄，脖子还露出刺青。

03.

房里至少有一打的保镳在老大身边站岗，每个人都理了平头，看来理平头是这个黑-帮的特色。

伏野尘一光看这些保镳的人数，就知道这位老大不只没实力，而且还很怕死。

贪生怕死是小人，与小人合作是大忌。伏野尘一对此人心生厌恶，会不会接下委托全看暗杀对象是谁了。

「你想杀谁？」如果是个有本事的高手，他倒想会一会。

提到那位暗杀对象，黑道老大自傲的神情一抽，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惧怕。

「那是个狠角色，谁都不可能动得了他，可偏偏就是有人要除掉他，开出的赏金很高，却没有人敢下手。」黑道老大吸了一口雪茄，此举似乎是在缓和心中的不安恐惧。「这世上不管是谁都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就算没有把柄他也有本事挖出来。杀这样的人等于跟自己过不去，要是他死了，所有的秘密将会公开，每个人最见不得人的丑事都会摊在阳光下，特别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将受害最深。」

伏野尘一开始对这个神秘人物感兴趣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不顾一切要杀他？」

黑道老大咳了两声，彷佛怕被偷听似的刻意压低音量道：「实话告诉你，那个人惹恼了FBI，而且严重危害到美国的国家安全，对全世界暗杀组织发出暗杀令并提供天文数字赏金的就是FBI与CIA，美国国会已经巧立名目通过这笔预算，他非死不可了。」

「但是你刚才说他死不得。」显然整件事情还有下文。

黑道老大持续压低声音说：「这我就不晓得了，或许他们有解套的方法，既能除掉他又不使秘密外泄，谁知道呢？我只不过是照着中央情报局的指示，帮他们在竞技场挑选合适的杀手，而你完全符合条件。一个流浪的东方人，即使失败也不会追查到他们头上。」

很好，伏野尘一这下完全明白了。

「说了老半天，我要杀的人究竟是谁？」

「我手上没有他的资料，FBI或CIA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还是大费周章弄来的。」黑道老大自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彩色照片递给他，「这个人叫马可斯，是地下情报头子。没有他挖不出的丑闻，没有他查不出的机密，他的无所不知让人害怕，大家总是有求于他，又惧怕他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对他是又爱又恨啊。」

伏野尘一接过照片，看清照片上西装笔挺、棕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尊贵男人时，手指微微颤抖。

力持镇定的声音冰冷：「你说他叫马可斯？」

黑道老大双手一摊，「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但是大家都这么叫他。」

伏野尘一将照片收进口袋，目光如冰。

「我不能接下委托。」

黑道老大有点不高兴，他把知道的全告诉他，结果他居然不接，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如果是钱的问题，这点你不必担──」

「不是钱的问题。」伏野尘一打断他，周身笼罩杀气，腰间的狩行(Shugyo)出鞘，寒光逼人。「是原则的问题。」

他发了一场疯，把那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宰了，血流成河，尸块遍布，随后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出房间，将门反锁。

踏上布鲁克林的街道，伏野尘一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先离开美国再说吧。

「你来西西里岛干什么？」

菲利克斯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此刻正大剌剌坐在他面前，低着头，专心看着搁在腿上的笔记型电脑萤幕。这个人衣着华贵、气宇不凡，棕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精锐灰眸自萤幕移开，瞥了菲利克斯一眼。

「当然是来度假。」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了，替我向『尊夫人』问好。」

小寿听到这个称呼会暴走。

「我们还没结婚，不过快了。」菲利克斯就是担心这个，「你不会是来搞破坏，想害我结不成婚吧？」

「我会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马可斯再度低头专心于萤幕上，嘴里说着：「我没怪你把通行证交给伏野，你倒是先心虚了。」

04.

菲利克斯冷哼：「要是早知道那家伙是你的人，我会直接告诉他你家在哪里。」

「然后『尊夫人』就会收到一份名单，详细记载着你的风流史，还有每一个跟你上过床的女人芳名。帝王，你确定你要惹我？」

菲利克斯咬咬牙。「如果不是小寿越来越难哄，我也没必要看你脸色。」

「这就对了。」马可斯头也不抬，唇边泛起笑意。「好好哄你的小寿，能遇上这样一个单纯的男人是你的福气，别搞砸了。」

「用不着你提醒我。倒是你，你晓得现在外头有多少人要你的命吗？你上回泄密给贩毒集团，害缉毒署没逮到大毒枭，把那些美国人给惹毛了，现在人家横竖非要你死不可，你还有心情来度假？少骗人了，你是来谈生意的吧。」

马可斯合上笔电，「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瞒不过你。」说着递出厚厚一叠资料，「拿去吧，网路上找来的，别说我不够义气。」

「这是什么？」菲利克斯接过资料一看，脸色铁青。「我不需要什么『谈恋爱十大守则』、『教你了解爱情语言』和『婚姻指南』。」

「好好研究吧，菲利，你会需要的，别让『尊夫人』成为深宫怨夫了。」

菲利克斯差点往他脸上挥拳头，那张似笑非笑的笑脸实在教人气恼。

「光说我，你自个儿又好到哪儿去。」

菲利克斯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马可斯独自坐在沙发上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女人轻甜的声音唤他回神。

「马可斯，在想什么呢？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男人不语，一手搂住女人的纤腰，强拉女人到怀里索吻。

「马可斯……」女人美丽的脸庞浮上两朵红云。两年的相处下来，她多少摸出他的一些脾性，看出他现在想做什么，不由得娇羞提醒：「我们真的要迟到了。」

「那就迟到吧。」他不在乎，一向都是别人有求于他，一向都是别人等他，从来没有他去求人等人的道理。

马可斯直接抱起女人走向房间。

他们在西西里岛只打算停留一晚，明天早上就要搭机离开。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这里，他住在普通饭店最好的套房，比起高级饭店的套房仍差得远；而且此行只有三名随扈，跟他以往的排场相比低调很多。

低调是必要的，他不希望在那个男人找到他之前先曝露行踪，他要他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他的藏身处。

你会来吗？伏野，你有勇气来找我吗？

我可是等不及要跟你叙旧了呢。

从四年前开始，马可斯便一直留意他的去向，每次得到的消息都在不同的国家。他知道他在流浪，也知道他为何流浪。

过去马可斯始终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然而，命运总是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当菲利克斯把黑色卡片交给伏野尘一开始，他与伏野尘一之间就再也不是两条永不交会的平行线。

男人把女人压在身下，撕裂她的洋装。今天的他显得有些急躁，动作粗暴，省略前戏直接分开女人雪白匀称的双腿一逞兽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