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 下——桃子君吖

作者:桃子君吖  录入:12-27

“怎么写的?”公子朝随意的换了一个姿势倚在门上,杏眼微眯,将睡未睡。

“月字旁加一个宾。”管家赶忙道。

“月字旁加一个宾……”公子朝呢喃,突然醉意大醒:“膑!孙膑!”

他一把抢过那绸绢,绸绢上清楚的正是“孙膑”二字!现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孙膑这个人,除了弥子瑕……

公子朝突然转身发疯般的紧紧抓住管家的手,急道:“送信的人呢?送信的人呢?!”

52、久别重逢

管家惊楞当场,呐呐道:“今天早上就走了……”

公子朝陡然放手,一阵失望,盯着那白色绸绢,眼眶瞬间红了。

管家不明所以,怔怔的出口:“那人说过几天会再过来的……”

公子朝又猛然抬头,满眼委屈变得凌厉,咆哮道:“你说话不能全部说完?!”

整个府邸都似乎在晃动,管家耳鸣的一下子面前全黑,眨着迷茫的眼,不知所措。

公子朝懒的再理他,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进了屋中,突然屋中又传来哼唱的声音。管家再是迷惑,前几天猛喝酒,一副把自己灌醉的趋势,谁劝都没用,现在又一会咆哮,一会唱歌,最近家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几天,公子朝就在府中,那儿也不去,养养花养养草,心情一百八十度转变,府中的一众人等皆是惊呆,前几天还颓废的胡子渣渣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风度翩翩?

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一个人上前敲门,管家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上次送信的人,赶忙上前相迎,看来这个管家还不笨,知道自己家主肯定是因为轿中的人才有如此变化,不得怠慢。

“朝。”弥子瑕拿下手中的面具,对着那背影道。

公子朝正在替花捉虫,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声响,身躯一颤,转过身来,望着他安然无恙,眼眶激动泛红:“子瑕……”

“朝,你还好吗?”弥子瑕推车上前,面容自责,“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实行自己的计划,逃脱后,也没有及时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公子朝本来还是有气的,但是他主动道歉,也只得闷闷的道一句:“原谅你啦,你平安就好。”

“但是你怎么还在卫国?你呆在卫国会有多危险?!”突然,公子朝醒悟过来,急问道。

“我是从晋国过来的。”弥子瑕解释。

公子朝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嘱咐:“好了,你没事就快回晋国吧,不要在再呆在卫国了。”

“恐怕暂时不可以。”弥子瑕淡笑了起来,“我是随赵军而来的。”

公子朝皱起了眉头。

弥子瑕望了他一会,继续道:“朝,范氏和中行氏逃到了朝歌,赵氏正在讨伐。可是有其他国家在暗中帮助范氏和中行氏,赵氏一直久攻不下。”

“你来就是要问我是谁在帮助范氏和中行氏?”公子朝脸黑了下来,也声音也变得低沉。

弥子瑕自然发现他的异样,可是又不知怎么解释,只能望着他目光忐忑。

“子瑕,你好不容易才从卫国的政权中逃脱,为什么还要进入晋国的政权?”公子朝有些不能理解他。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身在这权利中间,就没有一刻安宁吗?他半身残疾,不得不掩盖身份,这些都不是教训?他以为他换了个国家就会好?晋国马上就要大乱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反叛只是前兆,他在晋国又当卷入怎样的波折?

“朝,我没有办法。”弥子瑕微叹气,他除了晋国还能去哪呢?

“你怎么没有办法,你就跟晋王说你已经残疾,帮不了他什么,他难道他还要一个残废之人帮他争夺天下?!他害你害的已经够多了!”公子朝声音失控的飙升。

“朝,大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有帮我逃脱卫国,他还……”

“那是因为他还要利用你!”公子朝气道,“我不相信一个把你推进火坑的人会安什么好心!弥子瑕,你难道没有怨过他,是他一手造成你现在这种地步,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对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真的感恩戴德,把他对你做的事都忘了?!弥子瑕,我告诉,那就是那些帝王的恩威并施,欲擒故纵!你在姬元那还没收到教训吗?!”

他一腔肺腑,又是气愤又是心痛,弥子瑕的身子颤了颤,低下了头。

公子朝蓦然住口,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他,一阵内疚,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挽回刚才的话,只能站在那儿干着急,眉眼全都是为他担心。

因为他是站立的,弥子瑕坐着,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他也不会说出下面的话:“朝,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卫国朝政?你不是也宁愿身陷囹圄,也要呆在卫国?朝,我们都一样的……”他叹了一声继续,“其实我很早就想劝你离开南子,她已经是卫国的夫人,你这样呆在她身边,除了把你们俩的名声都搞坏,根本一点益处都没有。凭你的身家何苦执着一个已婚嫁之人?”

公子朝眼眶登时红了,别人说他怎样都可以,唯独弥子瑕不行,弥子瑕是他唯一真心相交之人,如果他都不能理解自己,他要这个朋友何用?自己劳心劳力的为他着想,他却一点都不领情。

他愤然转身,望着这几天细心养护的花儿,突然一下折下那花枝,狠狠的扔到地上,望着花枝出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会像你这样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

好好的久别重逢变成了唇枪舌剑,这本不是弥子瑕的本意,他叹了一声扶着轮椅转身:“朝,我走了,你保重。”

轮子滚地声音传来,公子朝这才醒悟过来:弥子瑕这一走恐怕两人就是永别。他立刻转过身阻住他的去向,收起那些气愤和委屈,正颜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赵温茂。”

“姓赵?你被安排在赵氏一族?”公子朝面色陡然变得奇怪。

“怎么了?”弥子瑕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公子朝摇头,“姓赵挺好的,你以后和赵氏一族多加亲近些,尤其是一个叫赵无恤的。”

这个时候,赵无恤应该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被兄长被欺压,被父亲无视,可是谁又能想象将来晋国的生死兴衰会掌握在一个姬妾所生的人身上。

53、吃饭

弥子瑕困惑皱眉,一直以来公子朝都对各国朝政十分熟悉,他不由的心生狐疑:“朝,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我说我是两千年以后的人,你相信吗?”公子朝无意瞒他,他巴不得弥子瑕相信他,然后接受他的劝谏。

弥子瑕低眉沉吟,公子朝以为他又不相信自己,刚要不在意的摆手岔开话题,弥子瑕竟然道:“我以前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朝,晋国七代后真的会亡吗?”弥子瑕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子瑕,其实晋国真正算起来的连七代都没有……”公子朝小心翼翼的道,他怕弥子瑕会伤心,生生将下面的话咽到肚子里去。

晋国三家分晋时,晋国还存在,只是当时的晋国领土只有绛与曲沃两地,晋国名存实亡,到了很后来,晋国才被赵魏韩三家吞并。而公子朝所算的七代,恰好只是晋国真正灭亡的那一代,晋国三家分晋其实根本离弥子瑕不远了,所以公子朝才会那么担心弥子瑕,不愿他再涉入朝政。

弥子瑕惊诧,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半响他才喃喃道:“朝,我先走了。”

“嗯,好。我送你吧。”

弥子瑕带上面具,登上马车,车帘将放,公子朝突然撩住车帘,迅速严肃的道一句:“齐卫鲁宋郑,你小心。”

弥子瑕一惊,车帘已经放下。

“安山,快点。”弥子瑕催着前面的小厮。

“是。”小厮用力将鞭子甩到马背上。

到了赵军驻扎地,弥子瑕一把掀开车帘,道:“推我到赵鞅的帐中。”

弥子瑕被拦在帐外,得到的回复是赵鞅去校场看练兵的将士了。他眉头一皱,就要在门外等下去,安山却怕他受凉:“家主,奴才送你回去吧,奴才在这里等着,赵大夫一回来,我在向您禀告。”

弥子瑕摇头。

安山有些为难,虽然弥子瑕从来不说,但是他亦是知道每到深夜,弥子瑕膝盖就冻的钻心的疼,像他这种身子,应该在府中好好休养才是,何苦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活受这种罪?而那赵鞅也是,明明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却总是视而不见,任由家主这么冻着。

这时,对面带着一队兵巡逻归来的赵无恤眼尖的一眼看到赵鞅这边的情况,他奇怪的靠近,询问道:“怎么了?”

“世子,这两个人想要见将军。”门外守将道。

赵无恤疑惑的看向弥子瑕:“你有事找父亲?”

“是。”弥子瑕神色有些严肃。

“你跟我说吧。”赵无恤却一脸随意,他本能的觉得一个刚从偏族过来的人会有什么要紧的事?

弥子瑕微一迟疑,听那人唤他世子,想来和他说也是一样,于是道:“臣打听过了,齐卫鲁宋郑五国在援助范氏和中行氏。”

赵无恤先是一惊,再是怀疑他说的可信度,他一残废之人是如何获此至关重要的消息?若是像他所说在卫国有好友,也应该是假消息,怎么可能有人叛国透露这种消息?只怕是他那位“好友”是故意透露假消息,然后勾起赵军和其他国家的矛盾,帮助卫国援助范氏和中行氏,而这半残之人竟然还傻傻的相信了。

弥子瑕知他定会怀疑,严肃道:“世子,这件事请务必禀告赵大夫。”赵鞅知晓他的身份,定会好好考量他的话。

赵无恤虽是疑惑,但是仍然点头。

弥子瑕拱手道谢,然后吩咐安山转头回帐,赵无恤却突然走到他身旁:“你吃饭了吗?”

弥子瑕愕然的抬头,显然没有料到他问这个。

赵无恤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何异样,现在这个时辰就是吃饭的时间啊,于是他执着的问道:“你吃饭了吗?”

“还未。”弥子瑕是不习惯别人突然和他亲近,他从来都是慢热的人。

“走,我们去吃饭。”赵无恤抢过了轮椅,理所当然的推他往餐帐走。

安山一下子无措的看向弥子瑕,弥子瑕对他点了点头,他才安然的跟在两人后面。

餐帐中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兵,寒冬腊月的,各个看起来还生龙活虎,朝气澎湃,散发着刚刚训练过的汗味,有的人干脆就打起了光膀,五大三粗的坐在席上大口口的吃着米饭。

也难怪,卫国地处南方,即使到了冬天,也存着一点暖意,哪能和晋国的冬天相比,那里到了冬天最冷的季节,就是立在外面一炷香,整个人都能冻成冰柱。

可是,弥子瑕与这些士兵不同,他在卫国呆了足足八年,早已习惯了卫国的一切,卫国的冬天对于他来说还是寒冬彻骨。

这些士兵看到赵无恤,也不起来行礼,想来是早已习惯了这公子哥明明有好的住处,偏偏喜欢和他们这些苦命的士兵呆在一起。

赵无恤递给弥子瑕一双筷子,弥子瑕接住,转头却是对安山道:“安山,你也坐下来吃饭吧。”

安山犹豫,赵无恤没有拘束的仰着脖子:“坐吧,你站着,我看着怪难受的。”

“是。”安山恭敬的坐在下来,低垂眼,一派拘谨的吃着饭。

赵无恤吃饭极快,仿佛只是随便扒拉几口,他面前的大碗就空了,而弥子瑕明明盛的只是个小碗,他的饭仿佛原封未动般。

赵无恤惊讶地望着他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的吃着面前的饭,他的筷子几乎都不怎么碰菜,白饭朱唇,青青玉手,怎么会有人连吃个饭都这么优雅,如果忽略他本身的残疾,和带着面具不能窥见的半边面容,赵无恤简直会以为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达官子弟。

也许是赵无恤的目光太过炽热,弥子瑕抬头,赵无恤立刻笑嘻嘻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中。

弥子瑕低头夹起那有点秧了的青菜,这些菜都是很久以前从晋国带过的,那个时候保鲜技术还很差,就是人们把蔬菜放到比较寒冷的地下埋起来。

弥子瑕吃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起来,舌尖全都是酸涩变质的菜味。

54、告状

“不好吃吗?”赵无恤也夹起一个青菜叶,放在口中咀嚼,他一脸美味,没有任何异样,还迷惑的看着弥子瑕。

弥子瑕却放下了菜,继续扒拉他的饭。

赵无恤看他至始至终都再也没有碰过那菜,心里起了些不豫:“喂,你好娇生惯养的,前几天看你在风中冻的发抖,今天这饭菜又不合你口味?”赵无恤是同情他身有残疾还被父亲拉过来打战,可是他也见不得别人这般做作。

弥子瑕诧异抬头,赶忙解释道:“不是,我喜欢吃饭。”

“哪有人喜欢吃饭的?”赵无恤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弥子瑕略微低眉沉默,夹起那半根青菜就放进嘴中,然后他每吃一口饭就夹一口菜。

下午

赵鞅来找弥子瑕,安山却为难的道:“大夫,家主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怎么了?”赵鞅皱眉道。

“好像是吃坏了东西。”安山道,心里却埋怨眼前人那个儿子非逼家主吃什么菜,搞得家主一回来就上吐下泻。

“让他好了之后,立刻到我帐中。”赵鞅交代。

“是。”

“家主,你好些了吗?”安山进帐,蹲在弥子瑕身旁,担心的道。

弥子瑕面色惨白,青色眉头蹙起,手紧按绞痛的腹部,虽然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安慰安山:“没事。”

“家主,刚才赵大夫来找你,让你好点之后就去找他。”

“嗯。”弥子瑕轻点头,“你背我上轮椅。”

安山心有不忍,可是弥子瑕面容坚定,他话到嘴边只能又咽了下去。

外面冷风一吹,弥子瑕腹中更加疼痛,身子也在微微颤栗。

“家主,也不急在这一时的,我们不如先回去休息?”安山还是劝道。

弥子瑕抿着苍白的唇摇了摇头:“安山,晋国不可以再走错了一步。”

到了赵鞅帐中,弥子瑕才好了一点。

赵鞅真是会享受,自己用火炉,别人的身体就是铁打的?安山退出去的时候,在心里不满的嘀咕。

赵鞅没有想到弥子瑕状态这么不好,几天没见,整个人一下子羸弱了好多,外面一阵风就似能把他吹走。

“齐卫鲁宋郑联手,是谁告诉你的?”赵鞅还是决定正事正办。

“我一位卫国好友。”弥子瑕不想把公子朝拖下水,公子朝能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已经可以说极其义气了,他是冒着叛国的危险啊,却只是因为担心自己。

赵鞅蹙眉凝思,片刻道:“消息可靠?”

“可靠。”弥子瑕坚定。

“好,你退出去吧,今天晚上开会,你有空就过来。”赵鞅道。

弥子瑕退出去的时候,赵鞅叫来了膳房中的人,询问弥子瑕吃了什么,弥子瑕毕竟是姬午看重的人,若是死在军中或是以后在姬午面前说赵军的不妥,总归对赵军不利。

结果膳房的人说今天根本没有送菜到弥子瑕帐中,是五世子带弥子瑕去餐帐吃的饭,一般只要是赵氏的幕僚都可以单独就餐的,餐帐只是给普通将士的,所以菜色往往也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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