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建有饭堂和测字室,后边还建有僧侣住宿的地方。真的是他到过的最小的寺庙了,而且也没有给人一种一般寺庙的压迫感或是严肃感,反而很轻松,林若离当下也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林浦好奇的拜了佛,上了香就跑去测字。
林若离为哥哥祈了福,也想着四下走走。和林浦定了半个时辰在饭堂见,打算在这寺中尝尝真正的素斋再走。
出了寺院,到了这山的另一旁,竟有一个小亭,不过除了林若离,四下无人。想来上山的人也都是去拜佛求签,这里就显得清净许多。
向来喜静的他倒是怡然自得,看看四下的景色,就迈步亭中稍事休息,想着等下返回寺中寻林浦,然后一同用了素斋好下山。
刚刚在亭中坐定便听到窸窸窣窣和沉重的呼吸声,若离起身去寻,果然这不远的桂树下寻到一人。只是这人……
一袭红衣,妖艳非常,可已分辨不清是原本的色彩,还是因浸了鲜血,半边的银色面具,无法得知此人身份,紧闭的双眼不知能否救的过来,一双薄唇抿着。这样一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却勾勒出冷冽的模样。
林若离站在身旁脑海中第一闪过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救这个人,可同时理智也在和他拉扯,他似乎可以从这人身上的凌冽气息感觉到危险,让人心惊的危险,好似只要一碰触面前的人就会跌入无边地狱,再无法超生。初夏的阳光下他竟没来由的感觉到寒气逼人。
不过情感最终还是凌驾于理智之上,他并未在救与不救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时间,也并没想着要探究什么,甚至于连这人的面具也不曾拿下,先探了这人的鼻息和脉搏,将随身带着雪玉丸给他喂下,一次便喂下三颗。
哎,若是让大哥知道恐怕又少不了要一番说教了,这留着救命的药,竟随随便便给了个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外人,可眼下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喂了药想将这人翻过身,为他运功疗伤。可手掌刚刚触碰到这人的手腕,就猛地被反手抓住,他要救的人竟睁开了双眼,一时间林若离竟有些微愣,这双眼中含着冷峻、嗜血、狂傲、毁灭……唯独没有生气和一丝怜惜。
“你是谁?”略低沉沙哑的声音。
林若离有些被这眼迷住,迟疑了片刻。
“说。”那人竟有加大了些力气。
林若离不知是该佩服这人的自愈能力好,还是他家的秘药比较有用,从这人手上的力气看来,应该也不用他救才是。
“我不是要害你,我上山烧香、路过此地,看到了你。”为了他这手还能再执剑,林若离略皱眉却未再有迟疑,回答了这红衣男人的问题。
那人嘴角微微划出弧度,可丝毫没有感情,轻启薄唇,刚刚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便晕了过去。
林若离也松了口气,再让那双眼看下去,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这人想来也是个人物,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能硬撑着清醒过来。佩服之余,立即对眼前的情况有些头痛,无论如何他是不能丢下这重伤之人独自在此,可要将这人带走,不用想也知道这决定有多不明智,可最终他还是做了这辈子最明智也最糊涂的决定。
林浦守着一旁,瞪着躺在床上的人,就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害他没有吃成素斋,而且他家少爷还要耗费功力为他疗伤。真是,他家二少爷不是一向都讨厌麻烦吗,这次怎么捡了个大麻烦回来,这人这么古怪,一看就不像好人,没准是个杀手。
“吱嘎”一声推开门,林若离就看到林浦一脸不善的看着那位他救回来的人。笑笑走过去,“怎么还记着那素斋呢?”
“少爷,咱们干嘛要把这个人带回来啊,您都把那么好的药给他吃了,就随便送他去医馆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自己照顾。”
林浦对这个很是不满,他都没和少爷一同睡在一间屋子呢,如今这陌生人还躺在少爷的床上,就是旅店他也不甘心,少爷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少爷很爱干净呢,从不会和人接触过多。
“知道了,等他醒了,就会走了。”林若离心中清楚的感到,这人似乎是不会为任何人驻足,停留的人。“这夜也黑了,你先去睡吧,这人明日就会醒,咱们也好继续赶路。”
“那少爷你睡哪啊,我去再给您要一间房。”林浦的急性子就要往楼下去。
“不用了,你先去睡,我等下再说。”林若离忙拦住他。
林浦有些警示的看着他家二少爷,有些担心。“少爷,你该不会又要给这人疗伤吧,您已经耗费了不少功力了,您不常在江湖走动,这次咱们去齐山,那些人还不都得找这个机会和您比武啊。到时候你怎么办。”
拍了下林浦的头,“你这才多大,你家少爷我自有打算。”
林浦有点不甘愿,“少爷您也就刚十八啊,就大我两岁不是。”
“行了、快去睡吧。”林若离怕他再磨下去,赶他出门。
关了门,这屋子里更是寂静无声,林若离轻声走到床前,探了下床上人的脉搏,再三确认了已无大碍,放宽了心,将被子替那人掖好,起身又关好了窗。回身走到桌前,以手为枕,沉沉睡去。
满室只余灯火发出孤寂的一点亮光,平躺于床上的伤者却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眼眸没有丝毫温度、满是血腥,掀开被子,起身轻推了窗,负手立于窗边。
“出来吧。”再次开口却不似负伤之时的沙哑,反而清亮许多,只是一样的冰冷,似是寒过那清冷无边的月光。
屏风处立刻闪出一道黑影,低头跪在那男子身边。“是属下该死,明知主子五年一遇的大劫竟未守在主子身旁,害的您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暗算。”
那人也没有丝毫动作,“算了,是我派你去查南宫家的事。”这次的事是他自己有些大意了,怨不得旁人,他虽霸道无情,却不是肆意拿属下解气的人。
“多谢主子。”那黑衣男子依旧跪在那里,等着那高高在上的人发号施令,等了许久就在黑衣男子以为没有其他指示之时。
“你继续查,还有”回身似无意抬眸看了那吸了迷粉,昏睡在桌上的人,“要晓金堂堂主安排好我要去齐山。”
“是。属下立即去办。”幕溪得了命令顺窗跳出,一路施了轻功。待到远处,暗自捏了把冷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刚刚主子看那人的一眼,似是要将那人啐了吸入骨子里一样。
又晃晃头,真不知自己在乱想什么,这次的事儿再办砸了,他可就没这命在这瞎替别人操心了。他家主子可不是旁人。
待幕溪走后,那戴着面具男子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眼中看的却是那枕在桌上,睡得正熟的人,一面月光冷清、一面烛火热烈,同时映在那人身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微抿着嘴。
起身走到桌边,慢慢解下缠着那剑的布条,面具下嘴角弯出一道弧度,原来是青琉剑呢,难怪了,
有这等绝世的容颜,竟只一眼便也将他迷惑了呢。
低下身,将林若离轻轻抱着放在了床上,也学着他一样,给林若离把被子盖好。他也在一边躺下,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不是,总不好让人睡桌子不是。此时就是自己也未料到,就只因着一眼,竟改变了两人的一生。
满室寂静之余桌上摇曳着的烛火,
短焰剔残花,夜久边声寂。
11.晨阁絮
清晨的第一束晨光,打在那绝世的容颜,如千年的寒冰融化滴入湖水。看似平常可明明已经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只是世人都被那雪山宏伟的景象迷了双眼,而忽略了最应该注目的,但当回神已无力回天。
“恩”枕在木桌上的人嘤咛一声,睫毛微颤、睁开双眼,安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查看昨日自己救回的人。
玉手轻拂脉搏,林若离的嘴角划出一道弧线,心下也安定不少,轻呼出声松了口气。一天的功夫总算没白白浪费,这人果然恢复了不少,看来是无事了。
看着这人的样子,虽是穿他的青衫静静躺在那里,可气势丝毫没影响,和自己全然不同,时间就是这样静止可仍然让人感觉风云诡谲,看来还是他自己的那件让人惊心的血衣更适合眼前的人吗?
“当当当,二少爷您醒了吗?”
还没等林若离为自己的疑问找到答案,就听到林浦的敲门声。
林若离笑笑去开门,这人想是特意一大早来看他,不然怎么会起这么早。
果然轻推开门,林浦拿着水盆,一副探究的样子往里看。
“呵呵,二少爷早。”林浦展开他的招牌笑容。
林若离侧过身要他进门,“想看就进来吧。”真是,他哪里能不晓得这人的心思。
“咦,二少爷您这么早在这儿”停顿了下、林浦难得用用他的脑袋,“二少爷您不会是昨儿也睡在这吧。”说着又向床上看看。
“恩。”林若离浸湿了帕子,并未先给自己洗漱,而是朝着床上的人走去。
“少爷这人睡在床上,难不成您这一夜就睡在椅子上?”林浦有些不可置信的提高了他的声调。
林若离却并不在乎,只是怕林浦吵醒这人,“嘘,小声些。”冲他比个嘘声的表情。
林浦彻底无奈了,呆在那里好一会儿。
昨天早已说好今儿一早出发去齐山的二人,也因这救回来的人一直不醒而白白等在客栈一个上午,就是中午饭也是叫到房间里吃的。
林浦一直处于不满的状态,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林若离则是不断确认这还在伤中的人,为什么还不醒,生怕人在他手上出什么事。知晓林浦是小孩子心性也不去和他计较。
林若离昨夜虽然睡在椅子上,今日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坐在床边,微蹙眉头,明明没什么问题,这人怎么会昏迷不醒。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让林浦去找个大夫回来了。
正想着那人的手指轻轻扯住他的衣角,林若离赶忙看向他,距离近的完全可以这床上的人微颤着睫毛,眼珠在转动。接着就这样无预兆的睁开了双眼。
林若离显然还没做好十分的准备,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倒影了双方,他可以清晰的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睁大眼睛愣住的表情。提醒了他,立即直起身子,离开一定的距离。
“这位公子你醒了。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林若离给了对方一个自己觉得最轻松的表情。
可对方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
这静止的片刻,也给了林若离时间仔细的观察眼前的人。果然这样的眼神才配得上这人。虽然一样的眼眸却没有昨日在山上初见时的冰冷锐利,可给他的感觉却也是心惊,这样的视线太过赤裸,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两人都没有说话,林若离也觉得自己这样直直的盯着对方不妥。
“这位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昨日看你晕倒在山上,所以自作主张将你带回来了。”怕对方不记得受伤时候的事,特意说明昨日的情况。
林浦听到他家公子说话,知道那人终于醒了,立刻凑上来,“喂,你终于醒了,我家公子好心救了你哦,还把你带回客栈来。”
林浦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坐了起来,手支着床,也不离他,只是依旧用同样的眼光盯着林若离。
林浦有些挫败,虽然他没有他家公子的魅力,可这样被忽视也有些泄气,而且他并不喜欢这个人,来历不明,一身重伤,连散发的气息都格外危险,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对他家公子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哎,公子这人既然醒了,那我们可以启程了吧,已经多耽误了半天的时间了,再不出发我们今天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下个镇子了。”林浦想伸手去扯扯林若离的衣袖。
只是他刚刚碰倒他家二公子的袖口,就感到一阵冰冷的视线,抬头寻找视线的来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带着面具的男子投来的视线,让他觉得自己被瞬间投入寒冰之中,冰冷和窒息感同时传来,从头冷到脚。一时定住,不知该说什么。
还好林若离即使解救了他,回头和他说,“你去楼下要些粥和小菜来,不要太油腻的。”
呜呜,还是他家少爷好,林浦一下子回过神来,丝毫不多做停留飞奔得冲出屋子,真是的他这样是不是他给他们林枫堂丢脸了。
林若离也感到了他没来由的怒气,“你不要和林浦一般见识,他只是小孩子。你有没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坐于床上的男人并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
“啊,这个,昨天公子您的衣服都染上血迹,已经不能穿了,所以帮您换了外衣。时间来不及,这是我的衣物。”林若离觉得解释不够,连忙补充,“这是新的,我没有穿过的。”
那男子轻勾起嘴角,看着眼前忙着解释的人,慌乱的脸色都红了。也还是不说话。
林若离原本就不如他自家大哥那般善于和人攀谈,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充满着夏日阳光的屋内,静的好似空气都静止了,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抿过那单薄的唇,倾吐出两字,“泛楼”
慌乱之间根本没能捕捉到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林若离略带惊诧的抬起双眸,疑惑的看着眼前迷一般的男子,“嗯,什、什么?”
而那男子竟是怕他听不清一样,慢慢凑到他身边,在林若离的耳际留下惑人的声音,“泛楼,不是什么那位公子。”
如空谷中奇葩绽开最后的花瓣,不知什么事物在一瞬间疯狂滋长。
林若离从小长在林枫堂,虽然父亲忙着研习武艺,林若青也是最无拘无束、不讲究规矩,可他却是蹈规循矩,脑中的反应便是这人觉得他不叫名字很尊重,看着泛楼郑重的说出,“泛公子。”
泛楼听了他的话,又再坐好,没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
“二少爷,吃的来了。”林浦到了楼下是急忙的催促伙计,总觉得他家二公子人那么好,那个戴面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者,二公子和他单独在一起实在是不妥。
林若离也起身去帮林浦拿食盘,不想他慌手慌脚的弄翻了东西。
泛楼坐在床上,在林若离转身的一刻,竟勾着嘴角笑了,眼中光芒更甚,果然,这人的耳根都红透了呢。
12.几疏星
白日里行路热闹非常,可只有星月的夜晚难免寂寥些。何况是行至这参天树林之中,遮住了月光,只听得风声,渗着凉意,稍不留意便失了方向。
林浦在前边赶车口中嘟囔着,都是满腹的牢骚和不满。
“真是,那人真是讨厌,说什么也要去齐山,少爷也是,竟同意与那人同行。还不是就让他一人赶车。给少爷也就罢了。那个古怪的人,整天带着面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啊啊啊,讨厌死了”猛锤车板。
不过林浦心里也明白,他也是只敢背着那人说说坏话,每次当着那人的面,他都觉得受了重压连呼吸都困难,偏偏少爷不觉得,想来也奇怪,莫非我真怕了那个怪人不成。林浦暗中为自己打气,下次一定不能输了气势。
林若离手捧书卷,端坐于车中,看着天色渐暗,计算着今日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到下个城了,不如就在此歇息,林浦赶车一定也累了,抬手掀起帘子。“林浦,不要再赶路了,我们今日就在这幕天席地的休息吧。”
“好啊,少爷我看前边好像有条小河,我去打些水来。”可得好好伺候少爷,难得跟了二少爷四年之久,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呢。
林若离快一步伸手拦着他,“不要去了,你赶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累了吧,我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