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留醉——念依

这一年来早已习惯的若离，立即要跪下说些软话。

泛楼也清醒过来，忙着想拉住他，还是晚了，若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尖锐的瓷片划破了他的腿和膝盖，纯白色的里衣，沾上了红红的鲜血，很是刺眼。

根本来不及和若离生气发火，一把将人拉起，”我看你光是傻了，眼睛也不好用了，就那么跪下去，我繁夜宫的灵芝仙药都要让你这么一个废物吃光了，你还嫌给我找的麻烦不够多吗？“

“若离不敢。”乖顺的很。

又是这般的低眉顺目，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顺眼，“尹伊留下的药都在哪？”

若离抬手指向床边的柜子。

泛楼上前去找，拿了外伤的药粉，坐在床边，朝若离招招手，没好气的说，“还不快过来，还要我去抱你过来吗？”

慢步蹭到床边，泛楼拉他坐下来，卷起他的裤子为他上药。

“好了，去换件衣服，别沾我一身血。”

若离默默走去换了衣物，半天不肯出来。等了一会听里面没什么动静，想泛楼一定是气的回沚兰居了，没想到进了内屋，泛楼还像刚才一样坐在那。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为难，“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进了。”

听了他的话，若离还是不动，“去先关了窗。”

“好了过来”“那杯子都碎了还管它做什么。”

终是走到床边，却有些手足无措。

见他这般无所适从的模样，“你放宽心，今天我累了，对你没什么兴趣。”脱了外衣，侧过身子要若离睡得里面。

泛楼接连这些日子几乎都是夜夜难眠，到了这儿，本是气得不行，可竟很快就沉沉睡去。

身边的清丽少年却慢慢睁开眼眸，眼底已没了恐惧，起身帮泛楼盖好被子，也没有再躺下，而是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还是有机会的吗，这人还是在意自己的吗，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换个法子吗？

就这样坐了一夜，待朝阳升起，身子也早都坐僵了。身旁的人眉目轮廓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看的他心痛不已，这人的样子哪里是折磨他，简直是在折磨自己啊！

永忆清台相见时，更堪相知已心痴， 爱过更晓恨无奈，人间难解是情思。

8.枫堂会

层山远眺，翠峦叠丈，千山鸟鸣，柔光初照。

清晨醒来入眼的这副景象，任是何人都会神清气爽。

林若青一早得了听雨楼的消息，就匆匆来到山庄的离枫阁中，刚刚过了中庭，就可听见刀剑对阵的声响。

跨步进到后院，果然看到了他要寻的人。

这院落一片绿意、布置清新，院中两个青年刀剑对阵，招招相拆、金属声鸣。

黑衣素装的持刀人，剑眉星目，眉头微蹙，力道非常、刀刀拼尽全力，十分认真。

和之对阵的青衣人持剑，身形略修长些，却是明眸皓齿，好不风流姿态。剑式柔中带刚、行云流水、不急不缓、面色如常。手中的剑与刀撞击发出凌凌的响声。

林若青也不急燥，静静的等在一旁，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两位高手拆招，他可是乐的很。

对阵的二人也是敬业的很，丝毫未受影响，你来我往，竟比刚才更激烈些。半晌两人也没分个高低，就此作罢。

看着眼前二人收招，林若青也收了心思，夸奖起两人，“真道如江湖传言，不惧阎王殿，就怕逝域帖，这逝域的功夫果然好。”

黑衣人听了他的话也不多做表示，将刀收好，坐在一旁喝茶。只是微蹙的剑眉略有舒展。

“大哥你快别逗他了，他不喜人家提逝域的事。”青衣少年微笑道。

“是了、是了，咱们的御琉公子也是好的很，原本只是这性情样貌成名，如今得了这青琉剑，更是如虎添翼，武艺也是日进千里。只怕日后这御琉公子的名号就要盖过我们整个林枫堂了。”林若青摇摇头、语气是万分无奈，心中却是欢喜无限。

青衣少年赶忙冲着他鞠了一躬，“好了，我的好大哥，这大清早的您就别寻我开心了。”真是，他这大哥最大的乐趣就是有事没事的逗逗这个、逗逗那个。尤其愿意找他和千冥的麻烦。

千冥是逝域中数得上名号的金牌杀手，和林若离也是因为夺青琉剑意外结识的，时不时来找他拆招，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晓。

说起来也让人称奇，一般人家里成熟稳重、心心念念继承家业的都是长子。平日里插科打诨、撒娇耍赖的都是不成器的二少爷。可林枫堂的两位少爷，偏偏是长子林若青更喜无拘无束，凡事随性而来，而身为弟弟的林若离往往做事更中规中矩，不散漫。

这林枫堂自上代林柯天山一剑战群雄，就算得下了江湖中的一席之地，百年间也占了江湖中有名的四大世家其中一位。

传到林承一代，林承当年并未娶什么名满天下的官家小姐，也没和其他世家结亲，而是娶了位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小家碧玉。生下了两子，长子林若青，次子林若离。

“行了，我也不是没事闲着来溜达，从听雨楼得了消息，黔南镖局前日夜里遇袭，全镖局一百零三口全部被灭口，无一生还，大火烧到第二天晌午，东西都烧成灰没什么可再烧的了，才熄了火。”林若青提了这事也是难得正色。下意识看看一旁喝茶的千冥。

千冥也不抬眼，只道“你们这林枫堂距黔南镖局一路少说也得走上十日吧。”

林若青收回目光，是啊，这十日的路程恐怕还是在跑死两匹千里马的情况下。

有些尴尬“咳咳，二弟啊，这下个月就是齐山派掌门的六十大寿了，难得人家一辈子刀光剑影的，还能活到这个岁数，咱们林枫堂总得有个人去一趟。不过这黔南镖局的事也要有人管，南宫家的人已经传了信来，说要我们四大世家一同相助破案。你看……”说完就将齐山派的请柬和南宫家的信件一同放在了桌子上。

林若离也知这次黔南镖局的事，事出突然，对方竟毫不留情，斩杀一百多人，不顾男女、老幼，看来所遇非善者。自然要拿着万分的小心谨慎。而齐山派的寿诞自然是多数武林正道人士，齐集相贺，并未多思虑便想接下南宫世家的来信。

只是手指还未碰倒信件，就被人先一步拿开，而将齐山派的贺帖塞到他手中，略有不解的看向林若青。

林若青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弟啊，这齐山派去庆贺的武林同道一定多的连齐山都未必能挤上去，更别说宴席上能捞到肉吃了。你就可怜可怜哥哥一顿不吃肉是连觉都睡不好，你就代咱们林枫堂去吧。”

“可是……”林若离不知该如何说。

“别可是了，这武林中最近多出许多女弟子、女掌门的，你哥哥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若是去了被她们看上，就回不来了。僧多肉少啊，你就看在咱们这认识十八年，哦，不十九年的兄弟情分上，就让哥哥去吧，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哥可没少给你讲笑话啊！”看这他这个 二弟有拒绝的意思，林若青立刻做捶胸顿足状。

林若离面露难色的看着他这位大哥，心中知晓大哥不想他去冒险，调查这么危机重重的事，大哥从来是表面一副满不在乎、不管不顾的样子，可对他可谓是真真担得起长兄这二字，虽家母早逝，父亲又一心醉心武学，从小到大都是他这个哥哥照料他。所以他也万不可能眼睁睁看大哥去。

正当这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千冥走上前，从林若青手中抽出南宫家的信件，“我与他同去。”

林若青顿时开心的要上前给千冥一个大大的拥抱，在看到千冥眼底的杀意时，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对若离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有咱们大名鼎鼎的千兄弟同行。”

眼看这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林若离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心中自是万分感激千冥。

千冥先一步越上院墙离开，“不必多谢，只是想见识下南宫家的暗器罢了。”

林若青也不在意，开开心心的拉着若离一同去向父亲交代。

见了林承，二人说明了商量的结果。林承也是得意于这二子，没过多担心，只是吩咐若青早日启程与南宫家会合。万事谨慎行事，切不可妄为臆断，早去早归。又将提前准备好的送于齐山掌门的寿礼交给若离，父子三人一同进了午膳。

第二日一清早林若青收拾妥当，带了十名弟子一同离开了林枫堂，林若离也去相送，一路到城外竹林与千冥相会。林若离也策马返回，一路上一边为大哥担忧，一边想着自己到齐山需准备何物。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家中。

9.踏马香

“少爷，咱们这次不是去齐山派贺寿吗？怎么弄得像做贼一样，每日都挑这小路走。”林浦坐在马车的前面赶车，实在是弄不明白他家的这位二少爷成日里都想些什么。

无论做什么事都低调的很，这成名江湖的名人侠客，不都是很在乎名声的吗。再说了他家二少爷也是世家公子，又是一身武艺，怎么每次都要坐马车，骑马不是更威风吗。

“不觉得这小竹林更幽静些吗？官道吵吵闹闹的。”悦耳的应答声从马车内传出，虽不能得见车中人的样貌，可只凭这声音就引人去探究。

那日林若青离开林枫堂，赶往黔南与南宫家的人一同调查镖局的事，不出两日林若离也离开家中，想放松些行程，又一定要七月十日前赶到齐山就要早些启程。

介于近来江湖中没来由的事发生的不少，林若离也一向谨慎，就派家中的护卫弟子押运了贺寿的礼物在大路走。而他自己带着一直跟着自己的林浦走小路。他也实在不喜人多。

前些年还好，只要他自己掩饰些面容，绝口不提林枫堂的名号就好。近来认识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也是他自己舍不得青琉剑，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名器，在天山夺了剑就被更多的人知道，连找他挑战武艺的人都较从前多了不止一倍。害的他现今出门，都要将剑都装饰好。

马车一路有些颠簸，偶尔能从车帘看到外面的景象，明媚的阳光从竹林中射下一道道光芒，顿时觉得惬意万分。

心中却是平添烦恼，其实他只是喜欢练习剑法而已，偶有结交的江湖人士，也只是看重人家的为人或是武艺。真的不擅长和各个门派沟通，也实在不喜做什么世家公子，更不想还歪打正着的得了个什么御琉公子的名号，真是让人苦恼，偏偏他还不善于拒绝别人。

“少爷，前面有茶寮咱们要不要喝个茶，问问路。”林浦好远就看到了前方的茶棚，开口询问。

对自己这个贴身随处，林若离还是很了解的，和他的性格可是全然相反，哪里是想喝茶、问路，分明就是赶路许久不见人，觉得无聊。“好，你找地方停下就好。”

“好嘞！”果然林浦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了许多。

停好了马车，林若离也下了车，和林浦一同进了茶寮，叫了些茶水糕点。许是林若离的长相很是得人心意，茶寮老伯家的女儿特意将糕点塞满了盘子。

对这个林浦早就见怪不怪，总之他家二少爷就是有种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立刻喜欢上的人。林若离倒是多付了几枚铜钱。

坐定后林浦立刻就和同桌的人聊了起来。同桌的看打扮是来往的商人，林浦可是没做过什么生意，可却是说的有声有色的。

有时候林若离真的觉得林浦跟着他是跟错了人，明明该跟着他大哥才是。

等那几个商人立刻后，林浦立即凑到他身边，“二少爷，咱们今晚看样子要留宿在不远的新桥镇了，刚刚那队人说了这镇上最大的客栈就是悦福客栈，而且便宜的很呢。镇子虽然不大，可镇上有个酒楼的全素宴做的十分好。”

“好啊，咱们快些赶路，晚饭前就能赶到，这样你就有口福了。”林若离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喝了茶水，起身朝马车走。

“什么嘛，少爷人家可都是为了你才打听的。”林浦嚷嚷着跟着后面。

果然有美食做动力，下午的路程走的更顺利。不到太阳落山就进了新桥镇。

这还是林若离第一次到这个小镇，虽也离林枫堂很近，可镇子上的一切还是很新鲜的。

听着路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林若离十分愉悦，对于自己这喜爱小镇的特别爱好，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是越是人少的地方他越喜欢，

镇子很小所以二人很快就打听到有全素宴的酒家，那家悦福客栈竟就在旁边。

一订好客房，林浦就催着林若离两人就到了酒家。

林浦早就等不及尝尝，许久没离开林枫堂了，饭菜都吃腻了，得了机会跟着出来，怎么也得吃个够本。

林若离倒是对这吃喝没什么过多讲究，这全素宴有名没名他也不是很在乎，只是平日里都喜欢清淡些的所以也有些期待。

两人到了酒家，一进了门，吃饭的人就都看向两人，林若离是不在乎周围人的视线。林浦也早习以为常，他家主子是到哪儿都引得一群人来看，偏偏自己还不自知，哎，真是。

这镇子虽小可这镇上有个十分有名的寺院，所以这素宴做的很是有味道。林若离吃的很合心意。不过这林浦是爱吃肉的，张罗吃素宴，也是没吃过图个新鲜，吃了两口就不是滋味了。坐不住了，就拉着旁边桌子的人聊闲话。

“这位老爷子啊，我看咱们这小镇子，看起来小应该人也不多。可是我们今儿进镇子，看到好多酒楼、客栈却很多。怎么回事啊？”林浦好奇的问道。

“大哥哥，你们是从远地儿来的吧。”老人虽没回答，同桌的小孩子抢着回答了。

“对啊，是有点儿远。”

“这镇子叫新桥镇，镇子北边有座新桥山，这山虽小可有个寺院很灵，远近城镇的人都来这儿上香。”

林浦听了小孩儿的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又有热闹的地儿去了，本来以为这小镇子没什么逛的呢，转头就盯着他家二公子看。

林若离一边吃饭，一边留意林浦和周围人的谈话，听到这镇中有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就知道他的这个小随从一定千方百计想着去了，果然从身边传来灼热的视线。

“怎么，不吃饭想什么呢，不是你吵着来吗？”林若离故意问他。

林浦装着可怜的样子，“呵呵，二公子，这镇上有个很有名的寺院，咱们是不是应该去祈个福什么的。”

林若离是从来不信这些，可也很是尊重，林浦一向是有热闹就要去的，加上这次林若青去了查黔南镖局的事，他也想着求个平安。

看着林浦的样子就冲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今儿晚了，明天一早去。”

林浦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又不去了？”林若离敲敲桌子。

“去、去、去。”林浦忙点头。

“一天也不知想什么。”若离率先起身，“走吧，回客栈。”

林浦跟在后头，“真是的，太好看了。”

“嘟囔什么呢，还不跟上。”若离看他慢吞吞的。

林浦实在是冤枉啊！他跟着林若离快四年了，每日对着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时常看着这个二公子看呆住。

两人回了客栈，各自歇息，林浦是累得倒头就睡。

林若离却是回了房间，坐在桌旁，看向空中悬着的一轮孤月，洒下银辉，心中略有不安，可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平添烦恼。

10.若初见

游闲桂花落，寂静春山空。

钟击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新桥山的寺院是不是灵验，林若离不得而知，可他知晓的是，立于青山之上，看焚香钟鸣，真的让人莫名心安。

这寺院没那么雄伟壮观，也没有什么金塑佛身，可这感觉却是让人的心沉静。进了山门院落，寺庙建在半山腰，需踏石阶而上，两旁立着石像，过了前殿，主殿在中间，并不那么高大，青瓦白墙，石墙上书八个大字，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没来由的让人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