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林浦想着这二少爷真是好,长得好,武艺好,人更好。可接下来的也跟着出了马车的人将他从想象拉回了现实。
“我与你同去。”我行我素的一袭红衣,半月的面具戴在脸上。
林若离忙阻止他,“不要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不过四五个水袋。何必两人同去。”
“少爷、少爷,马也要喂水的,不如牵去河边吧。”林浦说完了话,马上感到脊背渗着寒气,就知道是那人,却依然笑嘻嘻的看着林若离,不敢回头。
“好啊。”又将马车卸下,刚要伸手,马已经被泛楼牵走。“你休息就好,下车做什么。”林若离想将马拉过来。
泛楼也怎么也不放手,只是牵起林若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脉上,“怎样,我说了无事的。”
林若离当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来伤是痊愈了,只是这人真是,就这么将脉门置于他手中,究竟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他。
“少爷我也……”林浦刚想说同去,就收到一道冷冽的视线。
“你在这儿看好东西就是。”林若离看出泛楼坚持,就要林浦留下看着东西,毕竟齐山派的寿礼还在其中。
林浦在心中大哭,真是,又输了,他真是不争气,只是被那人看着就吓到不行。这次回了林枫堂他可要好好习武,再不偷懒了,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原地跺脚。
夜晚站在溪水边,连着秋日的热度也去了不少。林若离将先洗过手,又将手上的水囊一一灌了水。
马在一旁饮水,泛楼就立在他身边,看着周围,忽然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衣服,低头,林若离手上正拿着一个水囊要递给他,水光就那样借着幽暗月光,映射在那人的脸上。
泛楼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也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林若离起身,想往回走,泛楼却不动。
林若离就看向他,好奇他盯着什么看,可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淡淡的月光下,前方除去隐隐绰绰的树影外,一片漆黑。
“喜欢黑色吗?”低沉的声音传来。
虽不知泛楼为何这样问,可林若离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喜欢”。
泛楼有些惊讶的侧头看着他,似是询问答案。
“因为纯粹,不是吗?”林若离看出他的疑惑。“走吧。林浦该等急了。”
泛楼静立片刻,也牵着马跟着后头。纯粹是吗,的确不会轻易沾染上别的颜色。有趣。
回去看到林浦果然等的要跳脚了。
三个人生了火,林若离知道林浦赶车有些累,便要他睡在马车里,他和泛楼二人睡在外头。原本林浦是说什么也不肯要他家二少爷幕天席地的睡觉,可他怎么也不能和泛楼睡在一处,默默的进了马车里。
虽是赶路奔波,可林若离并不觉得累,铺着衣物,躺在草地看星星。
“你喜欢什么?”没来由的问泛楼。
“红色。”
也难为泛楼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不问为什么?”泛楼转过他看他。
林若离看看他,却什么都没问。生怕他说出什么是喜欢血的颜色之类的,毕竟两人的见面就在几天前,他还是记忆犹新。加上这人的气势也有些太……
“因为我从小就穿红色,习惯了。”
林若离有些奇怪从小他哥就说,他的心思比一般人都重些,不好猜,可这人好像总能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他没说出口。
“你怎不问我是谁,因何受了重伤?”
这次换泛楼问他话。
“你是泛楼”林若离略顿了下,“原因我不好奇,只是后悔烧香的时间有些久,不然能早些救你。”
风声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随后是一阵寂静。
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睡了,泛楼却没什么睡意,只将这满眼的星光深深的刻在脑海,再不能忘记。原来这星光也不是那般孤寂。
林若青早早离了林枫堂,一连几日也都是在路上奔波,前日见了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文,每次见这人,林若青都觉得这人简直比他更不像是武林世家的长子。他最多是话有些多,办事不靠谱点,可南宫文这人简直是从名字到长相都不像。
名字里有个文字,人也斯文。他自家的二弟,若离看起来也是翩然若仙的样子,可并没给人一种柔弱的气势,反而很有少年游侠的感觉,而且身手也还过得去。
而这个南宫文却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武艺也弱些,他都不禁要怀疑这南宫家的那几个心眼儿多到无处放的兄弟,是为了除掉他,或是看他林若青不顺眼,不然怎么要这人来和他一起查看黔南镖局的事。
可见了这南宫家的人,也没有多做停留还是一如既往的赶路,只是这次一起赶路的人多了些。心里想着若离也是这般,不由感叹这武林世家出来的孩子都是苦命啊。
那些争着做武林泰斗,或是想将他们四大世家位置取而代之的人,都是怎么想的,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正胡思乱想中,隐隐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不必说一定是千冥,想着千冥那怒气冲冲的脸忙收了心思,继续赶路。
13.轻尘琴
车马往来、人事喧嚣。
临江镇顾名思义——临江,山水环绕、人杰地灵。
每日从晨起时分至月上中宵,都是一派热闹景象,酒楼、客栈、商家随处可见。
林若离一行三人正午时分行至此处,也正是酒家最忙碌的时候,原本想着随处找间饭馆和人拼桌就好,可泛楼却是吩咐林浦将车马赶到城中最大的会仙楼。
到了门口,满眼的人群,林浦去拴马,起初林若离以为泛楼一定来过这里,知道会仙楼没什么客人,可这明明已经坐满了,连拼桌都没地方。
可泛楼也不说话,一路牵着他的手上了三楼,掌柜的早早等在一间雅间的门口,林若离怕是人家认错了人,还轻轻拽拽泛楼的袖子,泛楼早已推开雅间的门,一桌酒席已备好。
泛楼将还有些不解的若离按在座位上,一挥手赶走了围着的掌柜伙计。
“怎么、不合口味?”看着身边的人还不动手,泛楼敲敲林若离眼前的桌子。
“没。”林若离也开始吃饭。怎么能不合口味,都是他爱吃的呢。
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去看泛楼。泛楼也看他,也像在等着他说什么。
“林浦呢,拴马这么久,他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来了雅间?”
泛楼脸色一沉不再看他,“他另外有地方吃饭。”
“哦。”林若离心里觉得奇怪,可看泛楼脸色不好也不再说话,专心吃饭,这会仙楼做的还真是不错呢。
吃了饭,下楼时终于见到了林浦,林浦看自家少爷立刻围上去,委委屈屈的,“少爷他们都不让我去雅间吃饭呢,人家都好担心你,都没心思吃饭。”
“多少?”林若离并不去看他可怜的样子。
“啊!”林浦瞪着眼睛不解的问。
“吃了几碗饭?”林若离又问。
这下林浦低着头,伸出三根手指。
就知道林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什么事,少吃一碗饭的。林若离看他的样子也觉得实在是有趣,可能这就是大哥坚持要林浦跟着自己的原因吧,可以让自己时刻找到乐趣。
为了不让人继续嘲笑,林浦难得主动想起做事,“二少爷,我去取马车,咱们好赶路。”嘻嘻笑笑的看着林若离。
“慢。”还没等林若离回答,泛楼先发话。“我订了客栈。”
林浦立即跳出来反对,“我们要按时赶到齐山呢,不能浪费时间。”
泛楼并不理会他的聒噪,只是看着林若离。
虽不得见他的面容,可那双眼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移开视线。林若离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泛楼满意的招手叫来酒楼的伙计,付了银钱叫他们将马车牵到对街的客栈去,留下傻在了原地的林浦,牵着有些愣愣的林若离朝街上走去。
“什么啊,坏人、坏人啊。”看着两人走远,林浦总算反应过来,气的直跺脚。随手拉过牵着马车来的伙计,大哭,捂着心的位置,“完了、完了,我家二少爷叫人骗走了,呜呜呜呜。”
牵着马车的伙计看着他,也是哭笑不得。
在街上走了一阵,林若离也感慨这临江还真是好地方,热闹非常,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的东西也琳琅满目。
林若离一向是到哪里都吸引目光,加之泛楼带着个面具,这两人就更引人注目,只是两人似乎对此都没什么觉悟,也不去看旁的人。
路遇一间琴行,林若离便迈不动脚步,泛楼看出他喜爱,便牵着人往里走。
这世上真能懂得音律的人自然不多,多得是附庸风雅、装腔作势之徒。这琴行的掌柜原本是个很有天赋的琴师,只是招惹了权贵被人折了两根手指,再是弹不得动人的旋律,不过也是换了一身清净自在,开了这间琴行。
这外行人和内行人对一件事物,关注的重点往往不同,林若离一踏进这琴行掌柜的就注意到,亲自来招待。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内行人,也是爱琴之人。”掌柜热情的和林若离寒暄。
林若离施了一礼,“在下平日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偶尔弹弹琴罢了。”
“若公子当真是懂琴之人,区区不才这小店也有把好琴,公子可愿一见。”这林若离的气质礼数看起来都像说的真话,并不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喜欢仗势欺人,这掌柜也开心遇到相同爱好之人。
掌柜叫伙计将珍藏的古琴拿出,解开裹着古琴的丝绸,琴身较之一般的琴略长,七弦,琴内有铭文曰“轻尘”,这琴质地极好,为桐木、锌木结合的精华,色泽也更深些,轻触声音清脆异常。林若离自然立刻知晓这琴非平常俗物。
泛楼从入了琴行便静立一旁,他得知的消息是这位林枫堂的二公子极爱琴。此时看到林若离眼中的光彩,心下明了他所知非虚。而他对此琴也是喜爱非常。
“这位公子,我早年得此琴钟爱非常,只可惜这一生我是再弹不得绝世名曲,若公子真是爱琴之人,我愿将此琴折价卖于公子。”
“当真?”林若离知这琴是名物,这掌柜竟肯卖给他。
掌柜也不急,“只是这琴原本我要卖白银一万两,如今可五百两便卖给公子。只是我有个条件。”
林若离听得也是心惊,他虽是武林世家公子,说白了也是名字好听,是有些钱,可怎么也不至于拿出七千两白银买这琴。所以难免失望,可听着掌柜肯一百两卖给他,自然开心,“掌柜请说,无论何事,若离愿一试。”
掌柜也知道这林若离是真心喜欢实得这琴的价值,“公子说爱好弹琴,只要可以用这琴弹出让我佩服的曲子,便可。”
对旁的事物没什么信心,若是论起弹琴,林若离却是比剑法更有信心的。“好,一言为定。”
掌柜看他这样有信心,也是真心期待终于等来一位知音,这琴是极好极珍贵,可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传世之作,说白了就是好事物没有与之匹配的名气。他当初定了这一万两白银的价格,便知即使是富家公子也不会平白无故花这冤枉银子。
林若离刚刚想着坐下弹琴,就被身旁一直沉默的人拉开。
回过头看他也看不出这人的表情,也不明了泛楼的意思。
泛楼向前一步,看着那掌柜,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伸手抱起那琴,拉着林若离就离开了琴行。
掌柜的愣愣的立即去数那沓银票,整整一万两,忙叫了伙计关店,得立刻找个地方好好存这些银票才是。
林若离就这样不知缘由的被一路拉回了客栈,泛楼将琴完好的置于桌上。
林浦看着自己少爷终于回来了,刚想着上前诉苦一番,可谁知只是走到了门口,就见泛楼一挥手阖上了门,再推却是怎么都推不开了。
14.绕梁音
合上门扉,阻隔了外室的吵闹。屋中的气氛却是说不出的有些凝重。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林若离看着桌上的琴,脸色哪里还有刚刚喜悦的表情。没来由的一阵气闷,紧紧锁着眉头,故意不去看对面的男子一眼,只是他这般动气,对面坐着的人却是怡然自得,喝着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就这般两人都是不动,泛楼似是看穿对面之人的心思,率先动作,敲敲桌面。
林若离心中想着这人好像很是喜欢这动作,可又立即暗咒自己,这时候可不是关注他人爱好的时候。
是的,他应该生气,这人凭什么替他做决定,替他付钱,替他……真的是替他做了太多事,安排客栈、酒楼,为他夹菜、盖被子,给他买琴。只是太过霸道,是为了他的救命之恩吗,可是抬眼看看这男子,虽不能见面容,可也能得知削骨薄唇,红衣如血,眼光似冰,怎么也不像是会报恩的人。
若是为了那救命之恩,也有太多的方法,就是他林若离再不懂世事也知晓。况且面前这人也没特意瞒他,他也要去齐山吗,林若离哪里相信。自己也是昏了头怎么和他一道上路。可当日那人说出这想法自己竟是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而且这人拉着自己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不想让他为旁人弹琴吗?只为他一人抚琴。这想法凭空冒出来,连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想看吗?”薄唇微动,泛楼看得出林若离的困惑,可他心中又何尝没有困惑。
“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林若离并不知他问的是什么。
泛楼看着林若离不似刚刚动气,反而平静下来的面容,“我的脸。”
想看吗?不知道。可是不想看吗?林若离自己也不知晓这答案。
林若离摇摇晃晃的低头深思着,泛楼轻笑出声。动手将琴拿出来,又敲敲桌面。“若是弹的得我的心意,便给你看。”
林若离睁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琴。窗外的微风吹过,缓解了一丝燥热。他也不愿继续僵持下去,定下心神,可也没想好要弹什么曲子。又有隐隐些后悔,他也没那么想知道别人的隐私,可想起了手都已经放在琴上了。心的想法远远比脑中的反应要快。
虽然未多做思考到底要弹什么曲子,可当双手放置于琴弦上,曲调自然而成。缓缓而出,似冬日冰冻之下的潺潺流水,叮咚作响,让人惊奇,引人探究。起承转合,曲调缠绵,似珠玉落盘,清脆而急促,骤然起势,戛然而止,动作虽停,可琴音不止。
在林枫堂时,父亲醉心武学,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要,父亲对他和大哥都寄予很大希望,少有弹琴的机会。可自己是真心喜欢,常常是大哥替他藏琴,瞒着父亲。如今既得了这等音色纯正的古琴,又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弹上一曲,林若离开心到无以复加,全心投注在心爱的秦上,自然也没注意到泛楼的表情。
其实泛楼对着琴棋书画是一样也不爱,在他眼中这些都是无用之物,他平日里也最讨厌那些只顾着享乐而沉醉在莺莺燕燕之中的人,连他一贯的好友尹伊每次邀他下棋,他也是闭口不言,那人倒也识趣,一来二去也不再烦他。
可如今听了这琴声,却真真要人沉醉其中,面前人白衣束冠、青莲初出、轻动玉指、绕梁之音。洗尽世间铅华,心骤的被什么抓了一下,就想沉浸其中,旁的事再不能引起他一点儿悸动,再不能要人移开眼光,现今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藏起这轻尘琴,再不叫旁人来听,一次也不许。可是不是更应该藏起的不是琴,而是人呢?
曲尽、心意却未尽,林若离爱不释手的来回扶着这轻尘琴,真的是好琴,也衬得起这名字,轻尘、越于世间,虽轻,却摄人心魂,虽只是尘埃,可是万物之始,如水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