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书会对温檀云说了姚百汌对温止寒的处决结果,并提出要帮助他们一家出逃。
温檀云同意了,姚书会利用青莲教将他们一家送出了太康,送到了颍川处——他母亲已经以雷霆手段平定了颍川与枫亭的事宜,正式成为一国之君了。
温止寒闻言,久久不语,良久才道:“我以为自己这一次会走入绝境,身边的人也将被我连累。”
“书会,幸好有你。”
姚书会抬起头,用潋滟的眸子看着温止寒,语气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云舒,无论何时,我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入绝境。”
温止寒很清楚,说出这句话,不仅要怀揣着深沉的爱意,还必须要有相应的能力。
姚书会用脑袋蹭了蹭温止寒,搂住对方的腰,顺势窝在爱人怀中,用笃定的语气道:“我的英雄,不该如此下场。”
在爱人的眼中,温止寒看到了绝处逢生的春意与蓬勃的生机,同那双含情的眸对视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恰合此情此景的形容——春生眸子里。
他想,他不该让那片春意消失,他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想看一看他参与创造的盛世是何种模样。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姚书会终于舍得从温止寒怀里钻出来,他问:“云舒今后有什么打算?”
“重掌青莲教。”温止寒道,“若我没有猜错,六殿下应当很快就能结束,你我想必很快能以自己原本的身份站到阳光下。”
姚书会答:“云舒尽管放手去做,我会努力成为云舒的后盾。”
*
温止寒一案终于结束,姚书会的风寒总算“痊愈”了,姚百汌在此时再次召见了姚书会。
姚书会与姚煠邈的婚事终于敲定,日子是子衿夜观星象定下的吉日,定在了十天以后。
因姚书会是入赘,故而婚礼等皆在女方家中进行,也就是在公主府举办。
姚书会骑着高头大马前去迎亲,他的眼中是街边一派热闹的景象,耳边是不重样的恭维话,但这些都没能在他脑海中停留,今晚即将要实行的计划牢牢地占据着他所有思绪。
他们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婚礼又称昏礼,顾名思义是黄昏时才开始的。
引路童子在迎亲队伍前开道,他们或吹着唢呐、或点燃被刷上红漆的爆竹,一路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公主出嫁是难得一见的场景,百姓们都想一睹十里红妆的盛景和驸马爷的风采,宽阔的大道上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爆竹炸开后在地面上留下了许多红色的碎屑,被争着靠近迎亲队伍的好事者踩入了泥土,仿佛昭示着这段短命的姻缘终究得不到善终。
姚书会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中的一抹蓝色,他寻着那抹蓝色同带着青莲仙面具的温止寒遥遥对视,展唇一笑。
他看不到面具下的人是何种神色,但他想,他的英雄也一定在等他凯旋而归。
在太康的婚俗中,新郎需要在黄昏时接走新娘,而后举行一系列的仪式,仪式结束后新娘先入新房,新郎则到婚宴上进行应酬,待婚宴结束,才回到新房饮下合卺酒,享受洞房花烛夜。
此处细节按下不表,姚书会刚从新房中脱身,他坐在公主府中的回廊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预演着稍后他要做的事,心中觉得无比畅快。
“修镇抚,时辰到了,请行吧。”
姚书会抬起头,是李良催促他该到婚宴上了。
他点点头,跟到李良身后,示意对方引行。
姚书会很清楚地知道,大臣们都觉得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全凭运气和溜须拍马的能力,在他作为入赘驸马迎娶公主后,他们就更看不起他了。
但朝中的大臣都是人精,他们明白,姚书会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而且这种荣宠还会因为姚书会娶了公主而不断延续下去。
因此,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此次婚宴大部分大臣都到了场,大家或站或坐,将偌大的厅堂用鼎沸的人声填满,与热闹的喜事相衬。
按照习俗,姚书会既然是入赘,那婚礼就该由新娘家操办,新娘的父母也应全程陪同。
姚煠邈的母亲已经亡故,父亲身份又十分特殊,从小照料姚煠邈长大的奶娘在这一天扮演了父母的角色,安排好了一切。
姚百汌虽贵为皇帝,但他向来喜欢制造平易近人的假象、营造君臣同乐的场面,再加之为表示对姚书会及姚煠邈的重视,因此此次婚宴他也会出席。
因为他要来,公主府内外都布满了护卫,看起来仿佛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婚宴过半,姚百汌终于踏着太监的宣读声进了公主府。
“今日永乐大婚,诸位无需拘谨。”姚百汌制止了要向他行礼的群臣,径直走向姚书会,“朕来恭喜修卿抱得美人归。”
姚书会同其他同僚已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醺醺然,姚书会向其他同僚拱手,示意自己失陪一下,而后踩着醉步来到姚百汌面前。
姚百汌道:“修卿喝多了。”
姚书会笑着点头:“人逢喜事,未免有些飘飘然,没喝几杯,倒是有些醉了。”
“陛下马上就是臣的泰山了,就算醉了,臣也得敬陛下一杯。”
姚百汌含笑抚须,他向跟着他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道:“斟酒来。”
小太监为两人倒了酒,姚书会接过酒杯,同姚百汌碰了一下。
姚百汌仰头便饮,姚书会趁着对方注意力在酒杯中,一个箭步上前,翻出了袖子中的匕首。
他用力一拍姚百汌的后背,姚百汌吃痛跪下,姚书会顺势钳住姚百汌的手,制住了姚百汌,并将匕首架到了姚百汌的脖子上。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不管是护卫还是大臣都未曾反应过来,姚百汌就被挟持了。
姚百汌虽然没想到姚书会会突然发难,但他身为皇子时也没少打仗,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反应速度都十分出色,匕首刚被架上脖颈时他就迅速站了起来,并试图肘击姚书会,以此获得逃脱的机会。
姚书会反手将姚百汌的手肘一合,姚百汌重心不稳地打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姚书会毫不留情地拎着姚百汌后颈的衣服,让对方保持站立。
姚百汌惊恐万状,道:“修卿,你……”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给我下药,你下作!”
那杯酒是宫中的太监倒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姚书会也不知道姚百汌为何会像被下了会导致失去行动的软骨散那般,他本以为擒获这位曾经南征北战的君王得花费不小的气力。但他懒得辩解,没必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与此同时,姚百汌的护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打算从姚书会手中夺下姚百汌。
姚书会用手中的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姚百汌颈部的皮肤,鲜红的血瞬间流了下来,染红了姚百汌白色的中衣。
姚书会想,鲜血的红色同这场喜事也很相配。
“别动。”姚书会喝道,“你们再前进一步,或是退出这厅堂,我就割破他的喉咙。”
姚百汌身居高位已久,早些年征战四方积累下来的勇气早已所剩无几,他比谁都怕死。
颈部的疼痛刺激着姚百汌,他声音颤抖地道:“听修镇抚的,退,退……都退下。”
姚百汌的亲卫闻言后退了两步,姚百汌这才堆起笑脸道:“修卿有何不满可以同朕好好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姚书会冷笑一声,撕掉了脸上人皮的面具:“好好说说?我背着举家性命如何同你好好说说?你看我是谁?”
姚百汌的表情有些疑惑,他端详姚书会许久,似乎是在辨认对方是谁,但过了许久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最终只能困惑地摇摇头。
第79章
姚书会垂下眼眸,语气嘲讽地道:“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怎么会记得七八年前见过的小臣呢?我是姚书会,我父亲是你被污蔑反叛的原九黎王。”
厅堂中站着文武百官,所有人听到姚书会这么说纷纷侧头议论。
姚百汌深知,他作为帝王的私心一旦暴露,他一定会失去帝王的威信,那对任何一位帝王来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他语气有些激动地道:“莫听这乱臣贼子胡说!姚炙儒谋反是板上钉钉之事,谁都无法翻案!”
姚书会清楚,他若在这时使用暴力,那姚百汌就会成为“屈打成招”,他父亲的冤屈也很难大白于天下。
于是他笑着说:“陛下既然行得正、坐得端,何必这般气急败坏?诸卿不如听我说说此事,心中自会有所判断。”
说着,他挟持着姚百汌退至墙角,这样有两面无需防御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可以安心叙述接下来的故事。
他条理清楚地将他父亲被诬谋反一事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讲了宋景、讲了谢丰、讲了谢士澄,他觉得自己讲了足足有一刻钟。
当他看到群臣一片哗然,他就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从萧修平一事上,姚书会曾在温止寒身上学到了一些他不曾想过的方法——怀疑的种子有时候会是更好的利器。
他得等,等姚镜珩或者他母亲成为君主后,再用如山的事实堂堂正正地为他父亲平反。
这样他父亲才有可能得到后人公正的评价,他也才有可能站到阳光之下。
但这不妨碍他欣赏仇人左支右绌的丑态。
姚百汌的发冠在方才的缠斗中歪了些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了大半,看起来狼狈得不像一国之君。
他道:“那你要如何?杀了朕为你的父亲报仇?”
姚书会冷笑:“你稍后便知道了。”
就在这时,姚煠邈持剑自侧门入,群臣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道。
她一脸杀气地逼近姚书会,怒道:“修文,放开陛下。”
姚煠邈同嬴雁风不同,自小生活在宫中,并不修习骑射,故而姚书会很清楚地知道,姚煠邈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他大可用暴力镇压对方。
但对方是无辜的,他不想让对方被迫地牵扯进这场风波中,更不想误伤对方,如果他告诉对方真相,事情会不会有一丝转机?
于是他问:“永乐贵主,我想问,天子犯法,是否与庶民同罪?”
姚煠邈略略迟疑,她猜想这有可能是姚书会给她设下的陷阱,但她想起她兄长姚钦铎对她说的——唯有以诚待人,方可换取真心。
到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她最终点了点头,认同了姚书会的说法。
姚书会用匕首的刀尖指着姚百汌,对姚煠邈道:“他为了得到兵权,用计杀害了我的一家,我母亲若不是恰好回颍川省亲,恐怕也难能幸免。”
姚煠邈读过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在帝王的野心下灭门的家族不计其数,她虽不喜欢她的父亲,却也不相信对方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姚书会自然知道姚煠邈不信,他又道:“公主不信臣没有关系,但公主最好想清楚,你是不是我的对手。你父亲征战多年,武力远在你之上,我尚且能轻易地制服他,更何况是你?”
“臣愿意同公主说清原委,不过是认为公主有七窍玲珑心,可以辨明是非,还望公主不要让臣失望。”
姚煠邈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当初看上姚书会的,不过是那张可以蛊惑人心的面皮,如今那张面具被取下,她认识的那个修文如同撕碎的面具,在她记忆中轰然破碎。
她定了定心神问:“我兄长一案的真相是什么?”
姚书会没想到姚煠邈这么快就能发现端倪,他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早在姚钦铎还是太子时,无论是姚百汌还是姚斯涵,都没有将姚镜珩当做皇位有力的争夺者;从姚钦铎被废那一刻起,姚斯涵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储君——整个太康从君至臣、从朝堂到民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下一任皇帝会是姚斯涵。
如今他们将要颠覆这个王朝,能让所有人意识到君主和储君失德,是再好不过了。
姚书会心中感激着姚煠邈给他递上这个机会,但他面上不显,只开门见山地道:“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
姚煠邈道:“愿闻其详。”
姚书会将他和姚镜珩所推测的事情经过当做事情真相道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犹如沸腾的油锅那般躁动了起来。
之前他还未说完,姚百汌就将他粗暴地打断:“涵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姚书会笑了笑:“世上恐怕只有你认为他是纯良之辈吧。他做过的‘好事’可不止一桩半件。”
“萧兽师为何会反,想必陛下还不清楚吧?臣虽愚钝,却在机缘巧合下窥知此事不少内幕,如今我太康股肱之臣齐聚一堂,我便说与大家听听。”
姚书会将姚百汌安排白无暇借腹生子、姚斯涵□□元画屏,又利用萧竹对他的爱慕让萧竹主动担起罪责等事娓娓道来,群臣摇头叹息的有之、窃窃私语的亦有之,场面愈发不可控了起来。
“陛下,你同三殿下,可是毁了萧兽师一家,他揭竿而起也是情理之中。”姚书会脸上是轻佻的笑,“就像我被陛下害得家破人亡,自然也是要讨回来的。”
皇家的丑闻在这场仿若闹剧的婚宴上被尽数抖了出来,姚百汌一时面若死灰,这些事无论真假,他和姚斯涵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但他毕竟身居高位几十载,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输。
一定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