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邵凡安一下没反应过来,隔了半会儿,才顺着他师父的眼神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就看见段忌尘站在大门口外,左手攥着个小白瓷瓶,右手抬了一半,在门上要敲没敲的,正一脸空白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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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了赶上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更新来了!!
小.狗.开.花
第六十五章
有这么一瞬间,邵凡安脑袋里也空荡荡的了。他和段忌尘隔着几丈远对望,一时间两人都呆住了,谁都没动,也没人开口。
这时邵凡安心里还存了个侥幸,觉着段忌尘在门外有没有可能没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但很快,这幻想就破灭了——段忌尘两侧脸颊慢慢浮出片红晕来,扭脸错开视线,嘴巴抿得紧紧的,然后一转身,跑了。
直接跑了!
邵凡安朝门口瞪着眼,一下就懵了。
不是,这算啥啊?害羞啊??这反应明显是全听见了,可段忌尘害的哪门子羞啊??他一个突然被迫表白的主儿都还没转脸就跑呢,段忌尘跑什么?!再说这少爷是干嘛来的啊??
江五在后头冷冷嘁了一声,骂:“臭小子。”
邵凡安也不知他师父这声嘁的是他还是段忌尘,只好转回脸来,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师父。
江五灌了口酒,擦擦嘴,又道:“哼,还是年轻。”
这句邵凡安不知该怎么接,便讪讪地没再言语。
不该说的说完了,不该来的又跑了。
邵凡安刚刚还只是脑壳有点抽抽儿,这下可好了,他现在恨不得整个人都抽起来了。
那边的邵凡安正懵着,这头的段忌尘懵得更甚,说他一句心神震荡也不为过。
他几步跑出人家屋门口,也不肯好好走楼梯,直接凌空跃起,在栏杆上蹬了一脚,施展轻功,再在中间的竹梁上借了个力,从东边的回廊平滑跃至西边的回廊上。
靴底落了地,心脏却还没落下来,一整颗在胸腔里砰砰砰跳个不停。
段忌尘直直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头看看鞋尖儿,又看了看手心里攥着的小瓷瓶。
瓷瓶里装的是治外伤的香膏,他跟小师父那里要到的,原本是想给邵凡安送过去,让他抹在嘴角的伤口上。结果这一趟去了又回来,药还没送出去,他心里却全乱了。
一想起邵凡安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脸上忍不住发热,脑袋里还有点飘乎乎的劲儿。
邵凡安说喜欢他。
他一方面觉着惊讶,一方面又隐隐地觉得理所应当。
邵凡安喜欢他,邵凡安果然喜欢他。
段忌尘抿着嘴,往前迈了两步,又往回迈了两步。
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觉得有几分无措,一会儿又觉得有几分恼火——邵凡安竟然敢喜欢他!
段忌尘觉着自己应该是受到冒犯的,邵凡安怎么敢有这种僭越之举呢,怎么敢偷偷地肖想他呢。
这人甚至还天天的动不动就要来亲自己。
他晃了晃神,又想起邵凡安曾说过的话,说亲嘴儿是喜欢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邵凡安亲过他那么多次,一准儿是好久好久之前就对他动了心思,就喜欢上他了。
段忌尘呆了一呆,又拼命抿住嘴角,脚底下踢踢踏踏的转了半个圆圈,又想起邵凡安明明心里全是他,却还要在别人面前死命装作不在乎他的样子,于是又开始生起气来。
明明生着闷气呢,挺气的,可火儿却怎么也烧不起来。段忌尘此刻就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还忽忽悠悠的,仿佛有一万只狼影在他心里甩着尾巴撒足狂奔,那肉垫子每在他心尖儿上踩一下,他便颤颤巍巍的雀跃一分。
段忌尘心里狂跳不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正别别扭扭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房门忽地打开了,他小师父代华从里头探出头来。
段忌尘立马抬起头,直挺挺地喊:“小师父。”
“你自己在这里干嘛呢?”代华歪靠在门柱上,偏头打量他一番,注意到他手里的药瓶,“你不是说要去对面送药吗?怎么,没找到人?”
段忌尘看看药瓶,又看看代华。
“进来说话,杵这儿干什么。”代华侧过身,把门口让出来。
段忌尘走进门,正对屋门的那张圆桌上摆着好几个小瓷罐,方的圆的,高的矮的全有,还五颜六色的。这些瓶罐里装的全是药末,他方才就来过一趟了,让他小师父给他治一治喜儿菇的余毒。
代华专心给他配解药时,他刚好摸到能医外伤的小香膏,心里想起邵凡安嘴唇上的口子,吃完解药以后便想着把香膏送过去。
结果这一去一回的,药没送成功,倒是意外收到了一份剖心的表白。
一想起这一茬儿,段忌尘坐在桌旁,攥着药瓶又开始走神儿。
代华关好门,慢他一步落了座。坐下时顺手摘了面纱,眼睛往他脸上一扫,立刻就看出他有心事儿了,便拄着侧脸开口问道:“尘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发什么呆。”
代华容貌昳丽,五官生得极其妩媚迷人,右眼角下缀着两颗浅痣,脖颈上还纹了一条细细的黑色蛇型刺青。那刺青形状也独特,黑蛇绕颈一圈,在喉结的位置衔尾成结。
让小师父这么一问,段忌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在发呆。他把药瓶放到桌上,看着代华张了张嘴,忽然又闭上嘴,抬头往里屋看了看。
这间屋子分里外间,中间拿着一道竹帘挡着。代华看他一眼,了然地道:“你师父有事,刚刚出门了,不在,你有话同我直说便是。”
“小师父,我……”段忌尘往代华身边凑了凑,咬了下下唇,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之前给我的情蛊,如果……如果种到了别人身上,怎、怎么才能解开?”
当初段忌尘养在竹筒里的情蛊,就是他的小师父送给他的。
代华是南疆的禹族出身,自小便于蛇虫为伍,善用蛊毒之术。后来和玄清真人相识相知,结为道侣,才渐渐不再使用这些控虫的异术。代华不用蛊术,只是因为玄清真人为人正派,不喜邪道,自己对这方面却是无甚所谓。后来他察觉到段忌尘心有所属却未得偿所愿,便瞒着玄清真人,将自己暗藏多年的情蛊送给了这个情根深种的小徒弟,还把蛊虫认主的法子教给了他。
“下给你的心上人,他这一生便是你的了。”代华当时是这么跟段忌尘说的。
段忌尘那会儿还不明白“他是你的了”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情蛊情蛊,他一度以为是“钟情”的情。直到后来蛊虫丢了,他左找不到右寻不见,不得已,只能火急火燎的跑去问小师父,问假若有人误中了蛊毒会怎么样。那时他才明白,情蛊的“情”是情欲的“情”,如果毒发时中蛊之人没有和他交合,拖得久了是会闹出人命的。
此时他想起和邵凡安初见时的种种回忆,眼帘垂下去,神情微微有些怔动。
代华拄着脸歪头看了看他,眼睛眯了眯,回答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情蛊一旦种下,便绝无解开的可能了,除非……”他稍作停顿,段忌尘立刻抬眼望向他,他换了只手拄着脸,慢悠悠地道,“除非宿主身亡。”
“身亡”这俩字一扎入耳,段忌尘下意识皱起眉。
代华观他神色,片刻后,断言道:“江五那个徒弟身上带着你的蛊吧。”
段忌尘神情顿时一晃:“他……”
代华直言道:“别支支吾吾了,不然你没事跟我打听情蛊的解法做什么。”
“我……”段忌尘磕巴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他现在满脑子里就是代华的那一句“情蛊一旦种下,便绝无解开的可能”,还有那句“他这一生便是你的了”。这两句话就在他心头来回来去的绕,然后他又想起来,邵凡安对着自己师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想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
心脏鼓动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胸腔震得发麻,段忌尘觉得自己颈背似乎也有些麻麻的,他不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好拼命绷着劲儿,眉头也拧得更厉害了一些。
代华看段忌尘这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这个小徒弟打小就倾心于贺家的漂亮小公子。他拿指尖儿在桌子上敲了敲,心下一转,忽然道:“我当时教你要拿指尖血喂养情蛊,喂足七七四十九天,你喂满日子了吗?”
段忌尘听得一愣,顿了片刻,才回道:“没有,差了一日。”
那时他在祭阳镇外的弃庙里,本来是正要把蛊虫放出来喂血的,结果就被突然闯进来的邵凡安给打断了。他受了一惊,慌乱间赶忙将藏着虫蛊的竹筒和腰牌一并扔进了佛台下,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等他再偷偷返回来时,腰牌便找不见了。
“那就好办了。”代华眼睛忽地一弯,抬手击了一掌,“你没喂满四十九次,蛊虫便入了人身,那就不算认过主。蛊虫既没认主,那宿主毒发时找别人解也是一样的。”
段忌尘听得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呆呆地问:“此言……何意?”
“就是说解毒不是非你不可,你不必被迫和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没必要委屈自己。”代华伸手想去摸段忌尘的头,“江五的那个徒弟,他要是不肯去找别人也没关系,小师父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段忌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表情直愣愣的,隔了好长一会儿,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可是他说他爱慕我,他、他离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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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急莫急,这一段的感情戏,让我好好推到位——
第六十六章
“傻尘儿,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贺家的独子,喜欢的人就得追到手,你……”代华拄着脸歪靠在桌子上,本来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余光扫过小徒弟的脸,忽然把手放了下来,口吻一变,“还是说,你看上江五那个徒弟了?”
一句话迎头砸来,段忌尘怔了一瞬,而后恍若雷劈,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声儿都挑高了,言辞激烈地反驳道:“怎、怎么可能!谁会看上他!他哪一点值得我喜欢了!论武功稀松平常,论功法修行浅薄,性子又惹人厌,嘴巴还讨嫌,我——”
话没说完呢,门外忽然起了动静。下一瞬,门被推开,玄清真人站在外头,面容带着几分倦意,抬了抬眼看过来:“忌尘,何事如此吵闹。”
段忌尘顿时收声,低着头小声喊了师父。代华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你脸色不太好。”
“无碍,方才和亦麟通了消息,想办法拿到了一个线索,有些消耗功体,休息片刻就好。”玄清真人在代华伸过来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了一下,又侧首对段忌尘道,“忌尘,你今晚好好歇息,明天我需要你替我去办件事情。”
亦麟是重华派大公子的名字。段亦麟比段忌尘年长了好几岁,为人稳重,出类拔萃。段忌尘自小就常被长辈拿他和哥哥作对比,和哥哥的关系并不算太亲。此时一听段亦麟也在追查此事,便抖擞起精神,将刚才杂乱的心绪强行收了起来,挺直了脊背,领命道:“是,师父。”他想了一想,又问,“明天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深入西南边的湿林,替我寻一处风水地。”玄清真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段忌尘定睛一看,纸上画了个八卦方位图,又圈出了好几处卦象。
玄清真人道:“明日,你按着这阵图卦象推算出的大致方位,仔细寻上一遍,替为师找到一处地藏水龙的风水宝地。”
“师父,你不跟我一起吗?我……不太擅长风水卦象之术,恐怕……”段忌尘直皱脸,他小时候就不喜这些算风水、算命数的玩意儿,也不太信,在这方面没做过多少功课,应该很难从这卦象里推算出正确的位置。
玄清真人道:“我需要时间准备另一样东西,明日你随你小师父一同出发,探穴寻位之事,到时自会有高人来相助。”
第二天,段忌尘果然见到了他师父口中的高人——江五戴着他那个遮阳的竹斗笠,双手叉腰站在一处林间空地上,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的,嗓门特别大:“卦象上推算出的地方就是这一片了。”
话音一落,其余几人都没有接话。
他们此行深入南疆腹地,一共来了四个人,江五带着邵凡安,代华带着段忌尘,玄清真人有事缠身没有随队出行,便将卦象交给了更懂风水术的江五来推算。
江五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昨天还跟邵凡安咋咋呼呼的嚷嚷半天,非得要分头行动,后来被玄清真人找过来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嘴上话说得不好听,说不来说不来的,最后还是来了。
邵凡安这个师父的脾气就这样,有点儿怪还有点儿倔,说话做事全凭心情,全无章法。没办法,江五既然来帮忙了,邵凡安自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站在江五身后,抬头望了望四周,这地界已经是湿林的最深处,山野间湿气大,林子又密,视野不够开拓,远处还弥漫着昭昭的雾气。
邵凡安忍不住说:“师父,您这范围定得也太大了。”
“你行你来啊。”江五瞪了自家徒弟一眼,从腰上摸出葫芦来,闷了一小口酒,咂摸咂摸嘴,又嚷嚷道,“就那个几个破卦象,阴阳不分,九宫不全的,我敢说没人能把范围缩得比我还小了,地方就这么块儿地方,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儿了,该谁上谁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