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三娘低垂着头,好像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啪!”乔泽玉再次一拍惊堂木,喝道,“程十三娘,本官再问你一次,人可是你杀的?前前后后一共五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程十三娘这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疲乏的脸:“不是……”
“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尸体边上?手里还拿着那根勒死死者的腰带?你的刀又是如何染上了死者的血迹?”
程十三娘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点疑虑,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巡夜,发现有个白色的影子鬼鬼祟祟的,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倒在地上。人已经死了,当时我一手持着刀,蹲下去察看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有一股极强的力,打在我的刀上,我手一松,刀就掉在了血泊里,就染上了死者的血……我正惊疑不定,就有人赶过来了,当时我手里正拿着那根勒在死者脖子上的腰带,就蹲在尸体旁,他们就都以为是我杀的人……”
她说完,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发出了嘘声,像是非常不认可她的话,甚至还有人大声道: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那么巧,都是你自己编的!”
“就是就是!哪有什么力打在你的刀上,还掉在血里,你分明是胡编乱造想开脱罪责!”
乔松玉见百姓们乱成一团,忙看向自家二哥,看他会怎么处理。
“安静!”乔泽玉呵斥了一声,随即问道,“是谁第一个看见程十三娘在尸体边上的?”
“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公子哥,长得还算斯文,只是气质甚是风流纨绔,一双眼睛更是流露出些许玩世不恭的味道。只见他从人群中出来,对着乔泽玉行了一礼,道:
“正是学生我。”
乔泽玉见他行为有些放荡,心生不喜,只是在审案,因此耐着性子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边游荡?”
“学生名叫何华,是阳城人士。”那何华说着,笑嘻嘻道,“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外边嘛,自然是因为晚上出来喝花酒啊!今日移花楼的花魁出来见客,我和一班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看的。”
乔泽玉的眉头蹙得越紧:“那你是怎么看见程十三娘的,以及当时看到的状况,都讲一遍给本官听!”
“是。”何华点了点头,又打开手中的纸扇,一边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与朋友们本来是想去凑一凑热闹,点个花魁给我们唱个曲儿,谁知道今日有个神秘人将花魁包下了,我们扫兴极了,只好喝了几杯就回来了。当时我与另一个朋友刘三在官儿巷口分开,我往方正桥走,他往天平街去,我走了没几步吧,就看见不远处蹲着个人,我定睛一看,哟呵,那不是咱们城里的女捕快吗?这十三娘平时凶得很,我都不敢跟她搭话的,方才我酒也有点上头,就大着胆子上前,想跟她说个话,谁知道走近几步,就看见她边上躺着个人,满身是血,她手里拿着一根腰带,面色相当难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我吓得不行,这不就叫了起来?我一叫,周围的乡亲们就都出来了,过程就是这样……”
第八十七章连夜审案下
第八十七章连夜审案(下)
乔松玉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个何华不太靠谱——这个人看着就是个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他的话能信吗?他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裴容白,悄悄说道:“这个人一看就不太靠得住,他的话怎么嗯呢该信呢?”
裴容白附和似的“嗯”了一声,双眸望着那个何华,好像在探究对方到底有没有说谎。
乔松玉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样子,便转头看向自己二哥,只见乔泽玉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你当时看见程十三娘是以什么姿势蹲在尸体边上的?蹲在尸体的哪个部分?”
那何华闻言,收了扇子,用扇子挠了挠后脖子,像是在思考,末了道:“她是蹲在地上,唔……应该是蹲在尸体的肩膀边吧。”说完了,转头看一眼程十三娘,又趾高气昂地说,“我觉得她肯定是在那里看这个女的死了没有!你看她那个妖里妖气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了……”
乔松玉听到这里,对这个人越发没有好感了,心想现在程十三娘还不一定确定是凶手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姑娘家呢?
坐在上首的乔泽玉的眉头蹙得也越紧了,转头看向程十三娘,问道:“程氏,他说得与你当时的动作是否有出入?”
程十三娘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的!”何华放肆地笑着,打开扇子扇了起来,说道,“乔御史,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这个女的就是凶手了吧!”
乔泽玉忍不住凌厉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凌冽道:“放肆,我是主审官还是你是主审官?轮得到你指挥本官?”
何华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站在一旁的乔松玉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家二哥叫好。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个语气悲怆的男声:“湘儿!我的湘儿啊!”
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悲怆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好不容易挤进公堂上,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立刻又惊又悲的跪倒在地上,大叫到:
“湘儿,小娘子!”
乔松玉和裴容白见状,俱是一愣——眼前这个人,不正是他们在茶楼碰见的,那个说闻员外家轶事的茶客吗?
只见这个茶客身后的管家打扮的人上前一步,对着乔泽玉行礼,道:“大人,这是我主人,地上躺着的,是我们府上的柳姨娘……”
乔泽玉便道:“堂下所跪之人,你是姓甚名谁?”
那茶客边哭边道:“我叫杨松。”
“你怎么确定那死者便是你的如夫人?”乔泽玉又问道。
“她出去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裙子和鞋子……”杨松拿帕子揩去眼泪,看了一眼一旁跪着的程十三娘,突然眼中露出复杂的思绪,对着她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当年闻家的女儿,是不是?你就是那个闻家小妾生的女儿,是不是!”
程十三娘茫然地看向他,随即又蹙起柳眉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乔松玉闻言,和裴容白对视了一眼——只有他俩知道,这个杨松说的“闻家”指的是哪户人家。
“她是闻家的女儿,她就是来报仇的!”杨松说着,起身小步走到乔泽玉面前,说道,“大人,二十多年前,有户人家姓闻,这个闻员外家中颇有资产,娶了一房小妾,后来这个小妾被闻员外的原配夫人在趁着闻员外外出的时候给毒死了,还弄来一只死狐狸,说这只狐狸就是这个小妾,串通巫婆污蔑这个小妾是个狐狸精,小妾生的女儿后来也不知道所踪,这个程十三娘一定是那个小妾的女儿,她来报仇了!”
乔泽玉闻言,突然想起来昨天裴容白说得那个案子了,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假使这个程十三娘真的是这个小妾的女儿,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的如夫人,还有那些药店掌柜、老衙役、孙滕等人呢?”
杨松闻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的如夫人,柳湘儿,就是当年服侍那个小妾的丫鬟啊!”
众人闻言,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杨松了解内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湘儿当年为了钱,被闻员外的原配夫人收买,污蔑那个小妾周氏是个狐狸精,故而现在程十三娘要来复仇啊!”杨松说着,神情意绪也很是复杂,像是在痛心疾首自己小妾的贪财,“后来闻家衰败了,我买了湘儿,其他人也都树倒猢狲散了,湘儿告诉我,这个老衙役就是当年办理这个闻家案子的捕快,他也收了闻夫人的钱,还有这个药店掌柜郑逢,他就是当年卖毒药给闻夫人的,而那个更夫,以前是个打猎的,他就是卖死狐狸给闻夫人的猎户。当年那个小妾周氏的乳母向衙门伸冤,可是这些人全部都一口咬定没有谋害周氏,还害得乳母自尽……”
傅笙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有些生气,斥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杨松越发羞愧:“当年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我哪里敢来禀告,万一这个杀人凶手也知道湘儿现在在我后院,来杀湘儿或者,杀我,那又如何是好?”说着,看向一旁跪着的程十三娘道,“如今她已然杀了我家小娘子,我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知道此事是他们对不住周氏,但杀人偿命,这个程十三娘也必须落罪才行!”
围观的百姓们都被这个复仇的故事惊呆了,没想到这个轰动全城乃至全国的妖狐案,居然会有这样的隐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同情程十三娘还是接着愤慨。
乔松玉也被这神展开惊呆了——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妖狐案居然是这么一回事,裴容白真是神了,他一直执着于闻家这个案子,还真被他预料到了!他目光崇敬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裴容白,想赞扬一下他,谁知道他却还是蹙着俊眉,俊美无匹的脸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八十八章沐浴
到最后,乔泽玉以“此案仍有疑点,时间太晚,故择日再审”的理由退堂了。
程十三娘也只是被收监了,没有被判下任何罪名。
回到傅笙的府上,刚走到房间门口,裴容白便想起什么似的,对乔松玉道:
“松儿,我有事与你泽玉商量一下,你先回房,我马上回来。”
乔松玉本不愿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里,但是又不想表现出非常依赖裴容白的模样,只好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你去便是了,爱待多久待多久。”
裴容白知道他不高兴,笑道:“那不如松儿与我一道去?”
“哼,谁要与你一道去,你自己去便是了!我很困,要洗漱休息了!”乔松玉口是心非道。
裴容白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松儿自己在房里待一会儿,我稍后就来。”
“去吧!”乔松玉转身,随即就听裴容白也转身去了,他立刻皱起鼻子来,转身望着裴容白的背影,心想好你个裴容白,我说不去你真不叫我去啊!讨厌!
裴容白转身进了乔泽玉的房间,乔松玉也想进去了,却看见裴容玄打着灯笼,失魂落魄地走过来,他见状,突然想起来方才他们审案的时候,裴容玄一直都没在。现在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睡觉,应该是出去了吧?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呢?
“容玄,你去哪儿了,怎么一个晚上都没见着你?”乔松玉疑惑地开口问道。
裴容玄刚开始像是没有听到,随即又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见是乔松玉,这才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去外边逛了一圈。”
“不会吧……我见你好像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乔松玉走近一步,拿灯笼照了照裴容玄,果然看见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一看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裴容玄见状,知道瞒不过去,双眼突然认真地看向乔松玉,说:“我看见心念了。”
“谁?”乔松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心念就是裴容玄过世的恋人!他更惊讶地问道,“你说……心念?你没有看错吗?”
裴容玄闻言,苦笑起来:“你觉得我会看错吗?你觉得我是因为太过想念他而出现幻觉了吗?”
“额……也不是……只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突然死而复活,总会有点叫人不敢置信吧?”乔松玉说着,追问道,“对了,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裴容玄听到这个问题,面色变得更难看了,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渐渐垂了下去。
“怎么了?”乔松玉更是不解,“你到底是在哪儿见到他了?”
“移花楼。”裴容玄的声音带着冷冽,乔松玉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小倌馆。”
乔松玉大吃一惊——他虽人事不知,但也知道小倌馆是个什么地方!
可是裴容玄喜欢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那你与他见面了,说上话了吗?确定就是他吗?”
“没有。”裴容玄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意绪也有些激动起来,“我今日去见移花楼的花魁,可是在走廊上看见了他,他正扶着一个喝醉酒的公子哥往楼上走……声音,容貌,都与心念一模一样,连那只手上的伤疤也一模一样,所以我确定,那一定是心念,一定是他!”
“你先别激动。”乔松玉连忙劝道,“说不定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毕竟那种地方,良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去?不如你明晚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找他一次,问问清楚……”
“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裴容玄唇角一扬,露出一个冷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死人,怎么会出现在小倌馆里!”
他说着,转身拂袖去了。
乔松玉一个人在夜色中凌乱,想了想觉得阳城真是个怪地方——蹊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算了,不想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房间洗漱去吧。
乔松玉回到房里,刚叫下人打了热水上来准备沐浴,裴容白就在回来了,见房中放着一个大木桶,就知道乔松玉是要沐浴,看了一眼边上刚准备把乌发都散下来的乔松玉,勾唇玩味道:
“松儿是要沐浴了么?”
“明白就好,还不赶紧出去?”乔松玉红着脸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