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玉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孙滕死之前很喜欢去赌坊赌钱,于是就去了城西的赌坊了解情况,于是就找了赌坊里一个有名的高利贷钱二,据钱二说,孙滕前阵子欠了他二十两银子,所以跟好几天没去赌坊了,可是在他死之前的一天晚上,却突然又去了,还跟钱二说自己马上就要发一笔大财了,过一天就会有钱还他。可谁知,孙滕第二天晚上就死了。我问钱二,这件事他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他说没有,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从赌坊回来,故意告诉所有人,说钱二知道关于真凶身份的线索,只不过钱二要挟我要一百两银子才肯说,我人手不够,赌坊通道又多,就被他跑了,希望借阳城府的捕快用一用……可是,等我们到达钱二的房子时,却发现有人正用一根绳子勒着钱二的脖子想勒死他——这无疑是杀人灭口!”
乔泽玉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黑衣人,颇是讥诮地说道:“真凶怕钱二真的知道什么,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出手很有可能会推翻程十三娘就是凶手这一说法——毕竟彼时程十三娘正在牢里,但是时间紧急,真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觉得,一旦钱二被我们抓到,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所以他立刻换上衣服,前去杀人灭口!”
众百姓一听,全体哗然,纷纷对着堂下跪着的黑衣人指指点点,都说此人真是目无王法,猖狂至极。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乔泽玉说着,缓缓起身,绕过长案,一步一步走下堂来,温润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黑衣人,曼声开口道,“我想,孙滕经常去赌坊赌钱,还号称自己很快就要发财这件事,你身为他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线索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是常人,一定会沿着它去查,起码也会主动告诉我们,可是你没有——因为你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因为是他知道了你杀人的事实,所以拿这件事来勒索你,对不对——傅笙?”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重,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如同听到了万钧天雷——凶手,居然是他们爱戴的傅大人??!!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
“对,不可能是傅大人!”
众人皆大声叫嚷起来。
乔泽玉望了一眼后面的百姓,又看向傅笙,讥诮地笑道:“傅笙,不如揭下你的面巾如何?”
傅笙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随即用戴着镣铐的手缓缓拉下了面上的黑布。
“大人——”这下轮到李澄、陈芳等人惊诧地叫了起来。
因为那张脸,的的确确是傅笙,绝不是假的——方才他们还问乔泽玉傅大人去哪里了,乔泽玉说,等下自然会出场的,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为什么觉得我是凶手?我分明是男人。”傅笙淡漠地看着乔泽玉问道。
乔泽玉转身轻笑一声,道:“这就要问相爷了。”
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裴容白,亦无声地弯起了唇角,桃花眼敛了起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我们入住的第一天晚上,也是孙滕死的时候,贵府的厨娘尖叫了一声,把我们都引了过去,可是唯独我弟弟容玄没有过来,事后我问他,他说是自己睡得太死了——可是,他是习武之人,平常甚是警觉,连隔壁的你都听到了,他为什么会没听到?后来我去他房间看了看,发现他房里有一股香料的味道,那叫弥日香,是一种非常稀罕的西域香料,单点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若是搭配服用百合莲子羹,就会有极强的安神作用,而当天晚上,我们都吃了一碗百合莲子羹——我就想,凶手为什么要独独迷倒容玄呢?”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看向了傅笙,道:“很快我就想到,也许,凶手是怕住在隔壁的容玄听到什么声音、注意到什么动静吧——傅笙,就是那天晚上,你约了孙滕,假装要给他钱,却趁机勒死了他,对吧?”
傅笙却辩驳道:“这不算什么证据。”
“对,这的确不算什么证据。”裴容白说着,也起身站起来,袖子一拂,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笙,“可是你的漏洞不仅于此。”
第九十六章揭开真相下
第九十六章揭开真相(下)
乔松玉虽然知道今晚自己哥哥会抓到凶手,但也完全没料到凶手就是傅笙,更何况还听裴容白如此一一道来,更是吃惊不已——裴容白由钱二此人想到设下陷阱来诱捕凶手,已是令他佩服,未曾想裴容白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事藏在心里,没有告诉过他。
此刻的他与周围的围观群众一样,皆是惊诧不已地看着裴容白娓娓道来。
只见裴容白负手而立,语气不紧不慢,缓缓道来:“还有一处漏洞——那一次,你重新勘验老衙役郑逢的杀人现场,然后带回了据说是凶手留在现场的玉佩——要知道,郑逢死的那一天晚上下了雨,所以才留下了所谓‘狐妖’的脚印,可是郑逢的院子里是泥地,非常泥泞,玉佩掉在那里,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泥点子留下,可是你当时给我们看的玉佩呢?干净温润,倒像是在荷包里收藏许久的了!”
裴容白说到此处,众人恍然大悟。
“对。”乔泽玉借口道,“所以我后来私底下又去问了程十三娘,叫她好好想想,玉佩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到底是在县城里抓犯人的时候,还是抓完犯人回来之后,能不能找到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乔泽玉看了一眼傅笙,讥诮地笑道:
“她说,其实那天是她记错了,她的玉佩根本就没丢——她在去县城抓犯人前,怕环佩叮当抓人不便,所以走之前根本就没带走,只是放在哪里不记得了,就以为是丢了,后来我去她房间找了,那个玉佩的确是在她放衣服的箱子里。也就是这个。”
乔泽玉说着,将玉佩展示给众人看,那玉佩与证物一模一样,但底下连着荷包与流苏,证明是程十三娘所有。
“若真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件案子上报朝廷,把你们请来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傅笙面上甚是镇定,一点都不像是被当场抓到的凶手。
“因为你自信啊。”乔泽玉直言不讳,“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照理本就应该上报朝廷,你自信自己绝不会被抓,而且你也万万没想到,来的人是我和裴相,对不对?”
“就算如你所言,可闻府的小妾生的是个女儿,我是个男子,你们又如何解释?”傅笙追问道,脸上无喜无怒,样子倒像是与他无关似的。
“不,那小妾生的不是女儿!”裴容白突然开口否定到,他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斩钉截铁道,“她生的是个儿子!至于她分明生的是个儿子,为什么别人都以为是个女儿呢?我和明空去过如今已经败落的闻府,那里除了有个整理得很干净的房间比较异常之外,我还在房间的墙上的小木板上发现了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的是‘母闻周氏之位’,边上还搁着一篇经文,落款是‘善男周成敬供’,所以我知道,周氏生的是个儿子,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她生的是个女儿,我猜,是因为周氏怕自己生了儿子之后儿子会遭大夫人暗害,所以故意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吧?”
傅笙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乔泽玉亦笑道:“大家都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可是我却知道:你想说,你是潍城人士,吏部那里有你的籍贯档案,可以证明你是在潍城长大,从没有来过阳城,更不必说跟闻府搭上什么关系了,对不对?”
傅笙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因为周氏的儿子不是你啊!”乔泽玉目光晦涩不明,随即,缓缓转头望向另一个角落,“他才是周氏的儿子,周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仵作李澄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随即非常罕见的,苦涩地笑了一下。
众人见状,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裴容白看了一眼乔松玉,说道:“我听松儿说:‘程十三娘好像喜欢傅大人。’我问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乔松玉见他无缘无故提起这一茬,也很诧异地看着他。
“他告诉我,说看见程十三娘偷偷看傅笙,而且还脸红红的……其实不对。”裴容白说着,唇角带上了一点笑容,“其实程十三娘看得不是傅笙,也不是李澄,她看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十三娘告诉我,她有点知道傅笙跟李澄之间的关系,而且很喜欢看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破案……我从这句话里猜想,其实傅笙你喜欢李澄,对不对?你杀这些人,也是为了李澄报仇,李澄其实心里也知道是你,为了帮你洗脱嫌疑,还特地打扮成女子替你去买了玉佩,来陷害程十三娘——杀柳湘儿的时候,人是你杀的,但引程十三娘过去的人,却是李澄。那把陷害程十三娘的佩刀,看管仓库的老头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那是因为他把你排除在外了,你有钥匙,根本无需鬼鬼祟祟的……”
乔松玉越听越愣,简直都要惊呆了——天哪,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裴容白这脑子也太好使了吧!
裴容白说完,面色沉冷地对傅笙道:“傅笙,我已经派人去你房间搜查了,相信,能够证明你就是杀人凶手的确凿证据一定能够搜查出来——比如你那装扮成妖狐的狐狸面具……五条人命,杀人大罪,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说到此处,裴容白声色俱厉,义正辞严。
傅笙还未说话,李澄缓缓走过来,俊秀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哀伤与苦涩:“都是我的错,君辞,是我害了你,我若不告诉你我的身世,就好了……”他走到傅笙身边,跟着跪下,哀哀地朝裴容白和乔泽玉恳求道,“二位大人,此事因我而起,我愿意为他承担罪责,请你们看在他治理阳城府有方、受百姓爱戴的份上,免去他的死罪,我愿意陪他坐牢坐一辈子,哪怕流放三千里,我也愿意与他相伴相随……”
傅笙闻言,却激动地叫道:“这五个人都是我杀的,与阿澄没有任何关系,我死也好,怎么也好,都与他无关!阿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平安喜乐,你要好好活着,怎么可以陪我坐牢流放!”
裴容白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说道:“为了他平安喜乐,就不必做出这许多了,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不好吗?闻府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闻府都衰败成那个样子了……”
傅笙一愣,随即却是湿了眼眸,苦笑道:“是吗?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第九十七章商议回京
翌日。
乔松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次裴容白没有人去床空,而是坐在他身边看书。他一动,裴容白就察觉了,侧头望向他,见他一副睡眼朦胧的,跟只睡不醒的小猫儿似的,唇角一弯,道:
“醒了?”
“嗯……”乔松玉说着,觉得有点热,便将身上的薄被掀开一些,伸了个懒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辰牌时分了。”裴容白索性也不看书了,将书在边上一扣,随即俯下身去在乔松玉发间嗅了嗅,“饿不饿?嗯?”
“有点。”乔松玉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他,裴容白却执意亲过来,还故意在他额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他不由恼羞成怒道,“你做什么,一大早青天白日的……”
“昨晚睡得晚,我见你困了,都没有好好亲你。”裴容白笑着说道,帮他将额前的碎发捋到一边,又说道,“你难得睡个好觉。”
这下乔松玉被转开了话题,说道:“案子解决了,我自然安心了。”
“嗯。”裴容白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怎么处置傅笙和李澄二人?”乔松玉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地问道。
傅笙杀了这么多人,自然难逃制裁,可是他在治理百姓方面的确也有功绩;另一方面,李澄虽然没有杀人,但为傅笙遮掩,还替他作伪证,这已经算得上是共犯了,只不过情节轻一些而已。
裴容白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傅笙是朝廷命官,他犯了杀人之罪,自然不是刑部和大理寺断的了的,得禀明陛下,再由陛下定夺。”
乔松玉知道小皇帝倒是必然会参考裴容白的意思,因此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裴容白转向他,问道:“那松儿的意思呢?松儿觉得他该不该死?”
“额……”乔松玉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道,“我觉得他虽然杀了人,但情有可原,而且他在公事方面,的确是有政绩的,百姓们想必也是爱戴他的……”
“那松儿的意思,是留他一条性命?”
“也不是,因为孙滕以他杀人之事勒索他,他也杀了他,孙滕可是与当年闻府案完全没有关系的……”乔松玉自己也是很为难的,一方面怜悯李澄跟傅笙,一方面又觉得傅笙杀了那么多罪不至死的人,也是很该死,正因为左右踟蹰,所以才问裴容白的意思。
裴容白听了他的意思,笑道:“那我知道了,到时候跟你说吧。先起身洗漱更衣,我叫人送早膳来。”
“好吧。”
裴容白和乔松玉刚起床更衣净面毕,一身黑衣的夏玄就从门外急匆匆进来,对着裴容白道:
“爷,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如何?”裴容白挑眉问道。
夏玄见四周有人,谨慎地上前两步,在裴容白近处低声耳语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