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白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俊美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似的,道:“我知道了。”
夏玄便默然退去了。
乔松玉一边从内室出来,见两人如此谨慎的模样,知道一定是在讲什么机密的事,因此虽然心中好奇,但也没有问。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刚吃完早饭,乔泽玉就来了。
“我一早就起来找你们了,你们倒好,这么晚才起来。”乔泽玉俊美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裴容白亦忍不住道:“你身边睡得是个和尚,我身边睡得可是个绝色美人,还是我的夫人啊,起晚一点不也正常吗?”
乔松玉一愣,随即通红了脸,羞怒道:“你……你堂堂丞相怎么说话没个正形!”
“与夫人、大舅子一起说话,有什么正形不正形的?”裴容白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
乔松玉一时语塞,想想他又脸皮厚,便干脆别开脸不理他了。
裴容白轻笑了几声,随即转头看向乔泽玉,问道:“泽玉这么早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商量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的事。”乔泽玉说道,“毕竟妖狐一案已经结案了,咱们也是时候回京复命了,方才我遇到你弟弟闷闷不乐地出去了,我想他也很想早点回家吧?”
裴容白闻言,沉吟了片刻,道:“是这样的,我方才收到夏玄的回禀,谢家账簿一案有了新进展,我们可能要去宁海府转一转了……我在想,不如你和明空、容玄先行回京,我和松儿去宁海府转一圈再说。”
“新进展?什么进展?”乔泽玉疑惑地问道,刚问出口,就想到了什么,又随即改口道,“可需要去冒险?”
裴容白想了想,说了一个词:“倭寇。”
乔泽玉略一怔忡,随即立刻道:“那不成,那只你们两人去太危险了,我和明空与你们一同去。”
一旁的乔松玉不太明白裴容白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提到了“倭寇”,但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二人商议。
裴容白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这样——第一,阳城的案子需要一个人到陛下那里去复命述职;第二,此去,泽玉你可能不太合适。”
乔泽玉默然不语。
乔松玉看看自己哥哥,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前去,可能要扮作货商,你二哥书生气太重,明空是和尚,就更不合适了,所以他二人其实留着也并不一定有用。”裴容白说着,又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道,“倒是你大哥,如果他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叫他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反正我们会在阳城待一阵子,等新任府尹上任我们再走,总还有几日功夫,戎玉来,也来得及。”
乔泽玉心中不禁啐了一句:你这老狐狸,原来早都算计好了,只等我自己跳进来呢!他道:“那也行,我回京都复命,顺便问一问我大哥,他若是有空,便叫他来,不过,他要是没空,你们也不许贸然行动。”
裴容白知道他在顾忌乔松玉,因此笑道:“放心吧,即便我去冒险,也不会连累松儿的,你放心去便是。”
第九十八章贤相智断贪玉案上
第九十八章贤相智断贪玉案(上)
因为商定了行程,因此一众人在阳城府分别——裴容玄、乔泽玉和明空回京,裴容白和乔松玉则暂留阳城府。
送走乔泽玉等人之后,裴容白和乔松玉就回了府。
七月流火,但白日还是有些热的,乔松玉极是怕热,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衣服穿得也凉爽,老厨娘给他用井水浸了西瓜,所以他一到府里就脱了袜子半躺在凉簟上吃西瓜。
裴容白往他那边一望,只感叹容貌生的美就是好——这衣冠不整、坐姿不雅,还啃西瓜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若是换做别人,不知道有多丑,可他家松儿如此,就是一幅美人吃瓜的丹青。
正在努力吃西瓜的乔松玉也注意到了自家夫君那炽热的目光,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唇边的西瓜汁,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想吃你自己拿啊,我又没给你吃完。”
裴容白忍俊不禁:“我哪里是想吃才看你,我又不是你。”
乔松玉怒目:“我怎么了!你怎么三句话不离我蠢我馋,我招你惹你了!”
裴容白笑出声:“好好好,我是在看你美啊!”
“切,你以为我会信?”乔松玉才不信他的鬼话呢,想想自己现在脱了袜子还半坐半躺的模样,哪里会美了?准是裴容白又揶揄自己呢!他也不理睬他,只一边吃瓜一边道,“咱们不回京都去,陛下不会说你渎职吗?毕竟朝中那么多事,若是你不在,不知道出什么状况呢。”
裴容白乃是丞相,招贤馆的事务有多繁忙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不在,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裴容白闻言,却是一笑道:“招贤馆里又不是全靠我一人维持运转的,还有不少大臣官员呢,再说陛下如今处理政事也已游刃有余,现今六七月份,也是一年中事情最少的时候,少了我也不会出什么严重状况的,若真有,八百里加急送来与我,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乔松玉吃完一块西瓜,拿汗巾擦擦嘴,笑起来,道,“那咱们可以多待几天,多躲几天懒也是极好的。”
“这话松儿说得对极了。”裴容白灿烂地笑起来,“这几天,怕是我二十年来最悠闲的时光了……金翅华衫难穿戴啊。”
乔松玉见他颇是感慨,便知他宦海浮沉久了,也疲乏了。他想了想,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先前跟我二哥说‘倭寇’,是何意?”
裴容白闻言,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这才道:“夏玄查出来,谢家的那家银号里大量的现钱,似乎与倭寇有关系。”
乔松玉闻言,吃了一惊,不禁问道:“这谢家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怎么敢,做这种杀头诛九族的事?”
“你以为单是谢家,敢做这种事?”裴容白看着乔松玉,唇边带着一点讥诮,“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谢家,不过是牵线木偶罢了。”
乔松玉想了想,眼前一亮:“难道是……”
“嗯,正是,你知道便好。”裴容白笑道。
乔松玉便心领神会,不说话了。
正在此时,外边有个小厮在外边跟江上禀告说:
“侍卫大哥,相爷在吗?衙门里有个案子,暂代的府尹老爷判不下,想请相爷过去看看。”
江上问道:“可是人命案子?”
“不是人命案子,但那两个人吵嚷不休,暂代的老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江上听到不是人命案子,本想回绝,但又觉得淡淡好奇,不知道是个什么案子,便道:“那你等一下,我去禀告相爷。”
乔松玉将这些都听在耳中,忙起身穿袜子穿鞋子,道:“不知道是什么案子,我还挺好奇的。”
裴容白轻笑,恰巧此时江上进来,他便不等江上说话,道:“我都听到了,你去回复,就说我更衣之后就去。”
“是。”江上忙出去了。
两人便更衣净面,一起去了衙门,两人是从衙门后门进去的,不过刚一进去,就听见了前堂吵吵嚷嚷的声音。
随即,只见捕快陈芳过来了,迎上前对二人道:“相爷,夫人,衙门里有个案子,还烦请二位前去定夺呢!”
“什么案子?你且先说与我二人听听。”裴容白道。
于是两人走进衙门后堂,陈芳对着二人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方才有两个人拉拉扯扯互相詈骂,敲了鸣冤鼓,都口称冤枉。一个是典当行的掌柜李福仁,还有一个是生意人罗大,罗大说,自己去李福仁的典当行典当传家玉器,李福仁正在看品相的时候,他母舅路过,他便撇下那玉器出去与母舅说话,谁知说完话进来,那李福仁便收了他的玉器说不曾见过什么玉器了;而那李福仁却说,这罗大是出了名的短斤少两无赖,前几天生意还赔了,今日来他店里寒暄了两句,出去见了一个什么人回来,便硬说方才给了他玉器,还叫他赔,分明是想讹他的钱去还债。此二人一人说有,一人说无,都振振有词的,又无旁人见着,这府尹老爷也判决不下啊。”
乔松玉一听,觉得蛮有意思的,忙看向裴容白,道:“不如你去试试?”
反正裴容白定然会有办法的!他就当看戏了。
裴容白亦是扬起了唇角,道:“有意思,我去瞧瞧。”
陈芳便忙跟在二人身后进去了。
那暂代府尹的副职见裴容白穿着一身官服进来了,忙起身迎接,正要寒暄,就见裴容白摆一摆手,道:
“案情本相已然知晓,不必多说,由我来审便是。”
“多谢相爷。”副职擦了擦额上的汗,忙下去了。
乔松玉躲在后面观看,只见裴容白落座,一拍惊堂木,道:“罗大,你说那是你的传家之宝,那么,此玉器长什么模样你定然知道了?”
“那是自然的啊相爷!”那罗大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看样子不像什么有钱的生意人,约莫三十多岁,满脸愁容,焦急道,“相爷,我家那玉器乃是一整块青玉雕成的,小儿拳头大小,雕成一一匹马,马上有只猴子,寓意‘马上封侯’的,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可也总值几十几百两,可如今,这黑心的李福仁竟将我那传家宝贪了,我两手空空回去,可怎么对得起那等着我当了传家宝买米的一家老小啊!”
罗大说着,竟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第九十九章贤相智断贪玉案下
第九十九章贤相智断贪玉案(下)
裴容白还未说话,底下的李福仁就立刻叫起冤来:
“冤枉啊,丞相老爷!这罗大血口白牙的污蔑好人呐!丞相老爷,您去打听打听,他罗大卖油的,经常短斤缺两的,街坊领居谁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只见外面围观的百姓纷纷点起头来。
“正因为他做生意不实诚,故而生意不好,现在落得满是亏空,家徒四壁……更何况咱们也从没听过他家里有什么传家之宝,他定然是因为欠了钱家里揭不开锅,就想着来我这里讹点钱,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裴容白不动声色地听着,想了想,斥道:“不管这案子到底真相如何,这罗大做生意不实诚,论这一条,就该挨顿板子,来人呐——将他拖下去,到一边打上十五大板!”
“是!”
罗大哭叫着被拉下去了,跪在一边的李福仁脸上便露出欣喜得意之色,忙说:
“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
“李福仁,你先别急着谢我。”裴容白淡淡道,“这玉器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还未下定论呢。”
“这……当然是没有啊!”李福仁着急道。
“这有还是没有,且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裴容白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对了,先前相国寺的高僧明空和尚走之前,留了一串佛珠下来,你们都知道明空和尚吧?”
李福仁和围观众人一脸茫然。
“就是上次与我一道来的那一位和尚便是。”裴容白解释道,“他师从相国寺的高僧,先前皇宫中出了一件案子,先皇还在的时候,有个贵妃娘娘的步摇不见了,那步摇乃是陛下所赐,十分贵重,贵妃娘娘又是极喜欢的,因此非要找到不可,只是实在找不到,恰巧当时明空的师父宫中开善坛,于是便央他来帮忙找。这大和尚也有一串极是法力高强的佛珠,若是有功德的人摸了,可以延年益寿,若是有罪之人摸了,这佛珠就会散发一阵黑气……当时这位贵妃娘娘所在的宫中所有宫人的摸了,唯独那宫中管事没有摸,他当时正好去拿那佛珠给贵妃娘娘看,谁知道一碰佛珠,佛珠就冒出黑气来,熏得那管事的手都黑了!后来去那管事房中一搜,果然是他……哎呀,可见佛法无边,只要是犯了事的,就逃不了佛主的法眼。”
众人一听,都纷纷感慨起来,说这佛珠真厉害,有这佛珠就不怕断不出案子了。
乔松玉躲在后面,听着裴容白在那里瞎说,忍不住掩口偷笑起来。
“好了,把罗大也带上来!”裴容白一拍惊堂木,“你二人一人摸一次,谁在说真话谁在说谎便可一目了然!”
衙役将罗大也带了上来,他刚挨了板子,一手捂着屁股正龇牙咧嘴一脸苦瓜相。
“你二人都给我摸一次这佛珠,等下谁敢在本相面前说谎的,板子山倒下来,可别怪本相无情!”裴容白厉喝着,对着一旁站着的江上道,“江上,你快去把明空法师留给本相的佛珠带上来!”
江上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家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茫然无措地走进后堂,就见自家夫人正吩咐人回府取东西,见他来,又回头对他说:
“你稍等,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江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少许,众人只见江上捧着一个一尺高、宽盒子出来了,盒子上盖了一块黑布,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裴容白见状,一拍惊堂木道:“这佛珠佛光炫目,因此得用黑布压着,不过也不妨碍断案。来,你二人谁先摸?”
“我、我先摸!”李福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伸出手来,“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自然我先来!”
“好,很好,那你先摸。”裴容白笑得意味深长道。
众人只见那李福仁一卷袖子,露出胳膊,随即将手缓缓伸进里面,过了须臾,又将手拿出来,他着急似的低头看了看手,随即惊喜地叫起来:“你们看我的手没熏着黑气,我说的是实话!我说的是实话!这佛珠真是好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