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瞪大眼睛一拍巴掌,“运气真好!我儿子打这么多年鱼都没见到一条红色的,我看你身子也好多了,往后别编筐了,一个月捞上几条那就够你爷俩吃饭了。”
哪有那么容易,都是靠运气的。
周禾脸上汗涔涔的笑了笑,“婶子别说笑话了,您先忙吧,我俩买点粮食就回了。”
“行,小心点,带好孩子!”
她话音刚落旁边客人就招呼,“老板,这一筐野菜五十文,卖不卖?”
“卖!旁边那筐三十文就卖!”
周禾听了一耳朵淡淡地看了眼那野菜的模样就收回了目光。
家里没米没面,首先得买点粮食。
买了小半袋粗米和小半罐苞米面就花了三十文,又买了五文钱的盐,父子俩才去赶回村的马车。
这点儿东西看着不多但加上陶罐也不轻,周禾抱了一会儿就喘了粗气,柳儿赶紧举着蒲扇给爹爹扇风,“爹爹累了吧,我们歇一会儿吧!”
周禾确实拿不动了,正好街边有几处阴凉地,他俩靠在墙角歇了片刻,忽然左侧传来几声“叽叽叽”的声音。
柳儿的小脑袋一瞬间就寻过去指着那团黄色新奇道:“爹爹你看是小鸡,好可爱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隔壁卖鸡的小贩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见到柳儿这么玉雪可爱的娃心里欢喜,招招手喊他过去,“小娃娃,你来摸摸吧。”
“爹爹,我能过去吗?”柳儿只听周禾的话心里记得不能乱跑,凡事得先问爹爹。
“咱们一起去。”
周禾观察了片刻,那几只小鸡毛色金黄有光泽,看着也活泼好动不像病鸡,若是柳儿喜欢,就买几只回去,等秋天就能下蛋了,正好给孩子补身体。
柳儿率先蹲到竹篮跟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几只,嘴里还发出声音逗它们,“叽叽。”
老婆婆笑了,见这二人的穿着就知是穷人家的,索性说:“看孩子这么喜欢我便宜卖几只,五文钱一只你们要不要?”
看着柳儿期待地眼神周禾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能让孩子挑吗?”
得了允许柳儿笑盈盈地看着篮子,仔仔细细地挑了四只,老婆婆还送了个小筐,让他装起来抱着。
这可是宝贝,柳儿怀里搂着小鸡紧紧地跟着周禾,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家去把它们安顿好。
马车慢悠悠地晃回了山景村,到家后父子俩口干舌燥喝了半瓢凉水。
午饭熬了半锅米粥,炖了昨日那条大鱼,周禾不舍得放油放盐,尽量清淡些,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院子角落堆着一些竹条正好用来编个笼子,安置这些宝贝小鸡。
傍晚时分小鸡们终于住到进了新房子,柳儿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和它们说话,几只小鸡也配合的叽叽喳喳的叫着,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一日干了不少活,周禾擦洗完就累地躺到了床上,一边给柳儿摇着蒲扇赶蚊子,另一边阖眼脑中迷迷糊糊地算计着银子。
赚了一钱银子,花了五十五文,加上昨日剩下的四十文和十五文家底,手头上才有一百文,是够几个月吃喝了,但秋冬时要添置棉衣,柳儿也四岁了该到启蒙的年纪了,需要书本笔墨,院子里的小鸡也要有吃食才能长大下蛋,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这一百文哪够呢。
看来得想办法多赚钱,编筐也要继续,能多赚点总比没有好,跟王婶子他们上山好像可行,但这身子虚怕是走着过去得被抬着回来,还是得好好养养身子骨。
不知想了多久周禾手中的蒲扇渐渐停了,柳儿小嘴咕哝着翻了个身钻到了爹爹怀里,夜色渐浓,父子俩依偎着睡熟了。
这几日都是起早去打鱼,接连去了十日捞上了两条红鲤,论个头一共卖了一百文,不过再碰到可就难了。
周禾头上的伤彻底好了,只留几道浅色的痕迹,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
这日王婶子正在晾被子,就见周禾牵着柳儿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咋了,出啥事了?和婶子说。”
周禾被她关切地眼神盯得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了,半晌才抿抿唇问:“婶子,我能和你们上山吗?我想挖点野菜卖点钱。”
“你要上山?”
听见王婶子惊诧的声音周禾心里没底,暗道这件事成不了。
没想到听她接着说:“早我就说带你上山,但你身子虚,山路不好走怕是走不回来,如今我看你身子好多了,应该能行,明日我儿子儿媳去山背面你也跟着去看看,柳儿就放我这里我给你看一日。”
“那太好了,谢谢婶子!”
周禾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没了那道伤口的影响又恢复了本来的俊俏模样,眼尾修长睫毛卷翘似是两片小扇子忽闪忽闪的,下鄂那颗痣随着嘴角闪动,更显鲜活。
次日天还没亮周禾把还在睡梦中的柳儿裹紧了小被子抱到了王婶子家,几人就出发去了山里。
景山上树木茂盛不时有野兽出没,王婶子的儿子王大牛和媳妇儿都是热心肠的,全程叮嘱周禾跟上别落单,到了山背面天也亮了。
夫妻俩去布置陷阱,周禾擦擦汗坐地上歇了一会儿才去不远处挖野菜。
突然身后杂草里传来几声响动,只一瞬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周禾手心颤抖攥着挖菜的小刀不敢回头怕惊动野兽,无声地对峙片刻,他只觉一颗心要跳出了嗓子眼,身子过度紧绷开始打哆嗦,但身后的动静已经消失了。
周禾小心翼翼地侧头瞥了一眼,杂草安安静静只有几只飞虫,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细瘦白皙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乱跳的心脏。
不知从哪里来得勇气,周禾站起身往草丛走去,他倒要看看野兽留下了什么印子,刚拨开草丛,就见后头有一个废弃的陷阱,坑里躺着一个男人。
那人满脸血污身上衣裳被坑里的木头茬子划破,胸前也有大片的血迹,远远看去不知是死是活。
周禾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顾不得会惊动周围,回头大喊:“王大哥王嫂子,这里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坑里的江现离:“原来我是这么出场的。”
第4章
山林里树木高壮,日光丝丝缕缕地顺着缝隙洒落,此时陷阱坑里黑漆漆的,只能看清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锦衣,头上的玉冠已经碎了,看外表就不是村里人的打扮。
周禾干咽了几口唾沫鼓起勇气走到坑的另一边,这会离得近了,仔细看男人的胸膛还有起伏,是个活人。
认识到这一点他僵硬的脊背才稍稍放松,又喊了几声王大哥。
夫妻俩听见周禾的喊声还以为出事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见周禾没事,但坑里的人好像快死了。
“王大哥,他还活着,咱们把他救回去吧。”
这里野兽众多,过不了几日那人就会成了它们打牙祭的零嘴。
王大牛是个老实汉子,见人模样凄惨还有一口气也不忍扔下他,但带回村里死在山景村咋办,多晦气啊!村里人嚼舌头他可受不住,大牛媳妇听丈夫的话在一旁没出声。
他正犹豫就听周禾惊讶的声音响起,“他手指动了几下,好像察觉到我们在说话,王大哥我看他还有救呢。”
周禾还是打算说服王大牛,只有几人合力才能救人,只凭自己的小身板谁也回不去。
好歹是一条人命,就当积德行善了,王大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吉利话,爬到了废坑里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身体,果然还有脉搏不至于带回去就死。
“小禾,你把绳子拿过来,我绑到他身上,咱们把他拉上去。”
“哎!”
周禾见王大哥同意了急忙去拿绳子,几人合力把男人拉到了空地上,这里光线暗看不出哪里有伤,眼下只能带回村子再做打算。
“今日陷阱做好了,但野菜挖不成了,你俩收拾东西咱们带他下山。”
王大牛嘱咐完就见周禾低垂着头喏喏道:“对不起,都是我耽误事,害你们白来一趟。”
“哎呀看你这话说得,你别多心啊,我们夫妻俩随时能来,倒是今日特地带你来挖菜的,你可是空手而归了。”
听了他的话周禾摇摇头,指着背后的背篓腼腆笑笑,“我也挖了半筐菜呢,够吃几顿了。”
几人不再耽搁背起他就下了山,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了,周禾家离山脚最近,把人放到院里的竹席上,大牛才得空喘口气,他扇着蒲扇吩咐媳妇,“快去找村长。”
王大牛上山背回个人的事瞬间在村里传开了,人们到周禾家才知道是周禾主张捡回来的。
村长李连生背着手严肃地打量那个男人,眉头越皱越深。
“你们把人带回来打算怎么办?我们村不收留陌生人。”
话一口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瞬时噤声,表情难看的好似吞了苍蝇。
几年前村里李小哥带回来一个受伤的汉子,村民们个个捐吃捐衣热心帮他治好了病,没想到帮了个白眼狼,那人好了趁夜偷了十几家的财物,卷走了几十两银子就销声匿迹了,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收留外人了。
面前躺着的也是个陌生男人,也受了重伤,说不定以后会和那个贼一样,大家默不作声纷纷摇头,谁也不想沾上这个麻烦。
王大牛和媳妇也默默站到了王婶子身后,只留周禾和柳儿站到中间被人们盯着。
有村民开口劝:“小禾啊你自己还带着孩子,怎么还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以后日子咋过啊!”
“是啊,苦日子还没过够啊,这傻孩子!”
“村长,您做主把人送走吧,周禾哪能养得起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嗡嗡地环绕在耳边,周禾搂着柳儿的肩膀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此刻天热那人脸上的血混着污泥往下淌,看着怪瘆人的。
把他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留在这儿还有活路,无论无何周禾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被村里人围着盯得面色胀红睫毛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半晌才抬眸期期艾艾地说:“村长,人是我捡回来的,就放在我家吧,有我和孩子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饿死,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周禾今年也才十九岁,从小没娘爹又没了还带着个小孩儿,这会儿又要养个高大的汉子,这家人咋生活呦!
王婶子犹豫了一会儿也劝,“小禾你可想好了,这是大活人不是小鸡崽儿,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周禾还没开口柳儿怯生生地说:“我爹爹一定能救他,不然他就死了,他的爹娘也会伤心的。”
村里人知道周家父子心善,但……唉……
“你确定吗?这人可得看好了,家家户户都把值钱物件放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村长清咳一声宣布,“这个男人就由周禾照顾了,能搭把手的就帮帮吧。”
既然商量好了,周禾也不忍心让他再躺到院里,问了几个叔伯帮着抬到了屋里,王大牛帮忙去找了老大夫。
“柳儿你去和小鸡玩儿一会儿,别跑远爹爹等会儿来找你。”
他怕屋里血腥吓到孩子,听了柳儿的保证周禾才打了盆水端进了屋。
屋里那张床对男人来说太小了,靴子还伸到了床檐之外,身上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王婶子没走留下来帮忙,她把外袍一撕那布就开了,外袍脱掉里头还有一层内袍,内袍扯下去才是里衣。
“这有钱人真麻烦,衣服穿这么多层不热得荒吗?”王婶子嘟囔着把他扒的只剩贴身一层,里衣除了汗湿了带些污渍没有血迹,说明他身上没有大伤口。
周禾也没吭声,默默拧了帕子轻柔地擦着他脸上的血迹,脏水换了三盆,那人才露出本来的面貌。
男人五官英朗,修长的眉下双眼紧闭,眼窝深邃,眉心微微蹙着但没有醒来的迹象,嘴唇苍白下唇干裂渗出了几滴血,单看这张脸轮廓温和但却藏着锋利的寒意。
——这男人看样子就是不好惹的。
上辈子周禾除了上学只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打交道,社会经验很少,更没接触过这种昏迷中都看似凶巴巴的男人,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他昏着我醒着,没什么可怕的。”
男人脸上的血来自额头的伤口,看样子比周禾磕破的那个口子深一些,脸侧有一些细小的擦伤,左手手腕肿得老高似是扭伤了,周禾不敢碰他只能和王婶子一起等大夫。
老大夫和柳儿一块进门,小家伙出了一头的汗坐在厨房的竹筐上乖乖地望着里屋,不给大家添麻烦。
“大夫您快来看看。”
周禾起身让出了床头的位置,老大夫凑近看了半晌才打开药箱正色道:“这人头上的伤比你的严重,得喝十日药,手腕扭了,我正骨后也得敷药,暂时不能用力,否则就废了。”
“都听您的,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有药钱大概多少?”
周禾轻声询问,他也得估量一下家里银子够不够。
“就收你十五文吧,你也不容易,我看最少一天最多三天就能醒了,这人能活命可得感谢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他知道老大夫心善,那些药可不止十多文,这也是份人情,他连连道谢想倒杯茶,但找了一圈发现家里连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本就泛红的脸颊面露羞赧,双手搅着衣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嘱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