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大家伙有事敞开来说,又不是谁哭谁有理,快起来吧!”村长不咸不淡地说她几句,转头看向周禾几人。
“大夫你说到底是咋回事?”
老大夫没好气地解释了刚刚的情况,村长一听也明白了,板着脸道:“大壮娘,大壮受了伤接骨换药自然要收钱,你又不是穷苦人家,这点药钱也是付得起的,咱们村里大夫没啥错处。”
“啥?那凭什么收我儿子的钱,不收周禾和那个野男人的!我就是不服!”她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不曾想过老大夫和周家的关系。
被她这么一搅和,周禾无奈极了,怎么什么事都能和她扯上关系,老大夫看病不要钱心善发慈悲也不允许?
这会儿不想和她争辩,周禾默默靠近江现离把他往后拽了一步,想装鹌鹑,左右村长在这儿,张小蒙也翻不出天,再作下去就更出丑了。
李连生皱着眉不耐地暼了还在哭嚎的张小蒙一眼,“家家户户都讲究个人情世故,咱们村老大夫向来和周家交好,照顾周禾是应该的,况且我之前就说了,大家伙能帮就帮一把,老大夫免些药费难道你不准?”
“若是你觉得不公平,以后村里人生病你来给治,谁也别想占你便宜。”
老大夫说完就把手里的簸箕重重放在地上,转身就回了屋内,谁的面子也没给。
张小蒙被噎住一瞬,偷瞄了几眼李连生的脸色,她哪会治病啊,若是老大夫撂挑子不干了,大壮的胳膊咋办,镇上的郎中更贵呢!
她讪讪道:“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起来吧,都是一个村的要和气,别让外人看笑话。”
村长嘱咐完没再关注她转头招呼角落里的周禾,“正好,我刚要去你家,我有事要说。”
周禾松开搂着柳儿肩膀的手上前一步,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刚刚村长余光一直在看江大哥,是不是听说江大哥眼睛好了身子也没问题,要把他赶出去!
“村长,我们回去说吧。”
周禾和村长走在前边,柳儿拉着江现离紧紧跟上。
院里的张小蒙见无人理睬她,也扑棱扑棱裤子剜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进屋去了。
周家的院子不大,木门看样子是栓上了,实则并不牢固,力气大些的汉子就能扯开,周禾利索地开了门,“村长您请。”
李连生率先进屋,周禾不经意和江现离目光相撞,只一瞬就错开了,也跟着进了屋。
江现离半眯着眼思量,他也猜出这个村的村长此时来要说的事定是和自己有关,但刚刚周禾的眼神里为何都是担忧?
村长自顾自在桌旁坐下,抬眼扫了一眼进门的江现离,这男人身量很高,得稍微低头才能通过门框,比周禾高了大半头,不仅是人连屋内的光线都被他挡了几分,他站在桌子对面,李连生需得抬高头才能和他对视。
周禾在一旁都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打发柳儿去院里喂小鸡,自己默默立到了江现离身旁,拉着他坐在了床檐。
自动和他隔了一臂的距离,屁股也只是搭了一个边边不敢坐实,周禾作为这个屋的主人比其他两个客人还拘谨,静静地等待接下来村长要说的话。
屋里一时静谧谁也没出声,江现离沉思片刻不慌不忙地主动开口:“村长是来决定我的去留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我猜对了…”
第13章 留下
当初周禾把他带回来时村长就说过山景村不收留陌生人,是周禾不忍心让他丧命在外头才留下他的,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然要考虑去留的问题了。
村长清了清嗓子:“我们村有我们村的规矩,现如今你醒了,说说你的打算吧。”
虽然把主动权留给了江现离,但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赶人走,周禾不禁握紧了手,指甲扣在手心里,担心地看向旁边人。
江现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侧头触到了周禾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还不能走。”
听罢周禾心里的大石头莫名落下了,低头一暼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紧绷了后背,连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红印子。
刚刚他担心江大哥就着村长的话头顺势提出要离开,眼下听了他的答案才放心。
他一个失忆之人能到哪里去呢?
“哦?刚刚在老大夫家你也看到了,因为有你在,村里人都吵吵闹闹地变得不和气了,你若是留下,怕是会惹来更多麻烦。”
李连生话说得咄咄逼人,他本以为这男人是个聪明人,主动离开也能给自己留些面子,省的村民们找上他赶他出去弄得一身狼狈,但此时看来,他还挺会装糊涂!
周禾在一旁听得着急想开口解释,张小蒙分明是看他不顺眼处处针对,和江大哥无关。
“我能活下来多亏了周禾,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做人要知恩图报,他家里这么困难,我要暂时留下帮忙。”江现离和村长对视了片刻,目光坦荡丝毫没有畏惧,“那位妇人做事不占理,硬是要无理取闹和我们无关,村长不必唬人。”
他话说完屋里更安静了,刚刚只是沉默现在却有些尴尬,周禾心脏砰砰乱跳想拽拽江现离的衣摆提醒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小心得罪了人,这个村里村长还是有威严的。
江现离侧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小幅度冲他摇摇头。
李连生本想来敲打敲打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脸色难看,绷起嘴角盯着他道:
“这么说,你要赖在周禾家了?”
“我身体也好了,能帮周禾干活,他照顾我为我花了银子,我有责任留下来帮忙。”江现离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在乎村长的嘲讽,反而问:“而且周禾家里这么困难,作为村长您不会不了解,我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更落人口实,说我是占了便宜坑了他们父子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周禾努力缩着肩膀不想掺和进去,他最怕面对这种情况,更不知如何处理。
片刻后,李连生重重咳了一声,仿佛要宣布最后的决定,周禾吓了一跳,不得不开口,“村长,我…我想让江大哥留在我家,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今日老大夫都说了,后脑还有瘀血,而且回忆时头还会钝痛,过几日还要去针灸,万一离开了出了事怎么办。”
说罢还怕李连生不相信似的补充一句,“况且我…我救他给他花了银子,也不能白花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利用江现离给他干活还债,但周禾从没计较过这些,只是想起刚才他的话顺势做了留人的借口,说得自然心虚,也没有底气,特别是在两道目光注视下,他透白的脸飞起红晕,眼睫快速眨动,渐渐地头垂得越来越低,手指紧抠着衣服下摆的补丁,喏喏地说:“村长,这是我的想法,我说完了。”
江现离听了周禾的话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身子更放松了,对着村长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等他接下来的回答。
这两人显然是站到了一条线上,李连生当了半辈子村长做主惯了,村里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周禾近日虽然能多说几句话胆子变大了些,敢带着孩子上门讨说法了,但刚刚从他的反应看来还是畏惧自己的。
这个男人则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话时还敢暗地里讽刺他,仗着周禾心善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村子能不能容下他!
三人各怀心思,半刻钟后,李连生站起身重重地咳嗽一声对着周禾道,“既然是你做主的,那以后出了事可别后悔,你家日子过得困难,先想想怎么赚银子养活一家人吧。”
他在这里被拂了面子语气不善地说了几句,末了深深地看了江现离一眼就大步出了院门。
周禾急忙小跑着出门送走了村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放松下来松了口气,但也知道这次是惹到了村长,以后怕是不会为自己做主了,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回屋后江现离还坐在床边,柳儿已经跑进屋凑到他跟前给他展示自己刚在院里抓到的蚂蚱,正在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他上前一步打断柳儿,“江大哥,刚才我的话是为了敷衍村长才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禾一直惦记这件事,怕他听了“不能白救他”那句心里不是滋味儿。
“嗯?哪一句?”
江现离轻微地牵了嘴角,和刚刚面对李连生时不同,那抹笑不带嘲讽而是直达眼底,连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他抬眸看着周禾,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答。
周禾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扶着桌檐坐在对面,摸摸鼻子:“江大哥,我不是为了让你干活回报我们才让你留下的,你一个人到哪里都是流浪,还不如先在我家安定下来,平日里家里只有我和柳儿,多一人也无妨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周禾没说出口,柳儿是孤儿,被周家捡到细心地养大,自己也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同样的经历但柳儿比他更幸运,也就更能体会有家人有友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和难得。
江现离现在的记忆就是一张白纸,醒过来后添上了周禾和柳儿的名字,那他们就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许是下意识地把他归为了孤儿的行列,心里无端生出了同情之感,父子俩都打定主意不能让他离开,起码要等到恢复记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现离,就见他坐着没动稍作思量就应下了,看样子是不在意那句话。
周禾深深地呼了口气唇角溢出笑意,抬眼看了看天色,快到傍晚了,也到了做饭的时辰,正想去厨房,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江现离本想拉住周禾的衣角,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周禾身子骨细瘦匀称,连手腕也纤细,五指松松地就毫不费力地圈住了,他还记得上次力气大把手腕攥出了红痕,急忙松开手,“你坐下,我有问题要问。”
周禾诧异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地把柳儿扯到了自己怀里,一副等着大人问话的模样。
“你平时拿什么谋生?”
周禾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老实回:“编筐,还有一些手艺活,我前阵子身子不好不能干力气活,这段时间好多了,我都能去河边抓鱼了,上次还上山了。”
江现离听他说过自己是再山上被捡回来的,梦里也梦到过好像有商队有山路,他略一思索,“山上可能打猎采药?”
“可以的,我是去挖菜的,隔壁王婶子家就是以打猎为生。”
周禾长这么大接触的社会人很少,不擅长猜别人的心思,实在猜不出来的他也不会主动问,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被动等着别人告诉他。
既然江大哥问了,想必是对打猎感兴趣的,还是想去山里查查线索?
周禾不说话只瞪着一双兔子似的圆眼看着他,江现离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我那句话你要记在心里,我说了报答,就一定会做到,明日你能带我进山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打猎是情节所需,现实中不支持呦→_→
第14章
既然要上山,周禾又厚着脸皮去了王婶子家一趟找王大牛帮忙,夫妻俩也答应了,照例是明日天不亮就出发。
周禾和江现离在院里找工具,篱笆墙底下有一把微微生锈刀和一把削木头的小匕首。
“江大哥,这两样用得上吗?我们去山里做什么?”
“跟着那对夫妇去打猎,顺便你带我去发现我的那块废坑看看。”
江现离说完就去处理生锈的刀刃,柳儿在身后扁着嘴蹲在鸡窝面前逗小鸡,小黄主动啄到他手里的草嗖地一下就跑远了,柳儿也没什么反应,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周禾打了两桶水,就见柳儿闷闷不乐的,急忙去安慰小家伙,“怎么了,让爹爹看看,我们家柳儿的小嘴怎么变成小鸭子了。”
小孩子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表现在脸上,柳儿这模样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柳儿双手搂着周禾的胳膊小声儿说:“明天爹爹和江叔叔要去山里,不能带上柳儿了。”
周禾轻拂着柳儿的背,“若是没有突发情况,明日晚上我们就回来了,柳儿在王奶奶家要乖,别出去乱跑,别和大壮一起玩儿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乖乖的,爹爹要早点儿回来!”
家里多了一口人,柳儿已经习惯了,仿佛回到了爷爷还在的日子,一听说爹爹和江叔叔要一块儿走,家里又变得空落落的,小家伙才不开心。
周禾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又讲了几个小故事,柳儿才露出笑模样,眉开眼笑地拉着爹爹喂小鸡。
江现离回到院子就看到这一幕,天色渐晚,落日余晖透过屋檐的缝隙落在周禾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光影,那双眼睛注视着柳儿,透着不掺杂质的专注温柔。
“好了,回屋吃饭吧,爹爹做了馒头。”周禾喂完手里的鸡食,拍拍手起身。
江现离磨挲着手里的刀,抬步跟了上去。
翌日天不亮,几人已经走上了山路,许是昨夜山里下过雨,地上湿滑,不一会儿路边的野草就打湿了裤脚。
周禾背着空背篓亦步亦趋地跟着江现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期间江现离停下几次,看样子是在观察周围,整理手上的工具,但每次都会侧头叮嘱他“慢点走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