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一步,裴朔雪无法,暂时让他们二人莫要争吵,免得惊动学究,为了前程,各自糊涂一些,先按下此事不提。
这场变故处理完已经到了深夜,四人各自回屋,唐济趁裴朔雪和柏崇注意力不在此处,往岑析边上凑了凑,小声道:“替我向殿下说声抱歉。”
岑析蒙了一下,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可不过几秒,迟疑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
——
裴朔雪脚虽崴了,行走不便,为期三日的考试还是忍得住的,好在检查小吏只对带字的物什敏。感,裴朔雪带了些药酒进去也没被拦着。
科举之后,礼部便不再限制学子们之间的交往,许多同乡人也去了各自的会馆待着,借着同乡之谊增进感情,指望着能攀上一个未来的官老爷。
裴朔雪院中的四人倒没有一个搬出去的,柏崇家境贫寒,囊中羞涩,难以去会馆中建交,岑析倒是他们四人之间身份最高的,可他考完后先是蒙头睡了一觉,而后便和一群旧友出去吃喝玩乐,晚上又宿了回来;唐济前去拜访了唐家,听说通了些门路,过几日要搬到唐家准备的别院去,裴朔雪则是在房中养伤,懒得动弹,只等放榜的日子。
黎国科举未免舞弊,批卷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是在科举之后才选出来的,选出后另择别院而居,不通外界,选出进士二十三人呈给陛下选出三甲。
裴朔雪虽一直闲在屋中,甚少出门,可唐济是个不闲不住的,常在外行走,说近日平都热闹得很,学子间流传着一则趣事——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陛下要在此次三甲之人选出二人作为赵鸣鸾的驸马和赵惊鹤的王夫。
这个消息一出,平都百姓觉着这是莫大的殊荣,可有志于功名的学子倒难得的谦逊,不想当这个三甲之人——安南王赵惊鹤自不必说,有着封地和王爷之位,王夫必定是养在府中,赐一个闲职的;而赵鸣鸾身为公主,虽没有什么大的实权,可驸马的职位也不会太高,尚公主之后,驸马的仕途一眼便能看到头。
众人都觉得陛下会挑选状元和榜眼,倒是个个想当那个捡漏的探花,但也不乏想要攀上些皇亲的,觉得尚公主和当王夫自有一道晋升之路。
众说纷纭中还未有定数,又一桩事传了出来。
安南王赵惊鹤上奏陛下的折子中言不愿和赵鸣鸾一同召夫,且觉得文人墨气重,太过绵软,压不住她的病气,陛下若是有意赐婚,听说近来平都风头无二的瞿家小将军还未婚配,一身武功,容貌上乘,倒是可以做她裙下之臣。
此话一出,朝中哗然。赵惊鹤向来是张扬惯了的,她身子弱,陛下几乎事事都顺着她,可此事却是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瞿逢川正是朝中新贵,又刚立了军功,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如此少年英才镇守北方方是择贤,且陛下本就有要以瞿家这么一个不沾世家也不沾寒门的家族破开朝中局势的想法,自是不愿意将这么一个人锁在赵惊鹤的后院中。
这个道理,陛下明白,赵惊鹤自然也明白,她只是迂回地用此方式拒绝陛下的赐婚。
裴朔雪先听着陛下要选才赐婚的时候,着实担心了一下,若是自己被选中,自是不能在仕途上更上一步的,可又听到下文后松了一口气。
在蜀州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听过这位安南王的名讳,知她先天身子带有弱症,颇通权谋,陛下赐安南为其封地,百般宠爱,甚至放兵权给她这么一位弱女子,从未有过忌惮之心。
她这个安南王当得比赵鸣鸾一个正经的公主还要过得尊贵,尊贵得裴朔雪都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是陛下的私生女了。
唐济见他话头有隐隐打听赵惊鹤身份的意思,凑过去悄悄道:“听说她是皇后的义女。”
裴朔雪挑了下眉,示意他说下去。
“我也不敢确定,好像说是安南王的父母早亡,安南王本人当年又救了皇后一命,所以被收为义女,未成年就封王安南,迁居封地,这些年来一个人撑住了南边的疆域,南蛮已经十年未曾在边境卷起风浪。”唐济疑惑道:“说来也怪,她这么病势缠。绵,根本上不了战场,居然也能守边境十年,倒是个巾帼英雄。”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策,这位安南王绝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跋扈无理,这一点他能看出来,陛下必定也能窥见几分,可听唐济说,陛下听了她那些狂悖之话,只是笑笑,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甚至还准了她择婿之权,算是宠爱到了没边。
赵惊鹤这么一闹,赵鸣鸾也紧跟着上书,说自己潜心在外游历,未曾有成亲想法,希望陛下能宽宥几年。赵惊鹤的偏爱在前,赵焕也不能显得太厚此薄彼,只得应了。
这两位的亲事便这么耽搁下来,坊间下注压着谁能当驸马、谁能当王夫的赌局也只能半路散场,成了个半途之局。
裴朔雪有意成为辅帝阁之臣,这次科举并未藏私,他估摸着自己是能在榜首的,自然也不想这个桃花运落在自己的头上,如今亲事搁置对他来说倒算是一件好事。
唐济在唐家虽颇受宽待,可里头的门生谁不是说一句话转八百个弯的,他待得几日,觉着还没在裴朔雪这处松快,便就此又在此处赖了几日,想着等榜出来了再做打算。
裴朔雪有个人陪着说话,倒也觉得松快,没过几日,他脚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又和唐济出去见了几个学子,随意清谈一番,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直到放榜前的一。夜,裴朔雪在外头稍稍喝了些酒,扶着喝得更多的唐济回院,两人正歪歪斜斜地找不到门,裴朔雪眼热思困,看着院中的那棵树怎么瞧怎么像是一个人。
他将唐济送回屋中后又摇摇摆摆地出来,觉得头有些晕,眼花中觉得院中的那棵树好似动了位置,他脑中一片浆糊,也未多加思考,一把扶了上去。
掌心触到一片温热,“树皮”像是会呼吸一般还一动一动的,裴朔雪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这棵树,越看越觉得这棵树的脸怎么这么想自己家的那个小兔崽子。
迷迷糊糊之间,他只觉得自己还在蜀州的竹轩里,顺着赵珩的胳膊一路摸到了脸,极为顺手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小忍冬,给师尊倒杯水。”
作者有话说:
裴裴,你暴露了!
今天应该还有好几更,等我睡醒写~
第52章 变故起
今夜无光,赵珩看不出扒在自己身上人的神情。
可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反复回刍的委屈和恨意都在裴朔雪这一句久违的“忍冬”中差点决堤,他扶着裴朔雪歪着的脑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眼睛对着自己,温柔道:“子渊,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裴朔雪饶是醉着,还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往他脸上呼了一下:“没……大没小,叫我什么呢?”
裴朔雪手腕发软,打在赵珩的脸上软绵绵的,反倒被他擒住了手腕,拖到身前虚虚搂住了腰。
赵珩手指压在他的唇上,缓慢地按压游走着,目光沉沉地看着这片薄唇在自己手下被挤压得发白,裴朔雪感到不舒服,扭过头想躲,却被赵珩直接捏住了两颊。
看着他含着湿润的双眼,赵珩恶劣地从他嘴角勾起一缕银丝,逼迫他不能合上口腔,只能将最柔软的舌头和腔壁露在自己面前。
“师尊明明是认得我的,明明是认识我的,为什么要躲呢?”赵珩肆无忌惮地低头将怀中人诱人的模样用轻薄的目光看了个透,“师尊,我生辰那夜,你有没有回来?”
“告诉我,师尊。”赵珩低声诱。惑道:“我一直想知道,那夜的触感是不是我的梦?”
裴朔雪的脸颊被他掐出了红痕,一双眸子含满了水色,盈盈一望,赵珩呼吸一窒,俯首衔住了那片唇。
赵珩吻得很深,吮取着他口中清甜的桂花酒香还不够,变本加厉地搅弄着裴朔雪的唇舌,逼迫他吞咽着自己的喘息,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人生生地刻上自己的味道。
裴朔雪被欺负得狠了,水声绵绵中半眯着眼,口舌难闭,淫靡的银丝牵连,几乎要溺毙在这个吻中。
可他并没有清晰的意识,只觉自己脚是踩在软绵的地上,口却淹没在水中,脚下的不稳和呼吸的不畅让他在毫无意识地被吻了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抗起来。
赵珩合着双眼,感受着怀中人的动作,趁着他醉得厉害,直接反剪了他的双手,迫使他的胸膛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而后更是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上肆意掠够了,心中反而更加不知满足。在裴朔雪半醒半困的情势下,赵珩终于不用掩藏他心中深切的占有欲,肆无忌惮地将人搂了个满怀。
“梦中的师尊就是这个味道。”赵珩抹去他唇边的水渍,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送入屋中。
他没注意到背后略过一个黑影,树影微动,却是在夜间无风之时。
——
裴朔雪被这么一折腾,早就困乏得不行,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他已靠在赵珩的肩上睡得昏沉,连什么时候沾了床都不知道。
这一觉他睡得昏昏沉沉,半夜嗓子干醒了,裴朔雪才发现屋中的灯还亮着,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小少爷当惯了,裴朔雪以为是自己的书童点了灯,含混着睡意的声音带了点叱责的意思:“大半夜的点什么灯?”
没有等到回应,裴朔雪又是在嗓子干得难受,咳了两声:“水……”
半晌,一只手环住身子将他从床上带着坐了起来,裴朔雪头还有些晕,就着来人的手喝完一盏茶,润了喉咙后脑子勉强有些思考的能力了,可这点能力并不足以他反应自己正枕在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脑子里还想着屋中点灯的事,带着些嗔怒道:“你夜间要起来,点那盏小灯便行,桌上那盏太亮了,晃得我眼睛疼。”
“若不是喝这么多酒,眼睛便不会疼了。”一个淡漠的男声自头顶响起,裴朔雪愣怔了一下,宕机的大脑缓缓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并不是书童。
登时,裴朔雪就像是被凭空咬了一口一样,“噌”地一下从赵珩的怀中蹦了出去,惊吓加上手脚绵软,他并未像想象中一般那么轻易地挣脱出赵珩的怀中,而是大半个身子还窝着,头率先磕在了床头上。
裴朔雪挣扎得太突然,赵珩想挡也没挡住,反倒没敢再多用力压着他,让裴朔雪慢慢地从自己的怀中逃了出去。
“殿下?”裴朔雪捂着头,靠在床的另外一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勉强压下不适,裴朔雪礼数周到地问道:“殿下漏夜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赵珩慢条斯理地抚平被裴朔雪压皱的衣角,淡淡道:“先生和好友对饮,酒醉后走岔了路,本王正好撞见,便带先生回来了。”
“本王听说先生在蜀州也算是富庶之家,怎么没个书童仆从陪着?”赵珩隐去了在院中的一番事,目光却忍不住往裴朔雪嫣红的唇上瞥,看着那薄凉的唇被自己吮吸出艳色,还带着方才饮水残留的水光,赵珩便总是想起他方才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这么地软和和乖巧,任由自己为所欲为,那张总是说出拒绝的话的嘴巴也变得听话极了。
注意到他侵略的目光,裴朔雪讪讪地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方才还未曾觉得,被赵珩这么一看,他才觉出自己唇像是被虫蚁咬过一般,微微肿着,还发着麻。
或许是因为院子中花草茂盛的缘故,虫蚁也多了起来,从窗户眼里钻了进来,趁自己睡着后咬了自己?
裴朔雪一面想着这种可能性,一面回着赵珩的话:“这几日他们照顾我的起居也累了,科考过后我便让他们散出去逛逛,也能捎些平都的时新玩意儿回去。”
“先生真是孝顺。”赵珩试探道:“本王只知道先生家中是经商的,不知家中几口人?”
裴朔雪心中纳罕赵珩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他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顺从地答了:“在下家中人口简单,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小妹。”
这和赵珩在蜀州了解的一样,他一直不知道贵人是怎么顶了裴朔雪的身份来平都的,是直接上了裴朔雪的身,还是变成了裴朔雪的样子?
可不管哪种,蜀州的那个裴朔雪早已死了。
“听说先生从小身子不好,几年前落了一场水,身子反而强健起来。”赵珩继续试探:“可那毕竟是旧疾,先生又是要走仕途的人,不能不谨慎些,要不本王找几个名医帮先生看看,也好对症下药,根治先生的病。”
“殿下若是不嫌麻烦,在下没有异议。”裴朔雪倒是不怕这人间的医师能看出什么来,真正的裴朔雪寿数早就断在了十七岁,裴朔雪只是变化成了他的样子,又不是顶着他的身子,自然不怕查。
赵珩再怎么找来名医也只能看出他身体康健,顽疾尽除,就算是术士也看不出他的变化,认不出他的本相。
“先生病弱时缠。绵病榻,也未曾看过蜀州的山水,不知病好之后,可曾出去瞧瞧,本王记得镇西边树林里的风光不错,还有一条小溪汇聚到山脚,溪水中时常能捉到鱼虾。”
“倒是去过一两次。”裴朔雪斟酌着回道:“只是彼时身子尚未大好,出行总有大批奴仆跟着,不得尽兴。”
“风景倒是其次,那片树林中有一处竹舍,住着本王的一位故人,先生在蜀州说不定也是见过他的。”赵珩语气平平,却隐隐带了威压:“不知先生可认识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