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古代架空]——BY:临安教司

作者:临安教司  录入:02-11

  他的眸色极黑,几乎要融入到夜色里,叫人辨不住其中的神色。听了赵璜的话,他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极轻地略了裴朔雪一眼,而后又将目光纹丝不动地转到了赵璜身上。
  只有一秒的目光停留,裴朔雪触到他死一般寂静的眼波。目光稍垂,裴朔雪也淡漠地移开了眼,就像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两个陌路人。
  裴朔雪听见赵珩推拒的话响起:“皇兄客气了,皇兄的老师尊贵异常,我这点小伤还是不要叨扰了。”
  “这有什么的,裴太师极为温和,从来不摆架子,上次本宫伤了,先生也替本宫上过药。先生熟知这药性,本宫也不敢将这药让旁人给皇弟上,免得伤得更深。”赵璜倒是很不在意,一副贤良的好哥哥模样。
  上阳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兄弟反复推拒是为了什么,可跟在赵焕后头的瞿逢川却瞥见这其中过的暗流汹涌——当初赵珩大闹裴朔雪状元宴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朔雪和赵珩不和,赵璜此举恐怕也是想要借此机会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裴朔雪去给赵珩上药。
  赵珩没有说话,裴朔雪也站在原地没动,沉默无声地在营帐周围蔓延,众人只能听见残留的火花在吞噬干草,噼里啪啦地响着。
  “子渊可带了药膏?珩儿的伤等不得。”终究还是在旁边看了半晌的赵焕开了口。
  “带了。”裴朔雪明白赵焕的态度,垂眸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琉璃瓶,认命地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赵珩的面前。
  夜里风凉,阿木朵给赵珩草草处理完伤口后拿了件衣裳披在他裸露的上半身,只留下一个烧伤最严重的胳膊垂在外头。
  裴朔雪没看赵珩的眼睛,托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放平,盖着的衣裳滑落下来,露出他精壮的上身和清晰的锁骨。
  裴朔雪伸手帮他把衣裳重新盖上去,还没接触到赵珩的皮肤,忽地一声风过,一个黑色的东西忽地从裴朔雪的面前略过,裴朔雪余光中只瞥见黑色的羽翼,下意识地往边上偏了偏头,脖子间顿时被利爪抓了一下,风声过后便是火。辣辣的疼,裴朔雪伸手一摸,摸到了血。
  “疾风。”赵珩轻斥了一声,那黑鹰才收了爪子,乖巧地立在他另一个肩膀上,瞪着黑眼珠瞧着裴朔雪一副将他当做仇敌的模样。
  “疾风认生又护主,又对气味格外敏。感,想必是不喜欢先生身上的味道,才贸然扑了下来,先生没吓着吧?”赵珩扶了一把差点踉跄着摔倒在地的裴朔雪,身上披着的外衣又滑了下去,露出胸。前的一块羊脂玉来。
  待到裴朔雪稳了身子,赵珩很快收回了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肩膀上黑鹰的羽毛。哄道:“别怕,去玩吧。”
  黑鹰扑棱着翅膀飞走,赵珩对着赵焕告罪道:“儿臣在北地百无聊赖,养了一只鹰作伴,吓着父皇了,还请父皇恕罪。”
  那鹰扑得很有眼力见,只在裴朔雪身边转了一圈,根本没到赵焕眼前,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惊吓。
  赵焕盯着赵珩裸露胸膛前的羊脂玉看了半晌,微微发怔,道:“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是。”赵珩抿抿唇,下垂着的眼配上受伤的模样,衬得他整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得很。
  赵焕盯着他与已故岑贵妃相似的眉眼微微出神,半晌才叹道:“难为你还记得,夜里风大,回营帐里上药吧,早些休息,朕明日再与你说话。”
  赵焕的眉目柔和起来,关心赵珩的话中也带了几分真心:“裴少师,珩儿就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岑析:嘤嘤嘤,装可怜无辜绿茶中
  珩珩:嘤嘤嘤,装母妃死了,被父皇丢在蛮荒之地的可怜皇子中
  为开始会算计人心的珩珩鼓掌!
  裴裴:为什么叨我?为什么这个鹰只叨我?
  我: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只认识你身上的味道?


第64章 治伤口
  赵珩被安置到临时的营帐中,帐门只合了半边,外头孟藏处理走火后续的声音透过帘子隐隐绰绰地传进来,时远时近。
  赵珩坐在榻上,垂眸看着半跪在地上正在给自己处理胳膊伤口的人——裴朔雪正对着一小块黏连着皮肤的布料较劲,眉目凝重,微咬着唇,认真的模样像极了生怕赵珩疼,才如此小心翼翼。
  可赵珩知道他不是,裴朔雪的性子有时像只猫,总能在一些奇怪的不需要专注神思的地方目光炯炯,而对于一些重要的事反而懒散——他只是无聊透了,把给自己处理伤口当做了一个可以消磨时间的乐子。
  他玩得认真,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点一点将粘连的布料从赵珩的伤口上撕下来,投下的阴影叫赵珩看不见自己伤口的模样,只能感受到疼痛中还带着些缓慢上涌的痒。
  夜风穿帘,带动桌案上的烛火晃动,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赵珩慢慢地打量着这个人的侧脸。
  他的容貌一如从前,只是因为染上了些许尘俗气,眉目间的清冷消减许多,衬得他莹润温和,像是一团被雾气笼罩着的月亮。
  赵珩的目光向下落在他被疾风挠着的两道血痕上,挠伤不深,血痕很快凝结成疤痕,又因为没有经过时间的风化而变得灰黑,像是一镶嵌在一段白玉上的玛瑙,嫣红得叫人想要采撷。
  裴朔雪旋开绿色的药膏,沾了一些在指腹上,也没揉搓开就按在了赵珩的伤口上,微凉的膏体覆盖在灼热的臂膀上,又因为裴朔雪带着些气的用力而泛着疼。
  赵珩没哼一声,他只是垂着眸子看自己胳膊上的两指宽的烧伤被绿色的膏体一点一点地覆盖住,他认得这药,这药是裴朔雪自己捣鼓出来的,对烧伤颇有疗效。在蜀州的时候,赵珩刚学做饭的时候时常烫着自己,裴朔雪便会给他抹这个药膏,烫着的小伤过一。夜便好了大半。
  赵珩还记得有一次他炸酥肉的时候,裴朔雪不知道灶台边放着刚捞上来的热油,抱着块瓜在周遭晃荡,不慎带落了油碗,赵珩眼尖,推了一把裴朔雪,倒下的油便溅到了他的腿上。
  好在那油已经凉了好一会,加之赵珩避得快,没有被烫到多少,可饶是如此,油皮也褪了一层,赵珩忍着痛说没事,眼眶中含着的泪便坠了下来。
  裴朔雪吓了一跳,忙带着他冲洗,上了药膏后赵珩晚上还是睡得不安稳,哼哼唧唧地要翻身,裴朔雪怕他压着腿上伤口,几乎是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压着一边哄着,彼时,裴朔雪惊异于怎么会有为别人着想成这种地步的孩子,就算伤成这样也不吭一声,而赵珩惊异于原来伤着就能讨得一晚上的拥抱和温声细语。
  赵珩微微出神,在蜀州的时光现在想来恍若隔世,这烫伤药膏出现得那样不合时宜,平白缩小了几年的时光,告诉他往昔种种都是镜花水月,而想到先前赵璜所说的话,赵珩的眸色又沉了下来。
  他以为只有他一个所拥有的,哪怕只是拥有过的,也成了他人随口的笑谈,不管是这药,还是这人都在他人之侧,更何况,自己还与眼前这人隔着那么多无法横越的问题。
  而且赵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思变了,他不再想通过讨好才能从这个人口中得到一点安慰和关怀,他也无所谓能从裴朔雪那里得到什么两情相悦的感情,他只想掌控这个人,掌控他的一切,让他的喜怒哀乐全都受自己的控制,叫他整个人都只能仰仗自己的鼻息而活。
  赵珩就像一只狩猎前蛰伏着猛兽,在没有完全把握将猎物拢在自己身下的时候,他只会静静地待着,等待着一击致命的一天。
  “殿下,好了。”裴朔雪胡乱涂了一气,也算是勉强将赵珩的伤口都涂上了,起身准备走。
  “裴大人的伤……是否需要处理一下?”赵珩的目光游离在裴朔雪的脖子上,叫裴朔雪无形中觉得脖子一凉。
  “不必了,已经结痂了,多谢殿下关怀。”裴朔雪疏离地说着客套话,刚想起身的姿势却被赵珩摁了回去。
  裴朔雪总觉得他被鹰挠了全是因为面前这个人的授意,此时又看他不肯自己起身,火气更直往上冒,他刚想说些什么,脖颈上突地传来一阵刺痛,激得他皱了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赵珩居然将自己伤口上的痂抠了下来,血珠重新凝聚,浮在白皙的皮肤上。
  赵珩学着裴朔雪的力度按了一下他的伤口,而后将沾了血的指尖抿在自己唇角,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一下,之后浅浅一笑:“味道不错。”
  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嘴角的血迹还未被舔舐干净,留在唇角像是一颗红痣,完全长开的容颜俊美异常,尤其是那双凤眼微微眯起,像是夜半掏心而食的鬼怪,脸上带着奇异的餍足神情。
  裴朔雪被他的神情晃了一下神,几乎觉得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赵珩的身上慢慢褪。去了“忍冬”的一切特质,与年幼那个乖巧又可人的小团子背道而驰。
  赵珩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扔进裴朔雪的怀中,懒散道:“这下就需要止血了,自己涂些,别蹭到我账中的被子上。”
  裴朔雪怔怔地接过瓶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赵珩话中要自己在他的帐中留宿的意思,咬牙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赵珩胳膊上的药还没消解在肌理中,他敞着胳膊,蹬了靴子上。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兵书,倚靠在床头看:“太子殿下既然叫你来照顾本王的伤口,定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等夜间恐怕还要换两次药,裴大人就睡在外间守夜吧。”
  “太子殿下只是让臣来处理殿下的伤口,并未让臣夜间侍奉。”裴朔雪并未碰赵珩扔过来的药瓶,将他放在赵珩床边的小几上,转身就走。
  “裴大人!”赵珩叫住了他:“今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太子殿下非要裴大人照顾本王的伤势,大人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裴大人从本王帐子中出去容易,不过是一抬脚的事,可一旦出去了,明日本王和裴大人旧隙仍在的消息就会传到陛下耳中。太子新立,兄友弟恭,上下和睦最是重要。”
  裴朔雪未停下步子,“呵”一声,道:“只要瑞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兄弟情深,自是不惧旁人怎么说的,臣还是……”
  他话音未落,半开的帐门闪过一个人影,裴朔雪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不知站在阴影处听了多少,此时低着头,一脸不知该不该说话的模样。
  “什么事?”对上赵璜的身边的人,裴朔雪的神情温和了不少,赵珩见状,手中的书页被他无意识地折了一角。
  “太子殿下问瑞王殿下的伤势如何,他说瑞王殿下伤得不轻,夜间恐怕离不了人,裴大人要是方便,帮着照看些,还有……”小太监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太子殿下说,裴大人的书讲得极好,可他总想着瑞王殿下在边关没有这么好的老师教,身为兄长颇为不安,因此拜托裴大人有空给瑞王殿下讲一讲书。”
  要不是待在赵璜身边两年,任凭放在哪个皇子身上,裴朔雪都会觉得这是在嘲笑赵珩边关无人教养,可落在赵璜身上,裴朔雪知道他真的只是小太监表达的这个意思。
  皇后看似温和,却是一把温柔刀,平时温和谦卑,可遇事也不怕不惧;章淼老谋深算,心思深沉,遇事看一步想十步,也不是个能轻易谈心说话的人。真不知赵璜是随了谁的性子,竟然真生得温和敦厚,没有半点作伪,因着这性子,裴朔雪没少在平都替他料理明枪暗箭,就连他的亲舅舅都说他:“我们章家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几辈子才修得你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圣人出来!”
  这话本是章淼气急了骂赵璜的话,赵璜却天真地真以为章淼在夸他,自谦地拉着章淼说了半日的孔夫子才是世间圣人,自己不敢忝居圣人之列的话,气得章淼连饭都吃不下去。
  若不是赵璜不只是个读圣贤书的呆子,他共情的能力让他格外能体贴百姓疾苦,宁愿被流寇伤着也要让百姓先走,几次赈灾也颇得民心,裴朔雪还真不看好他当这个储君。
  在一张白纸上勾勒描绘容易,而改动一张沾满水彩的成画难,裴朔雪宁愿慢慢地教赵璜去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君主,教他如何御下和制衡,也不愿去教一个满腹心计的人去学纯良温善。
  裴朔雪默默在心中念了三遍“这是自己选出的人,还能怎么着”,而后说了句无奈的话:“太子殿下怎么不让我连着瑞王殿下的书也顺便考上一遍。”
  小太监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道:“裴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也有此意?”
  裴朔雪气得不想说话。
  可明显,这位许久没有见赵璜,一腔兄长的责任无法安放的太子殿下还有话说,只不过这次是对着赵珩说的。
  “瑞王殿下,太子殿下说,您有什么疑难尽可问裴大人,就当自己的老师请教,不用拘束。殿下还说,瑞王殿下先忍耐一番,他这些日子会向陛下求情,让您能早点回到平都……”
  此时在裴朔雪的眼中,赵璜就像是一只小白兔,拿着干草一个劲儿朝赵珩逗弄,殊不知赵珩这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是白兔的脖颈。
  “我说过多次,别随意求情!”裴朔雪忍不住了,低吼道,全然忘了赵珩还在身后躺着,一时间帐中陷入寂静。
  一声轻笑响起,赵珩卷着书敲了敲了手掌,嘴角抿起一点笑来:“裴大人说的对,本王在上阳过得很好,不劳皇兄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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