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应了一句:“多谢殿下周全,若有不懂,我自然会去请教太子殿下。”
这一句话不知又戳到了赵珩哪处的心思,他虽还笑着,裴朔雪却敏锐地发现赵珩的情绪不同了,更为明显的是赵珩往前逼近两步,将裴朔雪原本拉开的距离又缩短在了一拳之间,而后单手撑在桌沿上,仗着身高优势将裴朔雪困在自己的胳膊间。
他低下头,半湿半干的头发垂了一缕在他的眉间,裴朔雪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应当是赵珩早起操练之后去洗了澡。
被他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裴朔雪身上生出一种被一条毒蛇打量的冷来。赵珩勾了唇,轻佻地由上自下将裴朔雪看了个遍,闹翻之后最大的好处是他不必再藏着心底的心思,也不比再被师徒身份束缚,他在裴朔雪心中已经是个混账了,大可以用更混账、更流。氓的作法去对待眼前的这个人。
赵珩的目光顿在裴朔雪的腰际处流连了一会,他还记着昨夜在自己怀中的人腰有多么的劲瘦,一只胳膊就能将它环抱得死死的,而腰后的尾巴又是多么的绵软撩人,轻轻一勾便足以让人失去所有理智。
被赵珩这么不加掩饰的目光看着,裴朔雪觉得自己正身处话本子里百写不厌的情节——富家公子调。戏小娘子中,只是这个姿势……好像他才是那个被调。戏的小娘子。
裴朔雪有些恼火,伸手推了一把赵珩,他是抱着威慑的态度动得手,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本以为赵珩会知难而退,谁是他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前又走了半步,几乎和裴朔雪是胸膛贴着胸膛靠在一起。
裴朔雪怕热,而自赵珩身上散发的热气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这下连表面上的好脸色都不想给赵珩了。
“殿下还请自重。”裴朔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殊不知这样凶狠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也好看得紧,像是一只伸出爪子哈气的猫,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可别人只会注意到它毛茸茸的可爱模样。
他们离得太近,从这个角度,赵珩看不见裴朔雪的腰,可正好能瞧见他脖子上的两个红印子——那是赵珩昨夜克制了再克制留下的,他吸吮得狠,红痕隐隐发黑,还微微破了些皮。
明明穿好了衣裳,可被赵珩赤。裸裸的目光一盯,裴朔雪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其实在他明白赵珩对他的心思后,再见这个孩子,裴朔雪总觉得变了味。
往常赵珩的乖巧懂事、亲力亲为的侍奉被裴朔雪一回想,原本温情脉脉的场景都变得……难以言喻。
看出裴朔雪坐立不安的窘迫,赵珩心情大好,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呵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只是怕太子殿下没有本王懂裴大人的心,毕竟对裴大人的起居,本王可是亲力亲为地照料过……”
“赵珩!”裴朔雪这下是真的动了气,他的身份,他和赵珩在蜀州的关系和过往,都是他不想在如今这个身份上提起的,赵珩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提及过往,那真的是触了他的逆鳞。
裴朔雪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可从他的眼神,赵珩已经读出了他的不耐烦。
赵珩却偏要除他的逆鳞:“裴大人是想再杀我一次吗?或者本王应该恭敬地喊一声……师尊?”
往昔敬重又虔诚的称呼被赵珩轻佻地含在齿尖吐露出来,像是在念着小情儿的名字般风。流放荡,裴朔雪对视着他的眸子中隐隐凝聚起了霜雪:“瑞王殿下是觉得我不敢吗?”
延迟了两年的对峙重新回到他们之间,就像是没有隔着赵珩在上阳放逐一般的两年,没有隔着裴朔雪在平都步步高升,宾客满堂的两年,他们还是两年前在裴府月色下对峙的两人,他们将草草结束的争端重新挑起。
帐中一时格外寂静,因此在帐门外微若蚊呐的女声响起时,清晰地传到了两个人的耳中。
“裴……裴大人在吗?”
裴朔雪这次下手用了力,推了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上方的赵珩一把,从屏风内走了出去,他听清那是去瞿逢川妹妹瞿萋的声音,好在这个姑娘向来是最有规矩的,没有得到应答只是在帐门外等着,这才没有撞上他和赵珩尴尬的一幕。
“何事?”裴朔雪目露威胁,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赵珩,示意他别发出声响叫人以为他们在一个帐子里。
赵珩移开目光,自顾自拿了茶几上的杯盏赏玩,倒也没出屏风。
裴朔雪这才放心地撩开半边帘子,对着瞿萋又恢复了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姑娘何事?”
“兄长说,再过半个时辰围猎就要开始,他让我来问问裴大人可曾换好骑装,若是没有,可到兄长营帐去选些合适的,还有,太子殿下问裴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有劳瞿侯爷挂念,在下已经有了骑装;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昨夜睡得很好。”裴朔雪耐心地一个一个问题回了瞿萋,自知她还有话要说,静静地等了一会。
听瞿萋的话,她方才应当是在瞿逢川的营帐中,恰巧太子殿下也在,她才能这么顺路地带了两个人话,可裴朔雪也不觉得只是为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瞿逢川便会喊这个宠爱万分的小妹来给自己这么一个太子少师传话,瞿萋能过来,必然是有她自己想要问的东西。
果然,瞿萋酝酿了一会,小声道:“小女想问,前日小女遭遇匪寇时,裴大人可在太子殿下身边?”
裴朔雪细细回想了那一日的场景,虽不知道她问这个意欲何为,还是认真答了:“不在,那日太子殿下带了几个随从出去,至晚方归。”
“那太子殿下带的人里头可有女子?”瞿萋眼睛亮了一下,追问道。
“或许有。”裴朔雪想到太子出平都的时候,章淼特意送了几个武婢给赵璜,就是想在赵璜起居的时候也有安全保障。
屋中突然传来碎瓷破裂的声音,裴朔雪惊了一下,没听见瞿萋自个儿呢喃了一句什么,好在瞿萋得了答案后反而有些魂不守舍,没有注意到帐子中的动静,连与裴朔雪道别都未曾有,就和呆了一般自顾自地走了。
裴朔雪甩了一下帐帘,对故意摔碎茶盏的人怒目以视。
赵珩无辜又无赖地笑笑:“手滑了。”
作者有话说:
赵珩:逗猫猫真好玩!
我:我有一种预感,你要被猫挠
裴裴:呆鸟!
我:你终于知道他本体是只傻鸟了!
——
呜呜呜,谁知道我这章章节名好想叫逗猫猫,可是又怕毁了我正经的形象和我正经的文(傲娇)
第67章 护他人
秋高气爽,云淡风清,木兰猎场周围层层的守卫也挡不住其中的喝彩声。
远远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自远而来,赵璜和赵珩从猎场中一前一后地出来,跟在身后的军士喜滋滋地数着两人的猎物,赵璜猎了一头鹿,赵珩猎了几只獐子,围坐在赵焕周围的几个部落首领都对着赵焕连声道贺,对这两个皇子的夸奖络绎不绝。
赵璜先下了马,往赵焕的座处而来,他恭恭敬敬地朝着赵焕行了一礼,又受了各部族的首领的礼,才守着规矩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他的下座正坐着裴朔雪。
“老师,本宫猎鹿的时候正瞧见一旁干草上有一窝雪团子般大的野兔,连眼睛都没能睁开,昨夜下了雨,它们各个身上都湿漉漉的,若是不带回来,想必活不久。本宫想着老师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物,便带了回来,已经叫人打理好送到老师的营帐中了。”去了一趟猎场,赵璜在平都养出的平和性子也活泼了些,说的话都带着上扬的语调,眼睛也带着笑,眼巴巴地瞧着裴朔雪,一副等称赞的模样。
裴朔雪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殿下有好生之德是好的,但是猎场之上,殿下也自当拿出些太子的气度来,怎的和瑞王殿下带回来的猎物一般?”
为保证太子在猎场中拔得头筹,裴朔雪特意嘱咐了东宫影卫先行在猎场中探路,着意将赵璜往大型猎物的巢穴中引,裴朔雪倒是不怕赵璜会被野兽所伤,一来赵璜的骑射武艺在平都皇室中一直是佼佼者,莫看他为人温和,可真动起手来,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二来东宫的影卫一直隐了行踪跟在赵璜的身后,一定会护着他的周全。
赵璜和赵珩两年未见,裴朔雪也不是非要赵璜这个时候和赵珩争凶斗狠,而是赵焕特意喊了草原各部的首领来观看围猎,一定是想要借此机会威慑草原各部,更是想要让他们瞧一瞧太子的风范,裴朔雪也是猜出了赵焕的几分心思才暗地里嘱托了赵璜两句,谁知这赵璜一进了猎场便什么都忘了,好在赵珩也窥见几分皇帝的心思,并未越过太子去猎一些凶兽,只是猎了几只和赵璜相当的獐子聊做猎资。
裴朔雪自知知道赵珩的本事不在这几只獐子上,他方才就瞧见,在赵璜向陛下行礼时,赵珩拎着一只黑狐避过人群给了自己的亲随。
“璜儿只顾着同裴卿讲话,居然连阿木朵敬酒都未曾看见,该罚!”赵焕扬高拉语调,将赵璜的心思拉了回来。
赵璜回过神才瞧见寒部公主阿木朵正冷着脸,朝着他举起酒杯,见赵璜头转过来看自己,她一饮而尽杯中酒,面色冷淡,放了酒杯,眼睛往正在与瞿逢川说话的赵珩瞧,眼中带了一丝柔和。
“阿木朵性子野,一直到处跑,和瑞王殿下一同清缴了几次草原流寇,关系便好些。”耶牧生见赵焕还存着要撮合赵璜和阿木朵的心思,自家女儿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两位皇子的态度截然不同,只好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找话找补道。
赵焕笑笑没有说话,目光却顺着阿木朵的角度也往赵珩处看,在离他们几十步的地方,赵珩正定住步子不知在和瞿逢川说些什么。
两人都不知自己正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顾着和眼前的人迂回。
“殿下当日真的只在上阳营中?”瞿逢川年轻气盛,显然没有把这么一个戍边的皇子多看在眼中,说话也没有对太子那么地恭敬,反倒是带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瞿侯爷不信,自可去军中随意盘问。”赵珩挑了下眉,丝毫不惧。
瞿逢川“哼”了一声,冷冷道:“最好不是。”
说完,瞿逢川转身便走。
赵珩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瞿逢川的背影,眸中情绪难辨。
那晚他用走水之事逼迫赵焕现身的事无几人知道,瞿逢川怎么会来私下问这件事?
赵焕席下众人都已到齐,就剩下赵珩没有入席,他收拾了一下心绪,往赵焕处走去。
刚一落座,赵焕便关怀道:“珩儿的身手很好,颇有你外祖的风范,进猎场半日也累了,快坐下歇歇。”
“谢父皇赐酒。”赵焕话毕,便有小太监来给赵珩倒酒,赵珩忙起来谢过赵焕。
酒还未沾唇,赵焕的话继续落下:“珩儿与瞿侯爷年龄相当,自当多交谈交谈。”
赵珩顿了一下,放下酒杯,回道:“瞿侯爷问儿臣,猎场周围的布局如何,儿臣便答了两句。”
赵焕看了一眼瞿逢川,见他神色如常,也没有多问什么。
赵璜和赵珩两人所猎猎物被仆从们处理好,由小太监来问赵焕晚间吃些什么,赵焕见鹿肉新鲜,獐子肥美,一时也起了去木兰猎场纵横一番的心思,当即便起身命人牵了马来,跨马而去。
众人都没想到赵焕兴致这样地高,竟然动心起念说走便走,跟随他的亲卫忙翻身上马追随赵焕而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裴朔雪朝着赵焕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拽了拽身边赵璜的衣袖,附耳道:“殿下去跟着陛下,免得出什么事。”
赵璜向来听裴朔雪的话,也没有多问,起身带着十几个人也跟过去了。
赵珩饮尽杯中冷酒,朝着赵璜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岑析顺势叹道:“我家殿下才从猎场出来,凳子还没坐热呢,又要进去了,真是可怜。”
赵珩瞥了一眼装模作样、幸灾乐祸的岑析,轻声道:“你在这儿看着,别出了什么岔子。”
岑析笑眯眯地遥遥敬了他一杯酒,回道:“放心,我知道,尤其帮你盯着那位……”
岑析话还没有说完,赵珩已经起身离去,不一会他就追着赵焕和赵璜消失的方向进了猎场。
——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裴朔雪和岑析派去在猎场守着的人一直没有带来他们三人回来的消息。
被请来的草原部落首领们大多乏了,各自去了暂时的营帐中休息,只剩下裴朔雪和岑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搬了地方到猎场出口处等。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裴朔雪和岑析两个人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而后便是侍卫们高呼“护驾”的声音。
这一下将裴朔雪昏昏欲睡的脑子吓了个清醒,他忙站起身子,就见赵焕骑着朝营地飞奔,在他身后赵珩和赵璜两个人拱立在他的左右,护送着他一路而来,而他们身后的侍卫只剩下了三两个,还都捂着胳膊,看着伤势不轻的样子。
无人知道他们在猎场中遇到了什么,怎么会意气风发地去,狼狈不堪地回来。
驻守营地的瞿逢川还在各个部族的首领帐子周围,岑析见状就近喊了一对站岗的兵士,迎上赵焕等人。
方一下马,赵焕被岑析扶住,关切道:“姑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焕狠狠地从牙中蹦出几个字来:“李氏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