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洲!”
“裴朔雪!”
裴朔雪和凤珩的声音同时响起,裴朔雪顾不上看他一眼,重新拉弓凝聚灵力为箭,他的虎口已经渗出血丝,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一般,重新聚了灵箭出来,射碎短刀前拦路的冰棱,忍冬刀和悯春刀乘势从中钻了出去,玄帝转过头还欲再追,裴朔雪连发三箭,血流到箭身之上,带着射到玄帝坚硬的蛇鳞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响声,鳞片被他羽箭蹭得歪斜,附在蛇身上摇摇欲坠,玄帝转过脸来,暴怒着向他的方向游曳过来,迎面就吐出一口寒气。
裴朔雪忙提臂挡了一下,整个右臂立马酸麻之后没了感觉,细碎的冰棱覆在他的手臂上,衣裳上都冒出寒气。
裴朔雪将弓箭换至左手,蓄起灵力连连击中玄帝的鳞片上,最后一箭甚至擦着玄帝的额间而去,玄帝跃至半空之中,万钧雷电积蓄在黑云之中,随着他的身形一同落下。
玄帝放出的玄帝威压让裴朔雪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下的雷电和泛着蓝光的冰棱,毫无反抗的能力。
玄帝确实杀不了他,可落在裴朔雪的伤害和痛苦确实实打实地,他方才支开席潮生和凤珩,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玄帝的雷不是长了眼睛看到他就不会落下,只是裴朔雪挡下这雷不会同旁人一样死去而已,雷电灼身的痛苦他同样要承受,裴朔雪刚为青鸾挡下了三道天雷,此刻又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就算他未曾被玄帝的威压压地寸步不动,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避开玄帝此刻的伤害。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多拖玄帝一会算一会,只要凤珩他们去了中洲,玄帝便不能抓走他们,至于自己,至少不会死,受些疼痛要比看着凤珩他们死在玄帝手中要好受许多。
裴朔雪等着这蕴含着玄帝暴怒的雷霆和寒刀落下,灼热的电流与冰冷的寒气已经扑到了他的面上,一道白光忽地在他眼前亮起,化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挡在了裴朔雪的面前。
万钧雷电和冰寒之气迎上那道金光瞬间都化成了柔和的白雾,四处飘散,裴朔雪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缠绕在屏障上的金红火焰,那像是流金一般灼人眼睛的金色火焰让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抵挡在他面前的屏障正是一根尾羽的形状,而这团火焰是他曾熟识的,只有凤帝才能使出的极为精纯的凤凰火。
玄帝也呆在了原地,而后状似疯狂地笑了起来,一时间居然忘了在裴朔雪不能动弹的时候补上一刀,他状若癫狂,对着那团火焰,大笑道:“我没错!我就知道没看错!他一定是可以的,他一定是!”
玄帝的话落在裴朔雪耳边像是一阵风轻轻飘过,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金色羽毛的模样,只可惜,这份力量没能抵挡多久,很快便弱了下来,连带着金红色的火焰也消失了,裴朔雪看见停留在半空的珍珠戒指无力地坠。落在他的掌心中,而金色的屏障也化为一团跳动着的魂火,落在了裴朔雪的手上。
这是……凤珩的地魂?
裴朔雪看着那团地魂钻回了珍珠戒当中,像是元气大伤一般,珍珠失去了他原有的光泽,成了一个死物,静静地躺在裴朔雪的掌中。
藏在珍珠戒中感应到危险跑出来挡下致命一击的地魂,附着着凤帝才有的凤凰火,裴朔雪的心“突突”地越跳越快,那个早在他心中死去的信念又活了过来,此刻正如一棵抽芽的小草,重新探出嫩绿的芽儿来。
玄帝怔怔地看着围绕在裴朔雪身边的凤凰之火消失,像是极不能接受一般,双眸中倒映着痴狂,朝着裴朔雪又是全力一击,似是想要以此再逼出那团火焰来。
裴朔雪忙凝神挡了一下,可玄帝此次出手比方才还盛,还没有触到全部,裴朔雪便连连后退,吐出一口鲜血来,凝聚出来的灵力也全数溃散,裴朔雪擦了擦唇边的血,弯着腰挣扎着站稳。
他对凤帝和玄帝的事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能让玄帝如此脸色大变的一定是方才出现的凤凰之火,玄帝确实杀不了他,但是裴朔雪能想到,看到凤凰火的一瞬,玄帝即便杀不了他,也会把他掳回去,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试验着,就为了再逼出那团凤凰火来。
扑面而来的威压让裴朔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挤压着,连灵台都不能维持清明,裴朔雪一手遮面,将神武金弓挡在前面,稍稍减轻一点威压,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钻心蚀骨一般。
玄帝见凤凰火没有再次从裴朔雪身边冒出,居然又加大了威压,裴朔雪几乎不能站稳,整个人都要在狂风中被压倒。
忽地,一阵清风袭来,吹散了大半的阴霾,裴朔雪骤然感受到压力锐减,抬头一看,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了自己面前,厚重的水墙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连玄帝的脸都隔着水幕,隐隐绰绰地看不清楚。
“走!”来人扶起裴朔雪,挥手便将水墙砸下,笼罩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困住了玄帝。
他带着裴朔雪飞身出了断壁,往中洲而去。
作者有话说:
裴裴:我罩着的小鸟一个都不能丢!
第131章 出深海
“子渊,子渊,裴子渊,没事吧?”
昏沉之间,裴朔雪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叫唤,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耳边风声呼啸,身边云海翻腾,而眼前站着那个救他出来的白衣男子。
方才粗粗一眼,裴朔雪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上佩戴着的一把通体雪白的剑,才敢确认。
“白帝?”裴朔雪一出口,便尝到了口腔中还未散开的血腥味。
白帝闻声转了过来,瞧了一眼裴朔雪的脸色,半蹲在云朵之上,探了一下裴朔雪的灵脉,微微皱了眉头,道:“灵气干涸得厉害。”
白帝面若冠玉,整个人似一轮明月,气质温和,出尘不已,他盯着裴朔雪的脸侧一会,无奈道:“下来。”
裴朔雪怔了一下,忽地感到自己脸上一疼,像是脸皮被揪了一下。
他眼前一晃,看见一个小黑泥人跳到了白帝接着的手上,那小泥人攀着白帝的手臂一路往上爬,裴朔雪看着他的样貌,很像……冥王。
白帝任由小泥人在一尘不染的衣裳上印上一路的灰印子,一路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才对裴朔雪道:“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来,便化了这么个小东西来陪我。”
裴朔雪看着眉眼和冥王极为相似的小泥人,与他对视了半晌,小泥人忍不住了,坐在白帝的肩膀上晃着腿,叉着腰,扬起眉毛,气呼呼道:“方才是我喊的你,你为什么没发现?”
若不是亲口听白帝说这是冥王变化出来的,裴朔雪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小泥人的性子瞧着倒是同冥王大不相同,尤其是这气鼓鼓的诘问,瞧着倒像是人间那种没有吃到糖人便厮闹的小儿。
白帝微微侧眼,看了坐在肩膀上的小人一眼,伸手在自己肩膀上的布料上捏出两个小角,方便他扶着,不被疾行中的风吹倒。
“当年的出手相救,我的神魂在人间的这些年,还有他,都多亏神君照顾,在此谢过。”白帝微微低身,朝着裴朔雪行了一礼道。
“白帝客气,我不过是顺应形势而已,算不得什么。”坐在白帝的云车上,裴朔雪紧绷的背脊慢慢松弛下来,渐渐地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来,“我还没有谢神帝今日援手,不知神帝是如何知晓我在此处,又有此境遇的?”
白帝浅笑道:“神君在凤帝麾下,自然应当知道凤帝的起源,也知道我的来历。”
当年天道的三个灵胎,凤与凰结合之后吸取了大半的灵气,剩下的灵胎只能继续沉睡,缓慢生长,直到凤帝羽化许久,那灵胎才孵化出来,最后在东洲成圣,这便是东洲白帝。
算来白帝和凤帝为天授灵胎,灵力自然比其他神仙要精纯许多,只可惜白帝出世远低于玄帝,又加之当年大半灵力都被凤帝吸走,他才在玄帝的大战之中落了下风。
“神帝还未出世时,凤帝便同我说过这段往事,他对神帝你很是愧疚,嘱托过我往后要多多弥补。”裴朔雪回道。
白帝闻言笑着遥遥头,道:“彼时我与他都是未开灵智的神胎,抢夺灵泉本就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又何谈抱歉呢?若彼时是我先出世,说不定会做出比凤帝还要过分的事。”
自凤帝羽化之后,裴朔雪几乎隐世而居,少在神界走动,与白帝的相交更少,今日言谈几句,才深觉白帝和凤帝虽然都源自一个灵泉,可性子却截然不同,若说凤帝是一捧九霄之上常年不化的冰雪,那白帝便是寻常百姓家门前一汪春水。
“彼时天道造三灵胎,一可观未来,一可观现世,一可观过去,我便是那个可观过去的灵胎,醒来之后听着冥王说了一些你的事,翻看了一下玄帝的过去,便知晓了你此刻的处境,我刚醒不久,许多神力还未曾恢复,但是还是能震慑一下玄帝,略略解一下你的危机的。”
冥王小泥人见白帝与裴朔雪说了许久的话没有睬他,有些坐不住,又从白帝的肩膀上爬了下来,踩在白帝的手掌上转圈圈,白帝一面同裴朔雪说话,一面摸摸小泥人的脑袋,小泥人得寸进尺,比着白帝摸自己的手往上蹦,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把脑袋拍扁了,又哭唧唧抱着白帝的手指,蹭了他一手指的泥。
裴朔雪想想玄帝今日说要带走凤珩、席潮生和青鸾三人的言论,心中疑问更甚,便试探着问白帝,“神帝瞧见了什么,可否能……”
白帝听出裴朔雪的询问之心,手上抚摸着小泥人的头,慢慢地帮他把撞扁的头搓圆了,先问裴朔雪道:“青鸾同席潮生的过往,你可知道?”
“不知。”
“说来也一桩因果,青鸾本是昆仑山上待濯选圣子的青鸟,而席潮生是一股深海数万年凝聚出来的气,因时常跟着流动的昆仑山走,听多了修炼梵语,渐渐地开了神智,有了能力上岸,便进了昆仑。只是席潮生不知道的是,他随着昆仑山流动了许久,一直未开智,后来开智这个机缘,也是缘自青鸾,青鸾在昆仑山青鸟中算是力弱的,可他又要强,便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昆仑山最靠海的山崖边修炼,他颇为勤奋,跟在昆仑山后的席潮生也跟着听了许久,最后才开了神智,两人由此有了牵绊。”
“席潮生在昆仑山上游荡,可他发现山中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能听见他说话,直到圣子濯选那日,他瞧见躲在众人身后的青鸾小声地说着正确答案,却不敢往前一步,便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谁知青鸾由此壮了胆子,最后一言定论成了圣子,而席潮生也发现了青鸾能听见自己说话,两人便由此在昆仑山上做了伴。”
“青鸾一面修炼,一面查阅着古今典籍,想要席潮生也能修得本体,他先是刻了个木剑让席潮生栖息,之后又从昆仑山中寻了好矿做了诀天剑,让席潮生在内修炼,并由此给席潮生起了名字,席潮生渐渐在灵剑中修行,慢慢地可以修炼出一点实体,而青鸾也慢慢地修炼出人形,正式继任为圣子。按照对圣子的规定,圣子稳固真身,可以现出本相之后,第一次需要在昆仑山神殿的祭祀大典上现出,昭示五洲。可青鸾发现自己能稳住真身,现出本相之后,第一次偷偷在席潮生面前现出了真身。”
白帝轻轻叹了一一口气,道:“圣子本就是纯澈洁净的象征,他广施博爱,圣子本相更是一种对修炼之人大有裨益的恩赏,应当现在众人面前,泽披众生,青鸾却只献给了席潮生一人,席潮生受不住这样大的功德,一眼入魔,起了妄念,就此长出了魔心。”
“魔心一成,日夜增长,席潮生尽力压制,可还是压不住想要独占圣子的念头。昆仑山上,同青鸾多说了一句话的青鸟他嫉恨不已,而曾经对青鸾冷眼相待的人他又厌恶至极,终有一日,他的魔心压制住他的理性,那些让他嫉恨和厌恶的人渐渐地都消失在了昆仑山上,等青鸾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西王母意识到山中有看不到的邪祟作怪,便命人请了凤帝来,凤帝可观未来,一眼便看出了青鸾身边的佩剑中藏有魂灵,而这个魂灵同青鸾的羁绊此后还需磋磨,他顺势收了席潮生,并在青鸾偷偷剥离席潮生魔心和本体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鸾顺利地将魔心困在深海之中,把席潮生的本质魂灵变成一个魅魔,养在了魅魔族群之中。”
“此后,青鸾渐渐地查清了席潮生的来历,知道他是如何幻化出魔心的,心中愧疚不已,便以风。流为名出了昆仑,收了席潮生在身边,一面养着他的神魂,一面寻求着以后若是魔心封印松动,他如何保全席潮生本体的方法。”白帝顿了下,继续道:“最后他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最佳的办法。”
听至此处,裴朔雪已经能大略猜出后续的走向,他接着白帝的话头推测道:“青鸾本性至纯,本就是魔物最怕的纯洁之体,于是青鸾造了一个秘境,让魔心和席潮生完全融合之后,激怒席潮生,席潮生为了杀他,必然全力召出深海之中的魔物与之一战,这个时候青鸾散魂定八方,净化所有的魔气,既保留住了席潮生的本体,又能使魔物全数散尽,没有外露,只是这样做,青鸾神体必毁,圣心必失。为了活下去,青鸾想出堕妖的法子。”
“四海之中,神鬼妖人,泛泛之辈不可计数,可其中翘楚,各有定数,如今神界神仙各司其职,约莫也到了满溢之时,此刻更应着眼在其他种族之中,尤其是还未有统领的种族,鬼有冥王,人族为玄帝后人,算来也就妖族现在只有一个妖王,而且妖族银羽池曾有言说,下一个神帝会诞生在妖族。神仙少有往下兼容的,堕妖跨越种族太过凶险,可青鸾唯此一路可挣得一线生机,于是他便命人诳我过去,挡住玄帝最致命的三道天雷,赌上一把。好在,他赌赢了。”裴朔雪见白帝频频点头,便知自己的推理没问题,顺势问道:“这段席潮生和青鸾的过往,同玄帝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