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景帝点点头,“雨报上确有提及,不过是同往年一般,一些常常内涝的州县,照往年的法子处置便罢了。”
萧沐摇摇头,“前头几日看不出来,只是这雨势会越来越急,盛京在下游尚未察觉,上游恐怕已有洪灾,待到发现再做应对,只怕来不及。”
隆景帝做沉吟状,“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萧沐疑惑望向皇帝,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一届剑修,只会看点天气又不会治水,都说术业有专攻,皇帝手下没有分管水务的官员吗?为什么不去问那些人?
他又不懂,若是说错了怎么办?
却见殷离给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便接过话头:“父皇,地势较低的几处府县,应抓紧迁离百姓。”
“可如今正是农忙之时,仅仅因为一场汛期……”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外头传来急报:“太子殿下急报!”
隆景帝接过急报,只扫了两眼,就面色一变。
殷离接过来一看,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表现出一幅愤怒的模样,“郑家堰一旦失守,恐危及盛京,周遭七州县也将成一片泽国。”
“关系大渝命脉,殷嗣竟然要放弃?!”
急报上书郑家堰年久失修,几次洪峰过后多处大坝已经出现断裂,当地河道衙门组织劳工抢险堵口,可洪峰却一次比一次汹涌,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殷嗣建议放弃固守,抓紧撤离。
“太子殿下……”传信太监见皇帝面色不虞,匍匐在地,小声道:“已经启程回京了。”
“没用的东西!”隆景帝怒声:“这才几日就吓回来了?”
殷离心知时机来了,便对皇帝道:“父皇,才几次洪峰就能出现断口,足以证明当地河道官不堪大用。当务之急是派人前往组织抗洪。”
隆景帝点头,“朕这便派直隶巡抚前往。”
“父皇。”殷离顿了顿,目光坚定道:“我去。”
萧沐连忙阻止:“天气湿冷,坝上又危险,公主有腿伤在身还是不要去了吧。”
隆景帝本是要一口答应殷离,听见萧沐这句面露担忧:“你的腿……”
殷离连忙借机道:“我近日觉得好多了,一点也不疼,说不定我的腿伤其实没那么严重呢?父皇,不如请宫里的骨科大夫来给我看看,别是误诊了。”
他说时,使劲冲隆景帝眨眼,后者心领神会,心说离儿怕是又不知在折腾什么装病了,于是点点头,吩咐招太医来。
萧沐疑惑,心说骨折也会误诊吗?上次他帮公主抹药时怎么没发现?他好奇心起,对殷离道:“我略通医理,不如我帮公主先看看?”
殷离眸光一亮,想到这呆子要给自己按腿,脑海中立刻浮现上回萧沐帮他上药时的情形,他心下一动,脱口而出:“好啊。”
第31章
萧沐环顾四周, 此处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当着下人的面解开公主衣袍,于是在得到了皇帝允准后,萧沐将人推到一旁的屏风后。
他在殷离面前半跪下来, 小心提起殷离的袍裾和裤脚, 露出小腿。
他小心翼翼卸下夹板后, 又褪去鞋袜, 将殷离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抬头询问:“疼吗?”
殷离的脚心因为姿势的问题, 此时正踏在萧沐的腿根处,尽管隔着层层衣衫,他还是能感受到萧沐的体温, 令他忍不住浑身战栗酥麻,一股热流直蹿起来。
偏生在这时,他看着萧沐半跪在自己身前, 那玉白的,微凉的手指触在他的小腿皮肤上轻轻揉按, 触感像是微弱的电流,直往他心尖里钻,钻得他又是痒又是兴奋,禁不住轻轻低哼了一声。
他忙压抑着声音道:“没什么感觉,你再用力点?”
萧沐依言加大了力道,又按了一下腿骨,抬头看殷离, “这样呢?”
殷离呼吸有点沉, 在萧沐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后颈皮肤早就被烧出了一层薄红,他摇摇头:“不疼,你再按按别的地方?”
萧沐的手指又继续上移,沿着腿骨处依次揉捏,揉着揉着缓缓皱起眉来,这……公主好像没伤啊。
随着他的按揉,殷离放在木轮椅扶手上的指骨微微攥起,脚心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用微不可查的力道轻踩着萧沐的腿根,试图从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里感应出更多温热来,脚心敏感,每踩一下,都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痒意与热意从脚心皮肤直蹿上来,蹿入不知名处,越聚越多,越发饱涨,涨得他又疼,却想要更多。
而萧沐却毫无所觉。
殷离自上而下地看着萧沐,看着对方微垂的眼睑,精致的面部轮廓,最终视线落在对方桃色的唇瓣上,想象上回品尝时的香甜,呼吸越来越紧,愈发灼热。
仿佛是感应到了殷离呼吸沉重,萧沐诧异抬头,看着见公主的神色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不由皱了一下眉,手下动作都放轻了,“殿下,疼的话不要忍着。”
其实他按压时已经察觉腿骨是完好的,只是看见殷离的表情后,便下意识地以为骨头只是刚刚长好尚未完全恢复。
同时心说公主都疼成这样了,还要忍着,就是为了能到坝上去监督水务吗?
身为一介女子,能如此忧国忧民,将百姓放在心上,真是难得。
殷离压抑着声音:“我不疼。”
萧沐看着殷离额角都渗出了微微的薄汗,心道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疼,公主都能如此为国事烦心,而他身为公主的夫君,又怎能做壁上观呢?
他想了想,松开了殷离的腿,拉过夹板正欲重新给殷离带上。
殷离一愣,瞬间清醒了,连忙制止道:“我是真的没事。”他说时就要站起身来证明自己,萧沐将他双肩一按,道:“公主,我懂。”
殷离一愣:?
你懂?你懂什么?
还没等他发话,就见萧沐道:“你身为女子能有这份心很难得,不过这种事还是交给为官者吧,你若是不放心旁人,我可以去。”
殷离愣了愣:什么心?想要证明自己没病的心吗?不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殷离不顾他的阻拦,挣扎了一下直接站起身来,“你看,我真的没事。”
萧沐见状眉心一抽,看见殷离没带夹板双脚直接落地,下意识就伸手去扶,心说公主忧心国事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吗?真是……有点感动。
殷离看见他眉心揪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一副忧心模样,他不由叹了口气,顺势就扶着萧沐伸过来的胳膊迈步走起来,“你看,我真的好了。”
萧沐揪起的眉心随着殷离的步伐走动渐渐松开,就算是装的,这走得也太自然了点。
见公主这般走动好像并没有勉强的样子,他的疑惑窦然一消,露出点笑意来:“看样子,这是真的好了。”
殷离看着他,走近了些,勾着唇轻轻拉起萧沐的手,手指还在其手心上挠了一下,“你要不要再摸摸?”
萧沐被挠得手心有点痒,下意识缩了一下手。
手指从掌心溜走,殷离略显失望,但看萧沐后退了两步,不放心似的再次半蹲下来隔着衣袍按压自己的小腿骨,然后再次抬头观察自己的表情。
殷离垂首去看,正撞见萧沐一副小心翼翼的懵懂神色,眼里写满了关切,看得殷离喉结一滚。
这呆子……好可爱。
萧沐见公主表情轻松,半点没有方才隐忍的模样,不由皱眉,心说怪了,既然没事,那方才公主是怎么了?病了么?
此时太医也已赶到,与皇帝一同走进来,细细检查了殷离的小腿后确定殷离无恙。
萧沐疑惑道:“果然是府医误诊了?”看来他方才摸骨时没有诊错,只是被公主的表情带偏了。
太医瞥一眼皇帝,接到眼神示意后连连点头,开口道:“公主殿下只是有些轻微骨裂,倒没有到骨折的地步,养了这么些时日已经无碍了。”
殷离连连点头,“所以我可以去。”
皇帝确是面露难色,“可你无一官半职,又是女子身份……”虽然离儿是个皇子,可这个秘密只有他与怡妃知道。
殷离摇摇头,“父皇应知道,朝中人对云氏的忌惮。”他的话点到为止,太子都没能完成的任务,若是叫旁人做成了,便是打太子的脸,只怕不论是谁被派去前线都未必敢尽心尽力。
隆景帝听明白了,不由面露愠怒。
他堂堂帝王居然被皇后一族桎梏,即使是这种紧急关头,竟也无法保证官员们会听令行事,着实可悲可恶!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沉默。
未久,却听萧沐道:“我去,我有官职,也能护着公主。”
二人同时望过来,隆景帝倒不太惊讶,此前萧沐爱慕五公主的传闻他听得也不少,听说殷离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萧沐要跟去并不奇怪。
倒是殷离目露诧异与震惊。
这呆子……竟然愿意为他涉险吗?
竟然说出要护着他的话来,殷离心头的兔子蹦个不停,看着萧沐的双眼熠熠有光。
虽然担心萧沐的身体,但既然是太子留下的烂摊子,遍观满朝文武,怕是只有萧沐能接手了,眼下雨势紧急,郑家堰随时决堤,他不能犹豫。
这病秧子的身体,就由他护着吧。
这么想着,殷离心底带着丝丝甜意,“好。”
隆景帝欣然起身,来到案几前大笔一挥:“朕这便封世子河道巡抚之职。”他写完后将委任状递给萧沐,郑重道:“郑家堰,一定要守住。”
萧沐接过委任状,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待萧沐退去殿外,隆景帝拉着殷离又说了会话。
“离儿,你今日如此,是信任萧沐?他可信吗?”
殷离毫不犹豫颔首,坚定道:“我信他。”
“那萧家……”皇帝似还有犹豫,却听殷离道:“萧家未必有不臣之心,父皇应该知道那些声音都是从哪来的。”
“即便如此。”隆景帝面色微沉,“一个云氏已经令皇权处处掣肘,萧氏难道会有不同?你切不可心软。将来成就大业,万万不可重蹈父皇覆辙。”
隆景帝说时叹了一声,“当年朕借云氏之力登上皇位,才至如今境地,甚至连累了你。如今你若太过信任萧氏,难保……”
“父皇。”殷离看着隆景帝,认认真真,逐字逐句道:“你且看着,萧沐定不负皇恩。”
隆景帝一怔,良久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
马车在风雨中急急往郑家堰赶去,萧沐与殷离坐在轿厢中,因为颠簸,二人都晃个不停。
殷离就着车厢内昏黄的油灯看向萧沐,叮嘱道:“待到了郑家堰,你只需在河道衙门里待着,具体事情吩咐随行官员去办便是了。”
萧沐点点头,老老实实又有些苦恼地道:“其实我不懂治水。”
殷离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是为了我。
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心头就像吃了蜜一般的甜,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只消露个面,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萧沐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去镇场子,敦促那些官员,耳提面命而已。
之前那些人惧怕太子,既然太子都决定撤离,那么不论再派谁去,当地官员怕是未必肯买账。
这时候,只有曾经将太子反将一军的萧沐出马,才能扭转局面。
此时,萧沐喉间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马车已经接连赶了两日的路,即便车厢厢门关得严严实实,但毕竟比不得屋子里,疾驰中还是能从一些缝隙里漏进一点寒风进来。
萧沐的身子太虚弱,几乎受不得半点风。
积累了两日,这一咳嗽便止不住,咳得天崩地裂一般,整个人都在晃。
殷离一惊,也顾不上其他的,急急上前将人搂住。
马车本就颠簸,萧沐又咳得厉害,他晃得头晕,不一会就头晕眼花,都没察觉到自己被殷离抱了个满怀。
“药呢?”殷离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急急在随行行李中翻找着,精准快速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蜜丸送进萧沐嘴里,又取了水囊给他喂水。
萧沐咳得浑身脱力,眼冒金星,脑袋搁在殷离脖颈间,眼睛半眯着呼吸急促。
几口水压下去,他才缓和了些,喉间那尖锐的痒意终于止住了。
“怎么样?”殷离小心翼翼地轻抚他的脊背给他顺气。
殷离的脖颈就在萧沐额前,他只觉有个声音嗡嗡地随着咽喉震动传导过来,听起来有些沉,不太像女子的声音。
虽然公主的声音相较女子来说显得低沉许多,但还是能分辨,而这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近的缘故,却更像是个男人了。
可是萧沐此时头昏脑涨,只以为自己是幻听,便点点头,“好多了。”嗓音因为咳嗽而暗哑无比。
殷离才微微松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又将他搂紧了些,“你累了,先睡吧。”他们为了快些到达目的地,夜里马车不停,只在驿站更换马匹与车夫,所以夜里亦在马车上休息。
他们的轿厢很大,里头有张软塌,殷离将萧沐放到塌上。
萧沐只觉双脚忽然腾空,随后便落入了一片柔软里,正诧异地想要抬头看一眼,他一个大男人,公主竟然说抱就抱起来了。
然而他眼皮沉重,夜里视线又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在他上了榻后也跟着在他身旁侧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