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一想,他见过辛钤着急的样子吗?
似乎没有。
就连可汗也不能让他重视。
辛钤的地位好似比他想象中更高、更尊贵,手段也更厉害。
曦曦突然走快了两步,燕泽玉本就不熟悉马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靠去,不小心贴上了男人坚实的胸口。
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几乎瞬间直起腰杆向前倾,但尴尬已经发生了。
即使看不见身后辛钤的表情,但燕泽玉大概能想象到男人戏谑的表情。
没留给他太多遐想的空闲,燕泽玉肩膀一重,辛钤腾出一只手将他按进了怀里,彻彻底底。
浑身僵硬得如磐石,他只觉得现如今的情况简直像是浑身爬满了细小蚂蚁。
难耐又难熬。
“怎的?本王是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燕泽玉摇头如拨浪鼓。
辛钤垂眸瞥着浑身都写满抗拒的小家伙,扣住少年细瘦的腰肢将人往后拉了下——将人完完全全扣合在了拥抱里。
太贴近了。
就连之前辛钤把他裹在大氅里抱回来时都没如此贴近过。
但不可否认,两人的身形似乎天赐般契合。北风略过吹起两人的发丝,于空中缠绕交融。
燕泽玉伸手勾了一缕纠缠的青丝,垂头慢慢捋顺。也不知是他手拙还是倒霉,弄了半晌,反倒打成了死结。
辛钤斜眼瞟过来,薄唇轻启,吐出个单音节:“蠢。”
燕泽玉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扎小人。
男人将缰绳塞进他手里,燕泽玉滚滚喉结,愣是没敢接。
“牵着。”
“可、可我不会驭马啊!”
“让你牵着你就牵着,摔不死你。”末了,又添了一句,“你以为曦曦跟你一样蠢?”
他只得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僵着手臂虚虚握住,不动不敢动,生怕惊了马儿。
搅成一团的发丝在辛钤手中却变得乖顺,没一会儿便被解开理顺了。
本想看辛钤吃瘪的燕泽玉想法落空,讪讪收回了眼,将手中控制马匹的缰绳还递回男人手里。
片刻后,围猎场出现在视野中。
另一边的雪场中已经摆好了宴席,整装休息的围猎者们也都落座,齐齐望着中央堆放成山的猎物。似乎正正等待着奴仆清点每人捕获的猎物数量。
辛钤来得也算正是时候。
“太子大哥回来了!”四子一句话,让众人目光尽数射来。
一时间,两人倒成了目光焦点。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辛钤眯眼扫过四皇子的座位,神情算不得友好。
“我们要下马吗?”燕泽玉悄声询问。
“不必。”
辛钤似乎万千丘壑皆在心中,四平八稳地纵马而行,有股子猖狂却又拿捏得当的圆滑。
直到真真儿走近,到了要觐见可汗的跟前儿,辛钤才翻身下马,又揽着他的腰将他抱下去。
手指甚至在他的侧腰轻浮地蹭了一下,动作明显,可汗、阏氏和四皇子,包括场中许多坐得近的近臣亲信,大抵都看见了。
燕泽玉敛眸,勉强忍住自腰间直冲大脑的酥酥麻麻的痒意,默默想着:
辛钤又在做戏了。
第二次给辛萨狗皇帝下跪磕头,燕泽玉已经学会如何伪装得真诚稳重,只是嵌入掌心的指甲依然硌得他生疼、深深叩首下依然会皱紧眉头。
有了苏舞姬作陪,可汗似乎对他完全失了兴趣,只是如看待平常人一样扫了他眼,转头问了辛钤几句关于年猎上半场提前离开的事情。
可汗并未过分苛责,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一点水花也未曾溅起。
可汗身侧端坐的阏氏却是气急,眼见可汗就要挥退两人,便故意捂唇轻咳。
以往都会给她这个正妻留面子的可汗,这回却只是淡淡扫了阏氏一眼,眉宇间似有不悦:“若是阏氏身子不爽利,先行回帐罢。”看似关心,实则威胁。
祖制年猎,又有谁敢像辛钤一样,敢说提前离开就提前离开,还能全身而退的?
阏氏哪儿敢真把可汗这句话接下来,忙称‘无事’,顺道狠狠瞪了一眼雪场中央跪着的男狐媚子。
直到燕泽玉落座,都还能感受到那道自上位传来的怨毒的视线。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件事儿来。
微微朝身边侧头,低声道:“你来之前……那位苏贵妾帮了我。”
男人浅浅‘嗯’声,随手夹了块栗子糕放到他面前的玉碟里。
燕泽玉没从辛钤嘴里套到话,只得又追问,“你说为什么?”
这回,辛钤终于斜他一眼,剑眉微挑起,“自己不会动脑子?”
我要是会动脑子还来问你干嘛?
“莫不是那苏贵妾喜欢我?”
“嗤——”
辛钤又往他面前夹了块吃食,大抵是想用吃的堵住他的嘴。
吃到一半时,金戈从后绕过来,将一个羊皮水囊递到他手上。
温热、晃荡。
“不是让白棋替你吗?”辛钤询问。
“回殿下,白棋刚回,舟车劳顿,索性我就自己来了。 ”
“你倒是心疼他。”
金戈憨厚地咧嘴一笑,躬身退下。
旋开牛皮水囊的塞子,里面是清透、带着丝丝缕缕甜馨的液体。倒入白玉杯才呈现些许淡黄。
“这是什么?”
“醒酒汤。”
“嗯?你什么时候吩咐的金戈?”燕泽玉有些动容,辛钤居然还记得吩咐这些小事。
辛钤没再回答,只是指尖在矮桌桌面上叩了叩。
大抵是相处已有一段时间,燕泽玉居然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这是催促他赶紧喝。
入口的味道很怪,苦涩中混合着甜蜜,咸辣中带着酸爽,简直难以下咽。
辛钤似乎看出他为难,淡淡道:“喝了”
燕泽玉最终还是咽了,像咽从前太医院开的苦药。
在他放下水囊后,一块蜜饯很快被送进口中。
燕泽玉微微怔楞,倒不是因为口腔中甜滋滋的糖霜,而是……唇瓣与男人指腹的触碰。
其实,不仅仅是唇瓣,而是碰到了下唇内的软。肉,湿润、甚至带着津。液。
如果那触感真是男人的手指……
燕泽玉耳根染了一层薄红,微微倾斜的视线最终没敢扫过去。
作者有话说:
辛钤:媳妇儿嘴巴好软
第38章 私心偏袒
少年唇瓣湿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辛钤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捻了捻指腹,湿乎乎的一层。
暧昧又糜。乱。
男人神色浅淡,目光不知看向哪儿,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擦干净,端起酒杯抿了口。
涔凉的酒琼入喉短暂压下了自指腹而起的邪火。
但烈酒烧心,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你哪儿来的蜜饯?”小东西还在一旁嚷嚷。
辛钤斜眼望过去,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少年色泽红润、唇珠饱满的唇瓣上。
恰好,此时燕泽玉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不小心附着的糖霜。
辛钤目光一沉,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虽然男人的视线只有短暂半刻的停留,但格外敏感的燕泽玉还是察觉到了。
剑袖下隐藏的手握拳紧了紧,燕泽玉回忆起方才的触感,不受控制地用牙齿咬了咬那块儿被男人摩擦过的嘴唇内的软。肉。
索性辛钤并未说什么,仿佛真的只是简单扫一眼。
他莫名松了口气。
场中央清点猎物数量的奴仆开始呈报。
夺得上半场年猎魁首的自然是可汗,第二位是伤愈的云忌大将军。辛钤只收获了一头成年梅花鹿,并不排列前位。
燕泽玉深知辛钤这回丢脸的原因在自己身上,讪讪地望着场中央风光领赏的云忌,又偷偷拿余光瞥辛钤。
“那么短的时间还能猎中梅花鹿,好厉害。”扣手心半晌,他终于是憋出一句恭维话。
男人却只是敛眸,用酒杯挡住嘴角的笑意,装作没听清,道:“嗯?什么?”
燕泽玉颇有些无语,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这话要他说第二次实在太难为人。
他嘀咕几声想要糊弄过去,辛钤却不依不饶。
“嘀咕什么?”
“呃……我是说……你骑射功夫似乎很厉害。”
男人没说话,鼻腔发出声轻轻的气音。
辛钤指尖还是敲击着桌面,却是轻缓的节奏,与之前敲击的节奏频率都不一样。
燕泽玉莫名听出些愉悦的情绪。
思绪转身即逝,回过神的他在心底猛地摇摇头——想些什么呢?!辛钤这种人的心思岂是这么容易猜透的?
一炷香后,被火焰炙烤得兹兹冒油鹿肉被呈上来,腾腾热气缭绕。
辛萨族人先祖是茹毛饮血,游牧而生的野人,这烤肉也做得简单,半个拳头大小的肉块,放在炭火上炙烤,并未加过多调味。
那仆人口齿伶俐得紧,说了一大串吉利话,简直将只猎杀一头鹿子的辛钤夸上了天,却又不显得恭维谄媚。
奴仆恭恭敬敬将鹿肉放置到便于太子食用的位置,安静退下。
燕泽玉盯着他瞧了半晌,想起自己方才说个恭维话都磕磕巴巴的模样,不禁汗颜。
讨好辛钤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会撒娇似乎不可。
燕泽玉愣神间,面前的玉碟中已经多了几块儿切好的鹿肉,四四方方,拇指大小,切块的人刀功十分不错。
他顺着银箸往上看,不是辛钤还能是谁?
男人还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长而直的眉睫微垂,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嵌玉镶金的匕首,分割肉食的动作漫不经心又沉稳,与烹牛宰羊的屠夫有着本质区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人磨墨,清雅淡泊。
这样看来……辛钤真的不像是北狄蛮人。
他又想起辛钤的眼睛——点漆着墨似,沉淀着浩瀚黑夜。
“快吃。”
“哦,好。”
辛萨人明显深谙此道,火候掌握得恰好,鹿肉入口细腻,现宰现杀的肉质更为鲜美,又因为是辛钤亲手猎的,仿佛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袒。
玉碟里的小块儿鹿肉很快进肚,燕泽玉不留痕迹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又望向他手里的肉。
“鹿肉造火,不宜多食。”
“哦……”
酒足饭饱,下半场年猎拉开帷幕。
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燕泽玉也骑上马背,辛钤从背后抱着他,在一众壮汉中,格外醒目。
云忌大抵是不屑辛钤这幅轻佻的模样,又或者想在可汗面前上眼药,从鼻腔里狠狠哼出一口气,阴阳怪气道:
“年猎乃万宗之始,竟也如此不放在眼里?为区区一个芙蓉阁的男宠破坏规矩,太子殿下是否太过目无旁人?”
辛钤仿佛没事儿人似的,慢悠悠伸手将少年大氅的帽兜儿给人扣上,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做完这一切才撩起眼皮不轻不重扫了眼拿乔的云大将军。
男人不语,视线漫不经心在云忌肩膀处扫过——先前被他罚的二十鞭的地方。
云忌也没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辛钤那双漆黑的瞳孔阴翳下来时渗人得很,像是黑雾后藏匿的利剑。云忌与其对视一会儿,后背起了层冷汗。
他还是冲动了。他明里暗里都是二皇子的人,如今二皇子远在中原,现在与死对头起冲突实属不明智。
思虑片刻,云忌讪讪挪开了眼。
可汗那边更热闹些,色迷迷的老可汗正眯着肿眼皮邀请美人也与自己一同狩猎。
苏贵妾似是怯生生地望了眼阏氏发青的脸色,转头娇滴滴地朝可汗撒娇,婉拒了对方的盛情。
以往说一不二的可汗竟然也没生气,只是安排葛望将苏氏照顾好,而后阴沉着脸觑睨了一眼他的好阏氏。
可燕泽玉明明瞧见苏氏在可汗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也算近距离看了场精彩大戏。
这种妻妾争宠的戏码在父皇的后宫是绝不会出现的,何况还是这种宠妾灭妻的伦理大戏。
望着苏氏贵妾嘴角重新绽开娇俏的笑和阏氏扭曲的面孔,燕泽玉居然觉得心情畅快,将下半张脸窝进大氅边沿的一圈毛领里偷着乐。
辛钤隔着大氅搂着少年不盈一握的腰,眼神淡淡的,也不知在看哪儿。
擂鼓敲击,气势震天。
“坐稳了——”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击鼓之声压过砰砰砰的心跳,鞭声四起。辛钤带着他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
烈烈疾风划过耳边,与马蹄重重砸在雪地中沉闷的声响混合在一起,仿佛大地都跟着振动,震耳欲聋。飞溅而起的冰菱片片反射着明艳日光,无数马蹄让雪雾连成片,仅一眼便是壮阔。
“冷吗?”疾风裹挟男人低沉的声线,消逝得极快,但燕泽玉依旧捕捉到了。
“不冷!”燕泽玉不得不大声回应,眼前飞速略过的风景模糊成晕染的色块,仿佛心中郁结都随这一声大喊消散许多。
辛钤带着他拐去了另一条偏僻的小道,曦曦奔腾的马蹄逐渐慢下来,转为晃悠悠的慢行。
针叶林逐渐葳蕤茂盛,等燕泽玉回神,身后已经没了喧闹的人声。
“我们在这儿守猎吗?”燕泽玉疑惑询问。
过于茂盛的树林并不利于射猎中大型动物啊,辛钤难道会不懂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