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一头熊乐得自在,银钱多起来后,便想在镇上买处小院,最好远一点、偏一点、人少一点,也省得他喝醉酒还得往峪途山林子跑。
那会儿这面地还荒着,地皮价贱,熊熊干脆买了一大片。
到后头建了房、打了家具,熊熊瞧这冷冷清清的高屋、大院,想着还不如他峪途山林子的熊窝舒坦,便又搬了回去。
这院子一直空着,平日里就一个看门的老伯,和一个收拾屋子的阿婆。
这老头儿不是旁的,就是他刚下山那会儿,给他拿糕饼,教他卖皮子的老农户。
前几年天灾,收成不好,各地闹饥荒,熊熊便给他俩接到镇上,安排着看房子。
熊熊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老两口倒也自在。
两人进内院,熊熊急着抱郑芷进了主屋。
这屋子按熊熊身量来造的,床、柜子、椅子都出奇的大。
他才放郑芷到椅面上,门外就响了敲门声。
熊熊打开门,老阿婆站在门口,她手里端个木托盘,上头两杯清茶,一盘果子:“老爷、二爷,喝水。”
这阿婆长得慈眉善目,瞧着郑芷就高兴,乐呵呵的给他扒果子:“后院树上摘的,快尝尝,甜嘴儿。”
郑芷伸手接下,“咔哧”咬了一大口,眯着眼笑得比果子都甜:“好吃呢。”
房门被轻轻带上,熊熊拉椅子坐到郑芷对面。
这小哥儿正鼓着个小脸儿,埋头认认真真的吃果子,他吃东西时候一点儿不娇气、不扭捏,让人瞧着欢喜。
熊熊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后院树上好多呢,你要爱吃,摘了拿家去。”
郑芷嘿嘿嘿的笑,将手里果子递给他:“你尝尝,可甜。”
果子递出去了,郑芷才想起这果子他都咬过了,熊熊要嫌弃。
他伸手正要拿个新的,被熊熊的大手握住了手腕子。
熊熊就着他的手,在他咬作月牙的果子上,又咬了一大口。
“喀哧”一声脆响,郑芷的小脸儿红了个透,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子,砰砰砰跳的好厉害,被熊熊大手握住的地方,炙热的烫人。
熊熊瞧着他通红的小脸儿,伸手将他鬓边的碎发抚到耳后,他轻声道:“小芷儿,我打头一回见你,就喜欢你。”
这话儿熊熊说过了,可每一回提,郑芷仍害臊,他小声应:“你说过了呀。”
“你不知道,你答应嫁我,我多开心。”他凑过去,轻咬着他的耳尖,“比吃一大罐子的蜂蜜还开心。”
郑芷歪着头躲,心里头也甜丝丝的:“我也开心。”
熊熊浅笑起来,拉他的小手握进大手里,慢慢的揉,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的、生怕吓着人的道:“其实……我有事儿没同你讲。”
郑芷抬起头,皱两道小眉:“你有事儿瞒我啦?”
见熊熊一直不说话,郑芷气鼓鼓着小脸儿,想将手自熊熊的大手里抽走。
熊熊攥得可紧,又拉嘴边亲了亲。
郑芷见拽不出,气道:“你说呀!瞒我啥啦!”
熊熊还没开口,他一双眼瞪得溜圆,小嘴儿叭叭叭的可厉害:“难不成你心里有别人了?还是、还是外头养了小?你可应过我的,这辈子就我一个呀!”
熊熊心里头一紧,忙给人面对面抱腿上,他粗臂环着他腰,生怕人跑了:“没别人,我打生下来就你一人儿!”
郑芷垂下头:“那、那啥事儿嘛!”
熊熊不知道要咋说,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蛋儿:“我给你……变个戏法儿。”
一阵窸窣碎响,郑芷抬起头,就见熊熊脑瓜顶上,一对儿毛茸茸的圆耳朵。
熊熊低下头,诱哄道:“你摸摸。”
郑芷睁圆眼,伸手到他头顶,轻轻摸了摸,这小耳朵毛茸茸,软软的、暖暖的,和真的似的,他惊喜道:“你咋变出来的啊?”
熊熊凑头到郑芷耳朵边,呼吸声轻轻,挠得人颈子痒:“我是头熊,峪途山林子里的黑熊精。”
郑芷摸在熊熊毛耳朵的手一顿,小心看去他。
四目相接,熊熊一双眼可认真,一点儿不像在开玩笑。
郑芷一惊,急喘了两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一头满口獠牙的巨熊,朝他生狠的扑来。
他怕的一声呜咽,就要下地跑,却被熊熊箍住细腰,如何逃脱不了。
郑芷小手捶着熊熊的粗臂,细腿乱蹬,眼眶通红,仰头哭起来:“呜呜呜你放开我!”
熊熊不放人,只抱着他哄,声音里都带了抖:“小芷儿,别怕我、别怕我,我不伤人。”
郑芷眼泪糊了满脸:“你、你娶我,是不是打算夜里头吃掉我呜呜呜!”
熊熊一愣,声音低哑:“是想吃掉你,可不是你想的那个吃法儿。”
郑芷一听,打着泪嗝,哭得更厉害:“呜呜呜你、你真的要吃掉我啊!”
熊熊伸手将他的泪抹掉,轻轻道:“逗你的,我咋会吃了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
见人还要跑,熊熊紧着道:“我虽然是头熊,可大多时候,和寻常人无异,你若害怕,我一辈子再不搁你跟前变作熊;你若不情愿,我们、我们的婚事可以推迟,等你不怕了再成亲。”
反正熊熊想好了,他俩都走上三书六礼了,整个上河村都知道他是郑芷的相公,婚是肯定得结的,不过时候早晚的事儿。
谁料腿上的小哥儿却不应,凶巴巴道:“谁要和你成亲啊!我要逃进深山老林里,再不出来了!”
熊熊一愣,勾起唇:“那可好,逃进我老巢了。”
“那、那我就跟着阿爹上镇子、到县里头,叫你找不见我!”
熊熊一双眼里满满的落寞,喉中又酸又涩,声音都带着可怜:“芷儿,你可以怕我、怨我,可你别厌恶我,成吗?就让我守在你身边。”
他颓丧的将禁锢的双臂轻轻松开了,可这会儿,郑芷却没有跑,他抬头瞧熊熊,见他低垂的眼、难过的脸,整个人像蒙了层灰,再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
不知怎的,郑芷心里头不落忍,难受的厉害,他伸出手,摸了摸熊熊毛茸茸的小耳朵,小声问道:“真的不会吃了我吗?”
“不会,我应了一辈子待你好,便是真的一辈子待你好。”
郑芷怔怔的看他:“那你、那你变全了给我瞧瞧。”
熊熊摇摇头,亲他湿乎乎的小脸蛋儿:“太壮太蛮了,怕你瞧见了要怕。”
“你、你不吃我……我就不怕。”
“那等我们洞房花烛夜、脱光了,我变全了给你瞧。”
郑芷一想到那场面,耳根子一片红,他偏开头不瞧人,好半晌后才翁声翁气的道:“可不行。你这么壮,娃儿得多大呀,我、我生不下来……”
熊熊一愣,心里一片柔软,唇吻上郑芷肉乎乎的耳垂:“这快就想给我生娃儿了?”
郑芷一羞,不说话。
熊熊抱着他,声音沉沉,一字一字很是郑重——
“我是蛮了点儿、壮了点儿,可我会好小心、好用心的待你。”
“你若怕娃儿大了不好生,咱不生也行,反正我大哥有两个呢。”
“小芷儿,同我成亲吧,我绝不负你,一生一世待你好。我熊熊用命作誓,句句真心,若有半句假,天打雷劈。”
郑芷垂着头,脸色越来越红。
熊熊真是熊的事儿虽然吓人,他也害怕,可他从没不信过他。
这顶天立地的汉子,其实是个好温柔的人。
熊熊宽大的手将他握紧了,柔声哄:“小芷儿,嫁我吧,成吗?”
郑芷抠着小手,好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娇嗔道:“你可不兴负我!”
熊熊心里头一下敞亮起来,欢喜道:“绝不负你!”
他宽大的身子将郑芷包紧,忽然,怀里的小人儿想起什么,自熊熊胸口仰起头:“你是熊,那我哥夫……”
“他是老虎。”
“老虎?!”郑芷眼一圆,风风火火的就要下地,“那咋行!我得告诉白梧哥去!”
熊熊叹口气,心想这两小哥儿倒是要好,林白梧怕郑芷挨了欺负,郑芷又怕林白梧受了委屈,他忙拉住他的小手:“他知道。”
“白梧哥知道?”
“前两天才知道的。”
郑芷眉头皱得可紧:“那他肚子里的小宝宝……”
熊熊抱着他亲了亲:“两头小老虎。”
“小老虎……白梧哥不怕嘛?”郑芷抿住唇,小拳头攥紧紧,“那生小熊,我也不怕!”
熊熊:“……”
*
作者有话要说:
熊熊:敢情我说啥,都没你白梧哥好使……
第94章
方才还吓得直哭, 这会儿就斗志昂扬了。
熊熊瞧着郑芷一本正经的小脸儿,大手摸摸他圆滚滚的后脑勺:“不怕娃儿大,生不出了?”
郑芷小手抠着衣边:“还是怕,可是我一想着能有个毛乎乎的小熊, 心里头好欢喜。”
熊熊瞧着他欣喜的小脸儿, 微微一愣:“你不怕熊?”
“小熊不吃我, 我干啥怕呀。”郑芷抿抿唇, “我自己的娃儿, 肯定好稀罕我,到时候你实在忍不住了要咬我颈子,他定头一个不愿意。”
熊熊:“……”
好半晌后, 高大汉子无奈的叹气道:“小芷儿, 我真的不吃人。”
郑芷两条细腿在半空晃晃, 小脸一鼓:“不管,我想要小熊。”
熊熊双眼发亮,心道那敢情好!他也想要小熊。
他宽厚的大手搂紧郑芷的后背,低头亲他的额头:“那生一个, 要实在不好生,就再不生了。”
熊熊也知道自己壮,娃儿若真随了他, 定是难生。
郑芷想了想, 两道小眉却皱得可紧:“那不行,得两个。”
他家里就他一个, 小时候可羡慕别家有兄弟的, 干啥都有人陪, 还想让他阿爹去林家给林白梧偷出来, 给他做亲哥。
他想着, 自己若生了娃儿,少得两个,热热闹闹的才好。
熊熊笑起来,他怀里这宝贝,又娇又憨,性子敞亮,可爱得紧。
他低头亲亲他的小耳朵:“那就两个。”
郑芷被亲的痒,咯咯咯的笑:“我白梧哥可真厉害呀,一下就能生两个,都不用挨两下疼。”他瞧去熊熊,“那你能叫我一下生两个嘛?”
熊熊:“……”
久听不见应的小哥儿撅着小粉嘴儿,唉声叹气,喃喃道:“原是你不行。”
熊熊:“!!!”
他气的挺腰,厚实的胸膛给人搂得紧紧,惹得腿上小哥儿缩作一团,颤声告饶。
郑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闹腾过了,又饿了,伸小手到桌面上抓果子。
他吃了一多半,熊熊不想叫他再吃了,等下该吃不下饭。
熊熊才伸手,郑芷就将果子递到他嘴边,一双大眼水汪汪的:“你要吃吗?”
“咔嚓”熊熊低头咬一口,汁水溢了满嘴,好甜。
郑芷收回手,也不嫌弃,就着熊熊咬过的地方就张开了嘴,却被熊熊劝下了,他道:“不吃了,带你吃汤面、炙羊肉。”
郑芷一听,忙将果子放小盘上,一双眼水亮亮,喜滋滋道:“好!”
才推开门,外头小凳上正在择韭菜的老阿婆便起了身:“饿没呀?我叫老头子割两斤猪肉,给大爷、二爷包饺子。”
“不用麻烦了,我带他到外头吃口面。”
老阿婆瞧他要走,忙道:“哎呦不麻烦,老头子已经出门儿去了。”
熊熊微微倾身,瞧向郑芷,软声问:“想吃饺子吗?”
郑芷想吃炙羊肉,可又不想驳了阿婆面子,正为难时候,熊熊转头对阿婆道:“这样吧,我们先到外头吃口子面,我胃口大定吃不饱,回来再吃点儿饺子。”
老阿婆一听,笑着应:“成、成!等你俩回来吃。”
熊熊伸出大手,将郑芷的小手握住了。
两人往大门外走,郑芷仰头看他:“你咋知道我想吃面呀?”
熊熊笑起来,温柔又可靠:“我也想吃。”
路途不多远,熊熊便没驾牛车,两人在灿灿落日里,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街巷小摊子。
这里是条不多上档次的商街,百工聚杂,行贩颇多。沿街是各色店面,茶馆、棋牌楼、当铺……还未到申时末,做面的老头儿才将摊子支起来。
比起雅贵的酒楼,这路边小摊儿是糙了点儿,可铁炉老碳炙出的酥嫩羊肉,趁着滚烫、肉上滋拉冒油花儿时盛出,撒一把呛口大料,混着街边的冷风,那粗犷滋味儿,绝不是酒楼能比的。
熊熊是这儿的常客,他顾着口腹之欲,向来不多讲究,郑芷这个农家哥儿,瞧多了黑土黄泥,更不觉得有啥。
经营摊面的是一对儿老夫夫,老头儿炙羊肉,他夫郎下面条,两人互相帮衬着,话不多,偶尔互瞧一眼,满眼的情意。
老头儿瞧见熊熊,忙招呼道:“来了。”
高大汉子点了点头,找位置坐下,伸手抹了两把凳上的灰,才拉郑芷也坐:“老样子,多加一份炙羊肉。”
老头儿瞧一眼郑芷:“小哥儿那个瘦,多一份吃得了不?”
郑芷脸上起一层绯色,搓搓手,想着自己撑肠拄腹的是不咋文雅,刚想寻了借口说晌午吃的还饱,不用加了。
不待开口,熊熊已经笑道:“吃得了。”
郑芷伸小手摸了摸发烫的圆耳朵:“哎呦,显得我好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