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照你跟我说的那样,是我爹跟丫鬟私通生下的私生子,怕被家里人知道,从小就被藏在这里,没有身份,没人管教,私下里就爱自己看书,胡思乱想。”阿恒撇了撇嘴,“要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断我一条腿不成。”
我接着问:“那柳老有没有一点想收二狗子为徒,教他读书的想法?”
阿恒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过你也别灰心,”阿恒又急忙道,“柳老爷子挺喜欢二狗子的,还说下个月要在家里举办雅集,邀请一些当地的士绅们去品茶论道,让我到时候带二狗子再过去。”
我默默往回走着,突然有点捉摸不透柳老的意思了。
我教二狗子的那些不是什么高深的大学问,而是从一些浅显的常识里引申出来的想法。一方面,学富五车非一日之功,二狗子这个年纪要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现实,在柳老面前班门弄斧,反倒容易露馅。另一方面,以我对柳老的了解,在他看来“学而不思则罔”,认为“思大于行”,我就是要把二狗子塑造成一个却善思爱学却又没有条件的苦命孩子,想借机博取柳老的同情。
目前来看,柳老对二狗子的喜欢不加掩饰,却又没有要收他为徒的意思。让二狗子去参加雅集,到底是有意栽培他,还是看出了点什么,要借机考验他?
一个月?为什么要留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他想让我们干什么?
转眼间家门已至,小莺儿和大狗子冲出来围着二狗子转圈,要听二狗子的见闻,还要扒二狗子的衣裳。
二狗子看我一眼,我冲人笑笑,“你今天干的很好,去玩吧。”
几个孩子这才打闹着跑远了。
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才发现阿恒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有点幽怨得看着我。
我愣了愣,无奈笑了,只好又回去拖他,“你也很好,行了吧?”
直到用过了晚饭,熄了灯躺下,我还在琢磨柳老这个雅集和一个月的用意。突然间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紧接着贴上来一具躯体。
后脖颈上落了一个有点冰凉的吻,再慢慢辗转向前,拉着我轻轻转过来,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俩谁都没有说话,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吮吸,抚摸,啮咬,全然没有一点声响。
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形容那些情事为干柴烈火了。就这几天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导火索,一触即发,一点就着,顷刻就烧遍了四肢百骸,烧没了残存的理智。
我张嘴回应他,张开怀抱拥抱他,我想张开自己,接纳他。
刚一动作,床板子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在幽静无声的夜里格外明显。
我跟阿恒动作顿了顿,齐齐抬起头来看那几个小家伙的身形。
好在没吵醒。
阿恒把头埋下来,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事后还不松口,纠缠着那一小块地方近乎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我要被这几个孩子逼疯了!”
我吃痛地皱了皱眉,又觉得这人这样子可怜又可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个没人地方,你要不要跟我来?”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今晚夜色清皎,那些蠢蠢欲念一时间像被拿到了明面上,倒让我有些却步了。
阿恒紧随其后跟出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鼻子在我脖子后边蹭了蹭,呼吸滚烫,“去哪儿。”
我拉过他的手笑了笑,“走。”
出院门的时候惊动了将军,大白狗乐呵呵地跟了上来,被阿恒一个眼神又吓退了回去。
“就你跟我,再多跟一只蚊子也不行!”
我偏开头笑了笑,带着阿恒往上山的路去了。
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隐没在月光下,周围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我跟阿恒一路无话,只靠着紧握着的两只手传递情绪,阿恒掌心灼热,将我尽数包裹,像浇筑了一层铜浆,再也分不开彼此。
临到老头的小屋又换了方向,这里已经没有路了,杂草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出现了一片野湖,而在湖边长着一大片过人头的蒲草丛。
我停了步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指了指那片蒲草,“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你看看行不行……”
阿恒片刻不待地拉着我进了蒲草丛。
一片蒲草被放倒,压在身下,身上的衣裳褪下去的时候还能感知到蒲草上沾着的夜露。
有点凉,又有点痒。
阿恒居高临下看着我,忽然不动了。他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墨绿长袍,交衽束带,衣衫完好。而我却已经被扒的寸缕不着,毫无保留地呈在他面前。
我皱眉缩了缩肩膀,却又觉得没什么好羞赧的,张开胳膊把他也拉下来,“来。”
阿恒呼吸又滚烫了几分,狠狠抽了几口气,“我该怎么做?”
我抬手给他把束带摘了,拉着他的手往下,“我教你。”
我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是在承受着还是索求着,是在阿恒身下还是身上。眼前要么是阿恒,要么是破碎的月亮,我忽然觉得,我也没有很怕这样的月光了。
一片蒲草,被我们压得七零八落,蒲黄四散。浓稠的黑暗渐渐散去,改换了深蓝。
阿恒拉起我一只脱了力的手,在腕子上绕了一圈蒲草。
我借着晨光打量了一眼,轻轻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阿恒与我十指交扣,不答反问,“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自然知道,却偏偏不遂他的意,把手抽回来闭了闭眼,“我困了。”
阿恒在我眼皮上亲了亲,“我捆住了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跑了。”
第50章 微雨燕纷飞
天色擦亮,昨晚夜色暗还不觉得,这会儿对着这一片被我俩压得东倒西歪的蒲草,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赶紧穿好了衣裳,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在脸上,热度未消,我都难以想象昨晚意乱情迷时自己说了些什么荒唐话,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空气中那抹诡异的冷香还没消散,淋在蒲草上,沾在衣带上,不遗余力地提醒我昨晚的淫靡混乱。
阿恒从身后过来抱了抱我,“玉哥儿,我好开心,特别开心。”
我心里一软,突然冒出个念头,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那昨夜就该算作结发之夜,从此就是要恩爱两不疑的。只可惜这里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红烛暖帐,有的只是纺织娘和蒲草。
好在阿恒没往那方面想,我回头冲人笑了笑,“开心就好。”
“你还好吗?”阿恒拿鼻尖蹭了蹭我,“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阿恒接着道:“那今晚再过来好不好?”
“……”我脚下一滑,险些跐溜进湖里。
“我骗你的。”阿恒埋在我肩上轻笑,我听见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后背传过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对天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不然就罚我不得善终,一个人孤独终老。”
我笑道:“你都不得善终了,还怎么孤独终老?”
“……也是啊,”阿恒挠挠头,“要不你选一个,你说怎么就怎么。”
我回头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安康喜乐。”
福寿都给你,灾祸我来担,你一直做那个勇往直前的少年就好了。
东方鱼肚泛白的时候我俩才到家,几个孩子还没醒,开门的时候翻了个身,又接着睡过去了。
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被周公叫去了,这一觉睡的腥甜,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阿恒正在我身边小心翼翼下床。
“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问。
“刚刚卯时,你接着睡吧。”
我睁眼瞄了他一眼,这会儿衣裳都穿好了,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孩子们去晨练,今天教他们打猎。”
刀剑无眼,昨晚毕竟没怎么睡,我皱眉:“你能行吗?不需要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阿恒突然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你昨晚的样子,反而更精神了。”
“……赶紧走吧,”我扒拉来被子蒙头盖上,难得我还担心他,敢情难受的只有我一个。这会儿回过劲来,全身上下都跟打断了重连起来似的。
阿恒从头顶给我扒拉出条缝出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只兔子补补。”
我抄起手边的枕头冲人砸了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我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本想着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吵吵闹闹就睡不着了,不成想再睁眼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我踱步出来,看着西天的云霞一时间竟有点失神,我明明只是眯了眯眼,一天怎么就过完了?
“玉哥儿,你醒啦!”几个孩子看见我撒开脚丫子跑过来,七嘴八舌一顿说。
“我们还以为你病了呢。”
“你好点了吗?睡够了吗?”
“玉哥儿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睡这么久?”
我本来还沉浸在这几个小崽子总算长大了,还知道关心人了的幻想里,猛的一回神,再问下去可就露馅了。
好在阿恒从外头回来给我解了围,拎着两根萝卜冲我一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我全身运力试了一下,除了腿酸了点,那什么地方还有点不适,倒是比早上好了不少。
我这种以睡养伤的技巧还真是屡试不爽。
我看着阿恒手里的萝卜,应该是用来煲汤的,一时间只觉得饥肠辘辘,急忙问:“你们抓到兔子了?”
“没,那只兔子太狡猾了,我们眼看着都追上了,结果被它钻到洞里跑了。”
小莺儿急着邀功,“不过我们抓到了鱼!”
酸溜鱼汤也不错,我喉头动了动,“你们从哪儿抓的鱼?”
大狗子一扬头,“就山脚下那个野湖里啊!”
“……”
我忽然就觉得鱼汤不香了。
“还是阿恒哥哥带我们去的呢,”小莺儿一脸兴奋,“我们穿过了一大片蒲草丛才过去,那些草可真高,我们还在草丛里玩捉迷藏了。”
我冷冷瞥了阿恒一眼,这人压根就不是去捉鱼的,而是去缅怀昨晚的时光去了吧。
阿恒就着水井把萝卜上的泥洗净了,拎着萝卜往柴房走,“你等着,我去给你炖鱼汤。”
“……你会吗?”刮鳞取脏是个技术活,阿恒可能对鱼汤有什么误解,认为把鱼扔锅里就会有鱼汤出来。
“我会,你等着吃就行,”阿恒冲我摆摆手,回手把柴房门关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刚想去帮忙,却见院门外站了个人,正抿着唇冲我笑呢。
我脚步一顿,“燕姐姐?”
来人正是孙寡妇,我愣了足有几个弹指才想着把人迎进来,又急忙招呼二狗子去厨房看着点,别让阿恒把柴房烧了。
孙寡妇今日倒是没穿那些一笼轻烟似的衣裳,一身藕粉对襟,头发也绾得得体,乍一看倒像是个良善人家的妇人。人没进来,站在院门外看着我那三棵树笑了,“最近嘴里发苦,过来找你讨几个酸李子尝尝。”
我笑道:“那不巧,我这李子可都是甜的。”
“冷水锅里下公鸡,一毛不拔,”孙寡妇笑着嗔我一句,“就说你给不给吧。”
“燕姐姐要,那自然是给,”我让小莺儿进屋拿个簸箩出来,让孙寡妇看着熟好了的捡。
孙寡妇却只是摘了手头边的一个,明显还是生的,随手就往嘴里送去。
我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跟着倒了一片,嘴里直冒酸水,“不酸吗?”
孙寡妇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张口把嘴里的果子吐了,一张脸酸得皱起,“这也忒酸了。”
那李子都还没红,能不酸吗?
又接连吐了几口唾沫孙寡妇才又道:“不过我最近确实想吃点酸的。”
我直觉孙寡妇有话要说,便主动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孙寡妇摇摇头,浅浅笑了,“是好事。有个徽商一个月前去我那里快活了一晚,就在几天前我发现我有喜了。刚巧那徽商家里一直无所出,便提出要我跟他,给他做妾。”
我皱眉:“你答应了?”
“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像我这样的人,难得遇上个不嫌弃的,怎么还会不识抬举。”孙寡妇一笑,我却莫名觉得她那笑里带着点悲怆的意思,“我做梦都想离开这儿,我受够了那帮臭婆娘的指指点点,还有那些臭男人的动手动脚。”
孙寡妇一撩头发,又笑出几分韵致,“老娘要去那大宅子里享清福去了,由着他们说去吧。”
只是前路迢迢,人心难测,身边连个能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寒夜梦醒时也不知道身边是孤枕冷榻还是豺狼虎豹。
不过既然人用意已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就祝燕姐姐前程似锦吧。”
“就知道你嘴甜。”孙寡妇在我头上摸了摸。
正巧阿恒从柴房出来打水,眼神淬了毒似的楔过来,我顿感不妙,赶紧退出去一步,又冲人笑了笑以示安抚。阿恒又盯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进了柴房。
“呦,好大的一股子醋味,”燕姐姐掩着唇调笑我,“这就是你昨个儿去找我的原因呐?”
我面色微囧,不过人都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这才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