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盐盐yany

作者:盐盐yany  录入:02-23

  我们沿着柳骞家的院墙转了半圈,一直绕到后墙,阿恒突然停了步子,打量了一圈四下无人,竟一个飞身上了人家墙头。
  这墙足有一人半高,阿恒上得却一点儿也不费力,两腿骑在墙头上往院里观望了一番,回头笑道:“呦,猜我看到谁了?”
  “是二狗子吗?”小莺儿问。
  阿恒点点头,小莺儿立马来了兴致,高举着小手,“我也要看!”
  阿恒道:“你让玉哥儿抱着你,我把你拉上来。”
  我皱了皱眉:“这不好吧?”
  毕竟是人家的墙头,看的还是人家的后院,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那多尴尬。
  阿恒像是知道我怎么想的,笑道:“放心,没别人,就二狗子一个。”
  小莺儿还是嚷嚷着要看,我怕她喊的越来越大声再把人给招来,只好抱着给阿恒送了上去。阿恒伸手一拉,小丫头借力往墙上一踩,稳稳坐到墙头上。
  再看大狗子,借助院墙外头一棵小榆树,由树上墙,也已经上了墙头了。
  阿恒问我:“你要不要上来?”
  “我就算了,”我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你们看见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阿恒笑了笑,也不勉强,接着窥探人家后院去了。
  小莺儿作为传声筒帮我传递里头的情形:“二狗子在写字……二狗子把笔放下了……二狗子挠了挠胳肢窝又开始写字了……二狗子又把笔放下了……二狗子拿起了另一本书……”
  我站在墙下听的瞌睡渐起,索性靠墙坐着听,心下稍安,如此看来二狗子不过是读书读得太专注了,以至于忘了回去的时辰,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料此时小莺儿语气一转:“哎,这是谁啊?”
  我抬头看上去:“怎么了?”
  怎料小莺儿这传声筒方才还尽职尽责,到了这关键时刻反倒没声了。反观他们三个人坐在墙头上窃窃私语,像是提防谁似的,我能在下头听见他们间或遗漏下来的一点只言片语。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在下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恒却回过头来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吓到人家。”
  人家?
  我犹豫片刻,把手往上一伸,“拉我上去。”
  阿恒一时间竟是犹豫了,等我又说了一遍这才伸手把我拉了上去。
  果然爬墙头这种事,有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
  上了墙头视线陡然开阔起来,我看见了二狗子,也看见他们口中的“人家”。
  花园里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一身散花浮云锦,手上提了个花篮,东瞅瞅西看看,挑选那些开的最好的花收到花篮里。
  而二狗子的目光早就不在书上了,粘在人家小姑娘身上一直就没扒下来过。
  我偏头看看小莺儿,难怪这小丫头不肯吱声了,敢情这是心里又泛起酸水来了。
  看到这里我大概也明白了,一直等那个小姑娘的身影从花园离开二狗子才收了视线,低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动身准备离开。
  我跟阿恒赶在二狗子出门之前回到了马车上。
  等二狗子出来,一掀车帘与我们对上,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往阿恒那边靠了靠,给二狗子空出了个位子来,“坐吧。”
  二狗子抱着书袋贴着我坐下来,回程的路上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
  连带着晚饭也在默默无声中进行,教了他们这么多遍“食不言,寝不语”终于在今天奏效了。大狗子和小莺儿早早吃完洗碗去了,阿恒也识时务地扔下筷子不知道躲哪儿了,只剩下我跟二狗子面对着面无声坐着。片刻后,二狗子放下手里戳的千疮百孔其实没吃几口的饭碗,看着我道:“玉哥儿,我想跟你谈谈。”
  我把最后一口饭咽下,放下筷子,“嗯。”
  二狗子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半晌后才小声道:“她是老师的孙女,叫柳尧清,乳名叫蓁蓁,是跟着父亲过来探亲的,过不了两天就回去了。”
  我自然知道二狗子口中的这个“她”是谁,便不打断,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二狗子接着道:“我没见过像她那样的人,跟咱们柳铺的女孩都不一样,就像仙女下凡似的,我一眼就被迷住了。”
  二狗子轻轻垂下眼眸,最后小声道:“不过玉哥儿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那你的分寸是什么?”
  二狗子抬头看了看我,才又低下头道:“我知道你把我送去读书有多不容易,我一定跟着柳老好好读书。”
  “就这样?”
  二狗子咬了咬唇:“门第、成见、身份悬殊,我知道天高地厚,不该想的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我站起来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教你的‘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吗?”
  这是一开始我教他们的《三字经》里的内容,大狗子和小莺儿可能会忘,但二狗子肯定记得。
  二狗子轻轻点了下头,我接着道:“人与猪狗牛羊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有七情六欲,你在这个年纪遇上动心的人,心生欢喜,这不是错。其实你现在学的书本上的这些东西我都能教你,你知道我费尽心思让你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二狗子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书本上的知识固然重要,但还有一样东西比这些刻板的纸上文字更为珍贵,这东西叫做见识。你平生没出过牛角山,我也有好些年不曾出去过了,见识这东西随你看过的风景行过的路而与日俱增,这些东西终究是我匮乏的,我教不了你。”
  “我希望你能通过柳老的见识,看到牛角山这方圆以外的东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要通过什么方式获得。”
  “如果说柳老的小孙女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也无可厚非。”
  二狗子抿了抿唇:“可是我……我怎么配得上……”
  “那你觉得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二狗子垂着眸子道:“怎么也该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或者才高八斗的贤才君子。”
  我轻轻笑了笑:“那你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儿了吧。”
  二狗子垂着的眸子猛地抬起来,“玉哥儿,你是说让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努力成为配得上蓁蓁的人?”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该怎么做,事情便已经算是成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看你如何去做了。”
  “可是我怕我来不及,”二狗子又蹙起眉来,“你说万一还没等我考取上功名,蓁蓁就嫁人了怎么办?”
  我把手搭在二狗子肩上,“尽人事,听天命,也总好过你什么都不做,眼睁睁与她无疾而终吧。”
  二狗子又细想了想,冲我重重点了下头,“玉哥儿我知道了,从明天起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就跟着柳老好好读书,等将来我真能配的上蓁蓁了,我就去上门提亲。”
  我没忍住笑了,“你才多大,就想着提亲了。”
  二狗子冲我一扬下巴,小小年纪初露出一身傲气:“我这辈子非蓁蓁不娶!”
  “行了,”我在二狗子头上摸了一把,“大狗子和小莺儿还担心你呢,去找他们吧。”
  二狗子点点头,爬起来跑到门口又突然停下来,回到道:“玉哥儿,那你跟阿恒哥哥呢?”
  我收拾碗筷的手上顿了一下,片刻后摆了摆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二狗子冲我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
  等回到无庶的时候阿恒已经在等着了,坐在床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见我回来冲我一笑,“安抚好了?”
  我轻叹了口气,挨着阿恒坐下来,“安抚好了。”
  “怎么说的?”
  我揉了揉眉心,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头疼,“看上人家孙女了,要非人家不娶。”
  阿恒愣了愣,竖起了大拇指:“二狗子好样的!”
  “那你怎么说的?”阿恒又追着问。
  我笑了,“我说那你加油哦,争取早日把人家娶回家。”
  阿恒愣了片刻,突然站起来冲我深深一揖。
  我笑了笑,把人拉起来,却又不舍得放下似的,凑到脸侧轻轻蹭了蹭。
  说到底,我没有二狗子那样的魄力,我能劝他尽人事听天命,在这里束手无策等着无疾而终的却是我自己。二狗子到底跟我是不一样的,他身上没有枷锁,无论是柳铺还是牛角山都束缚不住他。我却已经注定了止步于此,再往后的路我就没法陪着阿恒了。
  阿恒蹲下身来与我平视,那只手逡巡过我眼角眉梢,最后说出来的话像是呓语:“我也非你不娶。”
  作者有话说:
  玉哥儿牌鸡汤,好喝不上火~


第73章 翳翳终日雪
  破庙的修缮总算在入冬之前完活了,我跟阿恒去验收,屋顶上的椽子全都翻新了一遍,西侧的耳房也搭起来了,从外头看倒是焕然一新,再进到里头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瓦砾、没用完的稻草、零散的木料堆的四处都是,更不用说泥巴灰尘这些不可避免的东西。东耳房的灶台还没扒,新的柴房也还没搭建起来,距离我们能住进来还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我预算有限,这些就没再麻烦瓦匠他们,我跟阿恒每天过来收拾一点,有时候大狗子跟小莺儿也跟过来帮忙。我给他们划分了区域,西耳房是小莺儿的,东耳房是大狗子的,到时打扫成什么样他们就怎么住进去,两个孩子果真有了动力,打扫起来格外卖力。
  后院原本就有个鸭棚了,所以新柴房建在了前院,挖了一片地瓜才腾出地来。柴房是借助盖房子剩下的那些砖瓦木头拼凑搭建起来,我又去野湖边上砍了几丛茅草准备铺在房顶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恒正站在房顶上,正在搭建房顶的框架。
  “你当心点!”我冲他道。
  “放心,”阿恒还有闲情跟我挥了挥手,“就这点高度,摔不到我的。”
  “你摔不摔的没关系,”我仰头冲人笑了笑,“别踩塌了我的房顶。”
  阿恒:“……我还没有房顶重要是吧?”
  “你摔了我养你,房顶塌了可就没人补了。”
  阿恒这才顺气了,哼着小调继续劳作去了。
  抱来的茅草还得晒干,干了后拿藤条捆扎起来就可以上房顶了。
  找了个没有风的午后,我抱着茅草在后院扎成捆,正赶上小莺儿从山上回来,手里捧着一支金桂,道她想把花放到自己房里,问我有没有插花的容器。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这小丫头终于不再整天想着上墙爬树,总算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
  只可惜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容器给她插花,我最后找了个闲置不用的咸菜罐子让她先将就着,等改天我再去找瓦匠要两块上好的陶土,烧两个正儿八经的花瓶给她。
  小莺儿倒是浑不在意,桂花插在咸菜罐子里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搔首弄姿一番问我:“玉哥儿,你看我跟二狗子老师家里那个小丫头像吗?”
  我:“……”
  敢情不是突然开窍了,而是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又隔了几天,先前在木匠那定的床和桌子都送过来了,阿恒对着那张床研究了半晌,最后还上手摇了摇,问木匠:“你这床抗造吗?”
  “抗造?”木匠一脸疑惑,“抗什么造?床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吗?你要造什么?”
  阿恒一脸正色:“谁说床只是用来睡觉的?我花了大价钱让你用最结实木料打出来当然是……”
  我赶紧从后头把嘴给他捂住,冲木匠歉意一笑:“他睡觉不老实,怕睡着睡着睡塌了。”
  木匠哈哈一笑,豪爽地摆摆手,“那你放心,我打的床你方圆百十里打听打听,从来就没塌过。就是两个大男人一起睡那也塌不了,塌了你尽管找我,我管赔。”
  阿恒这才放了心,钱货两讫后跟我一起把床搬进了房里。
  我俩合力把床搬进小莺儿之前的青纱帐子里,小莺儿搬出去后这地方就归了我俩,再用阿恒后院里的竹子搭了一道隔墙便算个卧房了。新打的桌子放在外间吃饭用,我俩之前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存放我从山上采来的药材和给二狗子做书房。
  又收拾了小半个月房子才总算完工了,我们搬家的时候刚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漫天雪花纷飞而下,落在尚还翠绿的竹叶上,落在来时那条青石小路上,落在人的肩头发梢上。
  阿恒锁了无庶的门,回头的时候愣了愣,片刻后才撑伞过来,笑着道:“我有点好奇是谁给你取的‘玉哥儿’这个名字啊?”
  我歪头想了想,“自我有记忆起乳名就叫‘玉哥儿’,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倒是没深究过是谁给起的。”
  阿恒一边替我打拂了头发上和身上的积雪一边道:“我觉得一定是你小时候被家里人放在雪地里被那人看见了,觉得你像个冰雕玉琢的瓷娃娃,所以才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笑了笑:“我家不放不满周岁的孩子在雪地里。”
  阿恒:“……我就是打个比方。”
  “小孩子身子单薄,风寒入体很容易夭折的。”
  阿恒:“……我不是要你夭折。”
  “还有你说我像个瓷娃娃,那不应该叫瓷哥儿吗?干嘛要叫玉哥儿?”
  阿恒愣了愣,突然回过神来:“……你消遣我呢吧?”
  我俩在冰天雪地里僵持了片刻,静得能听见簌簌雪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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