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那衙差:“……”
我指指阿恒冲那衙差道:“这是舍弟。”
衙差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就是你那不满十岁的弟弟?”
我:“……”
阿恒总算偏头看了看那个衙差,语气不善道:“我几岁干你什么事?另外我也不是他弟弟,我是他男……”
我赶紧上前把阿恒那张嘴捂住了。
再回头冲那个衙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表姑母家的弟弟,正有要从军的打算,已经打听好了,等明年一开春一定把他送去。”
那衙差心无芥蒂地一笑,“那也好,你这位弟弟性子急躁了些,送到军中正好历练历练。”
阿恒又有要上去呛他的意思,被我急忙拦下了,弯腰拿起那半筐栗子送给衙差,“既然咱们算是老乡那官爷就不必跟我客套了,这点你拿去吃,我们再去山上捡就是了。”
那衙差推辞一番总算收下了,却还是执意要把那把刀留下,我手里拿着阿恒递给我的糖葫芦一时间腾不出手,只好接下来,想着一会儿再找个衙差给他还回去就是了。
那衙差刚出去几步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一来,迅速回身,却还是被一道力道逼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还稳下身来。
阿恒收了掌,另一只手提起那把刀给他隔空扔了过去,“你的破刀你拿走,谁有功夫给你保管。”
那衙差只得接下,又看了我一眼,抱一抱拳走了。
阿恒一直盯着那人消失在攒动的人头里才回来,脸色臭的厉害。
我讪讪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阿恒大侠神功盖世!”
阿恒一把夺下我手里的糖葫芦,埋头开始吃。
我知道这人定然是生气了,只好凑上前,“这支是给我买的吗?谢谢阿恒。”
阿恒偏了个头,一手挑着一根开始往嘴里填。
“行了行了,我不吃了,”我只好道,“你慢点吃,别酸倒了牙。”
阿恒瞪了我一眼,速度不降反升,三两口把那两根糖葫芦给吃完了。
半个上午阿恒都没再理我,一开始我还试着跟他套套近乎,碰壁几次后我也懒得搭理了。人又不是我招来的,他不肯走有什么办法,我也很委屈的好吗,凭什么还得两头伺候啊。
一件皮子出了手,一筐栗子送了人,剩下的甘草茯苓各买了一点,这趟也不算白来。
眼看着日头近午,集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我也把剩下的东西打包起来,正准备提上回家,阿恒从后头上来一把拎起来背到了自己身上,打头走了。
阿恒走的气势冲冲,走两步见我没跟上来又只能停下步子等我。一直走到人少了些的地方,阿恒停在路边不走了,回头看着我。
我慢慢上前,听着阿恒沉着嗓音说了一句:“下次不准了。”
这话说的我就有点想笑了,“什么不准了?不准我上集还是不准我卖东西?我摊子摆在那儿,他要问价,要买,我能不搭理吗?”
阿恒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他跟你那么亲近……”阿恒咬着唇难以启齿,“谁家买卖做的那么亲近,还推来搡去的,你都没在集上跟我推来搡去过。”
我没好气道:“那行,下次再有人送我什么东西我就都收下,等他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呢。”
阿恒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说认真的,没跟你闹。”
“我看着像在无理取闹吗?”我一把甩开他,抬步便走。
“那等我走了呢?”阿恒道。
我突然就顿住了。
阿恒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我承认我害怕了,我怕我走后再有人纠缠你,害怕那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你心肠又软,受不住他磨该怎么办?我怕我一走我们就变得生疏了,慢慢你就把我忘了,让别人取代我的位置。”
我心里一时间酸涩的厉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实际上他说他害怕了的那一刻,我却觉得自己心头上也跟着颤了颤。
“我在的时候我能替你把他赶走,可我不在的时候呢?”阿恒把头轻轻抵在我后背上,“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走得多久才能回来,我真是恨不能把你也一块带走。我不想跟你生气,我想在剩下的这段日子里时时刻刻跟你在一块,看你开心,看你笑。一想到明年一开春就要离开你了,我就恨不能这个冬天永远也过不完。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就当让我安心了,以后那种人不要再搭理了好吗?”
我咬了咬后牙根才止住话音里的颤抖,“好。”
阿恒松开我转而拉了拉我的手,“那就说好了,以后再看见那个人,直接收拾摊子走人,这买卖咱们不做了也不招惹。”
我提唇笑了笑,“好,等我回去找个麻袋装一袋子西北风,趁着冬天多囤点,免得夏天不够喝。”
“你就贫吧”阿恒也笑了,“跟着我还能让你们饿着不成?”
我轻叹了口气,“唉,跟着阿恒大侠连根冰糖葫芦也吃不上啊。”
阿恒推了我一把,“你还好意思说,看着我吃那么多也不知道拦着我点,我这会儿牙还是酸的。”
“我看你那架势,恨不能把竹签子也吃了,哪还敢往前凑。”
阿恒眯了眯眼,“我不光吃竹签子,我还要吃了你呢!”
第77章 琐事三两则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大晴天,院子里的雪化的差不多了,门口的雪人身子还在,脑袋已经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但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下去了,雪化在路上结成了冰,野湖上也结了厚厚一层冰,村子里的小孩们在冰面上打蹴溜滑,一不小心摔一个屁股蹲,当时疼得龇牙咧嘴,一扭头又扫扫屁股爬起来去玩了。
大狗子和小莺儿每天晚上回来屁股后头都是湿的,过了没几天大狗子屁兜子里就破了个洞,一走往外头掉棉絮。
当天晚上等大狗子光着屁股躺下,我把裤子拎回房里,找了点旧棉花给他补补。
一边缝补我一边又觉得好笑,这裤子里的棉花都跑光了,就剩一层破布还在糊着,这也不怕一屁股蹲在冰面上被粘住。
“笑什么呢?”阿恒喂完了将军锁了院门,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我把大狗子的裤子递给他:“你闻闻。”
阿恒往前凑了凑,片刻后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退了出去,“大狗子这是怎么了?尿裤子了?”
“自打入了冬这帮小崽子们就不好好洗澡了,都是水一沾皮就了事,大狗子每天都穿着湿裤子回来,不等晾干了又穿着出去,可不就捂出一股子霉骚味。”我找了块破布给他打了个大补丁,“今年的新棉花该下来了,等过几天去柳铺集上看看,给他们做条新棉裤。”
想了想不由又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就不见长大呢?”
“你还会做棉裤呢?”阿恒倒是对棉裤起了兴趣,搬张凳子过来坐下,“那有没有我的?我也想要新棉裤。”
我打量了一眼阿恒修长的腿,想了想他穿上这么一条大花棉裤该是什么模样,不由好笑,“你当真要穿?”
阿恒挑眉:“怎么?我穿不得?”
“你穿上那可就不是阿恒大侠了。”
“那我是什么?”
我笑了笑:“庄稼汉阿恒?”
“你还穿着呢,”阿恒笑道,“那你就是庄稼汉玉哥儿。”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摇了摇头,“毕竟我天生丽质,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阿恒啧啧两声,伸手过来挑了挑我的下巴,“天生丽质的玉哥儿抬头给小爷瞅瞅。”
我偏头躲开他,把针线在人眼前逛了逛,“凡夫俗子阿恒你挡我光了。”
阿恒笑了笑,这才没继续作妖,回床上躺下了。
小鹿呦呦在几个小家伙的照顾下茁壮成长,不过到底是刚出生没多久,没敢让它出来跑一跑,等着它的毛再长的厚实一些再放它出来。
比较令人吃惊的却是将军,不但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稻草窝让了出来,还时常把自己是食物让给呦呦,只不过呦呦还在喝奶,将军最终只能是深情错负。
我那天晚上去给它俩换炭盆,竟看见呦呦窝在将军怀里,将军正低着头一脸慈母光辉地给呦呦舔毛。
内心震惊之余我赶紧回屋告诉了阿恒,“你家将军要被呦呦带偏了,越来越往母狗那方面转变了。”
阿恒波澜不惊地低着头道,“将军本来就是只母狗啊。”
我:“……”
威风凛凛的大白狗将军竟然是只母狗?!
“那你给人家起名叫将军?”
“母狗就不能叫将军了吗?”阿恒一脸平静地抬起头来,“我们将军虽然是只母狗,但照样威风凛凛,比那些公狗都厉害。”
我点点头,这倒是,将军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狗,比山上一些凶猛的兽还要厉害。最重要的是将军通人性,从不恃强凌弱,还算得上是只德行高尚的狗。
我道:“将军既然是条母狗,怎么也没留个种?”
说到这儿阿恒嘴角抽了抽,“京城里的狗它都瞧不上,没有能压住它的。”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
第二日,放羊的老头来家里送羊奶,无意间看见呦呦,又忙凑到跟前问我:“你们这只小鹿崽子什么时候杀?”
我皱了皱眉,“这只不杀。”
“想养大了再吃是不是,”老头咧开了一口老黄牙,咂么了一下嘴,“这小鹿崽子肉可嫩着呢,不是那些老鹿肉能比的,你什么时候要杀再分我一条腿呗,这次我给你两个月的羊奶。”
我从老头手里接过羊奶,倒进了呦呦的奶盆里,回头冲那老头道:“我说了,这头鹿我们不杀。”
“不杀你留着干嘛啊?”
“就养着,”我把老头带来的桶还给他,“等养大了放回山上去。”
“放回山上去?”老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半晌后摇了摇头,提着桶走了。
我还是在后头听见他小声骂了一句“傻子”。
傻子就傻子吧,我心道,万物生而有灵,既然老鹿找上我,我总不好辜负了老鹿,来日黄泉之下遇上,也算能抬得起头来。
又隔了几天,借着午后没有风,阳光正好,我叫上大狗子、小莺儿,又拉上阿恒,一起去了野湖。
大狗子还当我也要去打蹴溜滑,一路上不停地给我讲他能滑得多远,怎么样能够不摔,还道他如今已经是冰面上的小霸王了,幺蛋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了人一眼,但笑不语。
时隔许久不来,野湖边上的蒲草丛已经变成了一片枯黄,一眼望去东倒西歪,我不由又想起了当初夏日里那一片被压倒的蒲草。
偏头看看阿恒,阿恒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初的那点事,见我看过来冲我挑眉一笑。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抬手看了看干干净净的腕子,却又总觉得那里缠着点东西。
阿恒借着两个孩子没注意,冲我做了个口型:“天暖了再来。”
我冲人回了个白眼。
大狗子一路把我领到湖边,这一片冰面上也有几个孩子玩的正欢,有的一个人站着滑,也有成伙的坐着让人拖着滑,我总算知道大狗子的屁股上为什么破得只剩块布了。
这些人见了大狗子还兴冲冲跟他打招呼,大狗子挨个儿回完了再煞有介事地冲我道:“玉哥儿你来这边滑,这里的冰面最平整,能滑得最远。”
我松开了大狗子冲人笑笑:“谁说我是来滑冰的?”
大狗子歪头看着我。
我在岸边的细沙里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块圆润光滑的小黑石子来,“我是来捡石头的。”
大狗子和小莺儿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把那块石头交到大狗子手里,给他们把今天的任务分派下去,“你们要干的就是找这样的石头,大小跟它差不多,最好是圆的,全黑或者全白的更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回去我再挑。”
大狗子看着冰面近在眼前却没法上去,恹恹地问我:“捡这些石头要干嘛啊?”
“你只管捡你的,”我冲人故作神秘得笑了笑,“回去就知道了。”
当即分作两路,我跟阿恒一路,大狗子和小莺儿一路,围着湖边捡起石子来。
其实这种石子湖里更多,经由湖水日日冲刷,早已经磨得没了棱角,圆滑细润。不过如今湖面上结了冰,想下水显然是不能了,只能从湖边捡一些被人扔上来的,凑一凑应该也够用。
阿恒找到一块纯白的石子递给我,在阳光底下莹泽似玉、通透异常。阿恒问我:“是这样的吗?”
我点点头,把石子收进布袋里。
阿恒又问:“你捡石子要干嘛?”
我不由笑了,“他们猜不到,你也猜不到吗?”
阿恒笑着点点头,“我倒是能猜到一些。”
“那你觉得他们合适吗?”
“你是想教他们下棋吧?”阿恒笑道,“大狗子其实学东西挺快的,前提是得他感兴趣,还有就是下棋得静得下心来,大狗子玩心太重,不知道能不能收得住心。”
我点头算是认可了,转而又问:“那小莺儿呢?”
阿恒皱了皱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阿恒轻声道:“我觉得小莺儿不适合。”
我眉梢一动:“为什么?”
“下棋虽说算是种消遣,可这种消遣费的却是心思,那心眼不得九曲十八弯才够使,小莺儿还太小,心思太单纯,棋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