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门外景策与我们告别,“接下来就仰仗你们两个了。”
我一愣:“杨鸿飞再过两天就进京了,你不参与了吗?”
景策笑着摇摇头,“我就是你们韩大人借过来帮忙抄家的,哪有资格参与这种大案子。”
又颇为苦恼地皱了皱眉:“抄家抄出这么个结果,请罪的奏章就够我写几天的,我可不趟这浑水了。”
韩棠倒是毫无歉意:“说到底还不是为你们景家筹钱。”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仗是给我们景家打的吗?当心我去御前告你一个诽谤忠臣的罪名。”
韩棠笑了:“得,我惹不起你们景家人行了吧?”
“那我可走了,”景策挥手跟我们道别,临走又指了指我,对韩棠道:“你别欺负他啊。”
我愣了下,只听景策转过身去冲我们摆了摆手继续道:“他可是我们半个景家人了。”
第147章 劫囚
我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总算在景策身上找到一点阿恒的影子了——都是一样的不着调。
再看韩棠,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问道:“你说是受人所托才请旨让我来帮忙的,那个人就是景侍郎吧。”
韩棠斜睨了我一眼,“何以见得?”
“事关景将军和阿恒,景侍郎必然希望自己能亲自参与到这件案子中,却也知道皇上不可能让他插手,所以就想到了我,毕竟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阿恒的。”我笑了笑,“看来景侍郎也并不是全信任韩大人呐。”
“你不用挑拨我跟玉成的关系,他的用意我自然清楚。”
“也不是挑拨,我只是好奇。”我道,“韩大人跟景侍郎当真只是朋友吗?不惜让韩大人忤逆圣意的朋友?”
“有点小聪明不妨用到正途上,”韩棠冷哼了一声,“后日杨鸿飞押送回京,一早就去城门口等着。”
“是。”我拱了拱手。
再抬头时韩棠已经走远了。
又隔了一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先把小莺儿送到燕姐姐那里。小莺儿最近跟着燕姐姐学做果子,起先每天都得带一大兜做坏了的果子回去,或成色不好,或造型不好,味道还是可以的,我跟阿福叔能吃好几天。最近好些了,家里头没有坏果子了,闲暇时找个零嘴却又找不到了。
到西市时天光刚刚开始亮,燕姐姐第一批果子已经出炉了,整整齐齐码在货架上,还冒着热气,燕姐姐随手给我包了几块热腾腾的带着吃。赶到城门口时城门才刚刚开,等着出城的和赶着入城的交汇到一起,比赶集还热闹。
我靠着城门口一棵老槐树边吃边等,直到一包点心吃完,日头上来了,城门郎都开始站着点瞌睡,还是不见韩棠半个影子。
韩棠是伴着夕阳余晖出现的。
期间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等错了门,杨鸿飞是不是已经收监大牢了,韩棠是不是在耍我。等看到韩棠慢悠悠从轿子上下来,瞟过来的眼色带着几分不屑几分嘲弄,我就知道我是被耍了。
我好几次想去找韩棠问个清楚,却又怕错过了押送杨鸿飞的队伍,眼睛都不敢眨地盯到现在,等来了韩棠的姗姗来迟。
韩棠也看见了我,“你来的倒早。”
那可不,天还没亮就来了。
“比不过韩大人日理万机。”我从大槐树底下站起来,这一下起的有些猛了,晒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眼前黑了一瞬,扶着树缓了缓才站稳了。
“这就站不住了?”韩棠冷冷道,“你回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杨鸿飞今天不来了?”
“他来不来都跟你没关系。”
韩棠能沉得住气不过来,必然是押送杨鸿飞的队伍里有他的探子,他知道杨鸿飞到的时辰,不用亲自过来守着。不过现在韩棠都亲自出马了,那就意味着杨鸿飞今天一定会来。
他就是算准了杨鸿飞会傍晚时分到,打发我一早过来守着,等人到了再支开我,这样无论是皇上那边还是景策那边就都能有个交代。
我回过头来继续在大槐树下坐下了。
“还不走?”
我坐着锤了锤腿:“等太久了,腿麻了,走不了了。”
韩棠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了,竟然反常地笑了,没再搭理我,转身回了轿子里。
直到日头落尽城门将闭的时候,打城门外薄暮冥冥中缓缓驶来了一队人马。
我急忙站起来极目远眺,一直到他们进了城门,才看清确实有个押人的囚车。
再没来得及细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蹿出去一半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跑什么,就是想抢在韩棠前头,先一步见到杨鸿飞……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一辆囚车,一个车夫还有两个押送的官差,一胖一瘦。那个瘦官差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道:“是来接手杨鸿飞的上差吗?”
我愣了愣,点了下头。
“您可算是来了,”两个押送的官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疯子一路上可没少折腾,如今总算是给送到了,人可就交给您了,上差,文书呢?”
我看着瘦官差冲我伸出来的手,愣住了。
瘦官差伸手晾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了:“你到底是不是来接杨鸿飞的上差啊?”
“……我是。”
“那文书呢?”
“……没有。”
“你消遣我们哥俩呢!”身后的胖官差性子急些,已经撸起了袖子,上前一步,“哪来的毛头小子,竟然跑这儿来冒充上差,老子一路上伺候这个疯子还不够,临了还能让你给忽悠了!”
眼看着那个胖官差就要上手,我闭了闭眼,突然闻到了一股松香。
“东西都没带瞎跑什么?”是韩棠的声音,我睁了睁眼正跟韩棠对上,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眼底隐藏的笑意。
韩棠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抽了张折子出来往那个胖官差身上一甩,一个眼神都没给。
胖官差还在气头上,还是那个瘦官差把文书接过去仔细核对了,冲着韩棠拱了拱手,“原来真是上差,多有得罪,还请上差见谅。”
“这就是杨鸿飞?”韩棠没多搭理,径直走到了后头囚车旁。
我跟了上去,一股酸馊味扑面而来。
这味儿刚刚就已经闻见了,但为了应付这两个官差我没往这边想,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味儿是从囚车一角窝着的那团破麻袋似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这疯子就是,货真价实。”瘦官差一脸谄笑着上前,举起水火棍往囚车上敲了敲,那团麻袋立马抬起头来惊恐四望,把自己蜷得更严实了些。
韩棠皱了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疯了!”那个胖官差上前来,“还没出玉门关人就疯了,一眼看不见就撞头,什么都往嘴里塞,拉撒全在身上,我们兄弟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个胖官差估计是想倒倒这一路上的苦水,奈何韩棠没给他们机会,直接一把抓住了囚车里的人,迫使那双惊慌四望的眼睛转了过来,死死与他对视着。再开口时不知道问的官差还是杨鸿飞:“是真疯还是装疯?”
“是真疯了,”那个瘦官差回道,“正常人哪有这样的啊,上差不瞒你说,这一路上要不是我们看着,他早死了八百回了。”
“你们两个辛苦了,”韩棠总算是松了手,掏出两块碎银子随手打赏给了两个官差,“人我接了,你俩可以交差了。”
两个官差接到银子满意了,拱了拱手刚要交接钥匙,一顶靛蓝小轿却迎面停下了。
轿里的人没露头,只一道声音传了出来,“这人我要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门楼上掌了灯,两个城门郎正忙着关城门,看这边有热闹,频频往这儿看。
胖瘦官差愣了愣,试探道:“这位上差又是?”
靛蓝小轿旁站着的下人撩起轿帘,一只金丝夔纹靴落了地,再一躬身,整个人就从轿子里出来了。
天色有点暗了,人长什么样子我没看清,只看到了一件杏黄色的披风。
韩棠第一个把人认出来了,到前头跪下,“下官韩棠见过大皇子。”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跪了一地。
大皇子李玦,难怪看着眼熟,当初我还在宫里时就跟我不对付,因为我跟二皇子调皮捣蛋的时候总是不带他。不带他的原因也简单,阿谀奉承的人多了,这人惯出来一身臭毛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们来找他玩还得求着他恩赐一般。我偏就不好上赶着逢迎,冷落了他几次,这梁子就结下了。
李玦四下里扫了一眼,直到躲在角落里的小商贩也跟着跪下,这才满意了,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说着就要往囚车走去。
韩棠拦了一下,“下官受命调查杨鸿飞私吞军饷一案,人已经交接给我了。”
李玦盯了韩棠半晌,猛地把人一推,“你算个什么东西。”
韩棠往后退了两步,皱了皱眉,李玦已经径直越过他来到了囚车旁,捂着鼻子打量着车里的人,好半天才抬了抬手,“这人是我舅舅,如今我要把人接走,来啊,把车门打开。”
那个瘦官差拿着钥匙犹犹豫豫上前来,眼看着要开门,我一步上前,拦了下来。
李玦总算正眼看了看我,“你又是谁?”
我冲人拱了拱手:“下官柳存书。”
“柳存书?”李玦又念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小书……是你?!”
“下官协助韩大人彻查此案,还请大皇子不要让我们为难。”
李玦看着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还知道你如今在我之下,做下的就得有个做下的自觉,跪下!”
人绝对不能让李玦带回去,不然别说军饷,只怕人也见不到了。
我一把抓过瘦官差手里的钥匙握在手里,再笔挺跪下,“恕下官不能从命。”
李玦一脚便踹了过来,“你还当这是小时候,有父皇护着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脚正踹在肩头的悬魂钉上,一股锐痛直冲脑门,我往后倒过去,直到被什么扶了一把才将将稳住。
“圣旨在此!”韩棠站在我身后,手持一卷黄绢而立,“众人接旨。”
李玦愣了一下,这才恶狠狠瞪着韩棠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翰林待诏韩棠彻查杨鸿飞一案,所到之处,如朕躬亲,所得结果直接向朕禀报,任何人不得干扰,钦此!”
韩棠把圣旨卷起来往李玦面前一递:“殿下还要再看一遍吗?”
李玦忿忿地咬了咬牙,他虽然跋扈,但公然抗旨的事还做不出来,站起来狠狠瞪了韩棠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我握了握手里的钥匙,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囚车站了起来。
“把人送到刑部大牢,”韩棠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让玉成把大牢的灯给我掌起来,我要连夜提审杨鸿飞。”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韩棠到底是好人坏人?
第148章 刑讯
我在刑部门口的小摊上吃了个煎饼,韩棠要夜审杨鸿飞,这一审也不知道审到什么时候去,我怕到时候杨鸿飞还精神着,我已经饿晕了。
吃完了赶回大牢的时候,被大牢里灯火通明的场面晃了一下。
景策为了自家弟弟也是下了血本,这估计得是把刑部大牢一年的灯油份额都点上了才能出来这个效果。
沿着灯火一路进去,韩棠还没到,杨鸿飞已经被拉过来就位了。
可能是之前的样子太上不了台面,如今人已经被冲洗干净了,换了身衣裳,半坐半跪地瘫在地上。头低垂着,头发还在滴水,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整个人都在细微抖着。
之前在马车上太黑,没看清样子,这会儿总算看清楚了。这人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四十上下,不知道是一路上受了为难还是本身就是瘦得厉害,双眼凹陷,背脊佝偻,一双眼睛没了神采,痴痴看着地上一滩水。
景策在杨飞鸿身旁徘徊了一会儿,见我进来问道:“这就是杨鸿飞?”
我点头:“刚刚验明正身了,就是他。”
“怎么这幅样子了?”景策皱了皱眉。
“说是半路上疯了。”我打量着景策身后的人,有胆子谎报十几万人的空饷,会这么轻易地说疯就疯了?
景策突然凑近过来小声道:“听说刚刚大皇子去劫囚了?”
我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
“那……是不是他……”
话还没说完韩棠也来了,径自来到案桌后头坐下,瞥了我俩一眼,“闲杂人等回避。”
“赶我走呢,”景策冲我笑了笑,又对韩棠摆了摆手,“这就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去前衙找我,今夜我坐衙。”
韩棠也不客气,“送壶浓茶过来。”
“唉……是,韩大人。”景策轻叹了口气,无奈笑了笑,带着他的人出去了。
景策的浓茶来的挺快,不过不是他自己送过来的,可能为了避嫌,打发了一个老头过来,把茶放下就走了。
韩棠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递了一杯给我,“今晚可能要通宵了,别睡着了。”
“……”我接过茶来,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在案上,我手一抖,险些把茶杯扔出去。带着些许怒气偏头看过去,才见韩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一杯热茶喝完了,这会儿手里拿着惊堂木,脸色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