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冷漠的声音:“接着喂。”
苦涩的汤药再次灌进嘴里,我头一歪,把药和糖都吐了。
冷漠的声音暴躁起来:“都出去!”
药再一次喂了进来,这一次喂药的工具似乎既不是碗也不是勺子,而是两片柔软温热的不明物体,笨拙地把苦汤药渡了过来。
这喂药的方式堵住了我的嘴让我一时不能喘气,只得将汤药咽了下去。
喂药的人心眼坏得很,见这方法能成功便不停地喂,灌了我一肚子苦味的汤药。
最后一口喂完,我报复地咬了那柔软的东西一口,不多久,陷入了彻底感觉不到外界动静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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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场发烧,我昏迷了两天两夜,吓得膳房这些人还以为我要不行了。
醒来后身体仍有些发虚,管公公准我几天假休息,我便整天躺在床上,到了饭点爬起来去饭房吃饭。
我最近发现含章殿的宫女们也是在饭房吃饭的,只是含章殿宫女少,太监宫女一般错开时间吃饭,所以之前没见着过。
但现在我闲了,连茶房也不用去了,于是每天一到饭点,便去饭房里找张桌子坐下等着宫女们来,好饱一饱眼福。
“你怎么又在这儿?”她们来了,四个一起来的,其中一个活泼的,见着我就笑,“每天就你一个太监巴巴地来这么早,来干什么的?”
我不敢说我是来看美女的,只道:“我肚子饿得快。”
“既是来吃饭,怎不见你桌上有饭?吃完了?”又一宫女问。
我尴尬地起身,隔开一段距离排在她们后面等着打饭,偶尔趁她们不注意时,偷偷瞄一眼她们穿着漂亮宫裙的美丽身影。
在含章殿当差是有长相要求的,太监稍低些,五官端正不磕碜就行,而宫女就不同了,个个长得像天仙,也不用干重活,重活都太监干了,每天就是插花、熏香、泡茶、伺候皇帝穿衣就行。
所以养出来的气质也好,和外头的高门贵女比起来也不差,行走在含章殿里时犹如风景一般。
赵煜风这狗皇帝可真是好福气,已经有了那么漂亮的皇后,那么多漂亮的妃子,连近身伺候的婢女也这么漂亮。
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他让赵煜风英年不举。
真是nice。
“你这臭太监,在淫|笑什么?”一个戴珍珠耳环的宫女突然回头问道。
我回过神来:“我没有啊,我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我心里有鬼,因为确实我每天都来看她们,说话声音就越来越小。
“你心虚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刚才说我的那个宫女气势汹汹的,“你每天都来这么早,看也就算了,还笑!你心里想什么龌龊东西呢?”
我讲道理:“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觉得你们好看来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像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了。
“你个死太监你好什么逑啊你好!”珍珠耳环瞪着眼朝我大步走了过来,其他三个也跟上。
我感到不妙,转身便走,然而身体虚走不快,刚迈出饭房两步,就被追上揪住耳朵,四个人把我围在墙根揍了一顿。
虽然揍得也不是很重,但从这以后,我就再不敢早去饭房吃饭了。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我身体一天一天康复,茶房对我的要求日以宽松,也不让煮茶了,就每天洗洗茶杯扫扫屋子就成,十两一月的月俸挣得很是轻松,但被禁了足,出不了含章殿的任何一个门,最远只能是倒茶渣的时候在偏门站一会儿望望含章殿外面绵长的红色宫墙,想去找刘双九玩都不行。
更别说出宫回家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这座宫殿对我禁锢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这是我每天出去倒茶渣,站在偏门想得最多的事情。
“你表舅还不肯撤了你的禁足?这都多少天了?”守偏门的太监见我天天来这儿打卡,已经混得熟了,找我搭话。
我坐在偏门的门槛上,渣罐放在旁边,点头:“是啊,怎么还不撤了我的禁足啊,我好想出去玩儿。”
又掏出一根从膳房里偷出来的糖葫芦:“你能偷偷放我出去玩儿吗?糖葫芦给你吃。”
他撇着嘴,摇摇头:“管公公的吩咐谁敢懈怠?吃了你的糖葫芦,到时候挨打的就是我了……谢二宝快站起来,皇上御撵过来了!”
我扭头去看,只见乌泱泱一行人正从含章殿正门出来,其中八个灰衣太监抬着一台宽大的红漆步撵,步撵之上白衣玉带墨发金簪的赵煜风正拿着卷书在看。
步撵两旁各有两个红衣太监和两个宫女,宫女们正是常在饭房见着的那四个,管公公也在,走在步撵一侧,手臂挽着把雪白的拂尘。
我和守偏门的太监并肩站着,躬身低头,等待御撵过去。
不想御撵刚刚过偏门一点儿,忽然就停下了。
只见其中一个抬步撵的太监和管公公说了什么,管公公点点头,那太监就捂着肚子跑了过来,直冲膳房这边太监用的恭房去了。
“少个人,你们两个过来一个。”正一头雾水,忽然听见管公公冲我们两个道。
我还在愣怔,守门的倒是麻利,立马去了,然而走到半路,步撵上赵煜风侧头看了一眼,突然“啪”一声丢了手里的书。
除了管公公和抬步撵的,其余宫女太监全都跪在了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过去的那个守门的灰衣太监也吓了一跳,半路停住脚步,跪在了路上。
我不想跪,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不跪封建地主,反正我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他绝不可能是发我的火,我悄悄往后挪,试图藏到门后去。
“谢二宝!”正要一个转身进去,管公公叫住了我,“你过来补上!”
第46章 今晚搬到主殿边房来睡,明日开始在主殿擦地
这是我穿来落后又封建的古代的第四个月,曾经的我生活在温室里,在家有我妈,在学校有小女生送花,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过得非常快乐。
但在成为太监之后,我学会了刷马桶、挑石炭、浆洗被单和劈柴。
而现在,我又学会了抬皇帝的步辇。这步辇由两根长长的红漆粗木棍抬起,木棍与步撵之间用粗绳绑着,两边各四个太监,将木棍放在肩上,慢慢站起,步撵就抬起来了。
八个人抬啊,皇帝是猪吗?
“怎么抬的?没吃饱饭?”赵煜风在步辇上突然出声,不知道他在说谁,但我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腰板直起来!”
管公公走到我边上来,用拂尘在我后腰捅了一下,我瞬间直起腰来,同时感到肩膀被压得很痛。
御辇是去皇后的永宁宫的,步撵停在门外,八个灰衣太监原地候着,四个宫女两个红衣太监和管公公则和赵煜风一块儿进了永宁宫。
我揉着肩膀小声朝身旁人打听:“皇上来这儿干嘛啊?”
“来和皇后娘娘一同用晚膳。”身旁人小声回答道,“这是规矩,每个月有三天得在永宁宫里陪皇后用膳。”
我点点头:“那我们呢?去哪儿吃晚饭去?”
他笑了:“饿着呗,谁管奴才吃不吃饭?等皇上出来了,咱们回去再去饭房吃,且等着吧,用完饭还得说会儿话,得等到天黑之后。”
说是这么说,但过了一会儿,我发现有的人已经从袖子里怀里掏东西出来吃了,有吃饼的,糕点的、或者馒头包子。
说好的一起饿肚子等回去吃呢?
“在主子跟前当差,得随时候命,不到下值哪敢去吃饭?”旁边那人见我惊讶的样子,解释道,“当然得自己带点吃的,否则饿得没力气干不好活又得挨骂。”
行吧,我也把怀里揣的那支糖葫芦拿出来吃,馋了一路终于能吃着了。
“嘿,你怎么有这个吃?宫里不做糖葫芦,你去宫外买的?”突然有人注意到,问我。
“为什么宫里不做糖葫芦?”我奇怪地问。
另一人解释道:“因为皇上还没有皇子和公主啊,娘娘们也不吃这些,没有吩咐,御厨是不会做这些小孩吃的东西的。”
我一颗糖衣山楂含在腮帮子里,愣住了,御厨不做的吗?可这糖葫芦就是御厨送来膳房的啊,昨天我去偷鸡腿的时候还偷到一支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糖鱼,前天则偷了半包虾须糖。
“能分我一颗吃不,我拿半块饼子和你换?”有人递了半块乳饼过来。
糖葫芦好吃但吃不饱,而且趁这机会和大家熟悉熟悉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我把山楂一颗一颗全分了出去,换了几块饼子糕点回来,一群太监一边吃东西一边在夕阳里聊天,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一个个的是不是都皮痒了!懒散得像什么样子!”正开心,突然就听见管公公的声音斥道。
众人回头,只见进去还不到半个时辰的一行人已经出来了,年轻俊朗的皇帝正阴沉着脸,视线扫过我们脸上和手上。
管公公一拂尘打在手边一个太监头上,将那太监的帽子都打掉了。
八个太监聊天聊得放松,谁也没注意到皇上出来了,此时个个神情慌张,藏着手里吃的,擦着嘴上糖渣,脑袋垂得低低的。
“手里什么?”赵煜风走到我旁边的一个太监身前。
被问到的太监把手伸出来,颤着摊开了手掌,现出掌心一颗红彤彤糖衣亮晶晶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来。
赵煜风脸色微变,朝我看了一眼,继而道:“手里藏的,都拿出来。”
所有太监都摊开手掌,露出没吃完的饼、糕点、糖葫芦。
我也摊开双手,手里是四分之一饼、两块豆糕和一根光秃秃的糖葫芦竹签子。
赵煜风脸上阴云密布地看着我。
我有点儿发憷,也看着他,对视中忽然发现他下嘴唇上结着块暗色的痂,似乎破过皮,正好奇是怎么破的,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上了步撵。
“起驾——回含章殿——”管公公唱道。
灰衣太监们立马收好手里的东西,抬着步辇往回走,等进了含章殿,八个太监在地上跪成两排。
我实在不想跪,但只有我一个人站着的话也太突兀,为了合群,我也跪了。
“管叔,含章殿的懒散风气该整治整治了。”赵煜风站在殿门前道。
管公公道:“灰衣太监八人,当值期间懒散懈怠,每人罚俸一月。”
卧槽,就吃了口东西,十两银子吃没了?
赵煜风又道:“近日不守规矩的奴才越发多了起来,上次碧珠还说含章殿里有个太监每天守在饭房,连朕的御前婢女也敢调戏,找出来是谁了没有?”
我:“……”
有个宫女的声音回答道:“回您的话,今日还真是巧了,本来那日打了那太监一顿,他就躲着,奴婢怎么也找不着他,结果今日没找他,他倒自己冒出来了。”
我背后发毛,听着声音耳熟,下意识抬头去看,看见站在赵煜风身旁的一个宫女正是那天带头打我的,此刻她正笑看着我,葱白手指准确地指中了我。
赵煜风顺着看过来,冰冷而陌生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狗奴才当罚,打十大板子。”
话音一落,登时便有侍卫要来拖我下去。
我以为他留着我不让我出宫是还想找我玩的,或者已经把我忘了不在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为这点儿事问也不问就罚我。
十大板子,这不是能打着玩的。
正要开口辩解,管公公先一步开口了:“皇上息怒,这小子是老奴家亲戚,年纪小不懂事,老奴今后必定好好管教,还望皇上能从轻责罚。”
赵煜风:“你说怎么罚?”
管公公略一思忖,道:“罚他在含章殿擦地三个月?”
“那便如此,给管叔一个面子。”赵煜风似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转身进了主殿,其他太监也都散了。
管公公则留下来吩咐我:“谢二宝,回去收拾收拾,今晚搬到主殿边房来睡,明日开始在主殿擦地。”
我小声嘀咕:“他故意的吧,我到底和他比较熟还是和你比较熟啊,还给你一个面子……”
“活腻了?!”管公公拿拂尘打我的头,继而又走进一步,小声道,“圣上想做什么,你便顺着他的意思,他今日能纵容你,明日也能杀了你,你最好改一改你这态度!”
我心想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嘴上道:“哦,好的好的,狗奴才谢二宝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管公公:“你!”
“我没有调戏她们,”临走前,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就是觉得她们长得好看,想看看她们而已,含章殿里全是太监和侍卫,很没意思,男的就是喜欢看女的,管公公,您能明白我吗?”
管公公慈祥面容稍稍扭曲:“你,你……”
他用拂尘在我胸口一杵,把我杵倒在地上,走了。他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还很生气。
我回到茶房收拾衣服用具,教我煮茶教了一个月也没教会我的煮茶太监郭东进来打听:“要搬了?你表舅给你安排了新的差事?”
“不是,挨罚了,去主殿擦地。”我一边收拾,忽然好奇心起来,小声问他,“我问你个事。”
郭东两眼亮起八卦之光,把耳朵凑过来。
我问:“你喜欢女人吗?”
郭东:“当然了,不喜欢女人,难不成喜欢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