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远去,水声未绝,陆昭白被困在这一方狭窄逼仄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消散不见,唯有少年人的吻。
还有他粗喘的、带着欲望的声音。
他问:“督公,我如你所愿,你要怎么谢我?”
回应他的,是陆昭白尖锐的犬牙。
他看不清赵无策的脸,却能感知对方神情带笑,还有那侵袭着他的气息,是雨后清泉,是雪里松柏,清新又无处不在。
陆昭白被笼罩其中,犬牙咬过后,又舔上他的下巴。
“这个谢礼,行不行?”
眼前人眸光潋滟,笑容里带着蛊惑,让赵无策心头滚烫。
赵无策蓦然拽下外袍,抬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抵在了石壁上。
身后是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面垫着男人的衣袍,光影被隔绝,他在这一片暗无天光的环境内,成了恶犬的怀中物。
“还不够。”
恶犬叼住了他的唇,迫使他微微张开,低喘的呻吟才发出,便被含糊在了唇齿间。
只是一个亲吻,便让陆昭白腰肢软了下去。
幸好还有赵无策抱着他,少年的吻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却又珍重的怕弄疼了他。
陆昭白恍惚想,这人眼中的情意,大抵没有作伪。
只是啊……
真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陆昭白仰头,承受着他汹涌的亲吻,微阖的眼眸,尽是藏不住的阴郁。
直到赵无策解开他胸前的盘扣,手指灵巧的滑了进去。
雪地寒梅一点红,被人精准的捏住,生着薄茧的指节覆上,引得他浑身一激灵。
“赵无策!”
陆昭白骤然睁眼,攥住了他作乱的手:“你……嗯,做什么?!”
少年的气音落在他耳边,笑的既轻且慢:“督公不是心急了么?我在帮你呀。”
他轻声说着,声音里满是无辜。
陆昭白才冒头的那点恻隐之心,迅速烟消云散。
他挣扎着抬脚去踹,却被身子一软,趴到了赵无策的怀中——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掐他的……
陆昭白满脸通红,半是羞半是气,偏生赵无策还要满嘴荤话:“还说督公不心急?我还没怎么着呢,这就浪上了?”
他声音里满是调笑,旖旎荡然无存,陆昭白只剩下了一个心思,他要打死这个小王八蛋!
狼崽咬紧了后槽牙,可惜那点力道不够看,他才抽出手,就被赵无策再次捉住,低头吻上了他的指尖。
温热的舌尖掠过手指,陆昭白下意识挣脱,却被他再次拢入怀中。
反抗的力道被尽数吞噬,赵无策贴近了他,咬着他的手指含糊道:“督公怎么这般迫不及待?别闹了,我定力可不太好。”
后面的话,倒像是哄孩子似的。
陆昭白气急败坏:“谁特么闹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十九年的人生被分割成两个阶段:前十二年学的是君子端方,后七年学的是隐忍轻贱。君子端方他忘了个干净,笑里藏刀倒是无师自通,他自认忍字诀修炼的登峰造极,偏在赵无策面前破了功。
今日竟破了十九年的戒,还学会了骂人。
赵无策却笑了起来。
起初他只是轻轻地笑着,到了后来,他搂着陆昭白,抵着对方的额头,笑的浑身发抖,末了声音里都透着欢喜:“阿白竟会骂人?再骂一句我听听。”
陆昭白推拒不得,咬牙切齿:“给我滚开。”
赵无策盯着他眼中秋水潋滟,笑的沉闷:“阿白好笨,连骂人都这么客气。你该骂——你这个天杀的王八羔子,迟早要遭瘟的玩意儿,再不松开老子,老子就剁了你命根子……不成,这句别学,没了命根子,你可就没得用了。”
陆昭白:……他现在很确定,赵无策就是傻逼。
“滚。”
陆昭白骂的精简,赵无策搂着他又笑了起来。
他肩膀耸动着,手上的劲儿倒是不小。
陆昭白推不开他,可听着这人的笑声落在耳边,不知怎的,也露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来。
“傻逼。”
第16章
陆昭白低低的骂了一句,声音几乎不见,可赵无策耳朵尖,不但捕捉到了,还要给他回应:“嗯,骂得好。”
赵无策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陆昭白抿了抿唇,把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去,才要说什么,就见赵无策松开了他。
洞中光影暗沉,赵无策替他整理好了衣服,往后退了一步:“走吧。”
陆昭白一愣。
解开的扣子被重新系好,压出的褶皱被人细细抚平,少年站在假山洞口,光在他背后。
而他面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路不平,我扶着你。”
“你……”
方才被抱着的时候,陆昭白清晰的感知到了他的昂扬。他被轻贱的时候多了,刚刚虽然觉得过分,却也并非不能接受——赵陌折辱他的时候,什么法子没玩过,赵无策好歹还肯寻个遮挡呢。
谁知他竟放过了自己。
陆昭白一时失言,可赵无策已然看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少年定定的瞧着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到底压制住了那一股邪火:“督公虽然浪,我却是有分寸的,放心,不在这儿,委屈了督公。”
若是忽略了前半句,这话听起来便很像人话。
陆昭白瞪了他一眼,抬手打掉了赵无策伸过来的爪子,抿唇将他推到一边。
赵无策被挤到一旁,瞧着这人避开地面的水往外走,步伐里都带着火气。
啧,这是惹毛了。
他无声的笑,跟上了陆昭白。
墨色的宦官服宽大,将清瘦的身子隐藏其中。
赵无策盯着他的腰,劲瘦的腰肢可以被一手掌握,腰窝处最是敏感,一吻便动情。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陆昭白骤然回头,眸光沉沉:“殿下的眼睛若是不想要,杂家可以帮你挖了。”
赵无策挑眉,神情无辜:“督公好凶。”
他一步步走向陆昭白,低笑着叹气:“不过,督公若是喜欢,别说眼睛,命给你都行。”
这人话里没半点正经,陆昭白却觉得心口被烫了一下。
他蓦然转身,快步往前走去,像是身后有狼撵着。
赵无策就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走,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笑。
……
原本以为,陆昭白被他气成这个模样,必然不会管他了,谁知这人还能面不改色的去西三所,半点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思。
只是到了西三所,陆昭白绷着脸指挥宫人收拾东西,一丝目光都不肯分给赵无策了。
赵无策几次与他说话,都被陆昭白避了过去,再一次被人无视的时候,赵无策舔了舔唇角,一把将人的手给拽住了。
“督公。”
被他一把抓住,陆昭白绷着脸,神情冷峻的像是有人欠了他百万白银。
不过终于与他说话了:“何事?”
赵无策见他这模样,复又笑了起来,正经的指了指寝殿:“有点要紧东西,外人动不得,督公帮我收拾一下?”
陆昭白睨他,没说话,眼神倒是表达的清清楚楚:他也是外人。
赵无策压低了声音,服软似的:“督公,我知错了。”
少年人目光干净的很,鹿似的,可陆昭白却知他人皮下面藏的没半点好心。
“督公当真不去?真的是要紧东西。”
他笑的时候,多情又勾人,带着轻佻的意味,也让陆昭白的唇抿的紧了些。
下一刻,陆昭白转身朝着内殿走去。
赵无策跟了上来,余光扫了眼朱雀,后者顿时了然。
斑驳了朱漆的雕花门被从外合上,陆昭白意料之中,头也不回:“这次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话里带着点火气,却被赵无策一把抱了满怀。
“督公不是猜到了么?”
他搂着人往床边走,陆昭白看了一眼床上,面上便添了些薄红。
床上扔了件小衣,不见了斑斑点点的白,被规规矩矩的叠放在床头。
赵无策还跟他炫耀:“我没骗你吧?真的洗干净了——我亲手洗的。”
陆昭白忍无可忍,声音里带了几分气:“殿下是真不要脸了?”
赵无策理直气壮:“脸有什么用?”
陆昭白只觉得身心俱疲,当初他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觉得赵无策好控制,还起了心思要勾引对方。
谁知这人简直是脱缰的野狗,别说控制,他已经被反咬好几口了。
这就是报应吧?
然而报应还没完,赵无策见他不说话,将人抵到床架上,笑着去蹭他:“督公怎么不说话?可是被我感动到了?”
这人嘴里没一句能听的,陆昭白抬手要去推他,却见赵无策脸色一变,闷哼了一声。
陆昭白顺势从他的怀中脱开身,却在看到赵无策的手时,愣了一瞬。
他的手上染着脏污和血迹,手背肿着,指节处皆是血迹,瞧着格外触目惊心。
“你……”
他才想问这是何时伤的,又蓦然响起假山石洞内的事。
抱着他进去躲避的时候,赵无策的手始终护着他。
陆昭白将话咽了回去,赵无策却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将流血的手伸到陆昭白面前,神情委屈:“督公,疼。”
他生的极好,尤其是那一双眼,内带桃花,十个人里,得有九个被勾的心软。
陆昭白却是那个例外。
他瞥了赵无策一眼,将对方的手拍开,反问:“与我何干?”
第17章
赵无策勾引不成气极反笑,抬手将伤处露给他看:“督公好狠的心,这可是为你伤的。”
血痂崩裂,殷红的血流了一手,上带着脏污,瞧着便有些渗人。
他声音委屈,神情却满是笑意:“还是说,督公想要废了我的手?”
陆昭白漠然的盯着眼前人,少年人声音清朗,可惜这样一把玉石碰撞的好嗓子,怎么就配他身上了?
他心道了一句可惜,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殿下若无事,奴才就告辞了。”
先还想着面上过得去,现在陆昭白只想把和谐的面具撕下来团成团扔到赵无策脸上。
这人没皮没脸,还天生克他。
见他要走,赵无策也不拦着,自己晃晃悠悠到了床边,用那只尚算干净的手去勾小衣:“罢了,督公不管,我便自己解决好了。”
他拿起小衣的那一瞬,陆昭白顿时觉得不好,再看对方这动作,哪儿还不明白,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句:“赵无策!”
赵无策弯了弯唇,神情瞬间委屈了下来:“督公,我还不聋,听得见。”
陆昭白气息一滞,认命的走回去,伸出了手:“给我。”
他示了弱,赵无策却还要逗他,将小衣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着问:“督公要这个?”
陆昭白:“……药。”
青年满脸黑气,大有他再多说一句便将他大卸八块的打算,赵无策见好就收,顿时不浪了。
他将药瓶找出来递给陆昭白,就见对方将药瓶打开,一把扯过他的手,格外粗暴的倒了上去。
“嘶,疼……”
赵无策脸都白了,偏陆昭白一脸无辜:“殿下七尺男儿,上个药都忍不了?”
赵无策磨了磨牙,这两年西三所是他的地盘,宫人看人下菜碟,到了这儿的药都是下品,药性皆烈,治不死人便成。就这个撒法儿,险些疼的要了半条命。
这小混蛋,故意报复呢。
他看的真切,可惜那点火气在瞧见陆昭白无辜里潜藏的得意,却又瞬间叹了口气。
罢了,疼就疼吧。
“督公教训的是。”
赵无策说完,又无声叹息,心说自己栽他坑里反正是出不去了,索性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抓陆昭白。
“督公,我怕疼,你好歹轻点。”
少年人的目光里满是祈求,分明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这会儿委委屈屈盯着人的时候,莫名让陆昭白生了生了一种错觉,恍惚自己像个负心薄幸的无情郎似的。
这个人……
瞧着是个混不吝的,可偶尔从这混不吝里泄露出点真心,又叫人莫名心悸。
陆昭白抿了抿唇,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小王八蛋的。
他索性闭口不言,回身端了水盆,将帕子打湿,把赵无策的手擦拭干净,又重新上了药。
这次没再用不要钱的撒法儿,青年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药粉带来的疼痛尚未褪却,又在这一片刺痛中添了酥麻微痒。
这只手,挠在了他心尖最嫩的一点肉上。
赵无策垂眸,遮住眼中暗沉的欲望,陆昭白却已然收回了手:“好了。”
他不大会伺候人,赵陌用他的时候大多在床上,下了床倒也不算亏待他,早年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太监伺候日常起居,到了如今更是出行呼风唤雨似的前呼后拥。
他在赵陌面前自称奴才,可到了外人面前,便是不摆架子,谁又敢真的轻视了他?
真论起来,赵无策的日子倒比他的还凄惨些。
赵无策倒是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满意的欣赏着自己手上的纱布,缠的歪歪扭扭,他却能从里瞧出朵花儿似的。
末了,还要格外深情的与他道谢:“督公待我这般好,我该怎么回报你呢?不如……以身相许吧?”
这人浑话张口就来,陆昭白才生出那么点点的恻隐之心,瞬间烟消云散。